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仙聖殿內整齊地列了兩隊仙君，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事情造勢，水晶燈高懸於宮殿頂端，卻驅散不了殿內的陰沈氛圍。

顏夕腳步一頓，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種成為眾人焦點的場面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此時那些人眼中看戲的成分太濃烈，讓她有一種想要抽劍上去打一架的欲|望。

但她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因為下面這一架，才是她更感興趣的。

紅鳶入了仙君之列，顏夕目不斜視地看著高坐於上方的帝後，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莫名讓人覺得飽含挑釁意味。

仙帝面色陰沈，緊盯著她的目光暗示風雨欲來。

無人開口，殿內一時寂然。

如此安靜半晌，等到有人開始在下方竊竊私語時，終於有位仙君站了出來，喝道：“罪犯顏夕，見仙帝還不下跪？！”

仙界多的是人模狗樣的人，就如同此時這位，錦衣華服也掩蓋不了他的氣質，不過是仙帝的一條走狗罷了。

顏夕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開口吐出五個字：“我只跪死人。”

“你！”那人被她說的一楞，繼而馬上明白過來，她這話一出口，怕是讓她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了。

正當他糾結怎麽辦才好的時候，仙帝突然眉頭一舒，朝那人擺了擺手，極其寬宏大量地道：“罷了，顏夕上仙來仙界多次，從未有過此等境遇，不能適應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這話明裏看似免去了一番爭吵，實則是在暗貶顏夕如今被眾人奚落的地步。

顏夕也不惱，淡淡道：“我來仙界多次，從未跪過你，看來你已經適應了。”

仙帝眼中神色明顯一沈，可面上卻笑了起來：“你不想先聽聽自己將面臨什麽樣的判決？”

顏夕嘴角一掀，似是嘲諷：“仙界毫無新意，不過一死而已。”

仙帝笑容不變：“錯了，是剔除仙骨後，再死。”

顏夕挑了挑眉，看來有些意外。

仙後猛地看向他，不可思議地喚道：“容哥……”

容哥？……應容？

仙後在外從來叫仙帝為陛下，怎麽今日竟驚慌失措地喚了仙帝的名字？

不止顏夕，眾仙心裏皆是意外，看仙後的樣子明顯是有什麽話要說，但下一瞬，待看到仙帝看過來的眼神時，仙後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那眼神陰沈的可怕，如同龍被觸及到逆鱗時的暴怒，仿佛下一刻便是湖海將傾，天地覆滅。

無人敢發聲。

仙帝沈聲：“行刑。”

守在殿門外的仙兵仙將應聲，眾人眼前一閃，那些人便已將顏夕包圍起來，水晶燈光照在冰冷的鎧甲上，將殿內氛圍烘托地更為壓抑。

顏夕按了按腹部的傷口，面容沈靜，好似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仙帝只當她在硬撐，哼笑一聲，揚聲道：“既然曾是仙界的一份子，便允你留下一個遺言吧。”

顏夕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微擡下巴，冷笑道：“你的位置，應當是坐不穩了。”

仙帝心中一驚，怒喝：“動手！”

顏夕身體一瞬緊繃，一直形如雕塑的沈北硯也動了起來。

正在那群仙兵揚起手中兵器結陣的時候，一陣強大的法力以摧枯拉朽的氣勢從殿外而來，直將那些人震得後退數步。

殿外風雲變色，一瞬間烏雲翻滾，席卷整個蔚藍色的天空，那一抹白色身影就這般從一望無際的黑色中走來。

腳步沈穩，寒氣逼人，魔氣在他周身縈繞，將他的陰森恐怖渲染得無可覆加。

“我看誰敢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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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狐一路向西，且速度不慢，眼看前方不遠處便是溪沙鎮，那群狼狐卻如同受到驚嚇一般，突然竄入林中，四散逃開，不過一瞬便已然失去蹤影。

天頤看了看旁邊的閔時易，神色中明顯帶著疑問。

那人卻仍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見她看過來，攤手無奈道：“您別看本王，本王都說了，這些不倫不類的東西非妖族所產，他們到底要做什麽，本王自然也不知道。”

天頤沈思片刻，剛一擡頭想要張口，卻被突然跑來的靈犀山弟子打斷了。

那人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什麽，閔時易明顯看到天頤的眉頭皺起來了。

看來發生了什麽大事。

他心下沈思，面上卻不動聲色，只視線亂飛，看起來是在欣賞人界的風土人情。

那邊靜默片刻，天頤果然開口道：“妖王殿下……”

閔時易沒等那人說完便打斷道：“天頤神女請便。”

天頤倒也不在意話被打斷，只微一頷首，視線便移向西方所在，“這邊的事情便拜托妖王殿下了。”

卻沒有聽到應答。

沈默的時間有些長，天頤心下奇怪，偏頭看過去，卻見閔時易——

已經滿臉興奮得到街邊攤位挑選小玩意了。

天頤：“……”

強大的修養令她終究一言不發，扭頭帶著身後的人走了。

“欸，裝夠了吧，人都走了。”

齊峯靠在攤位，悠悠調侃道。

閔時易手裏還拿著一個小面人，翻來覆去地看，聞言，反駁道：“本王用得著和她裝嗎，本王是真覺得——欸，這玩意怎麽賣啊？”

後面這句話是他對小販說的。

那個面人捏出來的是個小丫頭，神態懶懶散散的，低垂雙目，倒有些意味深長的意味。齊峯看著那個面人，驚覺眼前一瞬劃過某人的模樣，頓時無語。

“所以，這爛攤子你真的要收拾？”齊峯問道。

閔時易結了帳，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欸你——”齊峯站直了，正想數落他這眼神，目光卻落到小販的手上，一臉驚奇地道，“你出門怎麽還帶人界的錢？”

