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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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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關於民黨和產黨,您是怎麽看的?”

錦頤擡眼的同時,恰好便瞧見了一名身著中山裝校服的男同學,正舉著手對謝錦言提問。

1927年,民國十六年,是自華夏民國開始以來,最為血腥的一年。在這一年,同為華夏頗具規模的黨派勢力民黨和產黨產生了巨大的摩擦。民黨以一種極為血腥的方式,想要將黨內的產黨勢力剔除,產黨則自是奮力反抗。

由是,寧漢分裂、南昌起義、秋收暴動、寧漢合流等事由頻頻發生。

在這一場兩黨的對決之中,每一方都有自己的支持者,甚至於文壇中的幾大文豪也都紛紛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革命,反、革命,不革命。革命的被殺於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於不、革命的。不、革命的或被當做反、革命的而被殺於革命的,或當做反、革命的而被殺於革命的,或並不當做什麽而被殺於革命的或反、革命的。”

有人同情產黨人士的無辜被害,由是寫下。當然,除此之外,也有人同情民黨被產黨的壓迫,同時駁斥道——

“產黨勢力範圍內也天天殘殺右、派。”

兩黨之間,人們大略也只是知道,這場戰鬥的明殺與暗殺的合計人數約為萬人,其中多半是糊裏糊塗便死掉的純粹青年。究竟是那一方人殺的人更多,根本便沒有一個定論。

這兩者究竟誰對誰錯,或者誰錯了,誰更錯,連當世的幾大文豪都還在爭論不休,未能給出一個答案,更別說是這些還未出師的學生們了。那男學生糾結了許久才將這個頗為敏感的問題問之於口,無非便是想聽聽謝錦言的看法罷了。

謝錦言聽了那男學生的問題,忽然便低垂著頭沈默了。不論是在家中還是在外面,他都是鮮少有這樣一言不發的沈默的時候的——

但凡他有些什麽想法,他都決計是不吝於告知於人的。而這學生所提出的這場內亂,已經是在四月份便有了苗頭的事了,他的心中必然是很有些想法的,且這些想法,他必然已經同他的那些摯友們一同談過。

錦頤敢如此斷定。

可是......現下他卻為何不將那番想法直接說道出來呢?一下子,錦頤對謝錦言反應的好奇,漸漸壓過了她心中對政事的抗拒。

包括錦頤在內,謝錦言迎著教室裏所有人的目光,仍舊半低著頭,作著一副思考與為難的模樣,緩慢的邁著步子踏下了講臺。

他站在離第一排的學生們極近的地方,以一種極為沈重的姿態嘆了一口氣——

“說到底,這兩黨之間誰對誰錯,也輪不到我來給出一個答案。但如若非要我來說的話,我也只能說一句——至少,產黨的南昌起義和秋收暴動是在解決農民的土地問題無可非議。”

很簡單的一句話,謝錦言沒有再多說其他的什麽,但光是這句話便已足夠表達他的立場的。不聊其他,顯然,在這一次的兩黨纏鬥這種,他是支持產黨的。

課堂上的所有人,在聽到謝錦言的答案的時候,顯示沈默了半刻,而後方才重新活躍了起來,各自同謝錦言探討起自己的看法。

時值華夏內憂外患之際,那些文人學生們,但凡是了解一些時局的,總會在胸膛間洶湧著一股澎湃的愛國情懷。方才那男生的問題顯然只是一個開端,在那之後,他們又問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但那之後他們究竟又談了些什麽,錦頤卻再沒聽到心裏去——

她分明是應該為自己選擇搬遷到上海,不曾因留在南京受到波及而欣慰的。但在這樣的欣慰間,竟然還摻雜著一種莫名的悵然——

這樣的一份安寧,竟然是以一種離開“家鄉”的方式而得到的。

之後謝錦言在課上說了些什麽,錦頤都未曾在聽。等得放學的鈴聲響了,謝錦言重新將課本放進了提包,拎著提包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她才反應過來,也跟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錦頤,先生,我跟你們一道出去。”原本坐在錦頤身旁,將桌面的紙筆收拾進布袋的袁幼卿,眼瞧著錦頤站起身後便要同著謝錦言離開,便也連忙將布袋拎好追了上去。

袁幼卿追上錦頤和謝錦言,原本只是因為還未來得及向錦頤這個新交的朋友討要家中的電話號碼罷了。等到她從錦頤的口中得知了錦頤家的電話號碼,隨口聊了兩句,知道兩人的家在同一個方向後,才真正跟著錦頤和謝錦言順道走去。

三人並排走在一起,出了校門,便是繁華的路口。

謝錦言想了想,忽然便側過臉打斷了錦頤和袁幼卿的談話,“錦頤,今天上課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和在小鎮上的學堂裏上課大不一樣?”

