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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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到了飛仙橋邊, 慕容芊芊棄車飛落到雪面，踩著積雪緩步登橋。
身後腳步聲很快嘎吱嘎吱踏雪跟了上來，公西子雅不但棄了馬車, 還讓其餘人等都散了。
兩人並排著沿著橋面走了一陣, 到了橋中央停下來，吹著自遠方山巒吹來的簌簌寒風。
慕容芊芊微微看一眼公西子雅。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什麽。”
公西子雅的含笑的神色，仿佛她不說也無妨。慕容芊芊在他張口前，就暗語過去。
“孩子的父親，就是七皇子殿下。”
公西子雅也暗語過來。“我已經猜著了。”
隨後他體貼地沒有多問，慕容芊芊也怕多說多錯，兩人走過飛仙橋到了仙蕊殿, 她就趕他去忙公務。
等公西子雅走了, 慕容芊芊轉去了廚房。她打算親自動手, 仔細燉一碗養身湯。
若公西子雅今晚不來仙蕊殿, 她就送養身湯去太子殿。她要開始行動起來了。
這邊公西子雅去前朝處理了一些祭祀大典的議程之後，已是黃昏時分。
他並未處理再什麽公務, 踩著黃昏淒迷的雨雪悄然回到太子殿。
一進書房，手指輕叩桌面。
影衛便如貓似的落在他面前, 將他需要的情報送至案前。
見到那情報所指，公西子雅內心酸澀, 眼圈一陣暗紅。
六年前，去過碧崗森林一帶的公西皇族, 有三人。
分別是七皇子、十六皇子和四皇子。
其中四皇子去得最晚, 回來的最早。
而七弟和十六弟都在千江城及白虎峽一帶打獵游玩了一兩年。
芊芊言孩子的父親是七弟。的確，七弟六年前的確在千江城因修煉不慎亡故了。
這與她對孩子說的‘父親不在人世’的確對應得上。
然而, 公西子雅在聽到芊芊那句‘孩子的父親是七皇子’這話時，心底便覺深痛。
只因他知道, 那是謊言。
七弟在諸皇子之中性子十分孤寡，與誰都不來往，而且常年在外游蕩，幾不歸家。按父皇的說話，是又一個八叔。
然而，七弟實則與他暗地裏十分親厚。因而，他知道七弟一個秘密。
七弟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的。他…不能人道啊！
如此一來，孩子的父親只有可能是四弟和十六弟其中之一。
四弟！自然是極有可能的。十六弟那風流無狀的性情，芊芊…只恐未必看得上眼。
但以四弟為人，卻又不可能拋妻棄子，丟下芊芊娘兒倆在那種毒蟲橫行的深山獨活。
更何況，四弟鐘情澹臺蘭靜之事，他也早已心知肚明。
但如果是十六弟。不是埋汰自家兄弟，這小子與他雖然最為親近，但十六弟最喜愛流連章臺瓦舍，是個不成器的浪蕩子。除非芊芊大醉一場，或者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委身十六弟。
不過，這小子近來回宮後，的確不曾來拜會。
這麽躲躲閃閃，莫非是心底心虛。
若十六弟真的幹過這麽人神共憤的事，公西子雅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揍一頓以後，還要教這小子以後離芊芊遠一些。以後芊芊只能是他的妻子，月兒自然是他的女兒。那小子這輩子都不要肖想了。
雖然，他心底仍舊會吃醋。但如果是十六弟，他反而會放心不少。
只因他知道芊芊對十六弟絕對不是真心的。
但若是四弟。
公西子雅眼圈更紅。他隱約察覺，芊芊極有可能會對四弟動真心。
這是他絕不願意見到的。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願意面對失去芊芊的局面。
身在幽暗的殿室之中，公西子雅眉眼低垂默坐了一陣。便喚黃伴伴來。
“去給十六弟下帖子，明晚約他來我殿中一敘。”
“是。”
說完又是一頓，讓黃伴伴等等。
“宴席便定在明軒閣中。”
“明軒閣？那不是仙蕊殿東殿暖閣……是。”黃伴伴似想到什麽，露出暧昧笑容，樂滋滋地離開了。
公西子雅被這老貨的眼神看的面頰微燙，又在黑暗中坐了一陣。
等各處掌燈了，他推門出屋。
遠處風雪撲簌簌沖廊臺落下，鐺鐺鐺的鐘聲響起了淒迷雪霧之中。洛庭學宮散學了！
今天是月兒第一天散學，是該去迎迎。公西子雅正要動身，卻見飛馬拉車已經飛快地越過雪華湖。
他不覺有些想笑。只怕月兒一散學就迫不及待朝家裏沖了，那孩子竟然想不開要去學宮求學。本來他還打算讓她適應一年宮廷生活，再帶她去點靈學。耽誤一年而已，以那孩子的聰慧，沒什麽好擔心的。
公西子雅於是打算去仙蕊宮，好瞧瞧這娃兒讀書一天的模樣，一定蔫了一半。那是個懶娃兒！
只是還未動身。
卻見月兒的馬車停在飛仙橋上空，正好黃伴伴去十六弟那兒下帖子回來剛巧飛身經過。
“黃公公！”月兒的聲音壓得很低，拼命從車架伸出頭來，把宮女們嚇得險些去下方接著些。
黃伴伴靠近過去。
“有什麽事啊，悅仙公主？”他一臉笑意吟吟，看起來十分諂媚。
黃伴伴知道他喜歡月兒，故而對月兒十分疼寵。
