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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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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被黑氣侵蝕的幾人倒在地上痛苦蜷縮, 鐘離宴淩空在眾人之上,揮手降下一道符文湧現的守護屏障,黑沈狹長的冷目落在邪魔身上。

他一言未發, 以守護者的姿態擋在前面, 令邪魔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哢嚓”, 一道輕微細小的開裂聲傳來,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平衡, 四神獸之力持續衰減,神域封印瀕臨崩潰,此刻是邪魔破開封印的最佳時機。

鐘離宴神色凜然,積聚靈力結印加強金象樊籠,天地間金光流竄,細密交織在一起緊緊禁錮著神域大門。

邪魔不再出言挑釁,收斂全部心神準備破門, 成敗在此一舉, 它絕不能錯失這次機會。

蔓延四周的黑氣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偽神域被收回,露出灰蒙天際。

溫扶輕想要抓緊劍, 然而已經沒了擡手的力氣。

崔澤沒了靈珠, 靈氣運轉凝滯,本就在強撐應敵,此刻雙目緊閉已經昏死過去。

陸浮生不茍言笑的臉上神色凝重, 神域之內邪氣滔天,在邪魔操縱下正在積蓄更大的力量準備一舉沖破神域大門。

齊斷塵啐出一口血來,艱難靠坐在朱雀神像旁, 面對即將到來的劫難毫不退懼。

謝檀將昏死在她旁邊的陳望星踢遠了些,陰沈冷目直視邪魔, 拄著劍緩慢而堅定的走過去。

“哢嚓”,隨著第二道開裂聲響起,邪魔發出古怪吟誦,神域之內黑氣山呼海嘯般沖擊著本就脆弱不堪的封印,它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蟄伏至今終於到了攻破神域的時候。

梵音汲取神獸之力已經到了最後時刻,漫天光影凝聚在她身上,鐘離宴在神域大門崩裂的碎片中回望過來,看到她黑而長的睫羽輕顫著,宛若即將振翅而飛的蝶。

溫扶輕猝然睜大眼眸,看到他決然收回目光,迎著紛飛的碎片毅然投身神域,在邪魔破門而出的前一刻,獻身鎮壓,擋住了正欲翻湧而出的浩蕩邪氣。

與之同時,梵音睜開了久閉的雙眼,如神女俯瞰眾生,悲憫,強大,清冷無欲。

溫扶輕高懸的心在這一刻落下,莫名的對她感到信任,即便曾經被她不止一次的欺騙。

等待了那麽久的機會功虧一簣,邪魔歇斯底裏的聲音響徹整個神域,“我要你們全部留下來陪葬!”

梵音冷眼瞧著,神獸之力融合進入她的靈脈,右手擡起在空中一劃,從撕裂的空隙抽出逐月笛。

泛著幽幽綠光的笛子在她指尖翻轉,空中留下一道道覆雜的符文印記,五年間她沒有一刻停止過練習,這些符文深深鐫刻在腦海中,以至於如今她幾乎不需要特意去回想,已經能流暢自如地將它們覆刻出來。

陽武後人一代代翻閱古籍不放過任何與邪魔有關的蛛絲馬跡,師父日覆一日地翻閱求證,終於找到了誅滅邪魔的方法,他本欲自行前來了結邪魔,卻因神獸之力相斥功敗垂成。

最初他並不願意讓她前來冒險,她告訴師父,既然收了她做徒弟,理應將她也視作陽武後人。邪魔危害蒼生,她亦是蒼生中的渺渺一粟,於情於理這件事都應當是她來做。

隨著符文成形一道道陳列半空,邪魔感受到滅亡的恐怖氣息,魚死網破道,“梵音,你看清楚這是誰!他以身鎮壓神域阻我破門,如今與神域已是一體,我死他亦不能獨活。”

梵音看到鐘離宴緊閉雙目此刻已經沒了意識,即便如此,他還是如山岳一般巋然不動,成了神域一道新的門。

見此場景,她有些意料之中的平靜,鐘離宴一直如此,看似冷漠無情,實則心懷蒼生,會這樣做並不讓人意外。

只是她仍抑制不住地感到哀愴,邪魔之禍究竟還要用多少人命填補!憤怒漫上心頭,用力攥緊逐月笛,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不要被它激怒。

符文仍在增加,很快組合成形,光影浮現,撼動天地的法則逐漸形成。

“我再給你兩個選擇如何?誅滅我與親手殺他無異,你的身份本就為正道猜忌,他若因你死在神域,仙盟那些人可還容得下你?”

