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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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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幽愁

不及跑到門前,孫驚雷已翻身下馬,快步行至孫掌門身前,一曲膝蓋,跪了下來。

“不肖子孫驚雷回來了,請爹娘責罰!”

昨夜蝶兒已與他商量好了。回來之後,不論要打要罰,他們都好生受著。等孫掌門夫婦氣消了,他們再去求得二人成全。

若是成了,那麽皆大歡喜。

若是不成……他們便好聚好散!

孫驚雷早已做好了孤寡一生的準備,因而態度十分恭敬。

本以為等待他的定然是一場風雨,豈知孫掌門只是冷哼一聲,甩下一句:“先進去吧。”就攜夫人轉身進得門去了。

只餘下孫驚雷和其餘弟子面面相覷。

掌門足足在門口等了一上午,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結束了?

眾人一時之間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

孫霏霏剛接受了娘親的教育,自然不敢造次。只是給了哥哥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也跟了進去。

又見白落照已將黎生曉從馬車上扶了下來,孫驚雷忙起身,也去接蝶兒了。

待一行人進了內院,劉赫東便自覺帶著其餘弟子離開了。

內院的門甫一關上,方才還神色淡然的孫夫人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她身形如電,手起掌落,不等孫驚雷反應過來,已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隨著“啪”的一聲脆響,原本就寂靜的院子更加安靜了幾分。就連樹上的喜鵲都嚇得噤了聲。

眼見得孫驚雷的臉迅速紅腫起來,蝶兒心裏一顫,下意識就要上前去看。

可不等她行動,手臂就被人緊緊箍住了。

黎生曉微不可聞地朝她搖了搖頭。

蝶兒怔了一下,隨即頹然地放棄了。

臨下車前黎生曉曾囑咐過她:孫夫人心裏對她定然是有氣的,她的態度要恭敬,但也沒必要卑躬屈膝。

蝶兒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此刻真的見識到孫夫人強盛的氣勢,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

孫驚雷再一次跪了下來。“娘打得好。孩兒知錯了!”

孫夫人的臉因憤怒泛起紅暈,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錯在何處!”

孫驚雷眼看母親確實氣得不輕,又見她面容憔悴,眼下發青,心中不由更加羞愧。

他伏倒在地,誠懇道:“孩兒私自逃離門派,與蝶兒私奔,惹得父親母親傷心,實在罪該萬死。”

說著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孫夫人面露不忍,而後又將頭撇至一邊,似乎打定主意不去看他。

一旁的蝶兒深吸一口氣,緩緩走至孫驚雷身旁,也跪了下去。

她心如擂鼓,背卻挺得筆直。明明手指怕到發顫,還是迫使自己迎上了孫夫人探究的眼神。

黎生曉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心中暗道:“蝶兒天性謹慎,也不知能不能抗住孫夫人強盛的氣勢。”

小助手:“目前她表現得還不錯。不過看眼前這情形,要想反轉恐怕難。”

果然,孫夫人見兩人跪在一處,表情愈發冷峻,她冷哼一聲,毫不留情道:“怎麽?凝香姑娘也是為拐走驚雷之事請罪嗎?”

蝶兒眉心微皺,嬌媚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哀戚。

“不。驚雷與我兩情相悅,並不存在誰拐走誰。今日我跪在這裏,只是因為不忍驚雷一人受罰。我既與他結為伴侶,理應與他共同進退。”

她的聲音因緊張而略微發顫,語氣卻是不卑不亢。

黎生曉忍不住在心裏為她叫好。

未料她會這麽說,孫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若她當真開口就求情,孫夫人怕是會嗤之以鼻。可她一個煙花女子竟能說出“同進退”這樣的話來,委實令她刮目相看。

聽到蝶兒的當眾表白,孫驚雷又是感動又是憐惜,忍不住攥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這戀愛腦,還真就是隨時隨地都會發作。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場合?”黎生曉忍不住腹誹。可她也不敢貿然出聲提醒,只得暗自著急。

白落照心領神會。

他覷一眼孫掌門逐漸鐵青的臉色,上前一步,見禮道:“路上耽擱了些功夫,一來一回竟花去了十幾日。幸得不辱使命,將驚雷兄一並帶了回來。”

見白落照出面說話,孫掌門臉色稍霽。“幾位一路辛苦了,小白快些帶他們回去歇歇吧。”

白落照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孫掌門言重了。外面風大,我看孫夫人舊病未愈,應是不宜吹風,還是先進屋再說吧?”

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何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

孫夫人輕咳一聲,方才的強硬已被病弱代替。孫掌門面上一頓,只得領著眾人進了屋。

分賓主落座之後,氣氛稍稍緩和了些。

賀蘭花明看向蝶兒,意有所指道:“蝶兒姑娘應是第一次與孫掌門和孫夫人見面吧?”

孫夫人皺眉道:“蝶兒?你不是叫凝香嗎?”

