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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春風送暖入屠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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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春風送暖入屠蘇4

剛走下祭壇,景帝就聽說太後傳召燕晟,隨後便急匆匆地趕來。

太後瞧著景帝坐著步攆趕來,連步攆都不下,便興師問罪道:“太後這是何意?”

面對景帝的無禮,太後只是輕笑道:“哀家只想做一次呂洞賓。”

所謂“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太後口中一點含沙射影,景帝根本不放在眼裏,繼續咄咄逼人道:“燕少懷是外臣,太後為了避嫌,還是少見為妙。”

景帝毫不留情地戳中太後與先帝離心離德的痛楚,刺得太後靜默片刻。

景帝這份尖銳刻薄讓燕晟有幾分看不下去,起身答道:“陛下,太後只是請臣喝茶……”

景帝喝斷燕晟的話道:“你過來!”

燕晟無奈,只得辭階而下,行至景帝的步攆旁。

聽到燕晟逐漸走近的腳步聲,景帝輕輕敲了敲步攆的側玄,示意燕晟站到此處來,隨後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與燕晟的手握在一起。

景帝在大庭廣眾之下牽手,燕晟躁得耳垂微紅,低聲勸阻道:“陛下,臣……”

可景帝卻不理他,突然俯身在他耳側問道:“朕不在的時候,太後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景帝的語速極快,雖然神情一本正經,可撲面而來的一股酸意讓燕晟忍不住發笑。

他微微搖頭反問道:“在陛下眼中,臣便是如此意志不堅?”

景帝哼一聲,不懷好意地撓著燕晟的手心,玩笑道:“先生自以為堅如磐石,可還是被朕一杯茶定了名分?”

燕晟有些哭笑不得,那分明是拜師茶,況且還是景帝逼著他喝的……但景帝不講道理起來,誰也奈何不了。

太後遠遠看著景帝與燕晟公然“打情罵俏”,心中也說不出什麽滋味,不清楚是自己精心養大的白菜竟然也會長歪,一直長到別人嘴裏,還是自己一直看中並好好種在朝堂上的白菜,竟被自己養大的豬給拱了……

太後重重地清清嗓子,朗聲道:“鈺兒來嘗嘗哀家的雨前龍井。”

提起雨前龍井,景帝不可避免想起當年養在太後膝下,傻乎乎討好太後的蠢樣子。那時候為了泡出一杯太後喜歡雨前龍井,她苦練許久才習得幾分神似。

景帝欲攥緊拳頭,卻被燕晟緊緊回握,低聲勸道:“陛下,往事不可追,若沈溺其中,反而露了怯。”

景帝思量片刻,對陳德恩下令道:“朕與太後密談,眾人皆退後。”

陳德恩領命退下,不久暖亭上下都被清場,連染冬都被強行趕出去,只餘太後、景帝與燕晟三人。

燕晟扶著景帝落了步攆,隨後走在景帝身側,景帝聽著燕晟的腳步聲,隨著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近暖閣,停在三步階梯之下。

尊卑有序,縱使燕晟深受景帝寵愛,他也絕不會先景帝一步踏上高臺。

然而景帝卻抓住燕晟退後的衣衫,仰頭對太後直言道:“朕有眼疾,不能視物,不得不請先生為朕指路,冒犯之處,太後莫怪。”

為了與燕晟共進退,景帝不惜在太後面前將目盲的秘密坦然說出,景帝這份“任性”讓燕晟心暖如陽,心跳如鼓。

景帝目疾的事情,太後早就知道,但她假裝不知,等著景帝敞開心扉親自告訴她,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時機。

太後打量著階下的景帝。

今日祭祀大禮,景帝身著祭天朝服,沖天冠冕垂下的流珠將景帝的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仿佛將她同化為歷朝歷代帝王的神像,。然而此時此刻,太後卻知道,景帝與之前所有帝王都是不同的。

景帝是有心的。

半晌,太後輕笑道:“陛下一向隨心,哀家不覺得冒犯。”

言畢,景帝攜著燕晟拾階而上,落座暖亭之中。

幾番寒暄過後,無話可談,突然太後過問政事道:“聽聞陛下有意開海禁。”

景帝直言不諱道:“沒錯。”

太後嘆道:“陛下的心意是好,只是有些操之過急。”

景帝追問道:“太後有何教朕?”

太後答道:“當年世宗當國之時,東瀛使者也曾獅子大開口。世宗也忍不得,責令禮部不再擔負使團的吃喝用度,但怕使臣不滿,也放任了使團與民間的交易。正是這道政令讓世宗察覺,東瀛使臣這一路的玩樂,竟然是有沿海一帶的商賈供養的。”

聽太後談及往事,景帝詫異追問道:“這是何時的事?朕從未在皇考的起居錄上見聞此事。”

太後輕笑道:“自唐朝太宗年間起,這帝王的起居註有幾分真,幾分假?”

景帝恍然大悟,原來是皇考覺得此事不光彩,讓中書舍人隱去了。

太後繼續說道:“世宗也曾震怒,可江浙一帶的富商巨賈,盤根糾錯,世宗也是不敢動的,只得氣惱得將海禁緊了緊,讓那群貪得無厭、裏外勾結的奸商少些錢財賺罷了。”

景帝若有所思道:“所以太後的意思是,東瀛不定,倭寇不除,海禁不能開。”

太後退一步道:“陛下總領乾坤,自有定論。哀家只是聽聞前任首輔萬松之孫被陛下當做一把刀派了出去,竟然被富商們擺了一道。這‘一己之矛攻己之盾’甚好,但不如‘一力降十會’來的痛快。”

景帝若有所思。

江浙一帶的富商的確欠收拾了,燕晟帶回來的宋敖雖野性難改,可不破不立,沒準這時候最需要的反倒是這份野性……

景帝慢慢下定了決心。

作為從小帶大的孩子,太後對殷承鈺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猜到她聽進去意見,做了明智的決斷,心中那堵著許久的疙瘩也慢慢化開。

雖然景帝口中說著讓太後“避嫌”,朝堂上的事情也有意無意地瞞著太後,可當太後真有諫言,景帝並不像先帝承鈞那般將“疑心”放到首位。

何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不是不疑,而是身為君主,要心懷這份令天下臣服的底氣和自信。

縱使是女兒身又如何?只要一顆海納百川的心,便足夠了!

太後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欣慰,景帝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孩子,她最像她。

大概敞開了心扉,太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憋在深宮多年的政治理想與抱負傾囊而出,時不時與景帝和燕晟的主張不謀而合。

亭外冷風淒淒,亭內暖香融融,將多年來的隔閡,化為無物。

茶水已盡,談至尾聲,景帝起身請辭之時,太後突然伸手撥開景帝面前的流珠,看見那雙無神的雙眼。

想起景帝往日百步穿楊的箭法和目力,太後情不自禁有些惋惜地撫摸她的眼瞼,輕聲問道:“鈺兒,你怕嗎?”

景帝坦然得接受太後的觸摸,輕笑道:“朕怕什麽?”

太後一時語塞。

景帝曾經的夢魘如此之多,她怕黑,怕失去權利任人宰割,怕違背誓言遭受天罰,怕死後墜入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太後什麽都沒說,但景帝什麽都明白了。

她抓住燕晟的手,她什麽都不怕了。

只要有燕晟在身側,就算墜入地獄又如何?

景帝緊握著燕晟的手,鄭重答道:“不過身在地獄,心在天堂而已。”

亭外雪花紛飛,看著景帝與燕晟離去的背影,太後一陣恍惚。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縱使天公不作美,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定不負,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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