“黃公公啊，爹爹他晚上忙不忙啊？”月兒問出這話倒是出乎公西子雅的意料。
黃伴伴也有些驚訝，眼睛一轉就笑說。
“殿下今晚無甚大事。”
公西子雅心想，其實他還有些事要忙，但那都可以往後挪一挪。黃伴伴果然懂他！
“那既然這樣，黃公公能不能幫我帶個信兒，請爹爹今晚來仙蕊殿，我有好多學問上的事要請教爹爹。”
她第一天上學…能有什麽學問需要請教的，第一天頂多學了些聲律啟蒙和修真起源罷了。
公西子雅當時不覺心中一動。莫非這是芊芊的暗示，讓他…多去仙蕊殿。若是如此，不覺歡喜湧上心頭。
當然也有可能月兒真的要請教學問上的事。
無論如何，今晚他一定如期而至。
“老奴一定替公主把消息帶到。”
公西子雅聽到黃伴伴應聲後欣然回屋，猶自聽到月兒的聲音。
“爹爹要是有公務，也可以帶來仙蕊殿，我可以和爹爹一起用功的。”
“是得這麽辦，還是公主想得周到。”
“那就有勞了，黃公公您慢走。”
黃伴伴在雪夜裏欣慰的聲音叮囑了趕車的仔細些等語，很快兩撥人馬分開。
公西子雅在書房中攤開一卷書，看的甚為仔細。
直等黃伴伴回來一臉喜氣盈腮地把月兒的邀請傳遞給他，公西子雅還翻了兩頁書，才起身讓更衣，隨即不緊不慢飛身前往仙蕊殿。
黃銘看著殿下比平時更見悠然的飛躍山林的身影，嘴角微抽了抽。
殿下一顆心都快要飛進仙蕊殿了，虧他腳步還如此淡然。
自打仙蕊殿那位來了東宮，殿下每晚在宮中瞭望遠處依稀閃爍的仙蕊殿的燈光，總是要許久，才默然轉回書房繼續處理些公務。
臨睡前兀自在黑暗中遙視已只剩下幾盞零星宮燈亮起的仙蕊殿一陣，才微笑著一臉滿足地要麽去修煉要麽去安睡。
但人就是不過去。
明明對那位歡喜到了心坎眼裏，卻就是不靠近。
黃銘明白，殿下這是歡喜狠了，反倒情怯了。仙蕊殿那位也是，竟不知道送些湯湯水水過來親近殿下。
可能到底是曾經輝煌過的西皇慕容家的公主，興許要傲氣些。但兩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還得有人做做推手。
好在還有個機靈的娃兒。這小娃娃雖然是個臭小孩，打見第一回就騙他是司馬家的人，比猴兒還精。
但這娃娃不像殿下，殿下吃用什麽都不甚在意。那娃兒卻是個好養的，此前一路從白虎峽接過來，那兩月只要他尋來什麽山珍海味，這孩子雙眼就放光。
兩個月而已，黃銘敢保證，他把這娃兒養胖了五六斤。那玉雪可愛的模樣，聖人一見就歡喜，並賜封號為悅仙，這其中黃銘覺得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
年歲大的人，哪有不喜歡胖娃兒的嘛。
如今這孩子又知道來請殿下過去請教學問，遂殿下心願。黃銘心中更喜愛，他立即去了禦膳房，親自交代整治了一場席面給送去了仙蕊殿。尤其選了不少月兒那娃娃喜愛的風屬性的妖獸肉，那孩子愛吃肉，還是個重口的，要辣香撲鼻的才吃得歡喜。這麽貼心的小娃娃，他覺得要好好寵著。
天擦黑的時候，慕容芊芊已經熬好了養身湯。本來還在猶豫，是自己親自送去太子殿，還是先使人送兩三回，再親自去送，方顯得自然。
卻不妨聽到洛庭學宮的鐘聲，想到孩子第一天散學，她趕緊穿戴好要親自去接一趟。
誰知剛到殿門前，就見到太子府的車馬已經轉過山頭沖回來了。
算算時間，這是鈴聲一響，那臭丫頭就沖出學堂了啊。慕容芊芊當時又氣又笑，這臭丫頭，果然性情憊懶，在學堂關不住了吧，回來說不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正這麽想，忽然聽到這娃喊黃公公。
之後那一席話出來，慕容芊芊心底不覺一松。這下不需要糾結了，她讓廚房把養身湯繼續熱著。
一會公西子雅教導月兒學業的時候，她再送去書房討他開心就夠了。也省得巴巴兒地送湯去太子殿，惹別人笑話。
宮中已經有太子不願宿在仙蕊殿的傳聞，都說她也不算什麽得寵的妃子雲雲。
當晚用了一頓異常豐盛的晚膳。
慕容敲月感到過意不去的是，菜色幾乎都是她喜歡吃的。她比較重口，另兩位口味都要淡一些。可是今晚的主角，應該是被請過來的太子爺才對。
慕容芊芊還是偏心眼兒，只在乎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多弄幾個合太子爺口味的菜！
可憐的公西子雅！
但她吃的很開心。吃完了，扛起仙師布置的作業催著公西子雅去書房的時候，因為出門打了個嗝，被慕容芊芊撞見，腦袋還挨了一下子。
最近這位開始拘著她不許吃太多了，怕她吃成個圓滾滾。
到了書房。
說是請教學業，其實就是讓公西子雅給她寫幾個大字的樣板，她照著寫。辛霖仙師布置的課業，就是寫大字。
第一天就不簡單，要求寫五百個大字。六歲的小豆丁而已，第一天上學就這麽不放過。
慕容敲月已經能夠預見到自己的未來。
然後，她寫字的時候。公西子雅在對面翻閱卷軸，偶爾還要批閱幾個字。那些似乎是奏章！
慕容敲月磨磨蹭蹭寫了約有一個時辰，發現才剛亥時。這還早得很啊！
但是她這邊卻必須是到了就寢時間，就寢之前還需要練功一個鐘的。
在慕容敲月考慮要不要自己吃點虧，潑墨到大字上，重新寫一遍累是累一點。
但能留下公西子雅啊。再過一個時辰，她就能厚著臉皮說出‘天色這麽晚，又下那麽大雪，爹爹為何不歇在仙蕊殿呢！’這種話來。
