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3章 花生雪花酥

關燈
第83章 花生雪花酥

楊家村村口, 牛嬸和馬嬸正在街頭叫賣盒飯。

牛嬸雖然人壞心貪,但她的生意之道在於有自知之明。牛嬸心裏清楚,單論飯菜的口味和做飯的廚藝來講, 她和馬嬸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白樺, 所以要想保證銷量, 就得薄利多銷。

因此, 經營初期, 牛嬸大方讓利, 只賣到了白樺昔日賣盒飯一半的價錢。哪怕賠本也要賺吆喝, 這才漸漸把盒飯生意給盤活了。

不少楊家村中白樺曾經的老主顧, 看到牛嬸和馬嬸這裏有價格低廉、口味尚可的盒飯賣的時候, 都會忍不住心動。畢竟牛嬸賣的價錢比自己做飯都便宜劃算, 大家都樂意省去做飯的功夫,一日兩餐全都在二人的盒飯攤子前解決。

然而, 經商之人,最忌價格戰。

牛嬸靠價格贏得顧客, 也會因為價格而失去顧客。

這日, 牛嬸在心裏尋思著, 便宜盒飯也賣得差不多了, 吸引了足夠多的食客了, 是時候該漲價了。於是,牛嬸把盒飯攤前的價格牌子一換,昔日的便宜盒飯搖身一變, 成了不再便宜的普通盒飯。

一大早,牛嬸和馬嬸便來楊家村出攤, 期待著漲價後第一天的生意。

“今兒我在家吃過飯了,就不在你這吃了。”

“今天沒胃口, 改天吧。”

“有急事,先走了。”

誰知,往日的食客們,一看到牛嬸的盒飯攤價格的變化,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畢竟,往日裏牛嬸靠便宜盒飯吸引過來的食客,大多是抱著占小便宜薅羊毛的心理。如今盒飯卻價格上漲、羊毛不再,牛嬸的盒飯口味又趨於普通,食客們自然也就失去了興致,不願意再光顧牛嬸的盒飯攤。

好不容易有個上了年紀的食客像往常一樣選了份盒飯正常吃飯,牛嬸還以為是老人家念舊,自己的廚藝留住了老人家的胃。

誰知牛嬸的笑容還沒浮上臉頰,就發現了不對勁。這位上了年紀的食客吃飽喝足後,付的卻還是往日的新客價,沒有給夠漲價後的正常價。

馬嬸性子急,先坐不住了,質問道:“老人家,我這裏白紙黑字的寫著五文錢,你為何只給了我三文錢?還不快把差的兩文錢給我補上!”

牛嬸看到馬嬸說話不過腦子,得罪了顧客還不自知。既然馬嬸已經唱了白臉,牛嬸便應對自如地唱起了紅臉的戲。

“哎?怎麽說話呢!”牛嬸笑道,笑意卻不達眼底:“老人家是我們的老主顧,你為了幾文錢就咄咄逼人,這不是寒了我們老主顧的心嗎?”

馬嬸聽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犯了大錯,連忙輕輕地在臉上打了幾下,也賠笑道:“哎呀,你瞧我這腦子,一時竟沒記住。我該打,該打!”

誰知眼前這位老人家不僅眼睛花,耳朵還背,完全沒有聽到牛嬸、馬嬸二人在演什麽戲。

只見老人家揉了揉眼睛,用不可置信的聲音道:“什麽?漲價了?早說我不來了。”

但老人家到底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吃了別人的飯,哪有不給錢的道理?便也只能不情不願地掏出了五文錢,放到了桌上。

老人家顫顫巍巍地離開時,還不忘在嘴裏嘟囔著:“太貴了,真是太貴了,下次再也不來了。”

聽了這話,牛嬸和馬嬸原本第一天漲價的積極性被消耗殆盡。二人皆是沒骨頭一般,癱坐在了墻邊上。她們兩個完全沒有預料到,漲價第一天,生意就會如此慘淡,甚至連帶過來的盒飯都沒有賣出去幾份,將前幾日便宜賣盒飯時賺的微薄收益賠了個精光。

“你說怎麽辦?”

“你說怎麽辦?”

