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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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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除夕宮宴幾近尾聲, 嬪妃們紛紛結伴離開。

因這段時日宮裏頭不算太平,流言蜚語不斷。有些嬪妃雖然嘴上不信怪力亂神,可聽宮人議論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也不得不信了。

楚熠瞥了眼韋頃盈那邊動靜, 對身邊楊壽恩耳語幾句, 楊壽恩立馬會意立時便走到了知節邊上,壓低聲音道:“陛下說,宮宴結束後請昭儀娘娘稍等些時候, 陛下陪著娘娘一同回宮。”

知節點了點頭,嘴角洋溢著恬淡的笑意。她瞧了眼韋頃盈, 見韋頃盈正若有所思地想著些什麽。

今日自打宮宴開始,主子便有些懨懨的,瞧著身子不大舒坦的模樣。到半程時與靜妃也說笑了一會兒,但後來也一直愁眉不展。

她扯了扯嘴角,柔聲道:“主子,方才楊公公來說,一會兒陛下陪著您回宮, 讓咱們稍稍等待一會兒。”

韋頃盈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見皇後娘娘面上仍然帶著雍容端莊的笑意,但眸底卻不見半分。她也正往這邊瞧了過來,二人不經意對視上,皇後面上透露的意思,韋頃盈登時便明白了。

眼瞧著嬪妃們都離開了, 韋頃盈瞥了眼沈嬪和身邊宮女匆匆離開的背影,正巧這時楚熠走了過來, 他伸手執起她柔若無骨的手,瞧她有些失神, 不免挑了挑眉關切問道:“朕瞧著你一直愁眉不展的模樣,宮宴上膳食也沒用幾口,是不是腹中的孩子鬧騰了?”

韋頃盈擠出了一抹笑意,淡然道:“沒有,臣妾多謝陛下關心。只是今日是除夕,您該去坤儀宮的,若是留宿翊雎宮了,便是壞了規矩,到時候臣妾若是被人戳脊梁骨您可要擔責才是。”

楚熠不免失笑,瞧她這副模樣不像方才那般低沈了,都有打趣人的勁兒遂放心下來,他微微頷首道:“好,朕不讓咱們昭儀娘娘擔憂。朕送你回去,夜黑風高,朕會擔心的。”

韋頃盈搖了搖頭,笑著柔聲道:“瞧陛下說的,臣妾又不是稚兒。再說,擡轎攆的轎夫都是千挑萬選過的,做事素是仔細,不會有事兒的。時候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去坤儀宮吧。”

見她執意,楚熠遂也不再強求,只是最後思慮了幾秒鐘,還是將令身邊松祿護送她回宮。

從前韋頃盈懷嬅兒時松祿便在嘉福殿伺候過一陣子,他會些手腳,兼之人又機靈。哪怕後來回了紫宸殿,與翊雎宮這邊也沒有斷了聯系。

韋頃盈微微一頓,最後還是笑著應下。

陛下是不愛皇後,可到底是年少結發二人一貫相敬如賓,皇後的顏面他從來都不會落下。

再加上如今皇長子養在皇後宮裏,從前楚熠多是初一十五留宿坤儀宮,可如今有時候要考校允玙的學問,他到坤儀宮的日子倒是比從前多多了。

目送陛下及身後浩浩蕩蕩跟著的宮人離開。入夜天氣陰冷,兼之前些時候下了一場大雪,整個皇城都被潔白的大雪籠罩著,厚厚的積雪上腳印深一個淺一個的。

韋頃盈坐在轎攆上閉目養神著,一邊的知節靜聲道:“主子是不是有心事?奴婢瞧著您今夜一直愁眉不展,有些情緒都寫在了面上。”

韋頃盈睜開眼睛,面露幾分疲倦,她掃了眼前頭的轎夫們。眉心微微一跳,這條路就是沈嬪回宮的路,她的宮苑恰巧與自己的宮苑都在東邊,因此回宮是順路的。

按照沈嬪的位份,她沒有乘坐轎攆的資格,雪中徒步難行,又因為是入了夜,因此必然走得很慢。韋頃盈是坐轎攆,動作到底比她快一些,她盤算著,差不多是時候了。

思緒回轉到那一日坤儀宮晨昏定省後,皇後將她留下,韋頃盈在望向皇後澄澈的眼神的那一刻,什麽都明白了。

皇後微微一嘆,沈聲道:“昨日審問了那宮人整整一下午,她先怎麽都不肯說,只道是自己糊塗,混淆了山楂粉到八寶粥裏。可你知道,怎麽精準無誤放入你和駱寶林的膳食中,就決計是早有預謀。”

