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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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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兩名彪悍的差役頓時從門外沖進來,一人一邊揪住方如逸的胳膊,將她按坐在矮凳上。

本就不大的屋子變得甚是擁擠,男人的汗酸味沖得方如逸頭暈目眩,她拼命穩住心神:“王公人這是要做什麽!我是官眷!沒有府尹的令,你豈能對我動私刑!”

王封冷笑:“進了大牢,你便是犯人,豈有對犯人留情的理?”

方如逸的目光直視著他:“府尹都尚未定罪,我怎麽就成了犯人了?王公人,家兄在陛下面前也是得臉的,若是被陛下知道,你要對我屈打成招,可知你將來會有何種下場!”

“啪!”

王封狠狠甩了她一掌,斜眼道:“休要拿陛下來壓我!你本就有罪,我審你,是忠心為國!你一個給軍中供次鐵的人,還敢在我面前狡辯!”

方如逸只覺得右臉上火燒似的疼,心中卻反倒鎮定下來。

看來自己遲遲不肯招認,已經讓元軾開始著急了。

這段時日,王封審問了她不知多少次,可回回都只是問話,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用上逼供的手段。

想必兄嫂他們在外面進展順利,坊中換鐵的真相多半快要查出來,否則,元軾不會讓手底下的人對自己動用私刑。

想明白了這一層,方如逸不再開口,因為她知道,今日的刑罰必然逃不過了。

王封捏住她的下巴,用力一擡,把手中的桑皮紙覆在她臉上。

方如逸對牢中動刑之事所知甚少,想不通在臉上蓋著幾張輕飄飄的紙,到底該如何逼供。

思忖間,額頭猛地一冰,寒氣四溢的水兜投而下,口鼻頓時被吸飽水的桑皮紙堵得嚴嚴實實,一口氣也喘不上來!

窒息感包裹全身,她拼命掙紮,可桑皮紙仿佛長在了她臉上,那水似乎怎麽也流不盡,沖得她心神俱散。

就在她快要失去神志的當口,耳邊忽然傳來“砰”的撞門聲。

“王封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對官眷動私刑!”

那聲音有些熟悉,可她腦中迷迷離離的,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有人沖了過來,飛快揭下濕透的桑皮紙,她嗆了一口水,總算喘上氣。

“如逸,你怎麽樣?沒事吧?”

扭住她胳膊的力氣消失了,她似乎落入了誰的懷中,又有一只手在她背後輕輕拍著,替她順氣。

她艱難地睜開眼,緩緩仰頭,來人居然是杜遷。

“杜,杜公子,你怎麽……到這裏來了……”她勉強道。

杜遷滿眼心疼,取出帕子擦了擦她臉上的水:“不怕,我來了。”

方如逸想說自己並不怕,只是擔心兄嫂他們為自己奔走時,會不會被梁王暗中刁難。可話沒出口,她卻先咳嗽起來。

杜遷趕緊扶著她站起,她這才註意到,對自己動用私刑的王封他們,已經被幾名從未見過的差役拿下,領頭的那人對杜遷拱了拱手:

“杜公子,幸虧咱們來得及時,否則只怕方姑娘性命不保。杜公子,王府尹只說審問,從沒動過用刑的心思。方姑娘是高門貴女,便是借咱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對她下手。”

杜遷語調冰冷:“張公人說得好聽,可王封他分明已經動了手!”

“王封的事,在下一定會稟明王府尹,必給杜公子還有方家一個交代。”

杜遷似乎並不滿意這樣的說辭,正要開口發洩心中怒氣,方如逸卻扯了扯他的衣袖:“杜公子,如今我無事,莫要苛責張公人。”

“多謝方姑娘體恤,姑娘房中已經準備好禦寒的被褥和衣物,在下這就送姑娘回去安歇。”

方如逸微微點頭,扶著杜遷回到那間牢房。

裏面果然不一樣了,潮濕的草席不知去向,地上鋪了一層茅草和一塊床板,上面是厚實的被褥和衣物。墻角多了一張小方桌並一把靠椅,桌上擺著一盞油燈和幾部書冊,像是怕她在牢中住著無聊,給她打發時間用。

“這些是……”

她疑惑地望向那名差役,可差役卻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只留她和杜遷在牢房中。

杜遷拿起一件冬衣,給她嚴嚴實實地披上,扶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則半蹲下來,搓熱掌心,替她暖手。

方如逸嚇了一跳,趕緊縮手,可杜遷卻扣住她的手不肯放:“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同我計較這些!難道你要等手上生了凍瘡,才後悔莫及麽!”

“杜公子,我,我不是同你計較,只是男女授受不親……我們這樣,實在是……”

“我們怎麽了?”杜遷猛地擡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一字一頓:“我是在救你,難道還要顧及什麽男女有別麽?”

方如逸低下頭:“可是手上生了凍瘡,也不算什麽……”

“你可以不計較,我卻不能。”杜遷艱難吐出一口氣。“如逸,這幾日你在牢中,我都要急瘋了,萬般打點,才得了機會進來,沒想到那個王封居然敢如此對你!”

