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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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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剎那間, 俞貴妃倏然住了嘴,身子緊緊地繃著,背上不禁泛涼。

錦春反應很快, 當即便接上貴妃的話, 嘴角扯了絲笑意和婉道:“香囊精巧, 繡工更是出挑。只是皇長子年幼,聞不得任何香料,還望韋嬪小主見諒。”

韋頃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她輕欠了欠身盈盈淺笑道:“如此是嬪妾的過錯了,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她眸底透著幾分不以為然, 俞貴妃瞧著這副模樣便覺著是在挑釁自己,一時之間她咬了咬牙想要發作,但偏偏這會兒不成。

上回的事情已經惹得陛下不喜,陛下連著幾日都未曾來春和堂看皇長子,俞貴妃也不由得有些氣悶。從前她是宮裏最得寵的人,陛下寵愛,下頭嬪妃也個個在面前恭敬的很, 如今韋頃盈入宮她就接二連三倒黴, 她覺著韋頃盈和自己就是命裏犯忌。

錦春忙給了貴妃一個安撫的眼神,眾人都抱著吃瓜的心思看戲,反倒是皇後別有深意地瞥了貴妃一眼,視線有意無意落在韋頃盈身上的香囊上。

俞貴妃憤懣落座,待眾人都繼續說說笑笑起來, 她才壓低聲音怒道:“碧棠那蹄子果真是無用。她自己不想活,還敢出賣本宮, 既這般她的家人便不用留了,都解決了, 省得本宮瞧著心煩。”

韋頃盈這般囂張跋扈的模樣便是說明她已經知道事情來源,碧棠那蹄子,枉貴妃這般信任她,不想事敗還將自己供了出去。

瞧著貴妃還這般振振有詞,無所畏懼的模樣,錦春卻總覺著事情不對,她微微蹙眉道:“娘娘,那碧棠素來最看重家人,若是韋嬪那邊事情露餡必然會早早來與您說的,怎會耽擱到如今韋嬪在您跟前耀武揚威的,有意無意刺激您,奴婢覺著……”

沒準兒,她們掉入到了韋嬪的陷阱裏還猶自不覺。

俞貴妃聽她這樣說,好像有些回過味來,臉色一點點變得難堪。

韋頃盈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忽然覺著堵在心間的一團氣慢慢散開,只是眼神漸漸冷了幾分,不期然間與芷荷對上,主仆二人心有靈犀。

宴席一直到下午才散,眾人頗有幾分意猶未盡的模樣,但俞貴妃早已坐立不安,眼神中透著幾分不耐。

韋頃盈盯著她頗為慌張的模樣,淡聲道:“我以為咱們這位貴妃娘娘有多沈得住氣,不想只是個紙老虎一戳就破。碧棠那邊,就照我所說的細細周旋便是。”

俞貴妃快步回了春和堂,關上門便劈頭蓋臉一頓吩咐道:“去漿洗房將碧棠帶過來,今日之事所有人都不許外傳,否則仔細著你們的腦袋。”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又有些耐不住性子,眼瞧著人還未出現,俞貴妃這時候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心漸漸沈到了谷底。

終於等到派出去的宮人回來說碧棠不在漿洗房,掌事的蘭姑姑也不知她去哪兒了。

“廢物!”俞貴妃登時面色大變,轉身就將茶盞摔碎在地上,以此發洩著自己的憤怒。

這時候,春和堂眾人皆保持緘默。

“給本宮梳妝。”半晌,貴妃終於沈聲對錦春吩咐道,冷笑道,“有本事這樣一個人就從行宮裏頭消失了,否則本宮若是見著她,定然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這時候天已經不早了,瞧著外頭漆黑一片,錦春雖然心裏也不大平靜,但還是勸道:“娘娘,天已經晚了,您要當心些,要不然還是明早去。”

“明早?”俞貴妃冷冷一笑,“本宮只怕明兒一早,這宮裏就要變天了。你隨本宮走一趟,本宮倒是看看那兩賤蹄子合謀耍的什麽技倆,以為這樣就可以扳倒本宮?真是癡心妄想。”