“後來,本宮派人在她住的廡房中搜出了些許金銀細軟。其中有一只成色上等的玉鐲,絕非是她的物件。宮裏的金銀首飾出處都是有定數的,本宮讓尚宮局的人來查,那玉鐲是去歲年禮中賞賜下來的物件,本宮著人翻看了賬本,東西是送到寧和宮的。”

韋頃盈微微一驚,她脫口而出:“沈嬪?”

皇後不置可否,她皺著眉頭道:“本宮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沈嬪入宮三年多,一貫泯然於眾,從來沒有拔尖冒頭的時候。本宮知道駱寶林跋扈,有一回陛下本是歇在寧和宮的卻半夜被駱寶林請走,她若是因被人嘲笑懷恨在心所以使出這計謀,可偏偏……”

“可偏偏,連臣妾也被殃及。沈嬪或是受了人攛掇,或是背後亦有人指使,想要將臣妾腹中之子一並出去。”韋頃盈冷不丁接上了這句話,神情中是無盡的怨恨,她臉色愈發難堪。

入宮這許久,皇後第一次從韋頃盈的眼神中看出恨意,如同一場烈火能讓一切消失殆盡一般。

沈嬪的背後是誰指使,她又是受了誰人的攛掇?

韋頃盈想,有些答案今夜便可以揭開了。

她隱隱約約瞧著不遠處一抹淡淡的光亮,她擺了擺手令轎夫們停下,知節自然也瞧見了前頭影影綽綽的背影,她微微吃驚,不覺渾身戰栗道:“主子,咱們不快些回宮麽?”

韋頃盈沒有回她,神情始終淡冷。半晌,她揮了揮手轎攆穩穩當當落下,她動作有些遲鈍地站起身來作勢要下來,知節忙手疾眼快地攙扶住了她。

韋頃盈語氣低低的,無端透著些冷意道:“你們都在原地等候,沒有本宮的吩咐都不許動。”

說罷,她便帶著知節,芷荷和松祿往前頭走去,知節和芷荷對視一眼,心裏隱隱不安定。她們跟在韋頃盈身邊已久,第一次瞧見她心事重重,滿面凜然的模樣,一時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許是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而松祿神情亦是嚴肅起來,他隱隱感覺會有事情發生。

沈嬪和繪青走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中,後頭跟著兩個年幼的小宮女,繪青拎著一盞宮燈勉強照明,一陣寒風凜冽,沈嬪凍的渾身瑟瑟發抖。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想起宮裏頭的傳聞來。那尚食局的宮人仿佛也是在夜裏撞見了鬼,宮裏大有信奉鬼神之說的人,因此這些話傳播的極快,沈嬪從來都不算膽子大的人,尤其做了虧心事喜歡胡思亂想,這一切本來就跟她脫不了幹系,她心裏便再也算不得安定了。

繪青拎著宮燈在前頭走著,她語氣低低安撫道:“小主別怕,奴婢聽宮裏老人說宮裏的夜都是這樣的,有時候自己嚇自己還反倒容易出事兒。這會兒奴婢陪著您呢,早知道您心裏不安定也該讓宮裏的奴才跟著,好歹更有安全感些。”

沈嬪這陣子原本就噩夢纏身,總夢見那宮人找自己索命,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宮女年紀也小,聽著前頭的繪青這樣說,給自己壯了壯膽,沒事兒的自然沒事兒的。

忽然,身邊的草叢裏頭傳來一陣陣不小的動靜,仿佛有人藏身在裏頭一般。黑沈沈的夜裏本來什麽都看不清,如此更讓人有驚又懼。

繪青微微蹙眉,一時既有些覺得怪異,背後也不由得出了些冷汗,她回身望見沈嬪臉色慘白,忙道:“小主,沒事兒的,必然是有什麽小宮人在裏頭嚇唬人,咱們還是走快些。”

