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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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高考後的隔天，就是謝師宴。
一頓午餐結束之後，班級一哄而散，幾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然後各奔東西。
沈葭葭與幾人立在夏日的熾陽下，聽他們討論著要去哪裏唱歌，晚上有什麽安排，她瞇眼看著鋪在地面上，金色的光，蟬鳴不絕於耳。
結束了。
想象中的解脫感沒有到來，她甚至仍然是穿著校服來赴宴的。
沈葭葭過去常會為虛無縹緲的事物恐慌，此刻卻內心平靜，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淩晨的KTV，小團體的歌聲還沒結束，沈葭葭已經被這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裝修晃得昏頭漲腦。
幾個班委甚至為了彰顯自己已經進入不同尋常的階段，還點了不少啤酒，惡俗地在歌廳推廣酒桌文化，到處勸酒，連沈葭葭都被灌了幾口。
真的，難喝。
她還是回歸自己的白開水，四處張望一陣，發現角落處，李裏和陳炘並肩而坐，似乎在說些什麽。
沈葭葭正打算去找他們，忽然瞥見王子秦繞過人群，一邊高唱著“原諒我的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一邊朝她挪了過來。
她唇角緊繃，直覺不對，但已經來不及開溜，對方一屁股挨著自己坐下，把麥克風遞到她的嘴邊。
“唱一個，兄弟，是兄弟就唱一個！”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又輕又清的女聲緩緩響起，操著口不標準的粵語。
沈葭葭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為什麽要接王子秦的麥。
她其實不會這首歌，只是這三年裏，王子秦哼多了，連她都知道接下來的歌詞是什麽。
“夠義氣。”王子秦攬住她的肩膀，一左一右隨著節奏搖擺，聲線顫抖，唱得撕心裂肺，像是隨時會哭出來，把《海闊天空》唱出了《夢醒時分》的感覺。
她如坐針氈，僵硬地盯著大屏幕，在王子秦這個社交恐怖分子的身邊，尷尬地看著想遁地逃走。
當然，這間包廂裏，到處都是耍酒瘋的高三畢業生，沒有人註意到王子秦的異常，因為大家都很異常。
對方一曲唱罷，似乎沒有續麥的打算，沈葭葭松了口氣，“你真是人菜癮大。”
王子秦把麥克風遞給別人，“我才沒有醉呢，我清醒得很……都待這麽久了，你怎麽一首歌都不唱啊？”
“我又不喜歡唱歌。”
“你唱歌挺好聽的呀，別害羞嘛。”
“你還聽過我唱歌？”沈葭葭狐疑，她好像沒有像對方一樣隨地哼歌的習慣。
“沒有啊。”
“……”竟如此理直氣壯。
王子秦聳聳肩，“所以才要嘗試嘛，你以前過得太單調了，現在自由了，要多接觸一點新鮮事物。”
沈葭葭不滿，“我過得哪裏單調了？”
“哪裏都單調啊，你活得跟個石頭成精似的，好像不吃不喝也能過一輩子。”
沈葭葭感覺自己被深深冒犯，“那你倒是說說，幹什麽不單調？”
“比如去做個造型。”王子秦瀟灑一撩劉海，“像大爺我，明天要去染燙個頭發。”
“……什麽顏色？”
“綠色漸變錫紙燙。”
“……………”
沈葭葭委婉道：“我覺得，這個顏色可能不太適合你。”
“哼，你就是迂腐！”
要怎麽說，他真的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雷人嗎？
是開放先進的現代人都會覺得相當炸裂的程度。
“那你說啊，哪種造型比較好？”
沈葭葭沈思片刻，“我覺得，不要染燙，不加修飾，純天然的短碎發就很好。”她比了一下手勢，“大概這個長度。”
“呵呵呵呵，”王子秦冷笑起來，“我還不懂你，你就惦記你那誰是吧，全世界就他能入你眼是吧。”
……話題怎麽又扯到這件事上。
沈葭葭撐著額頭，“還是講回你的造型吧。”
“你還想糊弄我！高考前瞞著哥們就算了，高考後還這樣是不是不夠義氣了。”王子秦湊近道，“你說了我又不會笑你，還能給你支招。”
“什麽招？”
“幫你追人啊，男人最懂男人，我出手保證你手到擒來。”
“什麽亂七八糟的。”沈葭葭一頭霧水，“我有跟你說我要追人嗎？”
“你不是喜歡李學長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王子秦點著手指數，“你對他也太好了，跟你平時完全不一樣，我又不是瞎。”
她……對李離……很好嗎？
