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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如此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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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如此磊落

杜長蘭眉眼微展, 摟住兒子:“怎麽是給我求。”

剛才還活潑雀躍的小孩兒一下子捂住小臉,那張本就紅紅的雙頰更紅了,透過張開的指縫兒偷瞧杜長蘭, 靦腆彎眸。

“你們幹嘛呢。”熟悉的聲音打斷父子溫情。

杜長蘭偏頭望去, 挑眉道:“你既是誠心拜佛,怎麽不多跪會兒。”

崔遙幾個大步過來, 越過杜長蘭一錯不錯的盯著水池:“我是來求好運的。”

他神秘兮兮的從自己袖中摸出一方物什, 口中念著佛號,小心翼翼掀開方帕, 潔白的臘梅方帕裏躺著三枚古樸銅錢。

杜長蘭略有猜測,眼前這傻子不會真信罷?

果然, 下一刻崔遙得意道:“這是我捐了二兩銀子的香油錢, 才請得住持為我開光銅錢。”

杜長蘭:………

杜長蘭剛要開口,懷裏傳來一道疑惑聲, 小孩兒不解的望著崔遙:“崔二伯伯, 什麽叫開光。”

“你這可算問對人了。”崔遙手舞足蹈講解,賣弄他淺顯的佛理知識, 成人不會在意,卻足夠引得小孩兒羨慕不已。

杜蘊握著自己的私房,抿唇不語。

適時一重風過, 銀杏枝頭僅剩的一片黃葉也顫巍巍落下,砸在來人面前。陸元鴻手中同樣捧著一方巾帕,以及陸元鴻身後的陸文英等人。

杜長蘭:..........

他只想說別太荒謬。

然而杜長蘭瞥見銀杏樹光禿禿的枝幹,其間祈福絲帶隨風飄揚。

........他都進寺廟了,還有什麽荒不荒謬的。

前殿, 年輕僧人擦了擦額頭浸出的細汗,住持真是非一般人, 說給銅錢開光就開光了,也不怕幾位施主回來找麻煩。

住持雙目緊閉,心靜如水的撥動佛珠,寺廟得了香油錢,得以維系。施主們得了安心。兩全其美的事,佛祖自然不會怪罪。

眼見又有香客進殿,年輕僧人上前接待,後腳杜長蘭就抱著兒子進殿了。

小崽兒下地自己走,捧著自己的小荷包要捐贈,懇求住持為他銅錢開光。

小娃娃玉雪可愛,白嫩小臉上都是認真,活似觀音座下童子。

住持未收他的小荷包,只笑盈盈取了銅板,握在掌心念了一段佛經,而後交換給杜蘊,朝杜長蘭點了點頭。

小崽兒興沖沖重覆之前的流程。

杜長蘭感動也不是,不感動也不是。面無表情旁觀。

近午時,一群人才下山,牛車上崔遙還在大談特談,杜長蘭無奈的揉揉眉心。

若崔遙習正經佛理也就罷了,這廝卻是選擇性迷信,自成一套邏輯,偏偏還把其他人都說服了。

你同他們講,菩薩能幫他們驅小人,掃晦氣,他們會覺得你是相見恨晚的知音。

但你同他們講,菩薩能幫他把功課做了,把書念了,他們肯定是要罵你的。

一群年輕人滔滔不絕,趕車的把式聽的津津有味,不時還能道兩句,一派歡聲笑語,除了杜長蘭。

他索性躺下,草帽往臉上一蓋,再不理會旁的。車輪駛過顛簸不平的小路,牛車搖搖晃晃。

杜長蘭適應規律,快要睡下時,牛車恢覆平穩,同時一陣嘈雜聲奔湧而來。

他們進城了。

倏地,牛車停下,一名五十出頭的老者上前:“二公子,大公子在東街酒樓定了席面,請你和友人前往。”

兩輛牛車同時一靜,杜長蘭掀開草帽,半坐起身。

宋越和成忱對視一眼,他們也曾見過崔大兄。平心而論,崔大兄談吐大方,兼具爽朗,按理最該引後生們崇拜向往才是,但宋越和成忱卻莫名發怵。

一道清揚的聲音響起:“大兄盛情款待,我等哪能推辭。”

崔遙瞥了一眼杜長蘭,也道:“馮叔帶路罷。”

一刻鐘後,一行人進入酒樓,崔遙吩咐夥計將小黑帶去後院。

忽然一道爽朗之聲傳來:“今兒放晴,正是出游好日子。”

