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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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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祁柏的死被無聲無息地壓了下去,因為知道內情的人諱莫如深,反而做實劍尊是修煉走火入魔,這才寶劍折戟就此隕落。

許是上蒼都在惋惜這位劍道天才的隕落,今年的雪格外大,一腳踩上去幾乎蓋過小腿。

陸青拖著一身疲憊,帶著車隊回到宗門。

高澎似乎早有預料,早早叉著腰,帶著一群弟子在大門等著。

“呦,我看看是誰回來了,這不是我們的陸師兄嗎。”

高澎話音一落,身後眾弟子就嘰嘰喳喳炸開了鍋。

“他還知道回來。”

“劍尊平日裏和他最親近,可結果呢,劍尊隕落當天,這家夥就跑去運送物資,賺足了那些凡人好感,那些平民叫他什麽來著。”

“陸師兄可是那群庸民的聖人呢。”

“正清宗這樣清流正派的地方,也有沽名釣譽之徒。”

“他真惡心。”

陸青看著眼前所謂的同門,心一點點冷下來。

物資是劍尊吩咐他運送的,災民的村落被大雪摧毀,高澎明知道災民一刻也等不得,卻還是封鎖了宗門,燒毀了物資。

遂禾打碎了結界,他無暇去想劍尊生死,只知道幾千災民在等宗門的救濟,高澎卻以宗門事多為由,不準本應和他一起運送貨車的弟子離開。他一個人帶著幾車貨物四處奔波,事後面對的卻是這些高高在上,毫無同理心的風涼話。

陸青一言不發,腳步擡起就要從他們身邊經過。

“站住。”

高澎揚起下巴,玩味道:“陸師兄,你擅自離開宗門,我師父發了大怒,要你去戒律堂領罰呢。”

高澎話音落,站在他身後的小弟子立即追捧道:“劍尊沒了,現在正清宗是高師兄的師父元清尊者當家理事,不是你陸青耀武揚威的時候嘍。”

陸青仍舊沒說話,他擡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幹裂的唇角緩緩扯出一抹笑。

他忽然覺得他曾經愛護的師門爛透了,比遂禾那個殺師證道的人還爛。

更可笑的是,師門不會一夕之間爛掉,它分明是從根莖開始,很早就爛得無可救藥了,只是因為有祁柏在,這麽多年才能維持著人族正派的假象,而他身處其中這麽久,竟然懵然不知。

“陸、陸師兄!”

一個有些面熟的灑掃弟子從臺階上跑下來,焦急道:“陸師兄,你、你師父出事了,他受了重傷,剛才被擡入了醫閣,你快去看看吧。”

“什麽!”陸青面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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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時節運轉,幾載光景轉瞬即逝。

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春色好。

風麒身著妖王華服,懶散倚在一根青竹上,俊美的臉上滿是隨意不羈。

他身後圍著兩只侍從小妖,這兩只小妖心性顯然隨了他們的主子,嘰嘰喳喳不停,總也沒個正形。

“王上,竹屋裏那位大人什麽時候出來。”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每次那位短暫出關,王上都要親自來等。”

什麽樣的人物?

他在天道見證下綁定的主人。

風麒嘴裏銜著一片竹葉,漫不經心地想。

當時兩人立誓,若有朝一日遂禾修為勝過他,主仆契約開始消解。

遂禾閉關十年之久,十年中,他明顯察覺到身上的那層屬於契約的禁錮一點點消散。

這說明什麽?

說明遂禾只用了十年,更甚至不到十年,修為就遠勝他這個大乘強者。

風麒吐出嘴裏的葉片,忍不住荒誕的想。

僅僅是殺師證道就能一步登天,若人人都有這樣的機遇,天下的師尊恐怕都要被殺盡了。

不過鮫人血強橫歸強橫,遂禾能在短時間,不自爆的前提下吸收天道那麽多力量,歸根結底還是她自身的緣由。

誰能想到劍尊所謂的同源徒弟,其實不是鮫人呢。

僅憑她血脈的特殊,沒有那層主仆契約在,風麒也打定主意傍上遂禾這個大腿。

畢竟妖族百年來都被正清宗壓上一頭,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機會,他才不會棄之不顧。

倏然,風麒耳尖一動,橫了一眼身側的小妖,“別叫了,人出來了,我這些年怎麽交代你們的,你們可別忘了。”

“王上放心,我等定然將遂禾大人當作妖族第二個主人對待。”兩個妖侍連忙表忠心。

話音落,竹屋的門應聲打開。

看清屋中的人,風麒呼吸一滯。

女修著一身樸素拖地長袍,赤腳而來,面貌和從前一樣,仍舊是當年笑意盈盈,溫和無害的偽善模樣。

只是這一次,連同風麒在內,眾妖都沒敢出聲,視線齊齊落在女修身後披散下來的銀白發絲上。

“怎麽?這麽久沒見,不認識我了?”遂禾若有所思望向風麒。

風麒怔怔看她,好半天才眨了眨眼,“你這頭發……”

還挺好看。

遂禾瞥他一眼,不甚在意道:“一點小小的代價。”

她用木簪將綢緞般的發絲綰在身後,才慢條斯理問:“最近正清宗有什麽動作?”

風麒不屑,“正清宗只是一群鼠輩,當年都不敢追究你誅殺劍尊,默認了祁柏是走火入魔才驟然隕落,能成什麽氣候,不過近來也不知道他們發的什麽瘋,竟然想和我妖族通商。”

遂禾長眉不著痕跡蹙了下,側頭看他,“你同意了?”