兩人互相推諉,卻誰都沒有一個好辦法。

降價降回去嗎?心有不甘,那般薄利及時才能暴富,她們兩個脫離大集體後又該如何揚眉吐氣?保持現價嗎?眼下顧客的大量損失也被二人看在眼裏,所以怎麽選都很糾結。

“要不,我們去看看白姑娘在幹什麽?說不定去了……會有新思路。”馬嬸嘴笨,不知道怎麽才能把“我們想不出來,就再去抄點白樺的生意點子”的想法委婉說出來。

但牛嬸和馬嬸二人蛇鼠一窩,哪裏還能聽不懂牛嬸的意思。兩人上下一合計,走小路摸到了白樺的食肆門口。

只見昔日還荒涼的食肆門口,已經有了大大的門匾,上書“農家小飯桌”五個字。

雖然還未正式營業,卻已初具規模。門口的紅燈籠、石獅子、懸而未放的炮竹煙火,更是刺痛了牛嬸、馬嬸二人的眼。

她們兩個生意慘淡,白樺這裏卻欣欣向榮,充滿了喜悅的生機勃勃。

眼下正是飯點,屋內傳出來了陣陣飯香,不知道白樺又在搗鼓什麽好東西吃。

那個味道聞起來香甜誘人,要不是二人與白樺有這麽大的過節,倒真的想進屋去看看在做什麽。若是能試上一口,想來也是不虛此行。

牛嬸剛擦幹嘴角的口水,就開始訓斥同樣在流口水的馬嬸:“瞧你沒出息的樣子,至於嗎?”

過了一會,牛嬸眼珠子一轉,一個餿主意便在腦中成形。

“既然你這麽想吃,我就帶你去裏面吃吃看。”牛嬸得意道。

馬嬸不如牛嬸那般忘性大,她還記得牛嬸與白樺決裂的時候,就被白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模樣。很明顯,她們兩個人加起來都不是白樺的對手,眼下突然登門造訪,怕是要自討沒趣。

可馬嬸是個沒主心骨的,生怕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拋棄她。因此,雖然馬嬸心裏瘋狂地在打退堂鼓,到底還是灰溜溜地跟了上去,跟著牛嬸一塊進了白樺的食肆門。

誰知二人還未進門,就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她們迎面碰上的是一個白面書生一般的翩翩公子,他的手指看起來有些殘疾,神情卻大方得體。只見他大大咧咧地胸口抱拳,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正是白樺新認識的小團子,劉尚。

劉尚攔住二人的去路,問道:“二位姓甚名誰,來此有何貴幹?”

“我們途徑此地,聞到裏面奇香無比,一時好奇,便想進去一探究竟,還望小公子不要見怪。”牛嬸見眼前之人是個生面孔,隨口糊弄道。

劉尚一聽二人是在誇白樺廚藝了得,頓時放松了警惕,得意道:“聞著香就對了,這是白阿姊在做雪花酥呢,配上大顆大顆的花生粒,別提多香了。”

牛嬸和馬嬸連忙配合得應是,小心翼翼道:“那我們能進去瞧瞧看嗎?”

不是牛嬸和馬嬸想要在此時卑躬屈膝,是眼前這小公子雖然仍顯稚嫩,卻身段了得。若是對她們動起手來,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因此,牛嬸和馬嬸互相對了個眼神,決定走懷柔的路數。不和他起直接沖突,騙這滿腦子都是吃的小公子放她們兩個進去。

“那你們兩個在門口稍等,我進去幫你們問問。”劉尚雖然貪吃,但卻是個有主見的。沒有輕易答應下來,而是要先去問過白樺的意見。

畢竟,白樺現在做的食物很有可能正是商業機密,要是被賊人偷了去,生意黃了,他上哪裏去找這麽好的阿姊給他天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

劉尚來到廚房門口,看到白樺還在做雪花酥。

白樺看到是劉尚來了,想也沒想,就在劉尚的臉上胡亂地抹了一把,讓劉尚的臉上沾滿了面粉和糖霜。

劉尚雖然外形看起來是個大人了,到底還藏著幾分小孩子心性。

劉尚一個沒忍住,便和白樺在面粉和糖霜的瓶瓶罐罐之間嬉鬧起來,面粉和糖霜被兩人奔跑時帶起的風吹到了屋頂,而後緩緩飄落,像是一場天然的雪。

兩個人活像是在廚房中打了一場沒有雪的雪仗,最後都成了小花貓,每個人都被面粉和糖霜蘸了滿身滿臉。

他倆這對活寶這才累得坐下,暫時中場。

“對了,你幫我嘗嘗,我做得這些雪花酥,哪個口味最好吃?”白樺笑問道:“不許說都好吃,喜歡或者不喜歡都要列出詳細的理由,不然下次就不做給你吃了!”