公西子雅只要長了心眼，一定會就坡下驢，紅著臉留下來的。哪怕留宿東殿呢，那也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誰知道，慕容芊芊竟然這個點敲門進來了。
當時慕容敲月差點就推倒了硯臺，以為她來催她去睡覺。
誰知道她卻是來送養身湯的。慕容敲月當時端著硯臺，暗叫一聲好險。大字寫起來還是挺累的，五百字可不是個簡單事兒。
“娘！”
“芊芊。”
兩人都站起身。
慕容芊芊過來降湯盅放下，放在公西子雅那邊的書案前，公西子雅含笑坐下來，她微微探身過去瞅了一眼他堆起來的奏折。
“還有很多奏折要批嗎？”
“不多了。”
“我燉了些養身湯，味道有些淡，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我正好口味清淡。”
“嗯。”
慕容芊芊舀了一碗湯送到他手中。
兩人手指略有觸及，都像被蟄了似的，湯碗都差點砸了，要不是有仙術穩穩托著。
看吧，估計兩人就只親過那一回。還處於高度暧昧階段！
“月兒！”
“娘，我就不要了！”慕容敲月不等說完，就趕緊道。慕容芊芊的做飯的手藝，這三年她又不是沒見識過。真的很一般!
但為了給個面子，她撫著肚子加了一句。“我晚飯吃太撐了，吃不下去了，娘。”
這話讓慕容芊芊暗自挑起的眉眼柔和地落下去了。
而且，她居然還見慕容芊芊暗示性地朝門口飛一眼。
慕容敲月當時一顆心咚咚直跳，這是要趕走她這個大燈泡，創造獨處時間啊。哇！想不到最先行動的竟然是慕容芊芊。
慕容敲月二話不說，裝著打了個哈欠。
“娘，我課業都完成了，有點困了。”
“青筠、惠心，你們倆送月兒回去洗漱了，讓她早些安睡。”
“是！”
這是有備而來呀，連她的兩個大宮女都喊在了門口。
慕容敲月火速收拾大字作業的時候，餘光瞥見對面公西子雅果然微紅著一張臉，在橘色燈影下，如被籠罩薄霧，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這麽形容一個男子雖然不恰當。但公西子雅在她眼中，總像春風中搖曳的花朵。
今晚這花朵尤其地心旌搖蕩，仿佛夜色下的含羞草。不過，他今晚要有福氣了。
慕容敲月暗笑著出門。
書房內，等只剩下兩個人了。
慕容芊芊將湯盅朝過移了移，狀似側身瞥了一眼攤開的奏折。
“南部小巫族歸順請降的折子啊！”
她問了一聲，然後含笑看向公西子雅。“這些是我能看的嗎？會不會有些僭越了。”
公西子雅放下湯碗，將奏折還移過來一些。
慕容芊芊便就靠在他的扶手椅上半坐著。這一坐下，只見公西子雅先是朝一旁讓了讓，然後面色微粉，眼裏柔光乍現，輕輕地又靠回來一些，一只手繞過她搭在後背的扶手，並不貼近她的衣裳。
但只是如此環抱的姿勢，也讓兩人之間有股熱氣陡然上湧。
慕容芊芊也有些臉熱起來。那奏折其實無甚看頭，她卻故意裝作很有興趣的模樣看了一遍。
無聲的靜默在橙黃的燈影下充滿了夜的暧昧。
兩人誰也沒看誰，呼吸聲卻漸漸地連在了一起。
慕容芊芊視線微微瞥過去，公西子雅便立即敏銳地抓住她的目光。
那靜默的含笑的眼神，莫名讓她心口熱燙。
燈影下這人的珠顏，令慕容芊芊心底暗想，這也實在生得也太好了些。她竟然無法從他微紅的唇移開。
尤其他似乎註意到了，嘴唇含笑露出雪白牙齒，又微微輕抿。
月兒曾經對著鏡子說，她那種有唇珠的嘴唇是最好看的。那臭丫頭特別的臭美。
但不可否認，公西子雅美好的唇形在輕抿時的上唇微動的唇珠，的確有種驚人的誘人的力量。
她…她竟然有種要被美色所誤的傾向！怪道都說一國之君難為，又說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
她竟然想親他！
但是搞清楚啊，她才是來勾引人的那個。
慕容芊芊被自己這想法差點給逗樂了。她一扭身坐起來，她得轉開視線緩緩再勾引公西子雅。
誰知，她一動，公西子雅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往回拉！
“芊芊！”他的聲音像浸滿了花汁似的，純美動聽，又微微有些啞。正是那滯澀一點啞，使得聲音充滿另一種把人拉著往下墜的魔力。
“你…幹嘛！”放手二字，被換成了甜膩的幹嘛。
慕容芊芊面色滾燙。她感覺自己勾引不成，反被勾引了。
一氣之下，打算抽出手退開一步重振旗鼓。
公西子雅起先用力地拉住她手，估計怕冒犯到她，又松開了。
可是松開的太快了，反倒她一個踉蹌倒了回去。
情急之下，她急速扭身，隨後，雙手撐住扶手的姿勢，呈環形圈住了公西子雅。
兩人的臉當時靠得實在太近了。局促的呼吸，幾乎一陣陣浸潤對方的臉頰。
“芊芊！”公西子雅那微啞的聲音，還在此時此刻勾引她。
簡直有罪，這種人！
當時風吹動燭光搖曳，她的心似乎也跟著搖曳起來。
應該是完全被美色所誤了，但她認為是在勾引對方。也有可能是鬼迷了心竅，慕容芊芊微微深呼吸。
她俯身，她要親他！雖然臉靠近過去的速度極慢。
公西子雅完全可以躲閃，但他只是微微露出訝色，隨後眉眼恍如深邃幽深的潭水，似有所期待。
慕容芊芊本來只想蜻蜓點水親親他的唇。然後嘴唇輕觸的美好，讓她又忍不住微側臉頰，公西子雅也是如此。
兩人完美地親吻在一起。唇齒輕觸的瞬間，酥麻恍如激流瞬即傳遍周身。