“那倒是沒有,妖族族地廣袤,物產豐富,才不需要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通商往來,不過明日正清宗的使者會拜訪議事,聽聽他們怎麽說,走個過場也無妨。”

遂禾不置可否。

“我閉關這幾年,你可有找到老道士?”

“這你不如去問問王湛婉,三年前慎裕出現過一次,他只見了王湛婉一個人,我的妖還沒來得及去扣他,他就跑了。”

頓了下,風麒擰眉不解,“那個慎裕道人不是教你引氣入體,對你來說如師如父,你為什麽那麽防備他。”

“小事。”遂禾隨意找了個借口敷衍。

她的確有件要緊事急於找老道士求證,卻不好讓他人知道。

從前她以為是由於修為晉升的困境,礙於春生秋殺的天道法則,才導致鮫人族近乎滅絕,但十年前,在證道的雷劫裏,她看到了一些屬於鮫人族過去的碎片記憶。

遂禾不著痕跡握緊手。

她看見鮫人的血流淌成河,染紅大片沙灘。

鮫人的覆亡分明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鮫人絕跡千年,殘留的恨意刻骨銘心。

正清宗作為屹立千年的人族大派,既通曉證道內情,又和祁柏這個鮫人遺孤關系密切,自然而然成了遂禾的首要懷疑目標。

既然老道士和正清宗有舊怨,撫養她這個鮫人遺族長大,卻對她的來歷只口不提,種種跡象都證明他一定知道什麽。

遂禾兀自想著事情,有小妖忽然湊到風麒耳邊嘀咕兩句。

風麒低頭吩咐小妖幾句,道:“你既然平安無事,我就不久留了。”

“等下。”

遂禾叫住他,“我閉關前托你三件事,還有一件事你沒有給我答覆。”

她在閉關前,除了令風麒留意正清宗動向外,還有件她更為在意的事情也一並交給風麒。

遂禾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縮,雙目不自覺一眨不眨盯著風麒。

風麒心頭一跳,有些僵硬地移開視線,“……抱歉,這些年一直在找,但是翻遍人妖魔三族地盤,也沒有找到。”

遂禾擰起眉頭,“怎麽會,十年時間,他早該轉世。”

風麒聽出她話語中的質問,有些不滿,“他既然神魂碎散,法器尋找困難也是正常的,也許他轉世成一只蜉蝣,或者夭折什麽的,都有可能。”

風麒的話處處戳人心窩,遂禾臉色逐漸陰冷下來。

蜉蝣?

那樣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怎麽會成為一只朝生暮死惹人厭煩的蜉蝣。

遂禾深吸一口氣,心情不快,“你找不到是你無能,不準胡說八道。”

風麒冷哼,他對祁柏實在沒什麽好感,更不解遂禾為什麽執意要尋他,當年她狠心得說殺就殺了,現在費盡心思尋仇人回來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忽然想起在伊元境裏,祁柏混身狼狽,神智不清,卻不似哭妖所說身中情毒,哭妖忠心耿耿不會騙他。

那就是有人替祁柏解了毒,當時秘境裏除了遂禾可找不出第二個人。

風麒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大概是自己看好的白菜被豬拱了,雖然把遂禾比成白菜也不恰當。

風麒酸溜溜說:“聽說好幾個凡人城鎮不滿正清宗治下,日日有□□,魔修癡迷決鬥場,逗蛐蛐一般玩弄奴隸性命,幽冥界輪回生靈無數,哪裏都不太平,我看你就別操心了。”

“人死都死了,轉世又在外面磋磨這麽多年,再找也找不回來原來那個。”

遂禾深覺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忍無可忍踹了他一腳,“別在這裏說風涼話,有功夫給我拿套龜殼來,我自己算。”

風麒冷哼一聲,轉身氣沖沖地走。

等走出遂禾的視線,迎面又撞上一只小妖。

他正好有氣沒處撒,“做什麽!你趕著去投胎?”

小妖怯怯說:“王上,是遂禾大人帶來的那把劍醒了。”

洞明劍尊隕落在遂禾懷中,遂禾離開正清宗時便順手帶走了他的佩劍,溯寒劍已經生出劍靈,主人身死,劍也跟著沈寂,當時遂禾被體內靈力反噬得厲害,不得不閉關調息,溯寒劍就被送往妖族的劍閣存放。

如今溯寒劍驟然蘇醒,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選擇了新的主人,二是感應到劍主轉世,且主人危在旦夕。

禦下妖族無令不可進入劍閣,那便只能是後者。

才得知遂禾祁柏之間可能有師徒之外的感情,風麒心中膈應著,祁柏傷他至深,害他和遂禾簽下主仆契約,一時狼狽至極,他自是恨極祁柏,倘若遂禾祁柏之間的苗頭長成參天大樹,那哪裏還有他風麒的立錐之地。

風麒臉上陰晴不定。

小妖小聲問:“王上,我們怎麽辦,是不是先通知遂禾大人。”

風麒回神,扯著小妖的衣領陰惻惻說:“打擾大人修煉你擔待得起嗎?等過幾日你再來報。”

劍主人有難,晚上幾日再報,劍主的屍身豈不是都要涼透了?

小妖撓了撓頭,似懂非懂,“……是。”

身側有妖侍遲疑著想勸風麒:“王上——”

“行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風麒面無表情,“只看他是否命大了,十年他都等得,不差這幾日。”

小妖怯懦點頭,正要退下,又被風麒叫住:“站住,你去幫我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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