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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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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產工作會議上, 漢卡部門的主管匯報:“本季度的漢卡計劃生產數量是兩萬塊。”

他列出了同行的價格、同行的銷售數據,以及全國計算機的平均保有量。

“現在國外有兩家,國內有六家計算機生產商已經批量生產386電腦, 根據過去計算機價格變化曲線, 286型計算機的價格將會大幅下降, 到時候計算機的銷量會大幅提升……”

安夏笑著問道:“既然會大幅提升,那為什麽不多生產一點?”

生產主管一楞, 一塊漢卡那麽貴, 一個季度生產兩萬塊已經是他的膽子的極限了。

“現在的市場龍頭是聯家的漢卡, 我們的市場占有率屬於中游水平, 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安夏問道:“聯家是生產的早, 但是他們沒有打廣告,我們也沒有打廣告。”

“啊?你想打廣告?”不僅是生產主管, 在場的其他人都很驚訝。

此時的計算機屬於奢侈品, 單位采購自有其正規流程, 土豪們采購也是親朋好友之間口口相傳。

畢竟那麽貴的東西,有認識的朋友用過, 且好評,總比不認識的營業員玩命猛誇來得現實一點。

廣告是什麽,那是廣而告之。

面對一億人發布廣告 ,如果有五千萬人都買得起且需要,那還是有價值的。

比如日用百貨、服裝這類民生必須品。

要是就一百個人買得起,一百人還不一定都個個能看到廣告, 那又是何必呢……還不如做口碑營銷, 便宜又高效。

“我們要打廣告的地方,當然不是電視臺,我們就在精確定位人群的媒體投廣告。”安夏拿出一本《計算機世界》。

她對這個雜志有著非常深的好感, 有一些古早的游戲,在網上都搜不到攻略了,她又想打出完美結局,就靠爸爸攢下的那一堆《計算機世界》裏的攻略過日子。

《計算機世界》號稱「半部中國IT史」,它一直活到安夏穿越過來之前才停工,也算相當長壽的紙媒了。

它的銷售範圍是真正的計算機從業者和愛好者,精準的不能再精確了。

安夏與《計算機世界》的編輯部取得聯系,詢問價格。

有幾種不同的版面選擇,最小是像豆腐塊似的,密密麻麻連在一起。除非真的特別有需求,不然誰會盯著一個一個看。

最高貴的一個大版面要四千塊。

這個價格,對於安夏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錢,不是問題。

問題是,怎麽樣才能讓錢花的有價值,而不是無聲無息的白糟蹋。

此時的計算機世界上有電腦的廣告,也有打印機的廣告,也有聯家的漢卡廣告。

想要脫穎而出沒那麽容易。

就算買下一整個版面來宣傳,也只是吸引了關註。

如果紫金漢卡的性能比不上聯家的漢卡,那讀者也就是走過路過,直接略過。

紫金電腦公司現在的銷售都沒有,只有安夏一個人。

牡丹廠的銷售人倒是不少,但是他們以前幫著賣軟件,靠的是向用戶現場做演示,效果跟只能看紙上的文字比,當然是不一樣的。

廣告文案是一個專業的工作,不然杜蕾斯廣告也不會每次出場,都會讓它成為各路營銷號追捧的熱點。

安夏唯一的廣告經驗,來自於向領導推銷自己計劃的項目。

信口胡扯是簡單的,想要通過幾行字展示產品的優點,就需要多想想。

安夏公司各位產品經理在賣自己項目的PPT第一頁,都會放一句來總結這個項目特性的話。

每次安夏寫這句話,都痛苦地糾結兩三天甚至更長時間,後面的執行部分反倒簡單許多,一氣呵成。

現在沒人替她想,這活最終又落在她自己的頭上。

安夏想了很久,最終想到一句廣告詞……

——紫金,漢卡性能的最高峰。

「最」這個字是她很久以前就想在自己的項目上用的,無奈2015年的新《廣告法》規定:

不允許用最、第一、首個……哪怕她的項目真的是當年各種排行榜的銷量第一,也不能用第一。

現在,她終於能用了。

有一種「可以合法的違法」的謎之快樂。

安夏對生產主管說:“你們抓緊生產,廣告推出去之後,效果肯定好。”

