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之醒過來的那天，窗外大雪翻飛，一片茫茫白色。

雪花逐漸積聚，壓彎了光禿禿的櫻花樹。

四百二十一天。

從暮秋到第二年深冬，顏夕一直居於魔界，為了防止別有用心之人趁機搶奪王位，也為了……等候那個人醒來。

積雪終於有了足夠的重量，“啪嗒”一聲，從彎曲的枝頭滑落，砸到了原本平滑的雪地上。

顏夕眼睫一顫，似有所覺，緩緩回頭。

那人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手支著床沿，側身看了過來。

那人三千發絲散於肩頭，鋪在如雪般潔白的單衣上，如胡亂勾抹的水墨畫，毫無章法，卻引人入勝。

可入畫的人卻薄唇緊抿，眉間輕蹙，眼中瞳色沈沈如夜，明顯地閃過一絲淩厲與防備。

顏夕呼吸一滯。

卻見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定了定，而後眉目一彎，眼中黑夜點綴繁星，勝過世間萬千風景。

他一笑，明眸皓齒如昔日少年郎。

顏夕的心跳霎時亂了，手上賬冊離了手，她卻還無知無覺。

離之朝她伸手，星眸中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我回來了。”

聲音低沈，語調卻輕快。

我回來了，如我答應你的那般。

我沒有違背諾言。

顏夕鼻子一酸，瞬間從桌邊站起身，幾步奔到他身前，卻忽視了那人的手，直接撲進了他懷裏。

緋鏡曾對她說，離之體內有長生石，可保身體不朽，靈魂不散，並在一定程度上承擔了換生帶來的傷害。

剩下的，只需離之自己醒過來便可以了。

可這一路，離之自身也並非沒有損耗，這種時候再加上她曾受到的傷害，結局，到底難說。

她提心吊膽地等著，終於等到他，回來了。

離之似是意料之中，一手撐著床鋪，一手攔住她的腰，做得有條不紊，甚至連面上的笑意都未曾消失過。

卻沒想到，下一刻，肩處漸漸溫熱。

離之楞住了。

他見過顏夕很多樣子，高興的、生氣的、不屑的、平淡的，可獨獨沒見過那人哭。

也從未想過，她會因為自己哭。

不止是因她曾將一魄分離出去，就算是後來收了回來，她對於這種情緒也一直是隱忍的，甚至失去修為遭人嘲笑，她也從未表露過一絲難過的情緒。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決定將一切代價扛到肩上，將生的機會留給她。

他才舍得……將她一個人，留在世上。

他知道，即使如此，她也會活得很好。

可他是不是……做錯了？

“你騙人。”

趴在肩頭的姑娘悶聲開口，勉力維持的泠然聲線中罕見地帶了點情人間的埋怨與女孩子的任性。

“你和我說，不會太久的。”

“……對不起，是我錯了。”

不該一意孤行地留你一個人，不該以為你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不該離開你這麽久。

“四百二十一天，我看窗外櫻花開了又謝，可你一直沒有回來。”顏夕的眼淚停了，鼻音仍在，聽起來頗有些委屈，“阿離，我……好想你。”

初次聽到她如此直白地將心思道出口，離之慢慢撫摸她背後如瀑的長發，心軟得一塌糊塗。

“是我錯了，”他湊近她耳邊，聲線低沈而溫柔，“夕夕，你要如何罰我才覺得好受些？”

“你認錯比吃飯還頻繁，我怎麽信你？”耳邊傳來一陣輕輕的冷哼，分明與往日一般，可在離之聽來卻覺得如同嬌嗔。

沒忍住笑了一聲，腰間頓時一陣疼痛，離之連忙討饒才換得那人松了手。

離之忍著笑意：“那你想如何？”

“簡單。”顏夕聲音平淡，情緒漸漸平緩下來，而後離開他的懷抱，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三個月，我們互不打擾。”

離之笑容一僵：“……什麽意思？”

顏夕微微勾唇，笑容有些冷：“意思是，我要回靈犀山待三個月，你別來找我。”

反正，她不會去找他的。

離之眉眼耷拉下來，拉過她的手，慢慢捏著她的手指，聲音軟軟的，分外可憐：“可我們才重逢，你就不要我了？”

顏夕戳一戳他的腦袋，寸步不讓：“少裝可憐，等這麽久，我不可憐？”

離之聞言擡頭，似是還想爭辯，可電光石火間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咬咬牙，直接答應了下來。

顏夕頷首，正準備動，沒成想又被拉了回去。

顏夕：“？”

“三個月，從明日開始吧。”

離之眉目間依舊裝可憐，動作卻一點都不含糊，一轉手便將顏夕扔到了床上，帳子一扯，擋住無限春光。

鵝毛大雪漸漸停了，連日來一直被濃雲遮擋住的陽光終於冒了個頭，將金色鋪灑下來，光芒落入銀裝素裹之中，折射出一片耀眼的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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