“如今這樣不好嗎?他在此鎮守神域,我也失去重臨世間的唯一機會,從今往後世間再無邪魔作亂,你也會成為拯救蒼生的大英雄,獲得所有人的敬仰!”

邪魔極盡誘惑勸說。

荒蕪腐朽的死寂之地被黑氣包圍,所有修士如臨大敵,圍聚在中間彼此靠攏。

謝遠竹手執斷山,目光擔憂看著神域方向,嘴中低聲呢喃,“姐姐。”

鐘離聿不耐煩瞪過來一眼,“禍害遺千年,她死不了!”

思緒被打斷,謝遠竹厭煩地換了個地方,留下鐘離聿臉色難看站在原地,他冷哼一聲也朝神域方向看去,哥哥那麽厲害,一定能回來的。

任平笙站在最前方,他如今暫代盟主之職,身邊圍滿了驚慌前來請示的人,目光沈沈看一眼正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的黑氣,聲音平緩冷靜,“讓低階修士站在最裏面,高階修士全部到外圍,任何人不得制造恐慌,神域要比這裏更加危險,既不能幫忙那就做好分內之事。”

遠在千裏之外的仙盟,各大仙門救援回來的傷患被集中安置在太虛殿,問醫堂的弟子人人持劍守在殿內。

太虛殿外,仙盟弟子枕戈待旦,長老們站在最前方目光堅毅,邪氣鋪天蓋地由遠及近,死亡氣息籠罩卻不能使他們後退分毫。

江白臉上沒了慣有的嬉笑,手執陣盤神色鄭重站在陣閣長老身後,在他之後還有數不盡的陣閣弟子面容嚴肅同時結印施法布下守護大陣。

身著黑衣的劍閣弟子面前長劍淩空停滯,殺伐之氣撼動天地!

靈獸峰中所有靈獸傾巢而出,焦躁不安地發出低吼,來回踱步在靈獸峰弟子身畔。

人間新春,稚童在熱鬧的街道上追逐玩耍,腳步踉蹌跑在最後的孩子突然停下,好奇地看著從遠方席卷而來的黑氣,用稚嫩的聲音說,“娘親,好大的黑霧啊。”

神域之中,邪魔還在蠱惑游說,一道陰冷突兀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同樣的把戲五年了你還沒耍夠。”

謝檀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最前面,神色冷嘲,邪魔最擅蠱惑人心,五年前她就已經領教過了。

邪魔後知後覺想起她是誰,四周回蕩古怪笑聲,“原來是你。”

“我的力量兩次助你一雪恥辱,如今我還可以再幫你一次。”

“你敬仰的父親從未真心待你,在他眼中你只是換取謝遠竹平安無虞的棋子,他不舍得謝遠竹來赴神域死局,卻要更改你的命運。這些年來看似器重你,實則不過是捧殺,瞧瞧如今,你的生命危在旦夕,而你那個弟弟卻在神域之外高枕無憂。”

“還有你的母親,此後一生都要被囚困在秋月閣中,你忍心見她如此嗎?不想救救她嗎?”

“你自己這些年更是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禁地,可有人還記得你是仙盟昔日絕倫超群的大師姐?所有人都唾棄你,手腳被縛來到神域,與喪家之犬何異?”

“為了這些人與我作對值得嗎?”

謝檀目光冷厲中帶著一絲瘋狂,“你說的對,所以你想要我做什麽?”

