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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如逸忙道:“這可使不得!沈館主一看就是出生大戶人家,怎可給我做護衛?”

江與辰把那竹枝在手中轉來轉去,滿不在乎:“什麽大戶人家,不過是做著幾個生意罷了。京中有錢的門戶那麽多,不差我一個。等你的生意做成了,賺錢後再把雇我的銀兩補上也不遲。”

他收了隨意恣肆的神色,擱下竹枝,突然認真起來:“方姑娘,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瞧那梁王不順眼。聽說你同他斷了親,我這心裏真是暢快!給你做護衛,是出於俠義。就當是我沈某人想同你做個知交好友,若是要提門戶,那就俗了。”

方如逸聽得發楞。

這沈館主可真是個膽大的,開口閉口居然敢說梁王的不是。

不過,從前自己在軍中見過的那些兵士武將,個個豪情恣肆,想什麽便說什麽。

許是他也生了副武人脾性,有些灑脫不羈,不把貴胄放在眼裏。

如此看來,倒是個不慕榮利的。

方如逸的嘴角彎了彎:“沈館主這番話私底下說說便罷了,萬不可叫旁人聽見。”

“我也就是同你說。”

江與辰抱著手,見方如逸準備起身,拿起竹竿伸過去讓她握著,拉了一把。

“既然沈館主開了口,我若再推辭只怕拂了你的好意。我雖拿不出相雇護衛的全資,可定金還是出得起的。”

方如逸從腰間摸出三張一貫錢的寶鈔,遞過去道:“還請沈館主先收著,剩下的等我們回到京都再補給你。”

江與辰也不推辭,隨意捏在手中,想著今日方如逸頗紮了幾回馬步,多半也累了,便不再苛求,閑談幾句後送她離開。

等回到武館堂內,魏臨不知何時坐在了椅子上,瞧見他進來也不起身,端了茶盞也不吃,只閑閑道:“公子要去山南?”

“你又偷聽!”

江與辰手中的竹枝“刷”地飛過去,魏臨單手接了個正著,輕輕擺在桌幾上:“你們兩個說話聲那麽大,我巡查時,那聲音自己跑到我耳朵裏來,能怪我?”

“你這茶喝不喝?”江與辰一把端走他手中的茶盞,自顧自飲了一口。“你懂什麽,如今方姑娘跟著我習武,算是我的徒弟。

自我出師以來,還沒收過弟子,本想好好帶她一場,讓她武藝超群,打遍京中無敵手。可她眼下拳法兵刃一個都沒成,萬一去了山南人沒了,我多虧。”

魏臨搖頭:“方姑娘身子虛,這輩子也不可能武藝超群,頂多就是強身健體,關鍵時刻不至於喪命罷了。”

江與辰“啪”地放下茶盞:“那我就更得去了,我江與辰天生一副俠義心腸,最見不得別人遭罪被欺負,何況是我自己的徒弟!”

魏臨仰頭斜他一眼:“方姑娘做了你徒弟的事,她知道麽?”

“你這人,整日拘些個俗禮作甚?我指點她一場,自然就成了她的師父。”

江與辰頓了頓又道:“不過剛才你有句話說得在理,她的身子有虧,得教她幾個保命的招式才行。”

魏臨起身在他肩上一拍:“任重而道遠,公子還需上下求索啊。”

江與辰卻不甚在意,提著竹枝走進後院。

第二日,方如逸按時到了武館,同江與辰定了半月後南下的計劃。

此後十幾日,她一面忙著習武,一面抽出空當來,去城外的莊子裏收了租,做那行路的盤纏。

餘照說什麽都要跟著去,方如逸只得把餘然送去徐家暫住,請徐覆指點她讀書習字。

顧苑來看過她幾回,聽說她要南下尋工匠,大大地驚訝了一場,勸她別四處奔波冒險,沒得遭罪。

可方如逸卻道:“我同梁王斷親後,京都風言風語半月多了都沒停歇,想來想去,還是得離開一陣才好。”

顧苑只得隨了她,又聽說她雇了武藝高強的護衛相隨,這才略略安心。

眼看再有一日便要出行,方如逸照舊去了端行武館。

她那馬步結結實實地紮了半個月,如今已然很像樣,腰身腿腳也得了不少力氣。

江與辰甚是滿意,手中的竹枝轉得越發歡快:“明日就要南下,今日不練馬步,教你三個保命的招式。”

他放下竹枝,抽出一把短巧的匕首,出得鞘來,那寒光閃得晃眼。方如逸素來見慣了軍中刀斧,並不曾被嚇著,反倒主動伸手去拿。

江與辰的右臂忙往後一收:“刀劍無眼,方姑娘可要小心。”

“我不怕。”

方如逸眼角彎彎,浮了些好奇,上前一步,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五指探進他的掌心,轉瞬便將那匕首勾了出來,牢牢握住。

她細看片刻,點頭道:“的確鋒利。”

江與辰只覺得右掌酥酥麻麻的,幹脆攥了個拳頭,可才剛解了那酥麻,他這一顆心卻不知為何,跳得甚是難受。

凝神許久,他徐徐道:“姑娘果然是將門女。”

“沈館主,你剛說要教我三個保命的招式,可是同這匕首有關?”

江與辰昂頭一笑,右手握住刀鞘,在手中掂了掂:“看好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逼到方如逸身前,右手送出,刀鞘落在她腰間三寸方外,快速劃動,似要去割她的左腰。

方如逸忙用匕首去擋,可沒等落下幾分,江與辰的手卻忽地推到她後背,手腕向上一揚,那握在掌心的刀鞘,登時飛了起來!