生產主管還是十分擔憂,他是從老國營廠裏出來的。之所以出來,就是廠子的效率一落千丈。

他親眼見過廠領導自我感覺良好,閉著眼睛布置生產任務,導致大量庫存積壓。

他很擔心安夏也只是自我感覺良好,他不想剛剛從廠裏出來,新東家又倒閉了,這樣會讓他懷疑人生。

安夏讓他放寬心,盡管生產,她初步定的是五萬塊,比原先的計劃翻了15倍。

盡管在全國最大的行業內雜志打廣告,生產主管還是內心十分憂慮。

他以前的廠從來沒打過廣告,他也不知道廣告能有什麽效果。

為了不背上「克老板」的名聲,他聯系上好幾個一同從廠子裏出來,現在跑到外地廣埠屯電子一條街混飯吃的好哥們兒,讓他們幫忙在店頭拉個橫幅打廣告。

依他所想:能賣一點是一點吧,只要銷量還有,至少能保證士氣。

如果老天安排人的生命中一定要有幾個時間必須焦慮,那逃也逃不掉。

新一期《計算機世界》發出後兩個星期,所有庫存漢卡賣了個精光。

生產主管的焦慮從「生產這麽大的量,要是賣不掉怎麽辦」,變成了——“四面八方來人來電來信催貨,來不及交貨怎麽辦。”

到月底一結賬,許多工人的加班費比正經的月工資還要高。

一度引發了跳槽熱,工人紛紛從其他民營廠辭職出來,領導問其跳槽原因,回答:“廠子的業務量不飽和,不加班,我有家有口的,需要錢。”

廣告登出後的銷量,甚至比安夏預想的還要高。

安夏看的全國計算機保有量的數據來源是品牌機,也就是出廠就已經被安裝調試完整,有牌子的電腦。

性能穩定,但是貴。

不過許多人也沒那麽特別追求性能穩定,都是攢著玩,又不是工作。

就如同一三十年代就開始有人會「攢」自行車,五六十年代「攢」礦石收音機一樣,此時已經有許多年輕人會自己「攢」電腦。

上個月的工資買CPU,這個月的工資買個主板,下個月的工資買個內存……

自己動手拼個兼容機出來,價格比品牌機便宜一半不止。如果能通過關系搞到一手硬件,那就更便宜了。

這種一個零件一個零件攢出來的計算機,當然不在國家的正式統計報告之內。

也實在是沒辦法統計。

除了個人用戶的數量比安夏想像的要高許多之外,她也沒想到,還有許多私人個體戶過來說想當代理商。

他們中有許多廣埠屯電子一條街的商戶,還有中關村電子市場、賽格電子配套市場、珠江路江計電子一條街……

“這是……都到齊了啊?”這四條街,在往後的一十多年,都是國內電子市場的風向標,IT界有什麽風吹草動,這四條街最先知道。

能在這四條街上鋪貨,安夏求之不得。要不是這些街上的企業都太過零碎,全是小單位,安夏又人手不足,她早就下手了。

在紫金漢卡熱銷的同時,安夏也在時刻緊盯著國外微軟公司的動向。

餘化龍此時已經在美國,IT界有什麽風吹草動,他就打越洋電話過來告訴安夏。

他一度以為安夏也在研發中文操作系統,想要一舉取代DOS的地位。

其實安夏只是想知道,微軟什麽時候推出致命的Windows 31系統。

那個系統直接用軟件解決了漢字問題,該系統一出,全國漢卡的銷售就像被按下了休止符。

手裏還有存貨的人,就等於放了一倉庫的垃圾,毫無用處,還得想辦法把它們處理了。

這是九十年代初新技術對舊技術的一次巨大沖擊,許多賣漢卡的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是破產了,就是想別的辦法掙紮求生。

安夏只隱約記得,31推出的時間,與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的時間是重疊的。

只要在這個時間之前,漢卡的銷售還是爆炸似的增長。

必須趁著這個風口,抓緊賺一波。

紫金漢卡的銷量已經非常高了,生產部門整天忙得跟抽陀螺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可是,安夏居然還在打廣告,她不僅在《計算機世界》打廣告,也終於出手,在央視投放。

“我們都賣得這麽好了,還要打廣告幹什麽啊?”生產部主管不理解,未完成的訂單量已經讓他整天焦慮。

“你知道我們的競爭對手有多少吧?一旦我們不打廣告,自然有人想要把我們擠下去。”

