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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如此團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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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如此團聚·一

大雨持續三日, 隊伍被雨水不得前行,天地間一片嘩聲,掩蓋了所有。

柳統領憂心忡忡, 唯恐自己的貨物被雨淋濕, 每日檢查好幾次。犯人們卻慶幸這場大雨,讓他們得以歇息。

只是這場靜謐在第三日夜晚被打破, 有犯人趁機逃亡, 被差役當場斬殺,柳統領親自提著犯人的頭顱巡過, 厲聲呵斥:“這就是逃犯下場,本將倒要看看你們有幾個腦袋。”

差役欲捉出逃亡犯人的同黨, 隊伍裏風聲鶴唳, 韓瑞躲進小叔懷裏,不願直視血淋淋的頭顱。

韓大兄護著雙親和妻子, 低聲勸慰。

這邊的動靜也傳入杜長蘭耳中, 莫十七一身蓑衣鬥笠,輕聲問:“大人, 要去勸勸嗎?”

杜長蘭搖頭。犯人私逃,差役怒殺之,於公於私, 柳統領都無錯。他此刻過去勸阻,無疑撞人怒頭上。

商隊裝聾作啞,柳統領見狀也松了口氣。他還真怕杜長蘭“善心發作”勸阻他,叫他左右為難。

眼下對方視若無睹,可見是個拎得清的。

柳統領心裏轉了幾個來回, 暗道自己蠢了,杜長蘭年紀輕輕爬到從三品的按察使, 怎麽也不會是個老好人。官場可不是什麽良善之地。

犯人們膽戰心驚的熬了一宿,至天明時分雨歇了,東方升起一輪火紅旭日。

犯人們正拾掇著準備啟程,卻見差役拖出幾具死屍,不知是病故還是驚亡的。

柳統領高駕馬上,冷笑一聲,“想解脫也容易,死了就解脫了。”

差役將屍體扔進林中,嗤道:“入了畜生肚,也省得地底漆黑,受孤寂之苦。”

犯人們又驚又怕,人群裏傳來低低啜泣,柳統領給差役使了個眼色,給犯人中二十左右的青壯再次套上枷鎖。

期間有犯人不斷望向商隊,渴望那位杜姓高官能出面幫扶他們,可是商隊一直未有動靜。

“……偽君子”“裝模作樣…”

韓箐捕捉到零星幾個字眼,尋聲望去,是一戶姓何的人家,他心裏記下,回頭讓家裏人留個心眼,遠著些。

杜長蘭幫他們是情分,不幫是本分,豈有因此怨恨之理。

雨後的路格外難走,眾人深一腳淺一腳運送貨物,晌午時候,烈日高懸,空氣裏都泛著悶熱的水汽。

杜長蘭也有些受不住,從車內出來透氣,順便詢問辛起他們到何處,估算行路距離,莫十七拿著幾個洗幹凈的野梨而來,遞給杜長蘭:“等咱們到嶺南,恐怕都深冬了。”

她神色有些隱憂,“大人,咱們赴任如此晚,天子知曉會不會對你不滿。”

杜長蘭哢嚓咬了一口梨,眉頭緊蹙,“這皮是真厚啊。”

莫十七無奈:“大人……”

杜長蘭笑笑,吃著梨含糊道:“十七,你家大人是債多了不愁。”

事到如今,杜長蘭還怕嘉帝對他不滿?嘉帝就差沒明說要他死了。

這坑爹的皇權制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無論是主動領死還是被迫。

杜長蘭如今就是與嘉帝耗,看誰耗得過誰。

大公主將紅塵道人送進宮,確實幫了杜長蘭一把。一個清醒的帝王是無法被掌控的,只看紅塵道人如何手段了。

等宮裏騰出手來,杜長蘭也謀劃的差不離。

只是這到底不是什麽光明的事,還是不要叫蘊哥兒知曉了。

杜長蘭啃著梨子,越發覺得澀口。

莫十七嘆道:“大人不喜歡吃梨,就莫吃了。”

杜長蘭瞇眼望日,幽幽道:“荒郊野外,本官沒得選啊。”

莫十七沈默了,杜大人哪裏是在說梨啊。

稍作歇息,隊伍繼續啟程,之後未遇大雨,一路磕磕絆絆總算在十二月中旬抵達嶺南。

柳統領將貨物倒手一賣,賣出四千三百兩,他將兩千兩本金還給杜長蘭,誰知杜長蘭又撥了五張百兩銀票與他。

杜長蘭道:“當初說好的護送報酬,不可不做數。”

柳統領有些面熱,但他們一開始確實說好這筆銀錢,利益當頭,柳統領略做猶豫還是收下了,而後對杜長蘭抱拳一禮:“杜大人是個厚道人,往後若有用得著柳某的地方,柳某一定盡力。”

杜長蘭笑應。

犯人抵達嶺南後,各有去處,全看官員怎麽安排,柳統領掙了杜長蘭的錢,正急著還些情分,於是給當地官員遞了個話,將韓家人劃分到杜長蘭的治下,以做開荒。

旁的犯人沒那般好運氣,多是鑿山修路的重體力活。

而杜長蘭甫一上任,便被小山堆的公文淹沒,他赴任太晚又逢年底,一大堆事情壓著,實在分身乏術。

莫十七也忙著出手商隊貨物,打探當地行情。

杜長蘭只能將辛起派去看顧韓家人,幫著打點,再留意譚家,鄭家等幾戶杜長蘭看好的人家去向。

辛菱負責與當地官員聯絡,此刻就露了怯,幸而此時杜荷等人趕來,瞬間解決杜長蘭手下無人的困境。

當初杜荷收到信件時,詢問其他人是否前往嶺南,杜成亮遲疑了,二房就他一個男丁,況且杜荷也一道離家了。

思量之後,杜成亮與另一名同村人搭上商隊回老家。

杜荷帶上剩下的人趕去嶺南。

杜長蘭聞言,默了默,“成亮說的也有理。”