呼吸完全堵住在胸口，慕容芊芊撤回身來，怔怔望著公西子雅。公西子雅含笑回視，他在燈影下的眉眼，美得恍如幽泉倒映下的繽紛山花，搖曳而璀璨。
簡直是有罪的容貌！慕容芊芊氣憤地撤身離開。
“芊芊！”公西子雅伸手。
慕容芊芊不管他了，飛快瞬身出書房。
站在門口被遠山送來的寒風一灌，她才差點捧面。
她是來勾引人的！但她都做了什麽。
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太丟臉了！怎麽反倒是她先親下來。這都什麽事！
但是想到事情還沒辦完。
她又咬唇站在原地，聽到公西子雅朝門邊走來。
她趕緊拉住門，不讓他打開。
“夜雪深寒，今晚…你不如就歇在東殿把，一切都給你備著的。”
屋子裏微微一靜，隨即含笑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你也早些歇著。”隨即醇美的聲音傳來。
慕容芊芊想得不好，壓下到嘴邊的輕哼，加了一句，“你也別太累了，奏章明日再看也不遲。”
“好。”仍舊含笑的聲音。
慕容芊芊這下真的冷哼了一聲，紅著一張臉嗖地飛身走了。
公西子雅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感覺芊芊的一絲餘韻都在書房消散了。
他才走到後窗，推開窗扇。
窗外黑夜陰沈沈的雪天，仍舊寒冷淒迷，他去似有看到星空華彩從遠處璀璨奔流，漫山迷霧雪景之中，亦仿佛有春天華美的鮮花正穿過雪夜濃重盛放。
一切都美極了。
芊芊！公西子雅輕吟這名字，心底的繁花如毯子似的開遍每一個角落。
芊芊心底一定有他。這一次親吻可不同於上回摻雜了迷藥的影子！公西子雅心底醋勁略松，但孩子的父親，他還是要搞清楚是誰。
慕容芊芊回到後院泡進浴池裏時，心底還在氣惱。
氣惱的同時，她又不得不承認還有莫名湧起難言的甜美心情讓她總不忍不住勾起嘴角又狠狠壓下。
如此反覆幾次。
她忍不住又氣又笑地輕嘆一聲。她忽然想起月兒說過的一句話，“我在享受生活，娘，你也要懂得享受生活嘛！”那是這臭丫頭躺在春陽下曬著暖烘烘的太陽，逃避背書時的托詞。
但也不知是被念叨得多了的緣故，這話時刻會冒上心頭。
不錯。就當今晚被美色所誤，是在享受生活。
公西子雅這樣的美男子，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夠真正抵擋呢。
再說，她本就是他的妃子。親一口再尋常不過！
這麽一想，她也懶得氣惱了。就像月兒說的，要享受生活。重生一世多麽珍貴，為何要跟自己過不去。親就親了！
但是，也不可太過動心。若不然，遲早成為深宮怨婦。
母後曾說過，活成深宮怨婦的女子是世上最可憐的女子。她只需叮囑自己不要用情太過即可！
從浴池中起來，慕容芊芊心情已然寧靜。
四皇子府中。
卻在這幽深的雪夜，杯子碎裂的地面的聲音咋然響起在書房中。
“太子夜宿仙蕊殿！”展現他桌案的不過只言片語，卻令他深覺刺目。
好些年前，那時在二哥書房之中，曾見到過一卷畫軸，其中舉劍飛躍的綠衣女子，他尚不知是何人。問二哥，他淡笑說隨意畫來，不知是何人。
直到六年前，白虎峽受傷被芊芊所救。那綠衣身影躍入眼簾的瞬間，他便想起了二哥這張畫。
當時便覺莫名欣喜。對芊芊，他自是有情的。
卻不知為何，那一場受傷無論如何都有種被算計的深寒潛藏心底。芊芊，他也懷疑她另有目的。
或許正是有這種疑心，從大魏征戰回來的春天，他的確猶豫著沒敢直接跳進芊芊的圈套，便借養傷暫時擱置。何況，那時他心底的確還惦念澹臺蘭靜，只想許她以正妃之位，又知這絕無可能。於是，反倒對接芊芊回宮更猶豫了。
後來八叔河洛川反，他勤王征戰，一去便是三年。得勝歸來時，路遇飛掠而過身形與芊芊相似的綠衣女子，他心底那份惦念便潮水般翻湧而出。當時他便下定決心，此戰回朝結束後，他便去接芊芊回宮。
哪怕她潛藏著多少陰謀，他也要娶她為妃。
可誰知。在他如此下定了決心之時，芊芊！你為何要嫁與二哥為妃。
是為了報覆我嗎？還是另有目的。亦或者，已經傾心二哥！
他竟不肯相信，是後者。芊芊一定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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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飛仙橋邊, 慕容芊芊棄車飛落到雪面，踩著積雪緩步登橋。
身後腳步聲很快嘎吱嘎吱踏雪跟了上來，公西子雅不但棄了馬車, 還讓其餘人等都散了。
兩人並排著沿著橋面走了一陣, 到了橋中央停下來，吹著自遠方山巒吹來的簌簌寒風。
慕容芊芊微微看一眼公西子雅。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什麽。”
公西子雅的含笑的神色，仿佛她不說也無妨。慕容芊芊在他張口前，就暗語過去。
“孩子的父親，就是七皇子殿下。”
公西子雅也暗語過來。“我已經猜著了。”
隨後他體貼地沒有多問，慕容芊芊也怕多說多錯，兩人走過飛仙橋到了仙蕊殿, 她就趕他去忙公務。