沈葭葭表面僵硬，內心抓耳撓腮，不管她怎麽回憶，都只能回想起李離對自己好的畫面，自己做過什麽是完全沒印象。
興許是因為她對王子秦太差了，有對比就有傷害，他才會如此篤定。
“你看，一提到他，你就連賤都不跟我犯了，茶不思飯不想的，跟被奪舍了一樣。”
沈葭葭目露殺意，“你倒是一點賤都沒少犯。”
王子秦飛快挪到旁邊的沙發，“你看看，急了急了急了。”
……他是真的不怕被打，能活到高考畢業，王子秦真的要感謝身邊的人。
沈葭葭內心不停腹誹，她勸自己算了，別跟酒鬼計較。
“認真的，你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去旅游也好，告白也好，你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和想見的人嗎？”
沈葭葭垂眸，“我不知道。”
想見的人，確實是有，但也許不是王子秦想的這麽簡單。
喜歡和愛是那樣鄭重而寶貴的感情，意味著要去接受對方的全部，也要把自己的全部給予對方，沈葭葭沒有底氣輕言，也沒有能力做到。
她只希望對方能開心。
她一向膽大包天，卻在李離的事上常常怯懦，做出與性格不符的行動。
王子秦見狀，“你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他啊？”
“……可能是因為他很好。”
“我覺得，你要比他更好。”王子秦無奈道，“你長得漂亮，腦袋又聰明，雖然心眼很壞但是其實人還是挺好的。”
“你到底是在罵我還是在誇我。”
“而且，你對親人朋友都很真誠，比他好多了。”王子秦望著她，“能跟你認識，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應該是他覺得三生有幸才對。”
沈葭葭一時失聲，都忘了自己原來要做什麽。
沒想到活了快二十年，能收到最高水平的肯定，是來自王子秦的。
她訕訕摸了下鼻子，人生第一次謙虛，“倒也沒你說的這麽好。”
“那當然了，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嗎！”
“……”
跟王子秦聊天，於自己的人生果然毫無意義。
當晚，大家一直聚到天明，沈葭葭從不知道人與人之間有這麽多話能講，他們大多是三年同窗的友人，似乎把憋了三年的話都留到了今天。
又像是把未來的話也提前擬好，就如同預感再也不見。
從今往後，各奔東西。
*
回到家裏，沈葭葭沈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將近傍晚。
她看到時間，還有種自己錯過下午課程的錯亂感。
“葭葭，醒了嗎？”
房門被輕敲幾下，沈葭葭應了一聲，坐在床上呆滯地看著沈霜霜推門而入。
沈霜霜順勢坐在床邊，“看你很久沒睡這麽熟了，就沒叫你。午飯都沒吃，現在很餓吧？等下飯就好了。”
她頓了頓，“不過不急著吃，其實我是來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
“我知道你高三很累，天天都在讀書。你又是這麽好動的性子，在教室一定悶壞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鍛煉一下？”
這話似乎是在安慰，但聽著更像是鋪墊，沈葭葭疑惑地看著對方，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
“是這樣的，既然已經高考完了，成績就不要去想它了。所以我跟媽媽商量了一下，覺得我們可以利用有限的時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沈葭葭右眼皮突然開始狂跳，“你說。”
“咱們要不報個駕照班吧？我也是高考完拿的駕照，等拿到駕照，現在家裏有兩輛車，你想開哪輛就開哪輛。”
沈葭葭：“……”
什麽走走，什麽鍛煉，明明就是換個移動教室學習！
果不其然，童話裏的故事都是騙人的，什麽高考後重獲新生，這都還沒兩天，她又要迎接新的考場！
見沈葭葭面露土色，沈霜霜忙道：“如果你覺得沒必要的話，那就不考了！想跟同學去哪裏都行！不要壓力太大了，我們只是提議，提議。”
沈葭葭搖了搖頭，“不，沒關系，還是去吧。”
會開車了，以後出遠門就不用再苦等公交，李離也不用總是大半夜送她回家。
……不對，高考完了，她還有什麽理由去他家？
……
原來學習竟是他們二人為數不多的聯系！？
沈霜霜見妹妹神情變幻莫測，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又再度失言，但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己措辭非常完美，“要不，你先考慮一下，我去炒個菜。”