她到底出身顯貴,膝下又有皇長子,陛下縱然再生氣也不會真正發落她的。想到自己身有倚仗,她不由得氣焰又盛了些,心情終究平覆下來。

漏夜前往漿洗房,那原就是個下人地方,她從前最不屑的,這會兒由錦春掌燈扶著她過去,入夜行宮裏頭靜悄悄的,只聽得不時的颯颯風聲,俞貴妃一個激靈說到底還是有些怕的。

蘭姑姑還未歇下,她才訓完了那些做事毛手毛腳的小宮人們,氣兒還沒消這會兒轉身瞧見貴妃到,她不由得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後手微微顫抖著,瞬時扯著衣袖擦了擦眼睛,模樣頗為滑稽。

“哎呦呦,難怪奴婢覺著今兒吉星高照,原是大人物要來。只是漿洗房這樣的寒舍,貴妃娘娘有什麽事兒吩咐一聲,奴婢必然為您效犬馬之勞,那可真是……”她猶自滔滔不絕地拍著馬屁。

俞貴妃不耐聽這些話,擺了擺手毫不留情地打斷道:“好了,廢話莫多說。本宮且問你,碧棠去哪裏了?”

蘭姑姑一楞,隨即不悅地撇了撇嘴。那丫頭平日不聲不響的,要不是看著她做事細致,自己定不會將其帶在身邊的,如今看來那丫頭怕是個心大的。

她能坐上這管事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的,就算是行宮弱肉強食的道理也不是隨意說說的。

“回貴妃娘娘的話,碧棠手藝好,近來很得韋嬪青睞,前兒被召到月室堂好幾回。不知貴妃娘娘召見她可有何事?她才回來,這會兒怕是已經歇下了,您要是有事兒奴婢便去喚她起來……”

隨即,蘭姑姑指了指那邊的屋子,俞貴妃扯了扯嘴角徑直便過去了。

門倏然被推開,碧棠靜靜地坐在黑暗裏,只一絲燭光依稀勾勒出她清秀的容顏。平心而論,碧棠容貌在宮人中算得上出挑的,那時候被貴妃以董氏之緣由打發到行宮來,除了因著那夜她當值失守,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小有姿色,曾經也出身官家頗有學識。

貴妃自那之後待誰都有防備之心,身邊再不許有姿色的宮人在身側伺候。

俞貴妃嫌惡一般掃了眼這屋子,撚著帕子擋在鼻前,言語中透著濃濃的冷意,“你好大的膽子,本宮記得先前就與你說過此事若是不成,你的命便留不住了。”

“可如今,本宮瞧著你是不想活了,你的家人也活不了了。你竟敢出賣本宮,果然是沒皮沒臉的東西,當日若是本宮,在東宮之時你早就被人擠兌死了。一個罪臣之女,本宮給了你活的希望,你背叛本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麽?”

碧棠垂著腦袋,似乎瞧不出什麽情緒,半晌她靜靜地執起那支蠟燭,微弱的燭光打在她素凈的面龐上,她望向貴妃竟是絲毫不動彈的,語氣冷冷道:“娘娘此言,奴婢擔不起。當日東宮之時,奴婢感念貴妃相救之恩,是以盡心盡力伺候您。但您慣常不如意便拿家人來威脅奴婢,東宮之時那冤死的幾絲亡魂,您都忘了麽?”

最後一句話,她格外擲地有聲。

在這靜謐的夜裏,她的影子竟顯得有些可怖,令人心上發涼。

俞貴妃瞧著她,似乎想起了從前那些事,那些一個個枉死的冤魂許久都不曾出現在她的記憶裏了,今日驟然被提起,她恍惚間想到周奉儀,她死的時候那張嬌嫩鮮艷的臉蛋如同開敗了的枯萎之花,只是那雙眼眸至死都不肯瞑目。

那是她第一個鏟除的女人,亦是頗得陛下恩寵,她也是指使碧棠用香料毒死了那人。這些記憶原本早已慢慢模糊,今日她方才發現原來她還記得,原來一直都不曾淡忘過。

俞貴妃眼眸漸漸變紅,怒吼道:“閉嘴!你再多說一個字,本宮立刻讓人將你的親人都殺了,一個不留。”