等公西子雅走了, 慕容芊芊轉去了廚房。她打算親自動手, 仔細燉一碗養身湯。
若公西子雅今晚不來仙蕊殿, 她就送養身湯去太子殿。她要開始行動起來了。
這邊公西子雅去前朝處理了一些祭祀大典的議程之後，已是黃昏時分。
他並未處理再什麽公務, 踩著黃昏淒迷的雨雪悄然回到太子殿。
一進書房，手指輕叩桌面。
影衛便如貓似的落在他面前, 將他需要的情報送至案前。
見到那情報所指，公西子雅內心酸澀, 眼圈一陣暗紅。
六年前，去過碧崗森林一帶的公西皇族, 有三人。
分別是七皇子、十六皇子和四皇子。
其中四皇子去得最晚, 回來的最早。
而七弟和十六弟都在千江城及白虎峽一帶打獵游玩了一兩年。
芊芊言孩子的父親是七弟。的確，七弟六年前的確在千江城因修煉不慎亡故了。
這與她對孩子說的‘父親不在人世’的確對應得上。
然而, 公西子雅在聽到芊芊那句‘孩子的父親是七皇子’這話時，心底便覺深痛。
只因他知道, 那是謊言。
七弟在諸皇子之中性子十分孤寡，與誰都不來往，而且常年在外游蕩，幾不歸家。按父皇的說話，是又一個八叔。
然而，七弟實則與他暗地裏十分親厚。因而，他知道七弟一個秘密。
七弟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的。他…不能人道啊！
如此一來，孩子的父親只有可能是四弟和十六弟其中之一。
四弟！自然是極有可能的。十六弟那風流無狀的性情，芊芊…只恐未必看得上眼。
但以四弟為人，卻又不可能拋妻棄子，丟下芊芊娘兒倆在那種毒蟲橫行的深山獨活。
更何況，四弟鐘情澹臺蘭靜之事，他也早已心知肚明。
但如果是十六弟。不是埋汰自家兄弟，這小子與他雖然最為親近，但十六弟最喜愛流連章臺瓦舍，是個不成器的浪蕩子。除非芊芊大醉一場，或者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委身十六弟。
不過，這小子近來回宮後，的確不曾來拜會。
這麽躲躲閃閃，莫非是心底心虛。
若十六弟真的幹過這麽人神共憤的事，公西子雅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揍一頓以後，還要教這小子以後離芊芊遠一些。以後芊芊只能是他的妻子，月兒自然是他的女兒。那小子這輩子都不要肖想了。
雖然，他心底仍舊會吃醋。但如果是十六弟，他反而會放心不少。
只因他知道芊芊對十六弟絕對不是真心的。
但若是四弟。
公西子雅眼圈更紅。他隱約察覺，芊芊極有可能會對四弟動真心。
這是他絕不願意見到的。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願意面對失去芊芊的局面。
身在幽暗的殿室之中，公西子雅眉眼低垂默坐了一陣。便喚黃伴伴來。
“去給十六弟下帖子，明晚約他來我殿中一敘。”
“是。”
說完又是一頓，讓黃伴伴等等。
“宴席便定在明軒閣中。”
“明軒閣？那不是仙蕊殿東殿暖閣……是。”黃伴伴似想到什麽，露出暧昧笑容，樂滋滋地離開了。
公西子雅被這老貨的眼神看的面頰微燙，又在黑暗中坐了一陣。
等各處掌燈了，他推門出屋。
遠處風雪撲簌簌沖廊臺落下，鐺鐺鐺的鐘聲響起了淒迷雪霧之中。洛庭學宮散學了！
今天是月兒第一天散學，是該去迎迎。公西子雅正要動身，卻見飛馬拉車已經飛快地越過雪華湖。
他不覺有些想笑。只怕月兒一散學就迫不及待朝家裏沖了，那孩子竟然想不開要去學宮求學。本來他還打算讓她適應一年宮廷生活，再帶她去點靈學。耽誤一年而已，以那孩子的聰慧，沒什麽好擔心的。
公西子雅於是打算去仙蕊宮，好瞧瞧這娃兒讀書一天的模樣，一定蔫了一半。那是個懶娃兒！
只是還未動身。
卻見月兒的馬車停在飛仙橋上空，正好黃伴伴去十六弟那兒下帖子回來剛巧飛身經過。
“黃公公！”月兒的聲音壓得很低，拼命從車架伸出頭來，把宮女們嚇得險些去下方接著些。
黃伴伴靠近過去。
“有什麽事啊，悅仙公主？”他一臉笑意吟吟，看起來十分諂媚。
黃伴伴知道他喜歡月兒，故而對月兒十分疼寵。
“黃公公啊，爹爹他晚上忙不忙啊？”月兒問出這話倒是出乎公西子雅的意料。
黃伴伴也有些驚訝，眼睛一轉就笑說。
“殿下今晚無甚大事。”
公西子雅心想，其實他還有些事要忙，但那都可以往後挪一挪。黃伴伴果然懂他！
“那既然這樣，黃公公能不能幫我帶個信兒，請爹爹今晚來仙蕊殿，我有好多學問上的事要請教爹爹。”
她第一天上學…能有什麽學問需要請教的，第一天頂多學了些聲律啟蒙和修真起源罷了。
公西子雅當時不覺心中一動。莫非這是芊芊的暗示，讓他…多去仙蕊殿。若是如此，不覺歡喜湧上心頭。
當然也有可能月兒真的要請教學問上的事。
無論如何，今晚他一定如期而至。
“老奴一定替公主把消息帶到。”
公西子雅聽到黃伴伴應聲後欣然回屋，猶自聽到月兒的聲音。
“爹爹要是有公務，也可以帶來仙蕊殿，我可以和爹爹一起用功的。”
“是得這麽辦，還是公主想得周到。”
“那就有勞了，黃公公您慢走。”
黃伴伴在雪夜裏欣慰的聲音叮囑了趕車的仔細些等語，很快兩撥人馬分開。
公西子雅在書房中攤開一卷書，看的甚為仔細。
直等黃伴伴回來一臉喜氣盈腮地把月兒的邀請傳遞給他，公西子雅還翻了兩頁書，才起身讓更衣，隨即不緊不慢飛身前往仙蕊殿。