“你……”

方如逸欲言又止,她明白杜遷對自己有情,可眼下實在不是暢談風月的時候。

但杜遷卻咬了咬牙:“如逸,我再也等不了了,有些話,我今日此刻立即就要說給你聽。”

他擡頭望著方如逸:“你多半也看出來了,我對你有情,只是從前我總是猶猶豫豫,每回想說的時候,總覺得時機不對。耽擱來耽擱去,竟是半個字都沒出口過。”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如逸,京都其他女子,無論如何也難以與你相比。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你有膽識,有才能,連京兆府的大牢都不怕,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嚇得暈厥過去。

我知道,我不過一介庶子,實在配不上你。今日我說這些話,不求別的,只求讓你明白我對你的心。不論這件事將來如何了結,也不管你對我是何等情誼,我都會陪著你護著你,此生此世,絕無二意。”

方如逸默然無言,杜遷的話在她心頭震蕩,她忍不住落了淚。

她已被迫套上了罪名,雖然知道自己並無過錯,可要是元軾打定主意,非要將她按死,將來還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裏。

跌落谷底之人,何敢他求,但杜遷卻不管不顧,誓要同自己站在一處,求一個或許未必能有良緣的結果。

從前她不大懂什麽叫患難與共,如今親自經歷一遭,才知有多珍貴,有多難得。

她想尋的夫婿,不正是如此品性麽。

可眼下自己落魄著,並非結親的良機,方如逸搖頭道:“杜公子,我沒有你說的那般好。我……我和梁王斷過親,如今又拋頭露面地做著生意。父兄雖然有些品階,可說到底是武將,比不得你杜家書香門第。我於你……並非,並非良配,還望杜公子別再說什麽陪著我的話……”

杜遷怔怔地聽著,眼中突然浮現一抹驚喜:“如逸,你,你怎麽會覺得自己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才對……其實你心裏是有我的,否則也不會說這樣的話,對不對?”

不等方如逸回答,他又自言自語般道:“你心裏一定有我!一定有我!我真的,我真的太歡喜了……如逸,我小娘已經亡故多年,大娘子對我的親事並不上心。只要你願意,無論付出何等代價,我都要為自己做一回主!”

方如逸望著他,他真的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嫁給這樣的人,將來多半會舒心一生吧。

其實她對杜遷並無風月之情,從前只不過覺得,他是個處處都合適自己的郎君。如今,他對自己又有相救之恩,以身相報,也不是不可。

方如逸低了低頭:“杜公子,眼下說這些為時尚早,不如等我出去了,再同我兄嫂……商議。”

杜遷一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如逸,你,你答應了?”

“等出去後再……”

“好!好!我都聽你的!”杜遷喜不自禁,飛快道:“其實今日你兄嫂也想過來,可是朝中對供鐵的事盯得緊,都察院那邊一直在發難,他們不好被人捉住把柄。”

方如逸點了點頭,神色擔憂:“哥哥和嫂嫂他們還好嗎?陛下有沒有為難他們?”

“他們都好,畢竟眼下事情還沒查清楚,真相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準。今日,陛下已命大理寺派人過來,同王府尹一並審理。”

杜遷扭頭望了一眼牢房外,見那裏無人,才小聲道:“我推測調換熟鐵的人,和梁王還有何家有關,已經告訴了你兄嫂,還有那位叫魏臨的公子。

魏公子是個好手,這幾日他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卻一個一個地去查鐵坊裏工匠,看看他們最近都和誰有過往來。昨夜聽他說,已然鎖定了幾個,想必兩三日之內,就會有消息。”

方如逸甚是驚訝,沒想到杜遷一個諸事不知的人,居然能憑借蛛絲馬跡,推出梁王要對自己下手。

“杜公子,多謝你今日傳信給我。只可惜我身陷囹圄,想做什麽也不能,只得拜托你多多寬慰我兄嫂了。”她想了想又道:“還有照兒,她膽子小,這會不知要怎麽哭呢。”

杜遷鄭重道:“你的事,我從來都看得比我自己的更要緊。少將軍和左娘子是見過大世面的,都還穩得住。你那小侍女有魏公子,也無需我多操心。說起來,那日你被京兆府的人帶走,多虧她安排妥帖,早早給工部府衙遞去你寫的陳情書,這才讓陛下知曉此事。”

方如逸欣慰地笑了笑:“照兒是個好孩子,這回真是辛苦她了。”

“砰砰砰!”

門上傳來聲響,杜遷趕緊站起來:“如逸,我不能多待了,你只管在這裏住著,大牢上下我已打點過,絕不會叫你受了委屈。等有了新的消息,我再來看你。”

方如逸忙道:“好,你快出去吧,別讓旁人發現。”

杜遷快步走出大牢,從後門離開京兆府,穿過三條街,轉進一條僻靜無人的窄巷。

他等了不多時,一名蒙面人從屋頂落下,開口問道:“方如逸怎麽樣了?肯不肯招認?”

“她性子倔,兄嫂又在朝中為她奔走,自然不會認罪。”杜遷冷聲道。“我早就告訴過王爺,要想方如逸認罪,絕無可能。王爺不信,才耽擱到今日。”

蒙面人沈默一瞬:“杜公子可有什麽法子?”

“那方如逸已經答應出獄後同我成親,只要親事坐實,將來我想問什麽,她定會全盤說出。你回去告訴王爺,魏臨是個不好對付的,還請王爺別再揪住熟鐵的事不放,否則,只怕會適得其反。”

蒙面人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杜遷卻一把拉住他:“我的事,王爺辦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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