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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水晶簾動微風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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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晶簾動微風起3

燕晟醒過來的時候,眼前被燭光晃得一片斑駁。

燕晟閉上眼睛,心想:這是哪家的土財主,大晚上的還不熄燈,這一夜要耗費多少火燭。

待他閉眼適應一會兒再睜開,才看清頭頂的那片繁覆的花紋,好像是螭龍紋,但又好像多出了角和爪子。

燕晟扶著床柱慢慢坐起身,摸到月洞門罩上同樣的花紋,燕晟才警覺起來。

這是五爪龍紋啊!他這是睡哪來了?

燕晟仔細環顧四周,床頭鑲嵌著螺鈿花蝶紋,中間挖空放入一尊黑漆描金龍紋箱式櫃,龍口處銜著一把小鎖。

身下的床鋪輕軟如絲,是江西專供的龍須席,被濃郁的松木香氣熏染過,與龍須草原本的清香混合,有安神助眠之功效。

佛祖啊!他剛剛睡的可是龍床啊!

然而最讓他驚恐的是,這龍床的主人就睡在外側,擋著月洞門。

當然,兩人都是合衣而睡,什麽事都沒有。況且景帝的睡相相當規矩,雙手合攏放在腹部,板板正正地躺在一側,一看便知道是從小訓練出來的。

燕晟有些無奈。

景帝遵守那麽多奇奇怪怪的規矩,怎麽就不記得男左女右呢?

這男左女右,講究的便是男子睡在外側,女子睡在內側。這一方面是保護,另一方面也是尊卑和限制。

就好比當下,有景帝擋在外面,燕晟就是想起夜,他也沒辦法。

一,他不敢從景帝身上跨過去,二,他不敢把景帝搖醒,並讓景帝坐起來,讓開月亮門,準許他下床解手。

這時候便只能忍了。

小腹中的鼓脹愈發明顯,燕晟只能轉移註意,打量著景帝的寢殿。

大梁歷代帝王都宿在乾清宮,而為防止暗殺,乾清宮內共有二十七張龍床,意味著景帝可隨機選擇二十七個住處,除了心腹,無人知道天子睡在哪裏,而今日景帝宿在景陽殿的東暖閣。

閣內的空間不大,擺下一張龍床外,只容下一個黃花梨木龍紋箱子,箱子上頂著一尊綠梅鎏金枝香爐,一面藤篾編制的軟屜存放各類帝王偏好的書籍字畫,外加一張書案。蓋因這屋內狹小,書案很是低矮,需跪坐在寧夏供奉羊絨混合桑蠶絲編織的雙龍戲珠寶毯上。

帝王禦用自然極盡奢華,剛剛燕晟還在腹議是哪個土財主,半夜睡覺還不熄燈,現在看來也只有皇家。

燕晟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勸景帝把這個浪費火燭的毛病改過來。

正胡思亂想著,景帝那邊睡得很不安穩。

景帝的呼吸急促不穩,雙目緊閉,但眼珠卻慌亂地四處亂轉,隱隱額頭還有汗水,大概是夢魘了。

燕晟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向景帝方向挪動幾分,握住景帝的手,慢慢搖著,輕聲喚道:“陛下?”

夢魘中的人是不容易喚醒的,景帝反而愈演愈烈地咬緊牙關,燕晟怕她咬到舌頭,只得將她攬到懷裏,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在景帝耳邊輕聲誦《楞嚴經》。

經文慢慢讓景帝平覆下來,呼吸平緩,似乎陷入安睡。

燕晟趁機把景帝打橫抱起,轉個圈平推到裏側,打算讓出月亮門,方便他下床解手。

然而正當燕晟起身離開時,他的衣襟被景帝攥在手裏,他低頭一瞧,景帝已經睜開眼睛,醒了。

燕晟有點哭笑不得,正打算開口解釋,景帝手臂纏上他的脖頸,把他的頭壓低,要把他的面容看清。

景帝低聲問道:“你會渡朕,是不是?“

“沒錯,臣會的。”燕晟答道。

燕晟的聲音舒緩,自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味道,至少景帝信了。

景帝眸子亮亮得盯著燕晟,遲疑了片刻,縮短兩人最後的距離,貼上燕晟的唇。

景帝對唇齒相依的親近本無感,但燕晟喜歡,她可以將此作為一種賞賜。

燕晟無奈地在心底嘆口氣,但終究扛不住誘惑加深這個吻。

那是一個血味的吻,當然不是燕晟的血,是景帝剛剛夢魘時自己咬破的。

這番折騰,景帝已經徹底清醒。她抽回勒著燕晟的手臂,端正地跪坐起身,疑惑地看著燕晟道:“你怎麽會醒來?”

按理說,藥中安眠的劑量足以讓燕晟沈睡到天亮,等景帝去上朝,宮裏人會偷偷安排將燕晟送回府上,只說宮內落鎖,留燕晟在偏殿睡一夜,這一夜的境遇便誰也不知道。

燕晟沒心思去想景帝為何如此行事,他滿心想的都是解脫,他忍著腹痛輕聲道:“臣要解手。”

景帝微微一楞。

留宿燕晟這事隱秘,景帝把守夜的宮女都趕出去,身邊沒人伺候,景帝也沒有起夜的習慣,碰到燕晟人之常情的要求有些懵。

但景帝很快便想到,龍床下有夜壺。

燕晟的確忍的難受,景帝只得親自下床,將夜壺掏了出來。

天家的夜壺很是精致小巧,但……燕晟忍住羞恥感,故作面無表情道:“臣覺得它不夠大。”

