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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危橋綺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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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危橋綺夢1

華燈初上,大理寺依舊燈火通明。

既然是錦衣衛指揮使親自送來的文書,還囑咐大理寺好好審核,大理寺全體都被迫加班。

尤其燕晟,案頭左右兩邊各堆起半人高的文書,一邊是錦衣衛派人送來的“證據”,另一邊是大理寺存留的檔案,所謂審核也是對照兩邊的人物生平簡介不出差錯而已。

燕晟揉了揉熬紅的眼睛,看了一眼暗下去的燭火,把手中的書冊丟到案上,拾起燈旁的燭剪,把過長彎曲的燭芯剪掉,燭火劈啪一聲響,驟然明亮起來,照亮攤在案上的書冊。

只見書冊上沾染的血跡還新鮮無比,冊中詳細記載了對程毅的逼供環節,詳細到程毅受了什麽刑法,刑法持續多長時間,程毅吐露的“證詞”,甚至連受刑時嘶喊了幾聲,痛罵了什麽話都歷歷在目。

燕晟根本看不下去,惱怒地合上案卷,可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出程毅受刑的慘狀,聲聲淒厲,字字帶血。

詔獄那地方,燕晟記憶尤甚,其中刑法,更是親身經歷,所以只是讀案冊,燕晟便可以感同身受,心如刀絞。

燕晟明白,這便是馮錚給他的下馬威。

作為程毅為數不多的好友,燕晟是很難逃過錦衣衛的手段,先送來一本程毅的審訊錄給燕晟看,就仿佛在燕晟頭上架起一柄摩克利斯之劍,若是心意不堅定的人,這些日的惶恐不安便會將他拖垮。

燕晟記得沈孛將這本受刑錄拋給燕晟的那副得意嘴臉。

沈孛在馮錚那裏憋了一肚子氣,不客氣地翻了翻馮錚帶來的書冊,忽然碰到沾血的這一本,嫌臟地甩開,還用絲綢手帕擦了擦手,這一摔,書冊恰好打開,露出比外皮更為血淋淋的內容。

沈孛瞥了兩眼,對所謂“春意鬧”好奇地看了幾頁,原來這刑法便是將犯人關入充滿蚊子的蚊室,蚊子餓久了,盯到活人根本一窩蜂沖上來,不吸到肚皮漲破根本不松口,犯人被叮咬得全身紅腫,癢痛無比,不得不招供。

沈孛嘖嘖嘆道:“這可真是……名如其分啊。”瞥了燕晟一眼,嗤笑道:“少卿可要好好審閱,這冊子,非卿莫屬啊!”

看燕晟彎腰拾起書冊,哪怕看了書冊內容也面不改色,沈孛又刺激道:“燕兄當真好城府,莫不是想著有祁王殿下在,錦衣衛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燕晟很反感與祁王綁在一起,仿佛沒有祁王這架保護傘,他便立不起來一般,聽沈孛這般嘲諷,燕晟反駁道:“沈兄多慮了,祁王殿下自有籌謀,大概顧不上在下,而在下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那些魑魅魍魎。”

沈孛哈哈笑道:“好啊,燕兄膽量非凡。但燕兄的確說對了一點,如今祁王殿下當真是顧不上你,他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燕晟大驚,雖然他口上說對祁王絲毫不放在心上,可心底卻依舊是在意的,聽沈孛這般信誓旦旦,燕晟心也沈了下去。

祁王殿下,如今如何?

燕晟當時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而後便遣人去祁王府問安,至今音信杳無。

燕晟煩躁地將書冊摔到書案上,各種沮喪疊加在一起,燕晟難免生出對這個王朝,對整個皇族徹底的失望。

他怎麽能不失望?

楊鎮為大梁盡心盡力了十一年,甚至為了保障國庫收支平衡,舍棄自己半輩子的好名聲,寫下一張裁退冗官的“殺人榜”,可這一切換來的只是陛下親政後的一朝清算……

程毅雖然能力不強,但是也是對陛下掏心掏肺,當年頂著天下唾罵的壓力彈劾楊座師,只不過是為了陛下一句“朕朝中無人,唯有卿爾”,然而一切犧牲和委屈換來的不過是陛下的棄如敝屣……

還有他自己……

燕晟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玉盤近滿,再掐指一算,中秋也不過是兩三日的光景,若是審核不完,今日中秋又得在官署中望月懷鄉了。

話說回來,他有多少年沒回鄉了?與其在京師宦海沈浮,倒不如回鄉做個田舍郎來得痛快!

正當燕晟胡思亂想的時候,屋內的房門被敲了三下,忽然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矮小的身影晃了進來。

燕晟大驚,那黑影晃到燈下,露出白皙的面孔,原來是鄭卓。

燕晟虛驚一場,對鄭卓來訪也有幾分不滿問道:“偷偷摸摸來作甚?難道殿下有什麽不能為人所知的話傳與本官?”

鄭卓半躬身道:“並非王爺傳話,是奴自己來的。”

燕晟意識到,鄭卓能悄無聲息潛入他的官署,這事本來就不尋常。一個小小的內侍隨從,怎能有這等功夫?除非……是東廠密探!

鄭卓上前兩步,解釋道:“以先生的眼力,肯定猜出奴的身份,但先生莫怕,奴不曾害王爺也不曾害先生,奴只是來報恩的。”

“這是先生剛剛遞送到王府的請安信。”鄭卓將此信遞還給燕晟,解釋道:“幸好是奴攔下,未生事端,若是他人攔下,難免會交給錦衣衛審查。先生此時敏感,行事要謹慎幾分。”

燕晟憋著氣接過物歸原主的信,沈默半晌,對祁王府上的形勢有了大概的猜測。

最好的情形便是祁王只是識人不清,讓鷹犬滲入調查,試圖捏造罪名給祁王定罪;可最壞的情形便是祁王被陛下軟禁在王府之內,錦衣衛監督。

無論是哪一種,祁王的情況的確不樂觀。

鄭卓微微躬身,既將退下,燕晟來不及猶豫,猛地叫住鄭卓,開口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可鄭卓耐心等了一刻,燕晟含糊其辭地問道:“他還好嗎?”

這個“他”除了祁王,不可能指代任何人。

鄭卓也沈默片刻。

他不知道如何向燕晟說,難道他要實話實說道,祁王殿下被陛下處以“抱香死”的刑罰,雖然有太後保著,可依舊高燒了三日,昏迷了五日,因為烈酒重傷脾胃,藥石無用,全靠殿下一人扛過來,如今風寒之癥雖有好轉,可人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了……

鄭卓沈重道:“若是以尋常人的眼光看,殿下肯定不好。”

然而隨後又鄭重其事道:“可他是祁王殿下,無論何等困局,都不會困住祁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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