說罷便迅速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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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後的隔天，就是謝師宴。
一頓午餐結束之後，班級一哄而散，幾人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然後各奔東西。
沈葭葭與幾人立在夏日的熾陽下，聽他們討論著要去哪裏唱歌，晚上有什麽安排，她瞇眼看著鋪在地面上，金色的光，蟬鳴不絕於耳。
結束了。
想象中的解脫感沒有到來，她甚至仍然是穿著校服來赴宴的。
沈葭葭過去常會為虛無縹緲的事物恐慌，此刻卻內心平靜，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淩晨的KTV，小團體的歌聲還沒結束，沈葭葭已經被這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裝修晃得昏頭漲腦。
幾個班委甚至為了彰顯自己已經進入不同尋常的階段，還點了不少啤酒，惡俗地在歌廳推廣酒桌文化，到處勸酒，連沈葭葭都被灌了幾口。
真的，難喝。
她還是回歸自己的白開水，四處張望一陣，發現角落處，李裏和陳炘並肩而坐，似乎在說些什麽。
沈葭葭正打算去找他們，忽然瞥見王子秦繞過人群，一邊高唱著“原諒我的一生放縱不羈，愛~自~由~~”一邊朝她挪了過來。
她唇角緊繃，直覺不對，但已經來不及開溜，對方一屁股挨著自己坐下，把麥克風遞到她的嘴邊。
“唱一個，兄弟，是兄弟就唱一個！”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又輕又清的女聲緩緩響起，操著口不標準的粵語。
沈葭葭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為什麽要接王子秦的麥。
她其實不會這首歌，只是這三年裏，王子秦哼多了，連她都知道接下來的歌詞是什麽。
“夠義氣。”王子秦攬住她的肩膀，一左一右隨著節奏搖擺，聲線顫抖，唱得撕心裂肺，像是隨時會哭出來，把《海闊天空》唱出了《夢醒時分》的感覺。
她如坐針氈，僵硬地盯著大屏幕，在王子秦這個社交恐怖分子的身邊，尷尬地看著想遁地逃走。
當然，這間包廂裏，到處都是耍酒瘋的高三畢業生，沒有人註意到王子秦的異常，因為大家都很異常。
對方一曲唱罷，似乎沒有續麥的打算，沈葭葭松了口氣，“你真是人菜癮大。”
王子秦把麥克風遞給別人，“我才沒有醉呢，我清醒得很……都待這麽久了，你怎麽一首歌都不唱啊？”
“我又不喜歡唱歌。”
“你唱歌挺好聽的呀，別害羞嘛。”
“你還聽過我唱歌？”沈葭葭狐疑，她好像沒有像對方一樣隨地哼歌的習慣。
“沒有啊。”
“……”竟如此理直氣壯。
王子秦聳聳肩，“所以才要嘗試嘛，你以前過得太單調了，現在自由了，要多接觸一點新鮮事物。”
沈葭葭不滿，“我過得哪裏單調了？”
“哪裏都單調啊，你活得跟個石頭成精似的，好像不吃不喝也能過一輩子。”
沈葭葭感覺自己被深深冒犯，“那你倒是說說，幹什麽不單調？”
“比如去做個造型。”王子秦瀟灑一撩劉海，“像大爺我，明天要去染燙個頭發。”
“……什麽顏色？”
“綠色漸變錫紙燙。”
“……………”
沈葭葭委婉道：“我覺得，這個顏色可能不太適合你。”
“哼，你就是迂腐！”
要怎麽說，他真的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雷人嗎？
是開放先進的現代人都會覺得相當炸裂的程度。
“那你說啊，哪種造型比較好？”
沈葭葭沈思片刻，“我覺得，不要染燙，不加修飾，純天然的短碎發就很好。”她比了一下手勢，“大概這個長度。”
“呵呵呵呵，”王子秦冷笑起來，“我還不懂你，你就惦記你那誰是吧，全世界就他能入你眼是吧。”
……話題怎麽又扯到這件事上。
沈葭葭撐著額頭，“還是講回你的造型吧。”
“你還想糊弄我！高考前瞞著哥們就算了，高考後還這樣是不是不夠義氣了。”王子秦湊近道，“你說了我又不會笑你，還能給你支招。”
“什麽招？”
“幫你追人啊，男人最懂男人，我出手保證你手到擒來。”
“什麽亂七八糟的。”沈葭葭一頭霧水，“我有跟你說我要追人嗎？”
“你不是喜歡李學長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王子秦點著手指數，“你對他也太好了，跟你平時完全不一樣，我又不是瞎。”
她……對李離……很好嗎？
沈葭葭表面僵硬，內心抓耳撓腮，不管她怎麽回憶，都只能回想起李離對自己好的畫面，自己做過什麽是完全沒印象。