“是挺不一樣的。”停止了同袁幼卿的談話,錦頤先是回憶了一會兒腦海中屬於原主的記憶,而後才露出一抹滿意的笑意,對著謝錦言微微頷首。

其實不光是於原主,便是對她自己本身,謝錦言的上課方式都是十分新奇的。

他不慣於用課本,所教授的內容自然便也不拘束於課本之內。他只記住了自己所要教授的那個知識點是什麽,之後才以自己的方式,將自己的觀點與理解,像是與朋友談心的方式說與他的學生們聽。

她在後世之中,沒見過這樣的教學方式,此時雖然是“被迫”來到謝錦言教學的課堂,倒也是有了一種意外之喜的滿足感。

謝錦言見錦頤的表情似乎頗為滿意,便進而又故作無意般,隨口問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既然覺得不錯,那你幹脆便來上學好了,省得你天天待在家裏沒事做。”

“還是算了。”

錦頤一早便料到了謝錦言的盤算,但即便她確實是覺得這個時代的授課方式十分新鮮,但這份新奇又能保持多久呢?等到新奇過後,豈非又是只剩了無趣?

“為什麽?”

“咦?錦頤,你為什麽不想來上學呢?”

在謝錦言開口的同時,站在錦頤另一側的袁幼卿也跟著問了出來。

她不明白錦頤為什麽會拒絕,她瞧著謝錦言問話的模樣,不像是家中不允錦頤入學的情況,反倒好像是錦頤自己不想上學念書。現下上海的人家中,哪怕僅是家庭條件一般的人,都是想要送自家兒女入學的怎麽錦頤偏偏還要拒絕呢?

三個人仍舊是在往前走,但到底幾人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你們上課的模式,大都是提問與回答,那若我無甚問題呢?若我不願參與你們的問題呢?由我呆楞楞的坐在教室裏,豈不比待在家裏還要難受些?”

——怎麽會?

課堂上,即便只是聽他們的問題和回答,又怎麽會覺得無聊?

大約是極喜歡這種教學模式的,所以袁幼卿從來沒想過課堂會是無趣的,此刻便連聽得錦頤這麽一說,都也只覺得不敢置信。

她微微睜大了一雙澄澈的杏目,正想開口否定錦頤的猜測,但還未待她開口,錦頤身旁一側的謝錦言沈吟了一會兒,便首先開了口——

“既然是因為害怕課堂無趣,那麽倒也不是想要強求你去上學。你只偶爾隨著我去旁聽幾堂課,不要整天待在家裏便是了。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了吧?”

謝錦言想的要比袁幼卿想的多,他在錦頤提出這個可能的時候,第一時間不是去否定,而是去設想這個可能存在的可能性。畢竟,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的課堂便一定能吸引所有人的註意的。錦頤向來聰明,她會覺得一些課堂不合心意,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謝錦言最終想了想,最終還是給出了另一個更為寬松的方案。錦頤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案並不是那麽令她抗拒,便也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一旁的袁幼卿見兩人都已經決定了下來,雖然還是弄不明白課堂上究竟哪裏無趣了,但最後,她卻還是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咦?”撇了撇嘴,她轉過頭重新目視前方,忽然便皺著眉,望著前方的一處不動了。

錦頤和謝錦言順著袁幼卿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條並不寬敞的小巷弄裏,不斷地有人行色匆匆的從中跑過。

“怎麽回事?我們進去看看。”謝錦言皺起了眉,如是說道。

錦頤下意識的便想要拒絕——她不喜歡湊熱鬧,更不喜歡湊這種顯然是十分麻煩的熱鬧。

但此時的謝錦言,在撂下了那樣一句話後,便直接跨步向著小巷弄的那一頭行去。便連她身邊的袁幼卿也已經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挽著她的手臂向謝錦言剛剛興趣的方向行去。錦頤無法,便也只好隨著他們一道過去。

眼前的那條小巷弄極長,穿過了那條小巷弄過後,入目的即是一座有一座的上海老式弄堂。

想來,方才那些跑過的人,應當都不是這弄堂裏的居民。錦頤他們不管往何處望去,那些真正居民們,都是一臉肅穆的將門窗死死掩上。

這是怎麽回事?沒有人知道。

錦頤的潛意識告訴她不該再往前走了,但當她側過臉瞥了一眼身旁的謝錦言的時候,她知道,她是攔不住他的。更何況,不知道為了什麽,便連她自己的腳步,都如同鬼使神差般,始終不曾停下——

作者有話要說: 唉,說要修文的,結果老是要出門......等過幾天再說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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