聞言,沈嬪忙快步往前走去,繪青拎著宮燈步伐也加快了許多,後頭的兩個小宮女更是像晚了幾步就被鬼追上了一般,落荒而逃,一行人步伐極快。

可這會兒動靜越來越大,伴隨著陰冷的刮風聲。有個小宮女終於忍不住轉身瞧了一眼,她登時瞪大了眼睛,她瞧見一個身著寬寬蕩蕩的白衣的人朝那邊晃蕩了過去,那個身影瞧不見臉,只有好長好厚的頭發,甚是可怖,宮女害怕地尖叫了起來嚇暈了過去。

沈嬪回身望過去,見小宮女暈倒在地,另一個小宮女面上都是冷汗,她支支吾吾道:“小主,小主,有鬼,她一定是瞧見了鬼才嚇暈過去了,那鬼好可怕,好可怕,奴婢害怕。”

繪青也怕得很,可她不得不板起臉來輕斥道:“閉嘴,宮裏頭從來都沒有鬼。你要是再這樣信口開河,就命人將你送到慎刑司去。皇後娘娘日前才懲處了一回亂嚼舌根子的宮人,你要是不怕死的,盡管胡言亂語。”

小宮女登時閉上了嘴,可臉色越來越白,她哆哆嗦嗦著不敢動作。

還未待繪青開口,卻聽見一陣幽靈般啜泣的聲音,如泣如訴,回蕩在耳邊。

那女子聲音帶著哭腔,她一邊哭一邊語氣縹緲道:“皇後娘娘恕罪,奴婢沒有害駱寶林和韋昭儀,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不慎將山楂粉混淆到了粥食中。娘娘大人大量,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絕不再犯。”

話音落下,沈嬪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神情開始恍惚,後頭一個小宮女更是癱坐在地上,已經嚇得失禁。

繪青又驚又懼,眼神中滿是驚恐。饒是她素日鎮定,可這時候腦子裏頭卻是一團亂麻。聽著這熟悉的嗓音,她腦海裏便浮現出那宮人的一張臉來,這聲音竟是一模一樣。

半晌再沒有動靜傳來,繪青終於以為“噩夢”就要結束了,可是偏偏,還沒有等她們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哭聲扯著尖細的嗓子低低道——

“沈嬪小主,您騙了我,您說皇後娘娘是菩薩心腸至多不過是一場板子,不會要了我的命。可是皇後娘娘太生氣了,好重的一頓板子啊,我好疼,我好疼啊,我恨你!”

最後那三個字不免拔高了音量,沈嬪整個人徹底崩潰,“我恨你”三個字一直縈繞在耳邊,沈嬪神情惶恐,慘叫聲頗為淒厲,她嘴巴裏頭喃喃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順嬪,害了蕊竹,蕊竹來找我索命了,索命了對不對。”

蕊竹就是那個宮女。

繪青聽沈嬪這樣說,她忙將宮燈扔掉,她跪了下來上下牙齒不停地哆嗦,還是強自鎮定道:“小主,您沒有害順嬪,是她咎由自取,咎由自取。都怪她那麽囂張跋扈,所以她是罪有應得。您也沒有害蕊竹,蕊竹是心甘情願,她拿了你那麽多好處,她就算是為您死了,她的家人後半輩子還是能過好日子,一切都值了。”

沈嬪愈發倉皇失措地望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你撒謊,我沒有害韋昭儀,我沒有讓你害韋昭儀,我只是讓你把山楂下到順嬪的八寶粥裏,你為什麽下到韋昭儀碗裏,為什麽?”