碧棠輕輕笑了笑,語氣挑釁道:“娘娘,聽著這話奴婢真是好生害怕啊。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您做的這些孽真的不擔心有一日都會報應在您頭上麽?”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俞貴妃被這些話徹底激怒,她再也抑制不住,上前揚手一個重重的巴掌落下,因是失了十足勁兒的,貴妃手上又戴著尖銳華美的護甲,因此碧棠那張白嫩的臉蛋上出現五指血印,半晌腫得老高,頗為可怖。

碧棠摔倒在地,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她瞪著貴妃,狠狠道:“奴婢說錯了什麽竟值得貴妃這樣大動幹戈,不惜親自動手。可今日,這些話奴婢都要說,今日的韋嬪絕非是東宮時的周奉儀,無人倚仗,事情既已敗露,娘娘您的報應就要到了。”

俞貴妃怒火中燒,錦春冷冷地瞪了碧棠一眼,忙對貴妃道:“娘娘,這丫頭已經瘋魔了,便是家人她都可以舍棄不在乎了。您別再與她置氣,該想想若是陛下當真知道了此事該如何辦,這方才是正理啊。”

俞貴妃一楞,陡然清醒過來,她慌亂地拽著錦春的手,急聲道:“你說,你說如今該怎麽辦?”

錦春垂眸略一沈思,終於下定主意狠狠道:“依奴婢看一不做二不休,旁的不說,碧棠絕對不能留。到時候就算韋嬪如何在陛下跟前巧舌如簧,但死無對證便沒有人能將臟水潑在您身上,事情便依舊有轉圜的餘地。”

輕輕虛掩的門外,她們沒有註意有一人已將這一切都收之眼底,這些話也都暗暗記下。

月室堂,滿桌的膳食都已經涼了大半卻無人動過筷子,內室寂靜無聲。

韋頃盈垂眸坐在楚熠對面,楚熠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那雙眼眸中卻透著幾分莫名的情緒,她有些好奇他此刻在想什麽。

是不是在想,為何他寵愛的女子一個個都是蛇蠍心腸,先前的董氏是,如今的貴妃亦是。

或者說,這宮裏的女子哪裏會有真正的良善之人,便是韋頃盈自己,亦是靠著做戲來偽裝自己,對於陛下她不曾動過一分真心。

她終於張了張嘴,輕啟朱唇道:“陛下今日未用晚膳,恐傷了脾胃,不如嬪妾吩咐他們再去熱熱?”

楚熠輕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提議。

只聽得一陣平緩的腳步聲傳來時,在安靜的氛圍中格外引人註意。

其實,答案從一開始就十分明了了。楚熠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仍然覺得有些恍惚,難道人都會在歲月的磋磨中變麽?

楊壽恩的神情也印證這一切,他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而陛下似乎也沒這個心思聽他說了,只是稍頓了頓才道:“漿洗房的那個宮女,咬舌自盡了。”

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霎時,芷荷和采薇都楞住了,身子不由得微微發顫起來,似乎是不敢置信,心裏沒由來的陷入到一種悲哀的情緒中。

韋頃盈亦是楞了半晌,待反應過來,她胸腔中湧動著一些說不清的澀意,閉了閉眼才艱難開口道:“請陛下保全碧棠家人性命,還請陛下做主。”

陛下不可以也不能對貴妃所做之事置若罔聞,或是小懲大誡了,這一次貴妃應該付出代價。

可楚熠並沒有立刻回覆她,韋頃盈知道,陛下遲疑了是因為心有顧慮。

他可以不顧惜貴妃,但是要顧念皇長子。一個曾殘害嬪妃,用心歹毒的母妃,於皇長子而言是莫大的汙點,何況,這樣一個汙點可以跟隨一輩子。

至今,楚熠膝下子嗣單薄,他對皇長子是隱隱暗懷期盼的。這個孩子,不僅是他的長子,還有一個出身高門的母妃,外家顯貴,這些原本都是他的倚仗,將來卻會成為汙點,楚熠的內心做不到平靜如水。

