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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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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

張焦翹著腿,越想越激動,好像他那二哥的正副家私已然到了他手裏,任他隨意支配。

他喜滋滋地喝了兩口冷茶,眉頭忽然一皺,放下茶盞:“別的都是好說,可我二哥笨得很,整日只知耍刀弄槍,讀兩本根本用不上的兵書,家私全讓陶蓮那個蠢婦捏在手裏,想讓她交出來,呵,難!”

王梨花斜眼道:“她自己生不出兒子,難道要把咱們張家的家私全送女婿不成?放一萬個心罷,就算你二哥昏了頭,你爹娘也不會讓他把家私白白給了別人。”

張焦歪著嘴想了一會,暗忖這話說得也對,若是二哥腦子不清楚,幹脆全家一起逼他去,不怕他不給!

夫婦倆正要再說幾句閑話,外門上的小廝來報,說大姑姐已經進了府門。

王梨花沒好氣地白了張焦一眼:“昨天我剛拿去她家田莊收了租子,今日她就上門了,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左右都是她家的莊子,收來的租難道不給她?”張焦也有些不爽。“她來得那麽急,再沒別的,肯定是馮迪那個蠢人又欠了賭債,等著拿錢填窟窿。”

王梨花臉色不佳,壓低嗓音道:“你姐夫這都多少年了,還死性不改……你們張家,真真是一窩子的豺狼虎豹!”

說話間,張焦的長姐張碧,從廊檐下走了過來。

她長得寡淡,脾性雖說和張焦一樣急躁,可平日裏卻不顯,在夫君馮迪面前,更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馮迪嗜賭多年,她卻不敢規勸自家夫君一句半句,只知到處籌錢填賭債。

見她快要入前廳,王梨花換上一副笑臉,迎過去挽住她的手:“大姐姐來得好早,今日化雪,路上定是難走得很,一切可順當?”

張碧不自然地笑了笑,嘴角帶了三分苦:“都好都好,梨花,我家莊子上的租錢可收來了?”

“就等著給大姐姐!”

王梨花沖貼身服侍的侍女點了點頭,命她快去房中取來,自己拉著張碧坐下,眼珠一轉,道:“大姐姐這幾日可去過二哥家?瞧過公公婆婆沒有?”

張碧搖頭:“這兩個月,我家裏事多,沒去二弟那裏。二弟家有房有銀,爹娘自然好吃好喝,哪像我家,一個專捅窟窿,另外兩個又不知上進,唉……”

她嘆了兩回氣,王梨花忙接過話頭:“大姐姐養著兩個兒子,姐夫又愛玩,大姐姐定是每日費心操勞。雖說大姐姐你嫁到了馮家,可終究還是張家的女兒。

二哥現住著那麽大一座宅子,又捏著兩間鋪子,銀錢金錠難道不是水一樣地流過去?他那般有錢,居然不幫襯大姐姐一點,真叫人看不下去。”

張碧是個沒腦子的,被她三兩句一說,覺得甚是在理,神色也急切了:“誰說不是呢!我家如今住著一重進出的院子,二弟家不過三口人,加上爹娘也只五個,居然住著三重進出的大宅子。他怎就不知幫襯幫襯自家人?”

王梨花陪著嘆氣幾聲:“我記得公公婆婆手裏也是有一間鋪面的,可這麽些年了,卻沒見他們把錢拿出來,莫不是全給了二哥二嫂了吧?”

張碧心裏一急,猛地站起來,聲音也顫抖了:“二弟他自己就有兩間鋪面,還是在南市街那個極佳的地段,每日金錠銀錠的,憑什麽把爹娘的鋪子錢也搜刮走?他只生了一個女兒,哪裏要這許多銀錢用度!”

“就是就是!”王梨花心中大喜。“我們一直擔著心,就怕公公婆婆把傍身錢都給了二哥一家。可我們臉面薄,不好直接去問。其實說到底,二哥那份家私,早晚得歸張家人所有,斷沒叫大侄女帶去夫家的份。

大姐姐是張家的女兒,又生了兩個兒子,將來給二哥二嫂養老送終,我家傲兒自然得盡心,可大姐姐的兒子們就不出力了麽?依我看吶,這家私,早晚也有大姐姐一份。”

張碧被她說得動了心。

自家夫君一上賭桌就不管不顧了,非要輸個底朝天才肯家去。

本來她握著田莊的租子錢,也算能順順當當地過日子,可賭債是個不見底的大洞,再多的利錢也填不滿。

兩個兒子性子又軟,腦子也不好使,成天只知在家中窩著,沒個半點出息,更尋不見一個正經營生。

爹娘年紀大了,有兒女照顧著,平日裏也用不了幾個錢。他們手裏的鋪子銀,本就應該早早分了,給兒女們補貼用度。

若是只讓二弟一家占盡好處,她這個做大姑姐的豈能罷休!

張碧腦中一陣翻江倒海,越發覺得自己嫁出去的這些年,實在吃虧得不行。

就在這時,王梨花的侍女回到前廳,手上捧著只木盒子,裏面是田莊的租子錢,張碧趕緊拿過來,緊緊抱在懷裏,心不在焉地道了句謝,很快告辭離開。

見她出了府,一直沒說話的張焦沖王梨花歪了歪嘴角,開口道:“夫人還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這才三兩句話的功夫,我這大姐姐就坐不住了。這會多半是往二哥家去了。”

王梨花滿臉得意:“要是我沒點功夫手段,怎麽能鎮得住你那一門子的窮親戚?不是這個缺食少穿,就是那個上門打秋風,我日日頭疼得很。”

夫妻倆拉拉雜雜地說了許久,張焦甩下一句“等將來二哥和爹娘的家私拿到手就好了”,起身出了前廳。

此時的張碧,正在二弟張烈的府門前下車。

張烈的府邸雖說寬敞,廂房屋子也多,可他平日裏並無營生,一家五口都指著兩間鋪子過活,連一個守門小廝也請不起,聽見有人叫門,他便親自來開。

“大姐姐?”看見來人是張碧,他很是吃驚。“大姐姐怎麽突然來了?”