崔遙心喜:“大哥。”

崔大郎自樓間下來,幾人齊齊拱手見禮。崔大郎擺擺手:“你們與阿遙情如兄弟,我托大稱你們半個大兄,自家兄弟何必多禮。”

他一身碧色窄袖長襖,頭發束簪,除卻右手套了一截玉扳指,全身上下再無多餘佩飾,見著眾人一副笑模樣,言語親切,十分可親。

剛才還拘謹的成忱和宋越都與他說笑起來,杜長蘭靜靜看著,他不認為他們在崔家小院的一切都瞞過崔家人,但崔大郎卻視若無睹,仿佛真不知情一般。

如今他們進縣城游玩,崔大郎卻特意坐東宴請,待他們親昵。

看來在崔家人眼中,他們這群人應是有一定價值。

崔大郎笑道:“你們陪著阿遙胡鬧一上午,定是饑疲交加,快隨我進雅間。”

崔遙剛擡腳,忽然問:“大哥點的什麽茶?”

崔大郎楞了楞,他叫的一桌席面,自然是相配應的茶水,不過他話出口卻是:“我這粗心大意的,一心念著你們餓不餓,卻是忘了最基本的茶水。諸位弟弟莫見怪。”

杜長蘭神情一頓,論年紀崔大郎的確長於他們,且崔大郎這話也是為了表達親近,但“諸位弟弟”聽起來,怎麽總覺得不對頭呢。

其他人沒杜長蘭那般聯想,連忙道:“不妨事,大兄念著我們,我們開心還來不及。”

崔遙咕噥一聲,對掌櫃道:“一壺鳳茗,一壺毛尖。對了,你們店裏有糖葫蘆嗎?”

掌櫃微怔,笑盈盈道:“隨後給公子送來。”

崔遙率先上樓,崔大郎搖搖頭,他這弟弟心細是有的,卻是有限。

冬日天寒,陸文英體質偏弱,杜蘊是孩童,自然適應鳳茗紅茶。而那壺毛尖……

崔大郎不經意看向身後的杜長蘭,對方迅速擡眸,朝他微笑。

崔大郎頷首,不疾不徐收回目光,心中驚嘆杜長蘭的敏銳力。

進入雅間後,眾人落座,崔大兄介紹席面裏的一兩道名菜,活絡氣氛,隨後詢問今日眾人在白雀廟所見。

“自上次拜過,阿遙便指天發誓言白雀廟有靈性,我平日裏忙於俗物,對此真是個門外漢,不知諸位弟弟去過,感受如何?”

杜長蘭默默夾了一塊魚肉,細細理了魚刺放入杜蘊碗裏。

崔大郎笑道:“數月不見,蘊兒如今越發喜人了。”

小孩兒趕緊咽下食物,這才道:“崔大伯伯還是那麽高大和氣。”

雅間裏頓時一陣笑聲,杜長蘭呷了一口茶,掩去笑意。

崔大郎是個生意人,哪怕心知肚明,也不喜旁人道自己精明。而男子愛壯,再沒有“高大和氣”四個字更得崔大郎心意了。尤其這話出自一個稚童口中。

有這一出,後續話題都圍繞在杜蘊身上,崔大郎誇子誇父,崔遙在旁邊猛拆臺,細數杜長蘭的不靠譜。

崔大郎給弟弟夾了一塊雞腿:“你近日都瘦了。”

“我不愛吃雞腿。”崔遙道。

崔大郎笑意不減,握筷子的手緊了兩分。杜長蘭夾了一個獅子頭,瞥一眼身邊兒子。

還是小崽兒可心。

下午杜長蘭一行人在縣裏采買年貨,每個人都列了一張單子,估算手裏私房,看能買些什麽。

崔遙司空見慣,無甚所謂。陸元鴻想買吃的,成忱和宋越想買新奇玩意兒。陸文英手中錢太少,一時不知道買什麽,最後他決定回去時在鎮上割一條豬肉,給他爹娘補補。

心下有了決定,陸文英便放松的欣賞縣裏風景,比小鎮熱鬧,地盤更大,地面更平整些,來往行人穿著不見補丁,旁的倒是與小鎮差不太多。

忽而前方一陣喧嘩,眾人頓時跑前去,原是有雜耍藝人,大冬天的,壯漢□□半身,朝著火把噴吐,頓時火光大盛,引來一片叫好。

杜蘊被擋了嚴實,急的抓耳撓腮,下一刻他小身子一輕,身體習慣性伸手要圈他爹的脖子,誰知道他一屁股坐在他爹的右肩,杜長蘭舉手護著他。

這是他容忍的極限了,絕不允許小崽子騎大馬。

杜蘊緩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興奮的尖叫,小手搭在他爹的腦袋上,整個人激動的發抖。