黃銘看著殿下比平時更見悠然的飛躍山林的身影，嘴角微抽了抽。
殿下一顆心都快要飛進仙蕊殿了，虧他腳步還如此淡然。
自打仙蕊殿那位來了東宮，殿下每晚在宮中瞭望遠處依稀閃爍的仙蕊殿的燈光，總是要許久，才默然轉回書房繼續處理些公務。
臨睡前兀自在黑暗中遙視已只剩下幾盞零星宮燈亮起的仙蕊殿一陣，才微笑著一臉滿足地要麽去修煉要麽去安睡。
但人就是不過去。
明明對那位歡喜到了心坎眼裏，卻就是不靠近。
黃銘明白，殿下這是歡喜狠了，反倒情怯了。仙蕊殿那位也是，竟不知道送些湯湯水水過來親近殿下。
可能到底是曾經輝煌過的西皇慕容家的公主，興許要傲氣些。但兩人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還得有人做做推手。
好在還有個機靈的娃兒。這小娃娃雖然是個臭小孩，打見第一回就騙他是司馬家的人，比猴兒還精。
但這娃娃不像殿下，殿下吃用什麽都不甚在意。那娃兒卻是個好養的，此前一路從白虎峽接過來，那兩月只要他尋來什麽山珍海味，這孩子雙眼就放光。
兩個月而已，黃銘敢保證，他把這娃兒養胖了五六斤。那玉雪可愛的模樣，聖人一見就歡喜，並賜封號為悅仙，這其中黃銘覺得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
年歲大的人，哪有不喜歡胖娃兒的嘛。
如今這孩子又知道來請殿下過去請教學問，遂殿下心願。黃銘心中更喜愛，他立即去了禦膳房，親自交代整治了一場席面給送去了仙蕊殿。尤其選了不少月兒那娃娃喜愛的風屬性的妖獸肉，那孩子愛吃肉，還是個重口的，要辣香撲鼻的才吃得歡喜。這麽貼心的小娃娃，他覺得要好好寵著。
天擦黑的時候，慕容芊芊已經熬好了養身湯。本來還在猶豫，是自己親自送去太子殿，還是先使人送兩三回，再親自去送，方顯得自然。
卻不妨聽到洛庭學宮的鐘聲，想到孩子第一天散學，她趕緊穿戴好要親自去接一趟。
誰知剛到殿門前，就見到太子府的車馬已經轉過山頭沖回來了。
算算時間，這是鈴聲一響，那臭丫頭就沖出學堂了啊。慕容芊芊當時又氣又笑，這臭丫頭，果然性情憊懶，在學堂關不住了吧，回來說不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正這麽想，忽然聽到這娃喊黃公公。
之後那一席話出來，慕容芊芊心底不覺一松。這下不需要糾結了，她讓廚房把養身湯繼續熱著。
一會公西子雅教導月兒學業的時候，她再送去書房討他開心就夠了。也省得巴巴兒地送湯去太子殿，惹別人笑話。
宮中已經有太子不願宿在仙蕊殿的傳聞，都說她也不算什麽得寵的妃子雲雲。
當晚用了一頓異常豐盛的晚膳。
慕容敲月感到過意不去的是，菜色幾乎都是她喜歡吃的。她比較重口，另兩位口味都要淡一些。可是今晚的主角，應該是被請過來的太子爺才對。
慕容芊芊還是偏心眼兒，只在乎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多弄幾個合太子爺口味的菜！
可憐的公西子雅！
但她吃的很開心。吃完了，扛起仙師布置的作業催著公西子雅去書房的時候，因為出門打了個嗝，被慕容芊芊撞見，腦袋還挨了一下子。
最近這位開始拘著她不許吃太多了，怕她吃成個圓滾滾。
到了書房。
說是請教學業，其實就是讓公西子雅給她寫幾個大字的樣板，她照著寫。辛霖仙師布置的課業，就是寫大字。
第一天就不簡單，要求寫五百個大字。六歲的小豆丁而已，第一天上學就這麽不放過。
慕容敲月已經能夠預見到自己的未來。
然後，她寫字的時候。公西子雅在對面翻閱卷軸，偶爾還要批閱幾個字。那些似乎是奏章！
慕容敲月磨磨蹭蹭寫了約有一個時辰，發現才剛亥時。這還早得很啊！
但是她這邊卻必須是到了就寢時間，就寢之前還需要練功一個鐘的。
在慕容敲月考慮要不要自己吃點虧，潑墨到大字上，重新寫一遍累是累一點。
但能留下公西子雅啊。再過一個時辰，她就能厚著臉皮說出‘天色這麽晚，又下那麽大雪，爹爹為何不歇在仙蕊殿呢！’這種話來。
公西子雅只要長了心眼，一定會就坡下驢，紅著臉留下來的。哪怕留宿東殿呢，那也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誰知道，慕容芊芊竟然這個點敲門進來了。
當時慕容敲月差點就推倒了硯臺，以為她來催她去睡覺。
誰知道她卻是來送養身湯的。慕容敲月當時端著硯臺，暗叫一聲好險。大字寫起來還是挺累的，五百字可不是個簡單事兒。
“娘！”
“芊芊。”
兩人都站起身。
慕容芊芊過來降湯盅放下，放在公西子雅那邊的書案前，公西子雅含笑坐下來，她微微探身過去瞅了一眼他堆起來的奏折。
“還有很多奏折要批嗎？”
“不多了。”
“我燉了些養身湯，味道有些淡，不知是否合你口味。”
“我正好口味清淡。”
“嗯。”
慕容芊芊舀了一碗湯送到他手中。
兩人手指略有觸及，都像被蟄了似的，湯碗都差點砸了，要不是有仙術穩穩托著。
看吧，估計兩人就只親過那一回。還處於高度暧昧階段！
“月兒！”
“娘，我就不要了！”慕容敲月不等說完，就趕緊道。慕容芊芊的做飯的手藝，這三年她又不是沒見識過。真的很一般!