“二弟,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還不能來見爹娘了?”張碧心裏本就存了些惱怒,話一出口便不大客氣。

張烈忙請她進來,關上大門。門頭上的積雪落在他肩膀上,寒意往脖頸裏鉆,他趕緊用手拍掉落雪,攏了攏身上那件半舊不新的短褂。

張碧掃他一眼,見他穿得甚是單薄,反倒生出氣惱,暗罵了句“明明手上多得是金錠子,還故意做出這等窮酸樣”。

“大姐姐今日來得晚,要不要在我家用了飯再回去?”

她隨意擺了擺手,沒說吃也沒說不吃,只快步往內院去。張烈以為她是有急事要找爹娘商議,想著自己是個笨嘴拙舌的,也不好跟了去,便撿起耍了一半的刀,仍舊在前院練著。

進了內院,張碧熟門熟路地走到爹娘住的西廂房外,敲了兩下門,沒等人來開,便徑自推開。

張武和馬氏夫婦倆正披著棉被,坐在屋子裏,見房門突然開了,還以為是陶蓮來了,馬氏張口就罵:“大冬天的把門打開做什麽!是要凍死我們老兩口麽……蓮兒?”

看清楚來人,馬氏楞了楞:“你怎麽來了?”

她這女兒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心撲在給夫君填窟窿上,要不是趕上逢年過節的,是幾月也見不著一回。

可今日卻突然登門……

馬氏給張武使了個眼色,夫妻倆心裏都有了些數。

看來這回姑爺的賭債,欠得狠了。

“這屋子裏怎麽冷嗖嗖的,娘,你們沒燒炭盆?”

張碧環顧四周,見火盆就在墻角擺著,裏面也有兩塊碳,走過去想生火,馬氏卻一下丟開棉被,奔過來扯住她:

“屋子裏就這兩塊碳,留著等明年二月時用的!要是今日燒了,來年我們老兩口怎麽過!”

張碧驚訝道:“娘,你們手裏不是有鋪子銀麽?怎麽連炭盆也燒不起?就算銀錢不夠,二弟媳難道沒給你們買?”

一聽這話,馬氏忙拉住女兒,兩只老眼一睜,刷地流下淚來:“你那二弟媳是個吃錢鬼!捏著兩間鋪子的錢,死摳死摳地過日子。大冬天的也只給我們這屋子一點點的炭,我們不省著點用,等到最冷天裏,那不得要凍死了?!”

張碧急忙道:“那你們手裏的鋪子銀呢?怎麽不拿出來用?”

馬氏登時抹起了淚:“天爺啊!我們老兩口掙了大半輩子,只得一間鋪面,那是我們的棺材本,怎麽能動啊!”

說不了兩句,她又開始哭訴張烈夫婦如何不好,日日夜夜薄待她。張碧聽得煩厭,心知這次過來,無論如何也搜刮不出半分錢,當下便掙脫了手,隨意應付兩句,轉身往屋外走。

才到門口,卻瞧見陶蓮從外院進來,臉上帶著笑:“我竟不知大姐姐來了!今日有些晚,不如大姐姐就在我家用了飯再回去?”

張碧此行的目的落了空,沒有半點吃飯的心思,心裏的氣翻上來,開口便道:“你有那功夫留我吃飯,不如把爹娘屋子裏的炭盆燒起來。算起來,你手裏也握著我們張家的鋪面,又是這府上的管家人,怎麽能把你公公婆婆苛待了去!”

陶蓮一楞,怔怔道:“大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我何曾苛待公婆?從入秋起,我每旬都送炭火過來,從來沒有少過一筐……”

說話間,馬氏從屋裏出來,陶蓮忙上前拉住她,急道:“婆婆,你可要為我辯白啊,我從來不曾少過你和公公屋子裏的炭火……”

“救命啊!救命啊!”

馬氏突然身子狂扭,口中不住地大喊大叫,陶蓮嚇了一跳,忙松開手。

張碧心裏卻明鏡似的。

她這位親娘,頗有些顛倒黑白的本事,此刻定是發現自己汙蔑陶蓮的事瞞不住,幹脆裝瘋賣傻起來。

“救命啊救命啊!我們老兩口手裏沒錢,你這毒婦,大冬天的連口熱湯飯也不給,是要害死我們嗎!”

馬氏身形矯健地沖到陶蓮面前,拼命地打她拍她,像是見了死敵一般。

陶蓮沒設防,臉上挨了好幾下,火辣辣地疼。她不敢還手,只得左躲右閃,身子氣得顫抖:

“婆婆為何說起這等汙蔑人的話來!熱飯和炭火我從未短過,每月還特特給公公婆婆每人五金銀子。婆婆手裏握著一間鋪面,一向都是自己出門收租,不讓我碰半點銀錢。

我自認對二老一向敬著尊著,只有花錢費心的份,從沒生過什麽怨,為何婆婆今日卻喊什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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