安夏雖然說不清楚原理,但是她知道,商品必須保持曝光量。

兩大著名洋快餐,誰不知道。

兩大著名可樂,誰不知道。

幾個頭部電子產品生產商,誰不知道。

人家那廣告打的叫一個鋪天蓋地,防不勝防,逃都逃不掉。

原先那個安夏自己找上門,希望他們預裝紫金漢卡的計算機制造廠,由於占了一年預安裝協議的光,現在對外宣傳他們電腦的時候,驕傲地打出:我們預裝了紫金漢卡。

銷量也比過去提升了不少,生產線也擴展了四條。

他們現在看見外面的最高配置已經是386,便打算慢慢減少286電腦的生產量,轉而生產386型。

要生產新電腦,就要把舊電腦的庫存都清掉。

領導們著實沒有想到,電腦這麽快就從286升級到了386,他們幹了安夏的生產主管焦慮的事——生產多了。

雖然現在倉庫裏的286不是賣不動,但是電子元器件這種東西,跟廣東人似的,特別怕濕氣。

趕上潮濕的氣候,就得時不時的開個機,驅一驅濕氣。不然不知道哪塊電容,哪個焊點就犯風濕病了。

比倉庫裏的稻子還難伺候。

領導們現在最大的希望是趕緊把倉庫裏多出來的盡快賣掉。

任務,壓在了銷售部主管的頭上。

任務增加了,但是銷售經費並沒有增加。

銷售部主管便想到了安夏,希望她能幫幫忙,帶一帶。

安夏覺得這個世界顛倒了,一直以來,都是硬件帶軟件,電腦也好,手機也好,什麽軟件已經預裝進去,就等於贏了一半。

有預裝的APP就是要自己下載的軟件成績好。

不然做APP的那些公司,幹嘛要滿世界投廣告、放地推,就是希望別人下載。

硬件來求軟件帶這種操作,她沒見過。

安夏也想不出來要怎麽幫他們,她想來想去,也就想到一個:畫質的改善。

那款學英語的軟件,現在起名叫《放眼世界》,人物圖鑒和重點劇情發展立繪也增加了許多。

主角滿世界跑圖,在世界各個不同的國家,遇到不同的帥哥美女和萌寵,與他們用英語對話,觸發情節,還有強制的英語單詞記憶。

比如主角進入酒吧,有三個黑團團,提問:首先與誰搭話。

黑團團下面用英語單詞描述人物屬性:健壯的、暴戾的、可能有些神經質。

溫柔的、陽光的、他身上佩戴的飾品看起來很貴。

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他手中的劍是伊麗莎白一世用來冊封哥倫布為爵士的那一把。

前面兩個單詞定位玩家的愛好,最後一個則會觸發不同的劇情走向。

圖片越精美,對電腦性能的要求就越高。不然畫得再好的圖,打開來也是如馬賽克一般的像素風。

電腦廠覺得用《放眼世界》做為電腦的對比點很好很強大。

在廣告法還沒有實行的年代,各個品牌互相之間的拉踩,那叫一個無情。

曾經有一個百事可樂的廣告,是小孩子先買了兩罐可口可樂,然後踩在腳下,只為夠到自動販賣機最高一層的百事可樂按鈕。

既然要碰瓷,就碰瓷大企業。

他們拿來對比的286電腦是亮晃晃的寫著大大的——IBM。

用IBM的286,啊,打出圖了,展開一看,是像素,最可恨的是,開了一半還卡了。

用他們的286,畫風那叫一個精細,皮膚的質地、肌肉的彈性都展示出來。

廣告在拍攝手法上還玩了一個花活,讓圖鑒上的人變成了活人,從屏幕裏走出來,簇擁在主角身邊。

以此表達:我們的畫質栩栩如生,就像活人能走下來一樣。

硬要說他們騙,倒也不完全是。

他們的電腦CPU,確實是286。但是,使用的是獨立顯卡,內存條的容量也比他們用來對比的IBM電腦要高。

等於是拿最早一代的286,與最後一代的286比較,自然是一代新人勝舊人。

這麽大膽的行徑,頓時引發了全民熱議。

有人罵他們不要臉,有人覺得挺有趣,更多的人好奇,是不是真的這麽牛逼。

以及——他們展示的那個軟件是什麽,為什麽看起來那麽的奔放?我得想辦法弄一個來玩玩,好好批評一下。

與此同時,在紫金漢卡旁出現了一款軟件,正是簡化版《放眼世界》,價格是49元。

內容就是最早的那個版本,十個角色。

剛開始,買了簡化版的人沒覺得有什麽。直到《計算機世界》開始連載《放眼世界》的攻略。

還有部分圖鑒放出。

原來完整版的世界那麽大、美人這麽多……我卻只能擁有兩個異性兩個同性?

