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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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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誠

元軾到了正堂,見一名穿著圓領青袍的男子,正端坐喝茶。

他邁步入堂:“徐先生?”

徐瑞忙起身,垂首欲要叩拜,元軾虛虛一扶,臉上先起了笑意:“方才外門上的小廝來報,說徐先生遞了名帖來,本王還以為他們認錯了人。”

他坐在上首,眼底隱隱浮現一絲探尋:“徐先生與本王素無往來,今日為何登門?”

徐瑞立在堂中,恭聲道:“在下撰寫兵策,害得張校尉入獄,特來請罪!”

元軾眸光一閃,端起茶笑道:“張校尉入獄的事,本王也聽說了,原來是徐先生之功。只是不知,先生為何要向本王請罪?”

徐瑞一撩衣角,撲通跪下:“既然今日登門,在下便無心欺瞞王爺。在下早已知曉,張焦和曾得功是王爺的左膀右臂。”

元軾心中大驚,端著茶盞的手頓挫一息,臉上的神色卻是鎮定:“徐先生在說什麽?本王是一句也聽不懂。”

“王爺勿怪,是在下自作主張。”徐瑞言辭懇切,振振有聲。“曾得功色利熏心,私蓄外室,搜刮錢財,如此行事,怎能為王爺做大事?

還有那半點兵策也不通的張焦,他的脾性最是急躁,兒子頂不了事,又有貧苦麻煩的親戚,若是將來鬧出什麽天大的幹系,豈不是要連累了王爺?”

元軾沈默不語,心中卻暗暗震驚徐瑞所言非虛。

曾得功愛財,所以自己才以銀錢動之,給了他不少田產鋪面。

張焦不學無術,性子太野,難以駕馭,若不是有個能幫他寫兵策的曾得功,只怕他早就不肯乖乖幫自己做事了。

挑出他們兩個,當左膀右臂,實在是無奈之舉。

朝中仕進,先有兩闈科考,後有吏部遴選,自己一個“閑散”王爺,要是與世家大族走得太近,難免要受都察院的彈劾。

再者說,那些高門士族的子弟什麽也不缺,自己能給的東西,多半進不了他們的眼。

幾番思量,自己這才從貧寒子弟中選人。

沒想到這徐瑞三兩句之間,竟就切中了自己的心頭要害。

“徐先生,曾得功和張焦,與本王並無往來,又怎會連累本王?”

徐瑞神色自若:“別人不知,可在下這段時日為江首輔辦事,在群臣間行走,最是知道他們二人與王爺,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此話何意?”

“去歲秋,在下奉江首輔之令,拜訪曾得功。本以為他出身貧寒,是個不慕榮利之人,誰想到他家居然擺出好大一桌酒菜,全是京都時新式樣。

在下想著,他娶了王家女兒做大娘子,手上有些銀錢也是尋常。可酒過三巡,他卻暗中透出給在下送宅院、贈美妾的意思,還說什麽自己也養了個外室。

原本他人的家事,在下也不便多問,但後來他那外室竟傷了逸兒妹妹,在下心裏實在是震蕩難安。

王爺多半也知道,方家與我徐家交好。方將軍遠在漠北,與家父魚書雁帛幾十年,早就處得像自家親眷一般。

逸兒妹妹如今獨自在京都住著,方將軍早就托家父和在下照看,出了這樣的事,在下擔心曾得功的外室與逸兒妹妹有仇,就私底下把那外室查了個清楚。”

說到這裏,徐瑞緩緩擡頭,望著元軾:“卻沒想到,外室手裏握著的生意,居然全都與何家有關。可何家的掌事人何齡姑娘,一心愛慕王爺,京都早就有不少風言,說她與王爺有生意往來。

不過那時,在下雖然有些懷疑,卻沒有實證。直到後來,江首輔命在下遞送兵部年尾考核的兵策,在下好奇張焦的才思,避開人瞧了一眼,立馬覺出不對勁來。在下當日就去了張府,一番震懾,套出了他的話,原來他的兵策都是曾得功所寫。

後來他吃罪了酒,說了兩句胡話,言語間拉扯上王爺,在下這才明白,其實整得功和張焦,都是王爺的左膀右臂。”

元軾安靜地聽完這番陳詞,臉上的笑意始終不曾散去,可瞧著卻讓人心驚。

“徐先生好生厲害,他們兩個還有何家,與本王的確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你能把個中脈絡梳理清楚,真不愧是徐狀元之子。”

徐瑞拱手:“王爺謬讚,在下也是無意中才推測出來的。”

元軾緩緩飲了口茶,茶水入口,已然冰涼:“你方才說,今日過來,是為了張焦的事,向本王請罪。這話的意思,本王不大明白。”

若是換了旁人,發現張焦是梁王的人,還有密圖謀反的嫌疑,早就避之不及,或告訴江首輔了,怎會一邊拉下張焦,一邊還要特意過來,向梁王請罪?

豈不是自尋死路!