興許是因為她對王子秦太差了，有對比就有傷害，他才會如此篤定。
“你看，一提到他，你就連賤都不跟我犯了，茶不思飯不想的，跟被奪舍了一樣。”
沈葭葭目露殺意，“你倒是一點賤都沒少犯。”
王子秦飛快挪到旁邊的沙發，“你看看，急了急了急了。”
……他是真的不怕被打，能活到高考畢業，王子秦真的要感謝身邊的人。
沈葭葭內心不停腹誹，她勸自己算了，別跟酒鬼計較。
“認真的，你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嗎？去旅游也好，告白也好，你就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和想見的人嗎？”
沈葭葭垂眸，“我不知道。”
想見的人，確實是有，但也許不是王子秦想的這麽簡單。
喜歡和愛是那樣鄭重而寶貴的感情，意味著要去接受對方的全部，也要把自己的全部給予對方，沈葭葭沒有底氣輕言，也沒有能力做到。
她只希望對方能開心。
她一向膽大包天，卻在李離的事上常常怯懦，做出與性格不符的行動。
王子秦見狀，“你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他啊？”
“……可能是因為他很好。”
“我覺得，你要比他更好。”王子秦無奈道，“你長得漂亮，腦袋又聰明，雖然心眼很壞但是其實人還是挺好的。”
“你到底是在罵我還是在誇我。”
“而且，你對親人朋友都很真誠，比他好多了。”王子秦望著她，“能跟你認識，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應該是他覺得三生有幸才對。”
沈葭葭一時失聲，都忘了自己原來要做什麽。
沒想到活了快二十年，能收到最高水平的肯定，是來自王子秦的。
她訕訕摸了下鼻子，人生第一次謙虛，“倒也沒你說的這麽好。”
“那當然了，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嗎！”
“……”
跟王子秦聊天，於自己的人生果然毫無意義。
當晚，大家一直聚到天明，沈葭葭從不知道人與人之間有這麽多話能講，他們大多是三年同窗的友人，似乎把憋了三年的話都留到了今天。
又像是把未來的話也提前擬好，就如同預感再也不見。
從今往後，各奔東西。
*
回到家裏，沈葭葭沈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將近傍晚。
她看到時間，還有種自己錯過下午課程的錯亂感。
“葭葭，醒了嗎？”
房門被輕敲幾下，沈葭葭應了一聲，坐在床上呆滯地看著沈霜霜推門而入。
沈霜霜順勢坐在床邊，“看你很久沒睡這麽熟了，就沒叫你。午飯都沒吃，現在很餓吧？等下飯就好了。”
她頓了頓，“不過不急著吃，其實我是來跟你商量一件事的。”
“？”
“我知道你高三很累，天天都在讀書。你又是這麽好動的性子，在教室一定悶壞了吧？想不想出去走走，鍛煉一下？”
這話似乎是在安慰，但聽著更像是鋪墊，沈葭葭疑惑地看著對方，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
“是這樣的，既然已經高考完了，成績就不要去想它了。所以我跟媽媽商量了一下，覺得我們可以利用有限的時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沈葭葭右眼皮突然開始狂跳，“你說。”
“咱們要不報個駕照班吧？我也是高考完拿的駕照，等拿到駕照，現在家裏有兩輛車，你想開哪輛就開哪輛。”
沈葭葭：“……”
什麽走走，什麽鍛煉，明明就是換個移動教室學習！
果不其然，童話裏的故事都是騙人的，什麽高考後重獲新生，這都還沒兩天，她又要迎接新的考場！
見沈葭葭面露土色，沈霜霜忙道：“如果你覺得沒必要的話，那就不考了！想跟同學去哪裏都行！不要壓力太大了，我們只是提議，提議。”
沈葭葭搖了搖頭，“不，沒關系，還是去吧。”
會開車了，以後出遠門就不用再苦等公交，李離也不用總是大半夜送她回家。
……不對，高考完了，她還有什麽理由去他家？
……
原來學習竟是他們二人為數不多的聯系！？
沈霜霜見妹妹神情變幻莫測，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又再度失言，但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己措辭非常完美，“要不，你先考慮一下，我去炒個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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