“去殺了她!你不是最恨她了嗎?你會落魄至今都是由她一手造成,不想報仇嗎?”

“她死以後,待我破開神域,天下之大你可任意而為!再沒有人能壓制你,他們都要跪伏在你腳下求著你饒命,所有你痛恨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謝檀陰沈的臉上露出笑意,“聽起來是很好,正順我心意。”

全神貫註催動符文的梵音看過來一眼,眉頭緊蹙。

剛剛清醒過來就聽到這番對話的陳望星大驚失色,“師姐!你答應過我的!”

一身傷痕的溫扶輕肅容持劍擋在梵音身前,目光警惕註視著謝檀。

陸浮生沈默拔起插在地上的劍,以命相搏之意不言而喻。

靠坐在朱雀神像旁的齊斷塵一手撐住地面,一手攀扶神像站起身來。

劍拔弩張的寂靜中,謝檀輕笑出聲,“可我還是更厭惡你一些。”

“區區一個見不得光的邪祟,幾次三番利用於我,還膽敢為禍仙盟,不過是被困在這裏的可憐蟲罷了,你又算什麽東西?”

她想到五年前恢覆意識後看到滿目瘡痍血流成河的仙盟,所有人都對她怒目而視,恨不得當場便殺了她。

惶恐驚懼襲滿心頭,昔日和顏悅色的長老們看著她的目光冷漠無情,被關在禁地的日子裏她一日日盼著能見到父親,她不信他真就那麽狠心。

後來從看守弟子的交談中得知了父親獻祭神域的消息,母親也被關在秋月閣,憤怒與悔恨將她折磨的不成樣子。

一時是雨幕中父親譏笑冷漠的話語,一時又是遍地屍骸的仙盟,她想要控訴,可最該聽到的人已經不在了。她亦想道歉,出身仙盟這裏早就是她的家了,她從未想過走到這一步。

只是沒人會信的,從她經受不住邪魔誘惑那一刻開始,犯下的所有過錯都理應償還。

五年,從驚懼到憤恨再到後悔,如今唯有塵埃落定的平靜。

她已經做出選擇了。

雙手結印,迎著邪魔占據半邊天幕的巨大虛影,她漠然鄙夷,“就帶著你重臨世間的妄想永遠葬身在神域吧!”

東方青龍神像處,青龍玉印被剝離出來,謝檀借青龍之力融身神域,冷眼看向生死不知的鐘離宴,用殘存的最後一絲靈力將他送出神域。

所有人都因這一幕驚詫楞住,神域之中以青龍之力暫且維持封印的謝檀對著梵音冷嗤,“你在等什麽,還不趕緊抓住機會誅滅邪魔!”

梵音覺得眼睛一澀,她與謝檀之間的仇怨好像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神色陰冷的女子以瘦弱身軀將氣焰熏天的邪魔擋在身後,她仍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仍舊專橫妄為。

只是這一次站在了蒼生大義的一邊,令人肅然起敬。

符文流動,裹挾著令天地變色的法則籠罩整個神域,邪魔幾近癲狂,在法則鎮壓之下無力掙脫。

強光迸發,神域碎裂,邪魔蕩然,謝檀身形消散前,傲然十足地留下最後一句話。

“我謝檀面前,你們沒人配做英雄。”

話音久久回蕩在眾人耳畔,天地間邪氣蕩然無存,灰霾散去,露出清白蒼穹。

死寂之地,遮天蔽日的黑氣驟然消散,謝遠竹忍不住向神域方向邁出一步,被身後鐘離聿揪住衣服後襟。

仙盟眾人看著消失無蹤的黑氣面露驚訝,江白手裏顛著陣盤,神色輕松下來,與周圍弟子調笑道,“陳望星那小子還算沒辱沒了陣閣。”