她看不見身後動靜,只得把頭扭向另一邊。

才轉過來,她卻震驚地發現,江與辰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右肩,張開五指一抓,穩穩接住了躍上來的刀鞘!

“唔!”

刀鞘猛地抵在她後背,她輕呼一聲,腳下不穩,竟撲進江與辰懷中!

“第一招。”

上方傳來男子低沈邪傲的聲音,因著雙耳靠他頗近,也一並聽見了他胸腔裏的起伏。

咚咚咚的,快得有些不尋常。

方如逸臉泛紅暈,不敢擡頭,也不知下一招該當如何,便沒有擅動,伏在他胸前悶聲道:“這第一招好生厲害。”

清婉柔和的嗓音,同那梅花香一起,絲絲縷縷地鉆進江與辰心間。

他心跳如鼓。

從前在山南遇上海寇時,他殺過人,熱血噴在臉上,心口也曾急促地起伏過,可從未像今日這般,連呼吸都要亂了。

他想著自己應該讓方如逸站得直一些,好使這第二招,可不知為何,他那兩片薄唇仿佛長在了一處,無論如何也不願開口。

許久,他定了定神,右手握了拳,搭在她腰間:“對方被你在背後刺了一下,定會伸手將你推開,你便要趁機攻他雙目。”

方如逸“嗯”了一聲,伸出手抵在他胸前,輕輕一推。

江與辰不曾松開那刀鞘,而是緊握著,讓鞘鋒從她後背劃至前胸。

就在這時,他的左手猛地一旋,帶著刀鞘往上疾走。一道淩厲風過,方如逸眼前一涼,“刷”的一聲,鞘鋒在她雙目外三寸處,堪堪而過。

方如逸驚得後退幾步,穩住身形道:“這第二招也厲害得緊!”

江與辰望著她,勾了勾嘴角,將刀鞘隨意地換到右手上,雙腿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兩步,靠到她身前:“若是行兇之人的手段尋常,身後被刺了一刀,也就不會再追來了。可若是個厲害的,便要劃傷他的雙目才能脫身。”

方如逸認真點頭:“那最後一招呢?”

話音未落,江與辰倏地擡起握著刀鞘的右手,一下刺在她心口:“最後一招,希望你此生都用不上。”

方如逸冷不丁地受了這麽一下,手中的匕首“咣當”落地。

刀鞘抵在心尖,酸酸刺刺的,她有些難受,正要後退幾步,腳下卻被江與辰的腿一絆,身子立即不穩,仰頭就要往地上摔。

後背忽然一滯。

江與辰的左臂接住了她下墜的身子。

她有驚無險地舒了口氣:“多謝,多謝沈館主相助……啊!”

沒等她說完,抵在她後背上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她的雙腳還沒站穩,身子又往地上墜去。

她正要大喊一聲“沈館主你為何要放手啊”,卻不防落入另一道有力的臂彎中。

她茫然地低頭看了看,接住自己的是江與辰的右臂。

“沈館主,方才你……”

方才你明明接住我了,為何突然松開?

松了手後,卻為何又用另一只手接住我?

江與辰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紮了半個月的馬步,腳下怎麽還是不穩?若不多費些心思好好練練,下一次,我就真讓你往地上摔。”

“你,你怎麽……”

方如逸又急又惱,心想這人行事怎的如此乖張!

可轉念一想,他內裏其實存了好意,一時間也沒法責問。

“我怎麽了?”

江與辰笑聲疏朗,扶她站穩,雙手頓了一下,還是伸了過去,替她整好衣衫,帶著她把方才那三招練得純熟。

歇息時分,見她低了頭不言語,江與辰撿起落在地上的匕首,插回鞘中:“明日便要出發,方姑娘可備好行囊了?”

方如逸輕輕“嗯”了一聲:“我本想騎馬,可我的侍女不通騎術,便雇了輛馬車,明日辰初到武館門口同你匯合。”

“好,明日見。”

江與辰送她出了武館,站在巷口定定望著她的背影。

她穿了一身明月白的短打行衫,衣擺隨著腳步,在風中輕輕跳著,很是利落,同那日在梁王府裏見過的她有些不同。

江與辰從腰間取下那把匕首,在左右手之間扔來扔去,目光卻仍是對著方如逸遠去的方向。

魏臨從館中出來,湊到他身邊,故意伸長了脖子,沖巷口張望:“公子,人都走遠了,還看呢?”

江與辰喃喃道:“你不覺得,這位方姑娘挺有意思的麽?”

魏臨縮了縮脖子:“我看公子你這段時日倒是挺有意思的。”

江與辰不解地轉過頭:“我?”

“你變規矩了,可你也更不規矩了。”

江與辰橫他一眼:“好好說話!”

“你抱方姑娘的手規矩得很,可你卻時不時地要貼到她身前去,這可不規矩。”

“是麽?”江與辰不置可否,話鋒一轉。“明日你同我一道去山南。”

魏臨哀嚎:“為何啊!公子你都出師了,何必要我一起去?我還想趁你離京,好好休息幾日,再去花市上相看一場,娶個娘子回來……”

江與辰瞧著他那張扭作一團的臉,甚是暢快:“等我們從山南回來,公子我親自給你在城中物色一名好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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