閔時易端詳手中的面人，順口道：“人界算什麽，我還帶了冥界仙界魔界神界的錢呢！”

齊峯：“那妖界呢？！”

那人將面人往懷裏一揣，白了他一眼，不耐道：“本王的地界，誰敢收本王的錢？逐出妖界！”

齊峯冷笑一聲，“你這是拉低妖界雞地皮！”

閔時易：“你——”

他腳步一頓，白眼差點翻出天際，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轉身沒好氣地道：“你能不能別總是和她學這些東西，本王總她嘴裏聽到的還挺舒服的，怎麽到你嘴裏就這麽怪呢？”

齊峯想了想，腦海中靈光一現，模仿那人語氣道：“親！這邊建議您去看看耳朵呢！”

閔時易：“……”

眼見妖王殿下被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就走，齊峯差點笑岔了氣，追逐的身子都有點晃晃悠悠的了，渾身抖得跟被電了似的，楞是半天都沒停下來。

直到周圍圍了一圈人就為了看他這自動發電的表演，齊峯才終於勉強停止了笑意，撥開人群，朝著那人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跟上才發現，閔時易的目標，竟是狼狐消失的林子。

齊峯皺眉道：“你要管？”

閔時易此時的臉色早已平靜下來，甚至有些嚴肅，但聽到他的話還是冷笑一聲，道：“自家的狗，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手裏。”

齊峯微一揚眉。

他這話的意思，是確定這些狼狐出自妖界了，莫非他有了什麽發現？

心裏雖然這麽想著，但他卻並未說出口，只是看著那人站在樹林入口處，擡臂曲爪，林間霎時被狂風席卷，飛沙走石。

隱約間聽到幾聲哀鳴嚎叫，點點青灰色光芒如同被吸引一般飛向閔時易的手中，那光芒越積越多，直至形成一個約六寸高的球。

下一瞬，閔時易驟然握拳，將那個青灰色的光球碾碎於指縫之中，伴隨著尖叫聲的逐漸減弱，林中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抽出手帕擦了擦手，看著西邊的方向冷笑一聲，而後轉身離去。

“走吧。”

齊峯揮袖將林中模樣恢覆如初，也跟上了他的步伐。

在他們走後，那林中樹葉突然無風自動，接著，點點冰藍色的熒光從其中飛出，飄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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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輕響，袖中的小蛇乖順地貼到了餘悸的手臂上，她慢慢走到書桌前方，恭敬道：“尊上，您找我。”

立於桌後的人仍舊在宣紙上肆意揮灑，只“嗯”了一聲作為回答，便不再說話了。

餘悸深知此人的脾性，也不出聲打擾，只靜靜站著。

屋內一時間只聞輕微的呼吸與毛筆落於紙上運作的沙沙聲。

“哢噠”。

不知過了多久，楚夢澤終於將筆放於架上，而後竟是再不看那幅畫一眼，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了。

一陣馨香飄來，即使餘悸沒有擡頭，也知曉窗外的畫面，定然是櫻花飄灑，落英繽紛。

“餘悸。”

她聽到那人沈沈的呼喚聲，餘悸連忙收了多餘的心思，應道：“在。”

楚夢澤問道：“憂兒去哪了？”

餘悸不加隱瞞：“仙界。”

聞言，楚夢澤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聲低沈醇厚，如同埋藏多年的酒，有些醉人。

可笑過之後，便再無聲響。

餘悸微微擡了擡眼。

那人倚在窗邊，未疏的發披散於肩，被和煦的風吹起，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背光而立，恍惚間，仍是那個叱咤風雲、挑起仙魔大戰的魔界尊主。

可餘悸比誰都知曉，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正在她暗暗觀察的時候，楚夢澤卻突然回頭，那雙眼猝然與她交接，著實叫她怔了怔。

餘悸在下一刻回神，正要告罪，冷不丁那人突然開口：“餘悸，你在這個位置，多久了？”

餘悸心中一顫，後背霎時冒出一層冷汗，可她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如常地道：“已經，二百零五年了。”

“二百零五年，”楚夢澤點點頭，下一刻，話鋒一轉，語氣低沈，“你便已經厭倦了嗎？”

餘悸頭皮發麻，立即跪下，“尊上，我——”

話未說完，那人突然揮手，只見一道紅光頃刻間便入了她的身體，下一瞬，心臟處一陣撕裂般的痛苦，疼得她四肢抽搐，額間冷汗順著臉頰便淌了下來。

“誅……心……咒……”餘悸咬牙道。

“你無需向我解釋什麽，這麽些年，我喝的藥、吃的飯中多了些什麽，是誰放的，我都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放任，只是因為，你確實堪當大任，而我，也確實想去見見阿櫻了。”

楚夢澤倚在窗邊，仍是一副無甚所謂的姿態，說出來的話卻如刀鋒般，一下一下刮著餘悸的骨肉，直疼得她幾欲窒息。

“但是如今憂兒回來了，這個位置，還是要留給他的。”

餘悸想冷笑，可心臟處的疼痛攪得她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甚至連面部表情，也由不得她控制。

楚夢澤垂下眉眼看她，面上神色溫和，竟有些慈悲的樣子，“從今往後，你若再生出奪位之心，切膚之痛，便如今日。”

“你可知曉了？”

餘悸捂著胸口微喘兩口氣，低首間眸光冰冷，一字一字道：“餘悸，知、曉、了。”

楚夢澤點點頭，揮袖將她推出門外，與此同時，刻骨銘心地疼痛在她身上驟然消失。

餘悸跌坐在地，大口喘著氣，身上一絲力氣也沒有，唯有牙齒咬得發狠，像是其中存在著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作者有話要說：

妖界都皮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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