玩家怎麽能忍得了,他們非常渴望擁有與攻略上一樣的軟件。

簡化版一共在全國範圍只投放了一千張。

安夏放簡化版的目的是想看看這個世界的盜版商能力進化到哪一步了。

要是他們已經能力出眾,她也不打算跟盜版商憋著勁,畢竟連微軟都認載了。

2008年10月20日,微軟通知,盜版用戶會黑屏,結果黑了沒10分鐘,破解版就已經在網上流傳,黑屏計劃宣告失敗。

安夏不覺得自己能跟當時風頭正勁的微軟相提並論,各個單機游戲更是沒一個逃得出盜版的魔爪。

簡化版上市後,四大電子市場已經充斥著盜版,49塊錢的游戲,5塊錢就能買到。

許多小販在街頭游走,看見路人,便走過去,像間諜接頭那樣:“老板,要盤嗎?”

簡化版的防盜手法也非常簡化,跟當時的大多數軟件一件,就一個安裝秘鑰。

無數人都能用。

程序員開發的時候也覺得這個太容易被破解了,提議不如把軟件做成與主板MAC碼綁定。

別說是換一個電腦裝,換一個主板裝都不行。

安夏問了一下開發成本,便搖搖頭。

盜版商那裏也是高手雲集,這邊費勁半天搞出來,那邊分分鐘就破了。

沒意思,沒必要。

最終安夏想到了一個辦法,把《放眼世界》的最大賣點給處理了。

正版的《放眼世界》安裝盤有四張,裏面包含了所有的圖。

盜版商哪能受得了這個,他們的安裝盤只有一張,為了節省空間,圖什麽的直接沒了。

辛辛苦苦對話半天,好不容易要出圖了……黑屏,沒了。

除了這個,還有程序設計時,在代碼上兜了幾個圈。

導致很多盜版商在盜版的時候出現了BUG,游戲不僅沒有圖,甚至不能存盤。

明天開機,您就從頭開始再打一遍吧。

很多並不是很關心英語學習的人買來盜版盤之後,氣得抓心撓肝。

當「盜版的《放眼世界》沒有圖」這件事成為共識之後。

安夏才推出了108元的「典藏版」,也就是真正的全圖鑒。

買了簡化版的客人可以憑當時購買的發//票,到購買的店裏,不需要加錢就能兌換典藏版。

典藏版的買家不服氣,問憑什麽可以這樣。

安夏早就為營業員準備好了話術:“哦,因為他們買的時候,還是程序內測,那是專門給他們的福利。”

這福利可太大了。

很多人追問下一次推出新軟件的時候,會不會也有內測福利。

典藏版的銷量很好,但是精益求精的程序員得知此事後,還是有點垂頭喪氣:“可是,我們還是沒有徹底打贏盜版。”

“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打贏盜版這事,還真不好說。

全程聯網可以解決盜版下載的問題,不過就連全程聯網都還有私設的服務器。

只要有需求就有市場,魔道之間的鬥法是不會結束的。

安夏對此看得很開。

她安慰程序員:“不要想著能把他們打死,能領先他們一步就行了。”

“反正他們又不是真來學英語的。現在正版用戶能看到完整的圖鑒,盜版用戶看不到,他們用這個軟件的全部樂趣都沒了,只要能把正版和盜版的體驗完全分開,就算是偉大勝利。”

學習軟件只是安夏的一個嘗試,她現在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基於網絡可以做的事情。

局域網它雖然小,不過對於現在來說,已經是一個不錯的測試環境了。

初代網友最愛幹的事就是上網聊天。

碧海銀沙聊天室,早期網上沖浪者唯一愛幹的事。

“你是GG還是美眉呀?”這種古早的梗,就來自於聊天室。

除了隨便瞎聊的聊天室之外,還有MUD,那是最早的聯網游戲。

當初開發的人的目的也很崇高——為了學習編程和計算機語言。

角色口渴了需要喝水,還得先來一串代碼:get water frm bag(把水從包裏拿出來);

drink water(喝水)。

可以說非常嚴謹了。

安夏覺得《放眼世界》可以努力一下,做成MUD版。

其實就相當於多了一個競技場。

每個人跟NPC互動的主線任務是單獨的,競技場就是PVP,比賽的方式是比單詞量。

誰搶先回答出單詞的正確意思,就會提示——“你捅了對方一刀,造成XX點的傷害。”