蝶兒款款起身,行步走到廳堂中央。

“回夫人的話,凝香只是化名。我本名叫段蝶兒。”

黎生曉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的全名。她不禁想到了那兩條帕子。怪不得上面的蝴蝶會斷了一只翅膀,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孫夫人語氣更冷。“這麽說,你連名字都是假的?”

孫驚雷一聽,急道:“娘,蝶兒她……”

見傻兒子又要維護這女子,孫夫人一個銳利的眼刀過去,孫驚雷瞬間嚇得住了嘴。

“蝶兒自小便流落煙花之地,更名改姓實乃無奈之舉,只為自保而已。”她語調平靜,已不像初初時那般慌張,對自己的出身也是毫不避諱。

孫掌門忽沈聲道:“你姓段?”

段蝶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下定決心要面對現實,有些話她就不能再一味藏掖了。

孫掌門倏地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掄臂就向段蝶兒身前襲來。

段蝶兒一驚,身子往後一仰,勉強躲開了。

孫掌門手勢一翻,轉而擊向她的手臂。段蝶兒避無可避,揮掌迎了上去。

兩人拳掌相擊,眨眼就鬥了幾個來回。

黎生曉看得心驚肉跳,她才發現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段蝶兒竟然會武功。雖赤手空拳,可她的掌法張弛有度,顯然是下過功夫的。

孫驚雷急得直冒冷汗。有心想上去幫忙,又不敢對孫掌門出招,只得大聲道:“爹,求您放過蝶兒!”

段蝶兒本就不是對手,此時一分心,更是亂了分寸。一個不察,孫掌門已擊破她的掌法,拳頭直奔她面門而來。

重拳帶動疾風,忽地刮起她額前的碎發。

段蝶兒渾身一凜,認命地閉緊了雙眸。

然而,孫掌門及時收回了招式,定定地望著她,寒聲道:“你所用掌法,可是‘無息掌’?”

眾人原本就對孫掌門的突然發難很是疑惑,聽到“無息掌”幾個字,臉上紛紛變了顏色。

白落照目光凝重地看向段蝶兒。

“這‘無息掌’乃是江湖俠客段不聞所創的獨門掌法。段大俠在江湖中向來獨來獨往,從未聽聞有過親傳弟子,不知姑娘又是如何學得的呢?”

聽到“段不聞”三個字,蝶兒臉上忽露出痛苦的神色,她身子微晃,整個人如同一枝被風雨摧殘過的梨花,隨時都會倒下。

“段不聞……是我爹爹。”她道,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悲痛。

“什麽?”賀蘭花明也是一臉驚駭,“可是十五年前,段大俠就被朝廷官員陷害,滿門抄斬了啊!”

聽了這話,黎生曉心裏咯噔一下,脊背後不由得爬上了一絲涼意。

段蝶兒已是淚流滿面了。她小聲啜泣著,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從指縫間鉆出來。

孫驚雷見狀,再也顧不得禮法,將她緊緊攬在了懷裏。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黎生曉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渴望有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些什麽。

凝香怎麽會搖身一變成了大俠段不聞的女兒?段不聞又是誰?

白落照搖了搖頭。“當時我年歲尚小,只知江湖上頗負盛名的段大俠,一夜之間成了通敵叛國的罪人。不僅畏罪家中,更是全家被判抄斬……”

“我爹根本不是畏罪自殺!”段蝶兒忽激動地喊起來,“他是被人暗殺的!”

她的聲音尖銳而嘶啞,在屋內回蕩著,餘音久久不散。

沈默良久的孫掌門忽長嘆一聲。

“十五年前,段大俠偶遇醉漢調戲良家婦女,便出手教訓,豈料那醉漢運氣如此不好,一個不慎,一頭撞在了石頭上,竟血濺當場。”

“段大俠本想按律法認罪,可誰知那醉漢竟然是當朝宰相範修的獨子。範丞相痛失愛子,不依不饒,不僅將段大俠關進獄中,施以酷刑,更是揚言要將段大俠一家滿門抄斬。”

這段歷史似乎讓他十分不適,他的眼中滿是痛恨之意。

“段大俠為人忠義,二十年前為擊退北疆大軍,更是竭盡全力,因而江湖中有不少英雄好漢都替段大俠鳴不平。甚至在短短的半月之內便集齊了萬人血書,為段大俠說情。朝廷見一眾武林人士共同請願,本欲放人。可誰知……”

說到這,他忽然頓住了,面露不忍,似乎再也說不下去。

在場的眾人也是一臉沈痛,似乎一時被往事壓得喘不動氣來。

賀蘭花明見狀,低聲接道:“可誰知,三日之後,卻有人在段大俠家中發現了他與北疆私下來往的書信,信中皆是通敵叛國之言。朝廷便以大逆不道的罪名,下令將段大俠一家滿門抄斬了。”

他說完,四下裏一片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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