這也是白樺願意跟劉尚來往的另一個原因。

名師出高徒,有劉廚子那般的神廚作為師父,身為徒弟的劉尚,在美食上的造詣和品味絕對不會差到哪去。每次做好了先給劉尚嘗嘗鮮,他總能分析出其中的門道來,讓白樺有所收獲。

白樺總共做了三種雪花酥。

一種是以花生為主體,搭配上核桃仁、榛子仁等堅果的花生堅果雪花酥。一種是以紫薯為主體,搭配芋頭打出來的新鮮芋泥和大顆飽滿的花生粒,做出來的紫薯芋泥雪花酥。

兩種雪花酥各有特點,但每一樣都加入了應季的花生粒。白樺在做的時候,特意將花生沒有剁得很碎,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花生的完整和口感。

做花生堅果雪花酥的時候,白樺還搭配上了村子裏各色堅果。榛仁濃醇香脆,微微泛苦,卻別有一番風味。核桃營養豐富,細膩香甜,越嚼越香,核桃加在任何食材裏,都不會被遮蓋住風采。

紫薯芋泥雪花酥的做法更為覆雜,白樺將新鮮粉糯的芋頭和細膩綿潤的紫薯手搗成泥,按照黃金比例配合後,加入大顆酥香味美的花生粒,做成了紫薯芋泥雪花酥。

光是甜的口感,未免單調。

白樺特意做出來了一種鹹口的雪花酥,避免食客吃膩。這道雪花酥是拿豬肉松和鹹蛋黃一起搭配花生做出來的,每一口都鹹香入味,肉松絲絲入味,蛋黃腌入靈魂。

這道鹹口的雪花酥獲得了劉尚今日最佳的好評。

劉尚年紀雖小,懂的詞匯卻不少。更何況吃是劉尚最熟悉也是最擅長的領域,劉尚將白樺的幾道雪花酥分析得頭頭是道:“這第一道和第二道雪花酥,一道取材堅果,一道取材糧食,況且都是新鮮食材,口感自然沒有話說。”

“而且,甜味的把控上相當完美,能夠吃出烹飪者的精心配比,讓食客既能吃得美味,也不至於吃得過膩。”劉尚點評道。

緊接著,劉尚的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最偏愛的還是最後這一道,鹹蛋黃肉松雪花酥。”

“哦,為何?”白樺聽到這個答案,心裏是有些意外的。

畢竟鹹口的點心在胤朝不算常見,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胤朝人,劉尚接受新事物、新美食的速度著實讓白樺感到震撼。

果然,吃貨就是適應性強啊。

聽到白樺的發問,劉尚又不緊不慢地說道:“道理很簡單。若是白阿姊單單準備了前面兩種甜口的雪花酥,那麽當我吃到第三種時,就會產生甜食吃太多後的疲乏感,對第三種雪花酥喪失興趣。”

“可是白阿姊特意準備了鹹口的雪花酥,讓我在吃過後感到驚喜,方才的乏味被瞬間忘卻,取而代之的是品味新口味的快樂,也能回憶起方才吃甜口雪花酥時的種種美好。”

最後,劉尚總結道:“所以我認為,最驚艷的還是最後的這道鹹蛋黃肉松雪花酥,在這個系列裏起到了畫龍點睛之筆。”

白樺誇獎道:“聰明!”