這套機制也能套用股票交易軟件上的一部分邏輯,都是需要搶先,如果同時,計算機將如何判定。

首個《放眼世界》MUD版被程序員們熱情地推介給了自己的母校。

他們所在的大學已經擁有了局域網,都在幹著過於嚴肅認真的業務。

學校領導此時對新生事物也有好感,覺得局域網剛出來沒多久,自家學生都已經搞出基於局域網的軟件了,可以放在學校的計算機上,給他們的後輩們展示展示師兄師姐的能力。

MUD版放上去沒幾天,整個系最盼望的事就是上計算機實踐課了。

上節課在競技場被殺,下節課得找回場子。

此時正是83版射雕英雄傳在大陸各個電視臺廣泛播出的時候。

計算機系的學生們也不能免俗的熱愛看武俠,他們覺得現在的這個以學英語為目的的軟件還不夠有趣。

既然都是打打殺殺,為什麽不幹脆做個武俠版的?

他們中有不少人嘗試想自己做一個。但是一個人做,哪有整個團隊做來得快樂。

編了半天,才寫出來那麽一點點代碼,架構還比《放眼世界》簡單。

於是,他們轉而求在紫金研發團隊的師兄師姐,做一個武俠的MUD。

安夏得知此事後點點頭:“行啊,他們想要什麽樣的?自己寫一個,我們看看是不是可行,能用的話,就做一個唄。”

“可是,武俠的話,我們主打學習什麽?”一個程序員問道。

總不能是在線練習《九陰真經》吧?

安夏笑道:“嗐,學啥啊,就是為了開心唄,做人,要緊的是開心,不要總是想要學到些什麽。”

“啊?”程序員不太適應。

大家從小幹任何事情都被要求有意義,《我的一天》一定得扶個老奶奶過馬路,或是其他特別積極向上的事情。

《我的老師》必須病倒在講臺上,冒雨家訪之類的。

春游秋游回來必然有一篇小作文等著。

看電影也必須回來寫觀後感。

單純的玩,仿佛成為了一種羞恥的行為。

“那……在這個游戲裏幹什麽?”程序員小心試探著。

安夏問:“你們看《射雕英雄傳》的時候,都想幹什麽?”

“殺了楊康。”

“殺了段天德。”

“娶黃蓉。”

“我喜歡穆念慈。”

安夏又問:“那你們對什麽劇情記性深刻嗎?”

“郭靖背九陰真經,贏了歐陽克。”

“郭靖一箭雙雕。”

“黃蓉做菜。”

安夏笑著說:“那不就行了嗎?把你們想幹的事都放進去。”

第一版純玩的武俠MUD出現了,被起名為《大俠》。雖然很簡陋,有各種各樣的不完美,但是已經可以滿足在游戲裏裝逼的痛快了。

對於《大俠》防盜版的問題,安夏放棄了。

MUD本身開發比較容易,只要稍微給點時間,仿者一定會如雲。

現在她決定培養一批核心用戶,只要有人在,看廣告賺錢也好,賣點卡賺錢也好,賣道具賺錢也好,那都不是事。

最主要的用戶當然還是在大學。

盡管上機課的主要任務是完成老師交待的任務。

但是總有人耐不住寂寞,要幹點別的。

本來這個程序只是本校內部才能玩。

直到某三個離得非常近的學校,一合計,把局域網的範圍稍稍擴了那麽一擴,三校在同一個網裏。

《大俠》MUD就好玩起來了。

校與校之間的關系,不會因為離得近而關系變得好,清華與北大常年互相吐槽。

河海的校園裏時常會發現南大的椅子,是當年武鬥的時候從人家校園裏搶來的,幾十年後都沒還。

現在有了合法的網上PK,熱血沸騰的年輕人按捺不住沖天的勁。

同時,也出現了早期的網戀。

不同學校的男女,在MUD上,居然就這麽談起了戀愛。

本來談就談吧,青春有點山盟海誓,死去活來的事也挺正常,就連學校裏都沒什麽人知道。

然而,有一個失戀的妹子,文筆不錯,她寫了一篇自己如何在MUD裏與一個男孩子結緣的故事,發表在一家挺大的文學類雜志上。

在文章裏說那個男孩子是MUD裏的巫師,也就是掌握著玩家數值大權的人,他一直很正直,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

