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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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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

楊西平側過身,目光遲疑地掃她幾眼:“你是個小姑娘,為何要我的水車工圖?”

方如逸卻沒去答他的話,而是笑著反問道:“師傅的水車工圖可有用?若是無用,我自然也是不要的。”

楊西平的後背一下挺直了,睜圓了眼道:“當然有用!有大用!”

他那雙護在胸口的手伸入衣襟裏,小心翼翼地摸出兩張碩大的箋紙,蹲下身子,鋪在膝蓋上慢慢展開。

方如逸趕緊湊過去細瞧,箋紙上的圖案,她雖不大能看懂,可上書那幾個“牛轉翻車田間運水筒車”和“驢轉翻車田間運水筒車”的小字,她卻認得一清二楚。

楊西平點了點圖上的大齒輪和轉軸,恨道:“王家小兒不識貨!我這大水車無需人力踩踏就能在田間送水,便是那些地勢陡峭,無法開出水塘的地界,也能低水高送,省心得很。

別說南方的水田了,就是北方種麥子的旱田,也能用上。他若買了我這工圖去,不知能賺多少銀兩!”

方如逸見那圖上的設計甚是覆雜,比自己從前讀過的那些制工冊子上的圖,還要精巧細密,心裏本就存了四五分的吃驚,眼下聽他一介紹,知道這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水車,越發想把此人收入麾下。

但她才見過楊西平在王家制工坊的一場大鬧,明白這人有些執拗,不是個好勸服的,便故意端起架子道:“話雖如此,可你這圖畢竟沒落地成型,我怎知你設計的大水車真有說得那般好?”

楊西平“哼”了一聲:“你也是個不識貨的!”

他三兩下收起圖,仍是塞回胸口,雙手緊緊捂著,邁了腿準備離開。

方如逸上前兩步攔住他:“若師傅你真對自己的水車頗有信心,不如跟我去京都一趟,把水車做出來,木料我來供。我在京郊有幾畝薄田,水車是否有用,等做出來了一試便知。”

楊西平頓住腳步不吭聲,臉上若有所思。

方如逸又道:“我雖不通制工,但從前也讀過幾部冊子,你的大水車這般覆雜,想必得耗費不少銀錢和人力才能制出來。王家不肯要,只怕在太州府更是無一人能收。若你願意跟我進京,吃喝住行一概不用愁的,只要把水車做出來就好。”

楊西平猶豫半晌:“我吃得不多,能填飽肚子就行。你,你不過是一個小女娃,怎會在京中有田產?”

站在一旁聽了許久的江與辰,背了手上前,振振有詞:“這位是鎮守漠北的昭武將軍獨女,她有心在京中做農具生意,你若跟了她去,何愁吃穿?何愁制不出大水車?更不必在這裏受王家的窩囊氣。”

“昭、昭武將軍的獨女?”

楊西平震驚地望著方如逸,他這才開始仔細打量眼前這位小姑娘,她姿容絕美,眸光清亮。雖說瞧著連二十歲都不到,臉上些未脫的稚氣,可眼中卻透出一派的沈靜淡然,仿佛早已悉知這世間的紛繁。

“你真能幫我造水車?”他問道。

方如逸含笑點頭:“千真萬確。”

楊西平下了莫大的決心,把那工圖重又摸出來,遞給她道:“那我便信你一回!我家中無人,明日就能隨你上京。既然你管了我的吃住,我也不能讓你吃虧,等水車造出來了,你再付我銀兩也不遲!”

這就,成了?!

方如逸欣喜萬分,趕緊通問了楊西平的姓名,請他家去收拾行李,三日後到他們落腳的客棧來,一道進京。

回去的路上,餘照一個勁兒地感嘆事情竟如此順利:“姑娘,我瞧那楊西平的工圖有些能耐,聽他話裏的意思,似乎經常和王家做生意。細細想來,多虧王家今日不要這圖,才讓我們撿了漏。”

“誰說不是呢。”方如逸也歡喜得很,把工圖在袖中緊緊攥著。“也不知這王家是怎麽了,如此一樁眼看能好好賺上幾筆的生意,居然不做。”

“王家破產了,沒錢造大水車。”

江與辰暗中得意,方才楊西平同那賬房先生說的一番話裏,早就透出王家的木工坊做不下去,都是因為何家當鋪被查,那林掌櫃沒等付掉農具的餘錢,便自己逃了。

何家破產,那可是他江與辰的手筆!