但為了給個面子，她撫著肚子加了一句。“我晚飯吃太撐了，吃不下去了，娘。”
這話讓慕容芊芊暗自挑起的眉眼柔和地落下去了。
而且，她居然還見慕容芊芊暗示性地朝門口飛一眼。
慕容敲月當時一顆心咚咚直跳，這是要趕走她這個大燈泡，創造獨處時間啊。哇！想不到最先行動的竟然是慕容芊芊。
慕容敲月二話不說，裝著打了個哈欠。
“娘，我課業都完成了，有點困了。”
“青筠、惠心，你們倆送月兒回去洗漱了，讓她早些安睡。”
“是！”
這是有備而來呀，連她的兩個大宮女都喊在了門口。
慕容敲月火速收拾大字作業的時候，餘光瞥見對面公西子雅果然微紅著一張臉，在橘色燈影下，如被籠罩薄霧，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這麽形容一個男子雖然不恰當。但公西子雅在她眼中，總像春風中搖曳的花朵。
今晚這花朵尤其地心旌搖蕩，仿佛夜色下的含羞草。不過，他今晚要有福氣了。
慕容敲月暗笑著出門。
書房內，等只剩下兩個人了。
慕容芊芊將湯盅朝過移了移，狀似側身瞥了一眼攤開的奏折。
“南部小巫族歸順請降的折子啊！”
她問了一聲，然後含笑看向公西子雅。“這些是我能看的嗎？會不會有些僭越了。”
公西子雅放下湯碗，將奏折還移過來一些。
慕容芊芊便就靠在他的扶手椅上半坐著。這一坐下，只見公西子雅先是朝一旁讓了讓，然後面色微粉，眼裏柔光乍現，輕輕地又靠回來一些，一只手繞過她搭在後背的扶手，並不貼近她的衣裳。
但只是如此環抱的姿勢，也讓兩人之間有股熱氣陡然上湧。
慕容芊芊也有些臉熱起來。那奏折其實無甚看頭，她卻故意裝作很有興趣的模樣看了一遍。
無聲的靜默在橙黃的燈影下充滿了夜的暧昧。
兩人誰也沒看誰，呼吸聲卻漸漸地連在了一起。
慕容芊芊視線微微瞥過去，公西子雅便立即敏銳地抓住她的目光。
那靜默的含笑的眼神，莫名讓她心口熱燙。
燈影下這人的珠顏，令慕容芊芊心底暗想，這也實在生得也太好了些。她竟然無法從他微紅的唇移開。
尤其他似乎註意到了，嘴唇含笑露出雪白牙齒，又微微輕抿。
月兒曾經對著鏡子說，她那種有唇珠的嘴唇是最好看的。那臭丫頭特別的臭美。
但不可否認，公西子雅美好的唇形在輕抿時的上唇微動的唇珠，的確有種驚人的誘人的力量。
她…她竟然有種要被美色所誤的傾向！怪道都說一國之君難為，又說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
她竟然想親他！
但是搞清楚啊，她才是來勾引人的那個。
慕容芊芊被自己這想法差點給逗樂了。她一扭身坐起來，她得轉開視線緩緩再勾引公西子雅。
誰知，她一動，公西子雅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往回拉！
“芊芊！”他的聲音像浸滿了花汁似的，純美動聽，又微微有些啞。正是那滯澀一點啞，使得聲音充滿另一種把人拉著往下墜的魔力。
“你…幹嘛！”放手二字，被換成了甜膩的幹嘛。
慕容芊芊面色滾燙。她感覺自己勾引不成，反被勾引了。
一氣之下，打算抽出手退開一步重振旗鼓。
公西子雅起先用力地拉住她手，估計怕冒犯到她，又松開了。
可是松開的太快了，反倒她一個踉蹌倒了回去。
情急之下，她急速扭身，隨後，雙手撐住扶手的姿勢，呈環形圈住了公西子雅。
兩人的臉當時靠得實在太近了。局促的呼吸，幾乎一陣陣浸潤對方的臉頰。
“芊芊！”公西子雅那微啞的聲音，還在此時此刻勾引她。
簡直有罪，這種人！
當時風吹動燭光搖曳，她的心似乎也跟著搖曳起來。
應該是完全被美色所誤了，但她認為是在勾引對方。也有可能是鬼迷了心竅，慕容芊芊微微深呼吸。
她俯身，她要親他！雖然臉靠近過去的速度極慢。
公西子雅完全可以躲閃，但他只是微微露出訝色，隨後眉眼恍如深邃幽深的潭水，似有所期待。
慕容芊芊本來只想蜻蜓點水親親他的唇。然後嘴唇輕觸的美好，讓她又忍不住微側臉頰，公西子雅也是如此。
兩人完美地親吻在一起。唇齒輕觸的瞬間，酥麻恍如激流瞬即傳遍周身。