白樺在心裏不由得感慨,劉尚這小家夥要是生在白樺上一世那個年代,定是能成為一個遠近聞名的美食評論家。

白樺正是這樣想的。

這次做好了以後可以先去集市上賣,試試效果。白樺計劃在賣之前就給搭配好了,三種口味一樣一個,讓食客們組合購買,避免有的食客吃膩了某種口味,從而喪失對雪花酥的興趣。

只是白樺從未主動說起這些打算,卻被一個稚童給輕易看穿。

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吃貨的劉尚,其實頭腦比誰都聰明伶俐。他只是更願意以簡單的思維方式處理世事,把心思放在心愛的事物之上,知世故而不願世故罷了。

白樺對劉尚的好感更上一層樓。

白樺忍不住問道:“你在認識我之前,是做什麽謀生的?”

白樺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後。”

白樺有些好奇,像劉尚這種身體有殘缺的人,照常理來講,很難找到一份能夠適應的工作。所以白樺十分好奇,劉尚在劉廚子去世之後,究竟在和他的那幫患難兄弟們做些什麽謀生。

這並不是一種冒昧的打探,而是一種把對方視為自己人之後的關心。

劉尚也沒有藏著掖著,直白道:“我們嗎?早分道揚鑣了。”

“我之前在城裏一家食肆當差,掌櫃的嫌我手腳不利索,最近已經不幹了。”劉尚說著,鼓起了嘴,氣呼呼的像是一只受了氣的小河豚一樣。

過了一會,劉尚接著說道:“可從前我在師父這裏做活的時候,再忙的日子裏我都能應付得了,我一個人能幹三四個人的活。所以根本不是我手腳麻不麻利的問題,而是掌櫃自身的偏見,他打心底裏,就覺得我們殘疾人會比正常人慢上半拍,不管事實是不是這樣。”

白樺聽到這裏,有些心疼,拿濕潤的手帕幫劉尚擦去方才二人嬉戲打鬧時蘸上的臟汙。

“其他人呢?”白樺又追問道。

劉尚自然知道白樺問的是昔日裏,劉廚子收下的那幫殘疾人徒弟,最後都去了哪裏。於是皺眉想了想,說道:“他們大部分和我情況差不多吧,不是在跑堂、就是在幫廚,師父沒教我們別的,我們也只能幹這個謀生,人家嫌棄我們也沒辦法。”

白樺的心裏酸澀更甚。

有朝一日,要是小飯桌的生意發展得好,白樺會考慮重新雇傭劉廚子昔日的徒弟們。同為廚師,白樺不忍心看到這群一身廚藝傍身的人被人歧視、不受重用。

雖然眼下小飯桌剛起步,還不足以養活那麽多人,沒辦法雇傭他們過來。

但是,白樺看了看手中的精致食盒,每一盒都整整齊齊碼好了花生堅果雪花酥、芋泥紫薯雪花酥和鹹蛋黃雪花酥。

這樣好看的賣相,這樣精心的食材,對標小有閑錢的食客群體,一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但是,誰說一道美食要被賣出高價才算有意義呢?

白樺把做好的幾個食盒的雪花酥都遞給了劉尚,輕聲說道:“趁我反悔之前,把這些雪花酥去送給你的朋友們吃吧。”

一道美食,只有被愛它的人享用與品味,才有意義。

這份愛無關價格,無關身份,美食面前,眾生平等。

劉尚聽了這話,心中喜不自禁,連忙將那幾個食盒收進了懷中,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正要出門去送時,卻與牛嬸和馬嬸迎面碰了個正著。

劉尚這才想起來方才自己與白樺又是吃飯、又是聊天,早已把這事拋在了腦後,忘了個幹凈。

正巧,白樺發現劉尚粗心落下了一盒雪花酥沒裝,跟到門口正要叫住劉尚,便與等在門口多時的牛嬸和馬嬸迎面相逢。

牛嬸和馬嬸簡直被屋中方才傳出來的各種雪花酥香味給香迷糊了,正癡癡地站在那裏,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完全忘記了她們兩個等了多久。

白樺卻沒有耐心看二人在她的食肆門口發呆,不客氣地打斷道:“勞煩二位楞神換個地兒,我這不歡迎你們。”

牛嬸被白樺打斷了綺思,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又被白樺警告,頓時眼神兇狠了起來。

牛嬸和馬嬸都做好了防禦性的姿勢,二人像是一對鬥雞,馬上要與白樺決一死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