“爹,爹——”

旁人以為小孩兒被雜耍吸引,紛紛投來善意哄笑。陸元鴻他們回首,見狀也樂了。

杜長蘭被小崽兒的尖叫激的耳朵疼,虎著臉嚇唬:“再尖叫就把你放下來。”

小孩兒頓時捂住嘴,可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的飛快,靈動的不得了。

開心開心開心!!!

雜耍藝人耍了什麽,杜蘊壓根沒看進去,他坐在他爹肩頭,兩只小短腿來回晃悠,在杜長蘭的胸前留下一圈印子。

杜長蘭:………

手癢,想揍孩子。

一輪雜耍完畢,杜蘊從自己的小兜兜裏掏出兩枚銅板,昂著小腦袋,小手一拋,銅板砸在盤裏,咕嚕嚕轉圈。

杜長蘭啼笑皆非:真是個小顯眼包。

杜長蘭將兒子放下,小崽兒望了一眼杜長蘭,心知他爹不慣他,像個小老頭似的嘆了口氣。

崔遙湊過去,對小孩兒道:“你上來,伯伯載你。”

杜蘊攪著小手指,半垂眼瞼,一下子變得靦腆,軟軟道:“那多不好。”

杜長蘭詭異沈默。

崔遙美滋滋的舉著小孩兒滿街跑,殷勤的像頭老黃牛,杜長蘭有微妙不忍,然後就拋一邊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得了片刻空閑,杜長蘭悠哉悠哉逛街,將清單上的物品采買完畢,又去縣裏各家首飾鋪子逛了一圈。

“公子,您看點什麽?”

杜長蘭看著夥計身後的多寶櫃,每一個格子裏都放著小匣子。

夥計熱情道:“公子,這是本店推出的新玩意,謂之盲盒,您可以用最低的價錢買到最貴重的首飾和擺件,您要試試嗎?”

“我看看。”杜長蘭道。

夥計將身後的盲盒給他,褐色的木盒子無甚重量,盒身有鋪子的印記,封口還有碎木屑,無論從哪面看都透著粗制濫造。

杜長蘭將盲盒還給夥計,他走到門口時聽見身後的碎碎念:“不買看什麽看。”

剛才還一口一個“您啊您”,這會子就貶低,真是將前恭後倨表現的淋漓盡致。

正巧又有人進店,杜長蘭當即問:“兄臺可是抱有必買的決心。”

那人都蒙了,杜長蘭學著夥計的口氣道:“不買看什麽看。”

客人看看面色發青的夥計,又看看杜長蘭,瞬間明了,朝杜長蘭拱拱手匆匆離去。

一連三人皆是如此,掌櫃一巴掌拍在夥計背上,壓著夥計給杜長蘭賠禮道歉,這事才了了。

這一幕正好落在對面茶樓的客人眼中,一名寶藍色長襖的男子搖搖頭:“斤斤計較,難成大器。”

旁邊人止不住清咳,飲了一口溫水緩和些許,他捧著杯盞淺笑道:“我倒覺得有氣當場出,事後不記仇,頗為磊落。”

寶藍色長襖的男子微訝:“奉若莫不是認識此人?”

外面起了風,白日裏也攜了寒意,杜長蘭疾步如飛,渾身暖和的猶如火爐。

他進了崔家鋪子。

黃昏時,眾人在客棧匯合,沒想到崔大郎竟然又來了。

眾人受寵若驚,崔大郎對他們道:“明兒巳時縣太爺在縣裏巡視,你們若有興趣,可在人群裏旁觀。”

眾人對視一眼,向崔大郎道謝。

崔大郎頷首:“天色不早了,你們歇著,我回了。”

“我送大兄。”杜長蘭跟著走出一截距離,街上只有零星幾個人,燈火昏暗。

杜長蘭將人拉至背人處,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紙。

崔大郎並不意外,盲盒模式已經被其他人模仿,如今是看誰有新的器物款式。

杜長蘭此舉對他來說,無異瞌睡來了送枕頭。

崔大郎當即要展開,被杜長蘭按住手:“此地昏沈,大兄回去再看也不遲。”

崔大郎遂將圖紙塞入袖中,互相一禮後,兩人相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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