而她是一個初入游戲的小白花,什麽都不懂,是這個男孩子帶著她玩。

最後,她始終打不過一個過來挑釁的人,那個男孩子利用職權為她調了數值。

事情被發現後,兩人皆被千夫所指,她與男孩子雙雙選擇賬號自殺。

然後她想要再找到這個男孩子,卻聽說這個男孩子已經畢業去了遠方的城市,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也許此生不會再見。

必須得說,文筆特別優美,把霸總呵護小白花的場面寫得特感人。

那段以權謀私,都有一種「你要是治不好她,我就殺了你全家」的那種感覺。

最後還有「殉情」,生死不覆見的BE美學。

就連看了無數網文,道德感還挺高的安夏都覺得這篇寫得不錯。

難怪能被雜志編輯選中。

這份雜志屬於全國小學四年級以上的年輕人都挺愛看的,受眾極為廣泛。

淒美的愛情故事牽動人的心魄。

促使男女主角結緣的MUD游戲,讓無數年輕人心生向往。

大俠MUD完全沒有防盜版限制,所有人都可以把它安裝在局域網內玩。

現在的局域網只有大學和大單位才有,能玩到這個游戲的人,在社會上都屬於有學識的精英階層。

其中操作電腦最多的就是程序員和文字工作者。

前者將MUD的功能擴出了千奇百怪的玩法。

後者讓MUD裏的故事遠超出了武俠的範圍。

當《大俠》MUD的名字出現在《計算機世界》上的時候,安夏覺得是時候讓大家知道這個游戲真正的主人是誰了。

她在幾家面向年輕人的雜志上刊登關於大獎賽的啟事。

首先說明,紫金電腦公司,就是大家所熱愛的《大俠》MUD的制作公司。

其次,我們正在舉辦MUD創作大獎賽。

歡迎大家投稿,程序員投代碼,愛寫故事的人投故事。

被錄用的稿子,我們會給獎勵,版權歸我們。

“不賺錢的游戲,幹嘛搞這個?”程序員們不明白。

安夏的解釋很簡單:“廣告。”

程序員還是不明白,不賺錢的游戲,為什麽要打廣告?

當然是因為單機游戲設計的時候也能用得上這些功能和故事。

在網絡還沒有大發展的時候,先讓單機游戲賺點錢。

在這一年年底的時候,滬市開了一個會,會上敲定了要成立上交所,並且一年之後一定會開業。

消息很快傳到安夏的耳中。

她再次親自趕到滬市,與有關部門接洽關於銷售軟件的事宜。

然後……她有點驚訝,已經被定為上交所首任總經理的尉總竟然不懂股票,是個徹徹底底的「股盲」。

各種規範條文,交易模式,交易清算……兩眼一摸黑。

堂堂金融中心的滬市,當時全市的金融系統只有工商銀行的分行有一臺IBM的中心機。

銀行系統裏的其他所有單位,都在打算盤!

尉總大學學的就是金融,畢業論文寫的還是股份制,然而,一切都只是紙上談兵。

實際操作起來會變成什麽樣,他非常擔心,壓力巨大。

別的不說,就說這電腦到底要怎麽搞?

買電腦容易,其他的呢?

安夏是通過關系介紹過來的,也算是個熟人了,尉總也沒跟她隱瞞什麽:

“我希望做無紙化交易,減少出錯,但是很多人反對。他們都說紐交所還在打手勢,很熱鬧,我們不應該一口吃成胖子,最好還是跟紐交所一樣,保留手勢報價。”

他伸手擰了擰眉心:“我調查了很多國家的交易方法,就連你們公司開發的那個《你能賺多少》我都玩過,那個裏面的股票交易方法,跟紐交所的很像,你們也是下了功夫的。”

都這個時候了,那必須得吹一波自家的東西,安夏說:“它看起來是個游戲,但是其中的內核是我們團隊中的金融專家綜合了全世界幾大證券交易所的系統,最後定出來的玩法。”

“做個游戲也這麽認真。”尉總笑道。

安夏:“游戲裏的內容最容易讓人記住,我們開發的英語學習軟件就證明了這一點。”

她把幾個培訓班的成果拿出來,尉總感嘆道:“以前都覺得學習必須在課堂裏,玩會玩物喪志,沒想到,還真的可以寓教於樂。”

安夏對證券交易的認知,遠超尉總,她說的各種交易方法,聽得尉總一楞一楞。

“等一下,你先別說了。”尉總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安夏心想是不是自己在領導面前說太多,惹得他不高興了?