但面對韋頃盈,他不得不承認,在他所見過的諸多女子中,她好像有些特別。

她不似一般的高門貴女,只是一味端莊知禮,一言一行都規規矩矩的。她偏偏能大著膽子,對他說出“心悅”之詞,尋常大家閨秀都避之不及的,偏生她這般有些內斂的性子能做出來。

楚熠能瞧出來,她是鼓足了勇氣的。

他的心仿佛從那之後就亂了一些自己卻沒當回事。後來,她被人“欺負”,他只覺著她有些笨,寧願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與自己說,什麽都瞞著自己。

再後來,是每常與她相處中,家常隨意卻帶了些煙火氣味,這種感覺與旁人都不曾有過。這樣閑適自然的相處狀態是楚熠心向往之的,可是旁人或許顧及他是帝王,是擁有最高權力之人,都避而不談,謹守規矩。

一點一滴,楚熠這時候細細想來,原來他們之間也有這樣多的回憶了,可是這時候看著她這樣脆弱懇求他的模樣,楚熠硬著的心又不免軟了幾分。

但孰輕孰重,也許他終究不能如她所願。

有時候沈默便是回答了,韋頃盈忽然明白了陛下的心意,她嘴角慢慢沁出了一點點笑意,眼眸漸濕紅,語氣輕輕的似乎提不起一絲力氣,“嬪妾明白了。”

“夜已深,嬪妾忽覺身體有些不舒適,恐不能侍奉陛下,還請陛下恕罪。”她緩緩起身,彎了彎腰。

此舉出乎眾人意料。

芷荷緊緊地咬著唇,內心覆雜。陛下雖寵愛小主,但寵愛也僅僅只是寵愛,在這件事跟前孰輕孰重,陛下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便棄了小主。

更讓她這個做奴婢的意識到,許多寵愛當真只是鏡花水月,瞧著光亮奪目,卻是一文不值。

楚熠閉了閉眼,他站起身來沈聲道:“你,好好歇息罷。”

話落,他深深地看了眼極力掩藏淚水的韋頃盈,她似乎還撐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嘴角強硬扯出一抹笑意恭送他離開。

送走了陛下,月室堂徹底安靜下來。

韋頃盈擡眸緩緩擦幹了眼淚,情緒慢慢平穩下來,身邊芷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是害怕她真的傷心欲絕,便想要勸慰道:“在陛下心裏,也許並沒有覺得貴妃有多重要,但,皇長子尚且年幼又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孩子,陛下需要保全他的顏面,所以……”

“我知道。”韋頃盈輕聲道,眼眸中閃過一絲冷意,“皇長子在,陛下就要顧念貴妃。即便,是有一條人命在,於陛下而言也是無足輕重的,畢竟沒準兒陛下心裏頭根本不曾將碧棠放在眼裏,卻只是可憐她了。”

碧棠擅作主張,她決心將此事發酵到最大,期盼著陛下能真的嚴懲貴妃,可卻沒想到陛下仍然會保貴妃,依舊是小懲大誡,而她付出的這條生命也只能護住她的家人。

“小主方才那般,陛下會不會有惱意呢?”芷荷想起方才那副情景還有些心驚不已,不免問道。

韋頃盈未置可否,她輕輕起身,將手裏頭緊緊攥著的香囊扔進了火爐中,頭也不回地遁入黑暗中。

這邊,俞貴妃驚魂未定地回到春和堂中,想起方才碧棠決絕咬舌自盡的樣子,眼下那副慘痛的模樣還徘徊在腦海中,她恨聲道:“賤人,果真是賤人。她是個賤蹄子不假,偏生還幫著另外一個賤蹄子出謀劃構陷本宮,死了就死了,以後莫要在本宮腦海裏頭晃悠。”

錦春正要說話,但此刻不知為何,外頭漸漸起了些光亮,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

恍然間,門被推開,赫然是楚熠那張冷淡中透著厭惡之色的臉,他直直地看著貴妃,眸底是最深的冷然。

俞貴妃陡然楞住,不只是她,便是錦春都有些被嚇住了,身子哆嗦了一下,然後便是陷入到了無盡的後怕之中。

方才的那番話,陛下,陛下是不是都聽見了,那些隱晦的密謀之言,或者說這些事兒陛下已經知道了。

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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