韋頃盈聞言,神情驟然生變。她仔細地瞧見,此話一出,繪青忙變了臉色捂住她的嘴,冷汗不住地往下流,韋頃盈心臟撲通撲通跳,她神情愈發淩厲,這件事情果然背後另有指使。

繪青瑟縮地瞧了眼周遭,她半拽半扯將沈嬪扶了起來,又將宮燈撿回來,主仆二人顫顫巍巍朝寧和宮走去。

松祿已經神情大變,眼瞧著這場鬧劇結束,他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他跪下語氣堅定道:“娘娘,奴才回去後一定會稟報陛下替您做主,您受驚了。”

韋頃盈搖了搖頭,身形有些發顫,仔細一瞧才發現她面上汗涔涔的,顯然也是被這一切嚇到了一般,她擺了擺手嘴角擠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道:“本宮知道你是為本宮抱不平,心是好的。可到底此事已經過去,快要過年了,本宮不想讓陛下徒增煩惱,這一切還望你莫要告訴陛下。”

瞧著韋昭儀此刻還在替陛下考慮,松祿一時大受震撼,他勉強應下,依著陛下將韋昭儀送回了宮方才離開。

他離開後,韋頃盈受驚不小的神情瞬間消失,她瞥了眼芷荷,芷荷是真的嚇得不輕,今夜的事情仿佛是一場夢一樣,到現在她還覺得不真切。

知節比芷荷強不了多少,可是望見主子這副模樣,她大抵也懂了些什麽。今夜的事情是在主子的計劃中,或許說,這一切是不是就是主子籌謀劃策的呢?

韋頃盈面色平靜地將那日與皇後的對話覆述了一遍,神情中閃過幾分恨意,語氣冰冷道:“我預想的不錯,有人利用了沈嬪。沈嬪恨順嬪,設計除了她腹中之子。可她不承認謀害我腹中之子,可見她受了人算計,而她身邊的繪青,早就被人買通了。”

知節一邊消化著這些巨大的信息量,一邊神情愈發凝重,“可是到底是誰呢?奴婢瞧著繪青的神情惶恐不安,此人必然位高,不然不可能買通她。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繪青的底細,還有她這段時間與誰走的近?”

韋頃盈頷首,她繼續道:“這件事情已經發生,等到明日宮裏頭便會傳遍。那人做事只會更加仔細,至少明面上不會再派人與繪青聯絡,或許為了避嫌這陣子根本不會有動靜,但是你也要派人去盯著,做了事一定會留下破綻的。”

芷荷點點頭,她頗為憤懣道:“奴婢詛咒那人下地獄才好,如此歹毒用心,根本不配為人。娘娘明日要將今晚發生的事情都告訴皇後娘娘麽,跟她通個氣?”

“自然。我之前不告訴你們,是皇後娘娘與我不希望此事出一點差池,何況有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風險。今日采薇未跟著我們出去,你們也暫時莫要告訴她了,免得被咱們宮裏有心人偷聽到透露出去,今日出了這門便裝作無事發生,這段時間宮裏頭不會太平。”韋頃盈淡聲囑咐道。

果不其然,年初一沈嬪撞見鬼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後宮。她今早辭了晨昏定省,皇後便派了時鶯在請安結束後去探望她,栗昭媛聞言時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面上又恢覆往日一般端莊的笑意。

何承徽聽了不免心驚,她雖然不信,可仍然追問道:“你們說此事是真的麽?昨兒可是年三十,這喜慶的日子竟然出了這種事。要是真的,看來前頭那尚食局小宮女撞見鬼的事情也必然是真的了。”

她越說,越有幾個嬪妃聽得仔細認真。其中有一位齊選侍神叨叨道:“沈嬪宮裏頭一早就請了太醫過去,嬪妾瞧著此事不像做假的,看來果然是有鬼。可是嬪妾從前聽聞鬼都是戾氣纏身,這沈嬪素日一貫溫柔和藹,又不像做壞事的人,怎麽會……”

皇後臉色一變,她冷冷地掃了眼何承徽和齊選侍,語氣再也算不得溫柔了,“本宮早先便說過,宮裏頭不許提這些怪力亂神之說,都是莫須有的事情。你們身為嬪妃更應該以身作則才是,否則宮裏頭這些以訛傳訛的風氣就會這樣助長起來。罷了,下不為例,再有下次,本宮當真會責罰了。”

見皇後生氣,眾人都心頭一凜,也不再說了。靜妃聰慧,趕忙就扯了別的話茬,一時氣氛又熱鬧起來。

從坤儀宮出來,雪霽有些憂心的望了一眼栗昭媛,見她面上神情淡淡的,雪霽神情凝重道:“主子,您說怎麽偏偏就是沈嬪,該不會是有人懷疑到她頭上,所以借此事發揮了吧。這樣看來,沈嬪怕是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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