呼吸完全堵住在胸口，慕容芊芊撤回身來，怔怔望著公西子雅。公西子雅含笑回視，他在燈影下的眉眼，美得恍如幽泉倒映下的繽紛山花，搖曳而璀璨。
簡直是有罪的容貌！慕容芊芊氣憤地撤身離開。
“芊芊！”公西子雅伸手。
慕容芊芊不管他了，飛快瞬身出書房。
站在門口被遠山送來的寒風一灌，她才差點捧面。
她是來勾引人的！但她都做了什麽。
她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太丟臉了！怎麽反倒是她先親下來。這都什麽事！
但是想到事情還沒辦完。
她又咬唇站在原地，聽到公西子雅朝門邊走來。
她趕緊拉住門，不讓他打開。
“夜雪深寒，今晚…你不如就歇在東殿把，一切都給你備著的。”
屋子裏微微一靜，隨即含笑的聲音應了一聲‘嗯’。
“你也早些歇著。”隨即醇美的聲音傳來。
慕容芊芊想得不好，壓下到嘴邊的輕哼，加了一句，“你也別太累了，奏章明日再看也不遲。”
“好。”仍舊含笑的聲音。
慕容芊芊這下真的冷哼了一聲，紅著一張臉嗖地飛身走了。
公西子雅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感覺芊芊的一絲餘韻都在書房消散了。
他才走到後窗，推開窗扇。
窗外黑夜陰沈沈的雪天，仍舊寒冷淒迷，他去似有看到星空華彩從遠處璀璨奔流，漫山迷霧雪景之中，亦仿佛有春天華美的鮮花正穿過雪夜濃重盛放。
一切都美極了。
芊芊！公西子雅輕吟這名字，心底的繁花如毯子似的開遍每一個角落。
芊芊心底一定有他。這一次親吻可不同於上回摻雜了迷藥的影子！公西子雅心底醋勁略松，但孩子的父親，他還是要搞清楚是誰。
慕容芊芊回到後院泡進浴池裏時，心底還在氣惱。
氣惱的同時，她又不得不承認還有莫名湧起難言的甜美心情讓她總不忍不住勾起嘴角又狠狠壓下。
如此反覆幾次。
她忍不住又氣又笑地輕嘆一聲。她忽然想起月兒說過的一句話，“我在享受生活，娘，你也要懂得享受生活嘛！”那是這臭丫頭躺在春陽下曬著暖烘烘的太陽，逃避背書時的托詞。
但也不知是被念叨得多了的緣故，這話時刻會冒上心頭。
不錯。就當今晚被美色所誤，是在享受生活。
公西子雅這樣的美男子，世間又有幾個女子能夠真正抵擋呢。
再說，她本就是他的妃子。親一口再尋常不過！
這麽一想，她也懶得氣惱了。就像月兒說的，要享受生活。重生一世多麽珍貴，為何要跟自己過不去。親就親了！
但是，也不可太過動心。若不然，遲早成為深宮怨婦。
母後曾說過，活成深宮怨婦的女子是世上最可憐的女子。她只需叮囑自己不要用情太過即可！
從浴池中起來，慕容芊芊心情已然寧靜。
四皇子府中。
卻在這幽深的雪夜，杯子碎裂的地面的聲音咋然響起在書房中。
“太子夜宿仙蕊殿！”展現他桌案的不過只言片語，卻令他深覺刺目。
好些年前，那時在二哥書房之中，曾見到過一卷畫軸，其中舉劍飛躍的綠衣女子，他尚不知是何人。問二哥，他淡笑說隨意畫來，不知是何人。
直到六年前，白虎峽受傷被芊芊所救。那綠衣身影躍入眼簾的瞬間，他便想起了二哥這張畫。
當時便覺莫名欣喜。對芊芊，他自是有情的。
卻不知為何，那一場受傷無論如何都有種被算計的深寒潛藏心底。芊芊，他也懷疑她另有目的。
或許正是有這種疑心，從大魏征戰回來的春天，他的確猶豫著沒敢直接跳進芊芊的圈套，便借養傷暫時擱置。何況，那時他心底的確還惦念澹臺蘭靜，只想許她以正妃之位，又知這絕無可能。於是，反倒對接芊芊回宮更猶豫了。
後來八叔河洛川反，他勤王征戰，一去便是三年。得勝歸來時，路遇飛掠而過身形與芊芊相似的綠衣女子，他心底那份惦念便潮水般翻湧而出。當時他便下定決心，此戰回朝結束後，他便去接芊芊回宮。
哪怕她潛藏著多少陰謀，他也要娶她為妃。
可誰知。在他如此下定了決心之時，芊芊！你為何要嫁與二哥為妃。
是為了報覆我嗎？還是另有目的。亦或者，已經傾心二哥！
他竟不肯相信，是後者。芊芊一定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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