人間繁華街道上,孩童看著即將湧入城池的黑氣,被急急奔過來的婦人摟入懷中,再擡頭時卻見天地清朗,剛剛的一切仿佛幻覺。

梵音收起逐月笛,一瞬間思緒萬千,她對謝檀本該恨極了。

她目中無人,高傲恣睢,看不慣的人不擇手段也要鏟除。

然而這樣的一個人卻死的如此壯烈,讓人再難生出半分怨懟。

邪魔連同神域一起覆滅,陽武後人世代傳承的責任在這一刻圓滿。

梵音忍著靈脈逆亂的痛慢慢走向鐘離宴,他緊閉雙目平靜的仿佛已經死去,在他身旁蹲下,梵音伸手攬他入懷,忍了許久的淚珠順著下巴滑落在他唇角。

她聲音微顫,“我答應鐘離聿要帶你出去的。”

“醒醒啊,你死了他肯定要氣死的。”

“鐘離宴,你是不是早就做好同歸於盡的打算了,所以才一直不肯給我承諾。”

“你醒過來吧,我不敢探你靈脈的,就當是你睡著了。”

懷中的人始終沒有反應,梵音忍著抽噎撇開頭,溫扶輕等人陸續走過來,站在旁邊沈默看著。

平覆許久,她才再次低頭仔細看他,“櫃子裏的嫁衣我看到了,如果你還沒扔掉的話,回去我就穿上,就當是已經嫁過你了。”

她俯身,薄唇覆上他的,冰涼柔軟。

片刻後,她擡頭,唇齒與他分離寸許,脖頸突然被一只沈穩有力的手臂壓住,猝不及防地再次與他相貼。

梵音驟然睜眼,隔著極近的距離看到了熟悉的那雙深邃眼眸,鐘離宴同樣在專註看她。

兩人分開時,鐘離宴用虛弱沈穩的聲音說,“我聽到了。”

梵音撇開眼,“什麽?”

他答非所問道,“嫁衣還留著。”

站在一邊的幾人不約而同發出笑聲,陳望星輕咳,“怎麽回事!嚴肅點,我們盟主大人求婚呢。”

大家心照不宣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二人。

鐘離宴坐起身來,高大身軀籠罩著梵音,目色專註落在她臉上。

梵音覺得臉上燒起一把火,滾燙撩人,想要起身離開。他動作更快一步,擡手壓在她肩上,沒怎麽用力卻讓人動彈不得。

“你從仙盟離開的第二年,我去過一次羅剎閣。”他說。

她驚訝,“我怎麽不知道?”

想到母親的死都一直被隱瞞著,鐘離宴來過的消息山隼自然不會告訴她。

鐘離宴沈默了下,“潛進去的,沒人知道。”

她從這話語裏聽出些許難以啟齒的意味,突然就怕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以為仙盟事物繁雜,神域又值風雨飄搖,那麽多事堆在一起,我總會慢慢遺忘你。”

“在你之後又有人天碑留名,長老們吸取教訓前去查看,我亦在旁,看到你的名字刻在我之下。”

“那天之後我沒有回霧凇崖,瞞著所有人離開仙盟去了羅剎閣,後山樹木蔥蘢,強過霧凇崖終年積雪,你細心為他搭上披風時,我就隱在樹後看著。”

“所有沖動在那一刻被澆滅,我用拼湊出來的一個時辰陪你們看了落日,然後回到仙盟,處理那一個時辰堆積下來的事務。”

他自嘲般笑了笑,還要再說話,梵音卻不想聽了,撲進他懷裏,雙手攬住他脖子,嘴唇壓住他的,仿佛在用這種方式回應他。

不帶有任何欲望的親吻讓兩人都沈浸其中,梵音心中的愧疚讓她說不出任何話來,唯有靠近他,彼此相貼,真切地感受著跳動的脈搏和呼吸的溫度,才讓她覺得心有歸屬。

而鐘離宴的所有不甘和壓抑也在這一吻中得到釋懷,他頭一次對一個人動心,而她卻始終冷靜自持,時至今日他才真正放下這些年的耿耿於懷。

死寂之地荒蕪貧瘠,幾道身影漸行漸遠,她趴在鐘離宴懷裏與他唇齒糾纏,溫柔繾綣。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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