景帝微微咬唇,還有什麽比夜壺大的容器,難道用水罐?可水罐的水是滿的。難道用花瓶?景帝瞥了一眼纖細高挑插著一支紅梅的凈瓶,覺得它可能還沒有尿壺好用。

忽然景帝靈光一閃,打開龍紋箱子,搬出一個鬥彩山河雲紋甕。

這甕上的水文層層疊疊、深深淺淺的藍,在燭火的照映下仿佛流動一般溢彩,而河流之上的高山雲霧,更是美輪美奐,祥雲與高山峭壁之間影影綽綽地點著幾片綠色,生機盎然,讓人遐思不已。

景帝有些不舍地撫摸甕身,低聲道:“先生用它去如廁吧。”

燕晟無語,這簡直暴殄天物,如果楊鎮知道燕晟這麽做,肯定第一個痛殺他。

可人生三急,一刻都等不了,燕晟也只得從了。

高高低低的水聲在狹小而寂靜的閣內清晰可聞,景帝背對著燕晟,悄悄羞紅了耳朵。

真是失策,景帝心中想道。

她這段時間噩夢連連,深受折磨卻又不能與外人道,畢竟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她終究是違背誓言,搶了皇兄的江山。

又驚又懼的時候數次夢見燕晟渡她,她琢磨許久,便覺得這沒準是個讖言,就真尋燕晟到她的寢殿睡一覺試試,沒準就把惡鬼趕跑了。

惡鬼是否趕走,景帝不清楚,但她肯定惹上燕晟這個麻煩鬼!

果然等燕晟解決人生三急這等大事之後,不敢上龍床,只跪倒在床邊,問道:“臣留宿帝王寢殿不合禮數,臣不敢冒犯。”

景帝哼了一聲,踢下一床被子,翻身在裏側躺下,背對燕晟賭氣道:“朕先睡了,先生自便。”

燕晟抱著一大坨被子,看著景帝讓出的半邊床,最終還是堅守原則打地鋪。

還好暖閣的地龍燒得暖和,睡在軟軟的供毯上也不難受,只是空間狹小,腿腳伸不開。

躺在地上,書案上燃著的燈火更是晃得燕晟眼睛痛,他微微側身,將燭火吹滅了。

暖閣內瞬間就昏暗下來,景帝猛地掀開被子,不滿喝道:“誰讓你吹燈的!”

燕晟被景帝的怒喝嚇了一跳,解釋道:“陛下,晝夜明暗有道,晚上點燈睡覺,這是陰陽失衡……”

黑暗吞噬了景帝,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南宮的那間囚室,對燕晟滔天的恨意翻滾起來。

“陰陽失衡?”景帝冷笑道,“燕少懷,你是不是又要說女子主國不祥!”

燕晟百口莫辯,只得跪倒重申道:“臣並無此意。”

景帝根本不聽燕晟的解釋,她起身下床,一腳踢翻了黃花梨木龍紋箱,而箱子上的香爐掉了下來,帶著火星的香料一半落在地上,將雙龍戲珠寶毯燒出幾個洞,一半撒在燕晟腿上,灼燒的痛感讓他咬住唇。

不知輕重地踢在堅硬的黃花梨木上,景帝的腳尖也痛,可她依舊怒火難消。

精致的綠梅金枝香爐摔斷了枝幹,圓滾滾的爐身咕嚕咕嚕地滾了出去,滾到沒有地毯消音的金磚之上,發出清脆的金石之聲,引得守在殿外的仆從連忙詢問。

景帝低聲吼道:“都滾出去!”

一陣窸窸窣窣,殿外的仆從都退出十步之外。

景帝垂足坐在龍床之上,摸到燕晟的長發緊緊握在手中,扯著燕晟頭皮,逼迫他靠過來,低頭附在燕晟耳邊,如同毒蛇一般嘶嘶作響道:“朕就算天怒人怨,藩王諸侯人人得而誅之,燕少懷,你也逃不掉!別忘了,你與朕手上都沾了寧王一脈的血,就算你現在提著朕的人頭做投名狀,都不會有藩王會信你……”

燕晟打斷景帝如同詛咒一般的瘋言瘋語道:“陛下胡說些什麽!在陛下眼中,臣便是如此人盡可夫……”

景帝猛地跳起來,將燕晟壓倒在地,一著不慎,燕晟的頭撞在書案一角上,痛的嘶哈一聲。可燕晟一邊推開書案,一邊護住景帝的頭,勸道:“陛下,莫瘋了。”

景帝緊緊攥著燕晟的頭發,一邊喘息一邊罵道:“燕少懷,我恨你,宮裏宮外想害我的人多了,我都不在乎,可你怎麽能背叛我?你個吃裏扒外、道貌岸然的三姓家奴,當了婊//子還想立貞節牌坊的混賬東西,我殺你!”

景帝狠狠地咬住燕晟的肩膀,鋒利的牙齒刺入皮膚,不見血都不松口。

景帝的牙尖嘴利,燕晟早就領教過了。他憋住一口氣,將痛呼都藏在喉嚨裏,等景帝發洩完才顫顫巍巍地松了一口氣。

景帝的頭埋在燕晟的頸窩裏,全身上下都在發抖,燕晟感覺到大滴大滴滾燙的液體落在脖頸之上,比香爐的焚灰還要灼痛,比鮮血的噴濺還要錐心。

景帝哭了。

相比景帝的失控,燕晟過於平靜了。

他全身上下無處不疼,尤其心口鈍鈍得疼,疼到麻木,疼到順其自然。

他摟著景帝的頭,輕撫那新長出來的,才到臂彎的青絲,反反覆覆道:“給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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