徐瑞正色道:“張焦入獄,的確是在下有意為之。只因在下為王爺不平!曾得功也就罷了,張焦一個莽夫,將來如何能堪大用?!不如早些棄了他,省得將來給王爺平添麻煩。”

他“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王爺,張焦的事,全是在下一手策劃,這件事在下做得如何,王爺是明白人,心中自有定奪。論說才能,在下自詡絕不在曾得功之下。若王爺瞧得起,在下今日願向王爺投誠!”

元軾冷眼盯著他,半晌才道:“你是江首輔的幕僚,今歲春闈又是他的門生主持,你定能榜上有名。江首輔這棵不靠,非來燒本王的冷竈,徐先生,何故?”

“科榜登名,的確有大好的仕進前程。可江介為人實在古板,又講究門第,他那兒子和在下一同參加春闈,難道放著自家兒子不扶持,偏要扶持在下這個貧寒學子不成?”

說話間,徐瑞眉梢騰起怒意:“這段時日,在下住在江府,實在渾身不適。他江介仗著自己是帝師,又是皇親國戚,桃李天下,簡直不把朝臣放在眼裏,想提哪個世家子弟,便提哪個。就算在下做了他的徒孫,何時才能有出頭之日?”

“你要出頭?”元軾微微昂起下巴,面露不解。“如何出頭?做官難道不夠?”

徐瑞高聲道:“在下所求,並非朝夕富貴,嬌妻美妾,而是——青史留名!”

元軾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介無法讓他登閣拜相,他便求到自己這個梁王頭上。

若是有朝一日,九五尊位換了人坐,他徐瑞有從龍之功,自然能登閣拜相,青史留名。

“好一個青史留名!”

元軾大笑起身,上前攙住徐瑞,扶他起來:“徐先生有高志,恰與本王同。可惜本王領著閑散的名聲,無法在中朝行走,今後還望先生多助。”

徐瑞鄭重一拜:“王爺放心,在下定為王爺鞠躬盡瘁!”

元軾示意他坐下,神色如和煦春風:“徐先生是本王的臂膀,可得長長久久地活著,本王才安心。”

徐瑞客氣兩句,忽然問道:“王爺如今可有旁的武將相助?”

元軾緩緩搖頭:“這正是本王眼下憂心之處。張焦進了刑部大牢,聽說審了幾回,只吐出舞弊的事,倒不曾攀扯上本王。但就算從輕發落,他的官職定是沒了。徐先生可有妙法?”

“換人。”徐瑞目光堅定。“張焦已經無用了,不如王爺盡快扶持新人,添上他這個缺。若王爺信任在下,不妨考慮考慮張焦的二哥,張烈。”

元軾眉頭微蹙:“這段時日本王也聽說過此人,似乎是個老實忠厚的,將來中朝行走,只怕不大頂事。”

“王爺這話,在下鬥膽駁一駁。武將一職,最是講究實在,戰場上刀劍無眼,倘若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就算以後王爺榮登大寶,只怕也不敢用。

可張烈與張焦不同,他性情穩重,頗通兵策,與江首輔曾經平反過的魏家,交情甚篤。如果扶他上位,史大將軍定能瞧上他,江首輔那邊也不會懷疑。

況且張烈是張焦的親兄長,他得了勢,自然不會撇下張焦不管。張焦知道王爺那麽多秘密,難道王爺不怕他日後反咬一口?”

元軾心下暗驚,大為佩服徐瑞的籌謀,點頭道:“徐先生深謀遠慮,本王不能及。若能得張烈相助,自然是個兩全之法。可他為人死板,只怕不肯變通。”

“王爺不必擔心此事,更不用親自出面,便由在下替王爺走動。等將來大勢已成,在下有法子勸他。”徐瑞頓了頓,又道:“只不過,張焦出獄後,多半會見到在下,個中仇怨,還望王爺代為轉圜。”

元軾滿口答應:“先生放心,本王自會同張焦說,讓他莫要來為難你。不過——”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微若不察的懷疑:“今日先生來梁王府一事,江首輔那邊要如何交代?”

“其實今日,就是江首輔讓在下過府,向王爺假意投誠。”徐瑞大大方方道。“可在下卻並不想在王爺面前虛與委蛇。”

元軾頷首:“先生心裏有苦衷,有遠志,本王已然知曉。你放心,若江首輔問起,本王定會幫你遮掩。”

“多謝王爺厚愛。”徐瑞起身拱手。“王爺,今日出來許久,在下得趕緊回江府。”

元軾含笑應是,親自送他到外門上,見他出門離去,這才轉身回來。

領頭的暗衛跟了過來:“王爺,此人可信?”

“兩三成吧。”元軾語調低沈。“忽然上門的投誠,總要多留幾個心眼。不過,他父親堂堂一個狀元郎,官位竟然越做越小,他吃了這份苦,定是明白有個得力的靠山有多要緊。江介講究門楣,無法助他,只有本王不棄寒士。他看得明白,自然會來求本王庇佑。”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去我書房把那張水墨青竹取來,送到何家去,告訴何齡,今日委屈她了,莫要把本王斥責她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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