算算時間,杜長蘭離京前往老家送的信件和物品應該與成亮前後腳回鄉了。

與杜長蘭所料不差,二房看見兒子回來,喜極而泣。大房不見小兒子杜成磊,於是詢問杜成亮,得知杜成磊當真去了嶺南,心中猜測成真,又急又氣。

“成磊那個傻孩子,他知道什麽,嶺南那是什麽好去處,處處是瘴氣……”杜大郎偷偷扯了扯妻子的袖子。

屋內一時寂靜,嶺南不是好去處,可杜長蘭正是去嶺南赴任。

杜成亮趕緊寬慰:道小叔是大官,住在城裏,瘴氣進不來。

杜成亮其實也沒去過嶺南,隨口胡謅,但杜家人都被他哄住了。

擔憂放下,杜老娘又紅了眼,以袖拭淚,垂首時鬢邊發絲落下,夾雜大半銀白,她低低道:“我都好幾年沒看見長蘭了。他此次去嶺南,又是三年,我…”

杜老娘哭出聲,“我都不知道我死前能不能再看他一眼。”

杜老爹煩躁的敲著煙桿,虎聲道:“長蘭剛去嶺南,你就又是哭又是死啊死的,也不怕不吉利。”

杜老娘頓時止了哭,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菩薩勿怪,菩薩勿怪,老婦人不懂事,回頭就去白雀廟上香叩拜。”

杜成亮抿了抿唇,心中不是滋味,這幾年小叔往老家送了不少銀錢,家裏富裕,早就無人下地,可是爺爺奶□□上的白發卻更多了。

他回到自己屋子,看著書案上一方玉白蓮碗,裏面飄著不知名的青翠葉子,明顯是才換過。

他原是不愛這,只不過私下裏又忍不住學人家附庸風雅,弄了個蓮碗,他娘不知內情,在他走後也仔細照顧著。

杜成亮撫摸著蓮碗,心中酸澀,他不過離家數月,他爹娘就如此惦記。爺奶愛重小叔,卻生離多年,不知心中如何苦楚。

有沒有那麽一刻,爺爺奶奶後悔讓小叔念多了書,入了仕途,此後再難歸家。

這個念頭在杜成亮心中一閃而過,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晚上時候家裏備了一大桌菜,王氏一直給兒子夾菜,碗裏都冒出頭了,杜成亮面色赧然,“娘,不必顧忌我,這夾沙肉很是軟爛,正適宜爺爺奶奶。”

他話音落下,飯廳寂靜。

杜成亮見眾人望向他,“怎麽了?”

杜老爹欣慰笑道:“成亮出趟遠門,穩重多了。”

杜老爹想起他那混不吝的小兒子,離家這般久也不知是何模樣。信裏再多問候,也不及見上一面。

還有小兒子信中所言的心上人,據說是位很英氣的姑娘……

杜老爹心中思索,夾了一塊夾沙肉,甜膩的口感卻嘗不出味兒。

飯廳寂靜無聲,燭火映出一道道身影,唯有上方兩道影子,愈發佝僂了。

杜成禮心中不忍,飯後帶著一歲的兒子哄兩位老人開心,杜老爹明了他的孝意,抱抱曾孫露出笑意,安孫兒的心。卻不知杜成禮瞧了出來。

杜家人知曉老兩口心結在杜長蘭,卻無能為力。

次日杜老娘一早出門,前往白雀廟。

年底時候,廟裏的人更多了,杜大郎和杜二郎小心攙扶杜老娘上山,卻被杜老娘揮開:“你們別扶我,否則菩薩認為我心不誠。”

她撐著年邁的身子,三步九叩,顫巍巍爬完石階,起身時只覺天旋地轉,幸好兩兒子及時扶住她。

“娘,您這是何苦。”

杜老娘緩了一會兒才哼哼,“你們不懂,嶺南不是好地方,我要求菩薩保佑長蘭,保佑長蘭身體康健,不受病痛困擾。”

山上的林木四季常青,香火不斷,繚繚煙塵於山中升起。每一縷煙都是信徒最誠摯的渴求。

杜老娘跪在佛像前,虔誠叩首。末了,她終究沒忍住私心,“菩薩在上,老婦人與親子生離多年,每每思念便痛苦難忍,懇求菩薩憐憫,允我母子相聚,老婦人縱使死也甘願了。”

她知曉自己癡人說夢,卻無法抑制。遂按了按眼角,起身去投了香火錢,又朝廟後的石龜去,還欲許願。

誰知剛經過廟宇拐角,杜老娘腳底一滑,整個人天旋地轉,伴著杜大郎杜二郎撕心裂肺的一聲“娘”,杜老娘卻無暇顧及,昏迷前只疑惑,來時還天朗氣清,何時烏雲重重了。

啪嗒——

一滴雨砸落,杜長蘭撫了撫鼻尖,指尖透亮:“下雨了?”

杜成磊看了一眼天色,灰蒙一片,遲疑道:“大人,今日還外出嗎?”

杜長蘭搖搖頭,轉身回屋。但不知為何,他心裏頗為不安,似有不好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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