他原本只想暗中替方如逸出口氣,卻沒料到竟無意中幫了她一把,如此行好事不留名的做派,頗合他素來自詡的那份俠義心腸。

“王家破產?這是如何得知的?”方如逸不解。

江與辰和魏臨對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明白始末,魏臨道:“昨日我外出打聽木工坊時,見街上官兵跑來跑去,就問了一個路人,說是何家當鋪以假換真的事,被府尹知道了。

當鋪被查封了不說,鋪子裏的一幹人等都下了大獄,只有那林掌櫃逃了。方才王家的賬房先生口口聲聲說什麽何家當鋪林掌櫃沒付餘錢,想來就是這個緣故。”

方如逸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真是牽一發動全身,誰能想到,官府查抄何家當鋪,竟能把楊西平這個巧匠,推到我們身邊來……等等!”

一個念頭忽地在她腦中閃過。

“何家當鋪,難道是何齡的何家?”

江與辰抄著手,笑而不語,魏臨卻拉長了語調:“何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餘照拉住方如逸,激動得裙擺一跳一跳:“姑娘,老天開眼了!知道何齡做下許多惡事,看不慣何家那般猖狂,降下災來治她呢!”

“這都是府尹老爺的功勞。”方如逸又驚又喜。“我本以為,如今我們聲勢微弱,只能忍了何齡刺殺的氣。沒想到何家居然自己把自己絆了一跤,何齡忙著當鋪的事,想來定顧不上我們了。”

“是呢姑娘!出了安嶺縣後,我們行了好幾日,都是平平安安的。”

主仆倆親親熱熱地說著,挽了手往客棧走,江與辰跟在她們身後,心情甚是暢快。

魏臨慢行幾步,湊到他跟前,小聲道:“公子,何家的事,怎不告訴方姑娘?”

“何必事事都說?”江與辰腳步輕快。“她若知道了,定會怪我擅作主張。現下情形不就很好?何家遭了罪不會再找機會行刺她,她又新得了木匠,眼看著就能把農具生意做起來,何必說一些有的沒的,讓她多思心煩?”

“可是公子,你若不說,誰會知道這應該這功勞算在你頭上?”

“我自己心裏知道不就行了?”江與辰推了他一把,眉稍一揚。“你怎麽回事啊,啰啰嗦嗦的。”

魏臨撇撇嘴,心道你才是怎麽回事啊,做好事不留名,不似你江小公子素來的做派。

他忍了這句話沒說,見天色尚早,把從前在太州府去過的好玩之處,在腦中過了一遍,揀幾個舒服自在,不大累人的地方,說給方如逸和餘照聽。

沒說幾句,餘照便拉住方如逸道:“姑娘,不如我們去花市看看吧!奴婢聽說山南的花市甚是好看,花草的品類多得不得了,便是京都各家賞玩的盆景,也都是從山南特特運過來的呢!”

方如逸倒沒有什麽非去不可的地方,見餘照如此憧憬,點頭含笑:“那我們就去花市。”

魏臨得了令,引著眾人往南邊走,不多時便轉進玉林巷,停在太州府裏行人最盛的花市前。

方如逸踮腳望了一眼,沒瞧見盡頭,問了魏臨才知道,這花市綿延了整整一條街。

滿眼茂盛的花木,看得餘照驚呼起來,方如逸讓魏臨帶著她四處逛逛,自己則慢悠悠地跟在後頭。

上一世,她最愛這般似錦的繁花,元軾每日著人給她房中送去盛開的鮮花,即便她後來身中劇毒,時常昏睡,每日裏的花卻從未斷過。

如今目之所及的這些花草,自然是無罪的,可看在她眼裏,卻仿佛時時刻刻警醒著她,莫要忘了前世種種,莫要松了重活一場的大計。

“方姑娘不喜歡花?”

江與辰的聲音閑閑傳來,她默默呼出一口氣:“喜歡的,可突然瞧見這麽多,有些不知該喜歡哪一個才好。”

“方姑娘見慣了漠北的風沙和荒蕪,山南的花市,只怕會讓你想起漠北的民生多艱,瞧著有些刺眼。”

方如逸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關切生民的話,驚訝道:“沈館主可曾仕進?”

江與辰背著手,哈哈大笑:“我最不喜仕途經濟,不過從前與人打賭時,考過舉人。”

“可曾得中?”

江與辰點頭:“那人把科舉說得難如登天,我還以為要多試幾次,誰知考了一次就中了,實在沒什麽意思。”

方如逸停住腳步,吃驚地看著他:“沈館主竟是文武雙全之人,為何不繼續仕進,報效朝廷?”

江與辰饒有興味地望著她:“方姑娘怎麽也同旁人一樣,說起俗話來了?人生如行路,若是總在一條道上走,多無趣?”

方如逸鄭重道:“可如果能在這條道上一直走下去,或許能看見更遠的景致,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給他們做個引路人。”

就像上一世那個被元軾騙得徹底的自己,成了這一世謀劃護佑家人大計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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