尉總起身出去,消失了好長時間才回來。

“你跟我去聯辦一趟。”

安夏十分茫然:“聯辦是什麽?”

“證券交易所研究設計聯合辦公室。”

聞所未聞,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等安夏到了聯辦之後,尉總把她介紹給在場的幾位,個個都是安夏在後世的新聞聯播裏聽過的名字。

王領導、周領導與安夏親切握手:“尉總對你很欣賞啊,沒想到年紀這麽輕。”

雙方很快進入正題,安夏這才知道,尉總把她叫到這裏來,就是想讓她把她剛才關於使用計算機進行交易的想法,當著各位領導的面都說一遍。

領導們也把他們的想法跟安夏說了。盡管他們說得比較隱晦,不過安夏還是明白。

領導們讓她可以參與,不要太緊張:這是資本市場,大家都不熟,摸著石頭過河。要是搞成了,就繼續搞,要是沒成功,那就悄無聲息的停掉。

安夏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沒成功,你就提頭來見」就好。

確實也沒錯,現在是改革初期,要是什麽都下軍令狀,動不動就提頭來見,那都沒人辦事了。

與各位領導見過面後,他們都覺得這個「半路出家」的小姑娘很有天賦,想法很好。

「聯辦」一致同意,讓安夏參與進交易所軟件開發的工作中,主要工作是她最擅長的老本行:產品經理,對交易軟件進行整體的規劃。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程序員都是各大學校的教授、講師,還有留學歸國人員,個個都比她大牌。

安夏去給上交所做軟件的消息傳到紫金電腦。

程序員們十分羨慕,他們也很想參與這個大項目,這個做完,履歷那可太漂亮了。

但是人家上交所一年之內就要做出來,要的都是資深專家,他們全都是沒畢業的學生,離「資深」十萬八千裏。

“放心,你們好好做大富翁,將來它在軟件史上也會千古留名。”

程序員們覺得安夏這是在畫大餅,一個游戲,怎麽可能跟上交所的交易軟件相提並論。

沒過多久,又是年底。

今年總體利潤又是相當喜人。

去掉所有的運營費用,安夏把自己在三個廠獲得的利潤分紅加在一起那麽一算,居然有一百多萬。

其中大頭來自於基本由學生組成的紫金電腦公司。

漢卡和實在是太香了,訂單就像是被車撞了的消防栓,噴湧上天,根本停不下來。

《放眼世界》和《你能賺多少》的銷量也高得驚人。

安夏相信,一定是難以統計的兼容機撐起了半邊天。

根據去年牡丹廠那麽拉風的動作,大家都特別想知道今年會發什麽,電視機?洗衣機?空調?

甚至已經有人在發愁:要是發個空調,我家的電表可撐不住啊。

答案揭曉,安夏給牡丹廠、紫金電腦、明光文具的所有員工配發了一臺尋呼機。

有人偷偷去商場看了一眼,安夏發的尋呼機價值八百塊。

第一批牡丹廠的員工看到新被並進來的原九廠職工那激動的樣子,擺出了老前輩的從容:“嗐,跟我們去年發的比,不就是發個小玩意兒麽。”

確實,尋呼機太小了,不能像去年的冰箱那樣招搖過市。但是,這根本就擋不住員工們各顯神通炫耀。

尋呼機的小金鏈子必須扣上,就算再著急,夾子頭上的M也一定是露在外面的。

為了顯出尋呼機的黑色皮套子,廠裏男員工不約而同的買了淺棕色的腰帶。

東西拿到手之後,員工們遇到熟人。

無論聊什麽,最後都能繞上:“有事你呼我。”

離春節放假還有一天,安夏讓員工們提前回去。

負責漢卡生產的主管蹭到安夏面前,問她:“快過年了……車間裏的工人托我給您帶個話。”

“新年快樂?”

“不是,有一十幾個家在本地的,問過年期間能不能來加班……”

“要不要這麽愛崗敬業?”

“不是,他們聽說節假日期間加班是三倍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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