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清將門關上後轉過身來的時候，顏夕與緋鏡已經走到樓梯邊了，離之緊跟著兩人倒是沒什麽，但自家徒弟的模樣可就太奇怪了。

兩眼發直的看著前方那人，腳步也沒停，那樣子，好像他的師父是緋鏡而不是身後的林泉清似的。

無奈地扶了扶額，他一把抓住周小九的後領，將那人拉了過來。

“看什麽呢？”他用扇子敲了敲周小九的腦袋，語重心長地道，“莫要癡心妄想了，這種人，不是我們能招惹得起的。”

“咳……師父說什麽呢……”周小九輕咳一聲，掩飾道。

林泉清輕笑一聲，“以為我看不出來呀？我可是過來人。”

似乎少年的心性總是不穩，不夠專心，由此才讓顏夕說出了那句質疑林泉清要收他為徒的話。

譬如此刻，一兩句話便將周小九的心思拐跑了，也忘了方才眼中離不開的人，轉而向自家師父問道：“說到這個……師父與師娘成婚了嗎？”

“咳……咳咳咳……”

林泉清被嗆了一下，緩了許久才平靜下來，張口便問：“誰與你說，稱呼四師叔為師娘的？！”

看著林泉清佯做怒意的模樣，周小九倒也沒有懼怕，只是一臉奇怪地道：“爹說男子只能抱自己的媳婦，那日看到師父抱了四師叔，四師叔不就是師娘了嗎？”

“我……”

林泉清張了張口，想要辯解，但卻始終沒能想好如何說。

半晌，挫敗地嘆了口氣，道：“你四師叔……並不是你師娘。”

“咦？”周小九疑惑道，“那師父還……”

“是師父對不起她。”

林泉清在那人問完話之前便打斷了他，垂下眼眸，神色莫名悲戚。

“師父沒有與四師叔成婚，也……不能與她成婚。”他擡眸看著周小九，眼中平靜，語氣卻泛著苦澀，“是師父對不起她，你也不要在她面前，稱呼她為師娘。”

周小九問道：“為什麽？”

林泉清看了他片刻，眼中一瞬間浮現許多種感情。

但那些太多，太覆雜，那時候的周小九沒能理解他話中的意味與眼中的神色，只知道，下一刻的師父，又恢覆成了往日瀟灑的模樣，仿佛方才展示出來的哀戚悲意都只是他的錯覺。

林泉清敲了敲他的頭，道：“為師告訴你什麽，你記著便是了，小孩子問那麽多可是不乖哦～”

周小九撇了撇嘴，反駁道：“我已經十五了，不小了，離師兄也不過比我大了幾個月而已……”

“等你達到你離師兄那樣的心性再說吧。”他搖了搖頭，晃悠著朝顏夕幾人離開的方向走去，“跟上，人都走遠了。”

“哦……”

周小九揉了揉被扇子敲過的地方，應了一聲，小跑著跟上了林泉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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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簿怎麽回事？”

目色平靜地穿過吵鬧嬉笑的女子與賓客，顏夕緩緩問向身邊的人。

緋鏡答得倒快，也簡短，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顏夕詫異地看著她，“據我了解，黑白無常可不是粗心大意的主，要是跨界收個魂也能將生死簿弄丟的話，早就不知道被冥王扔到十八層幾次了。”

“並非如此。”緋鏡蹙眉搖了搖頭，“生死簿不是在收魂時丟的，是他們回到冥界之後，欲上交判官之前消失的。”

這下顏夕就更詫異了，冥界實力為現今六界之首，什麽樣的人能在這種地方毫發無損地偷走一件重要物件，還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若是六界之內有實力如此強大的人物，怎麽一直都未曾被發現過？

緋鏡看她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眉頭轉瞬間便松開了，湊到她身邊，笑嘻嘻地問道：“是吧是吧，很奇怪吧？”

顏夕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在意什麽，反正生死簿只能為判官所用，即使被偷去，那人也用不了……”她轉眸看向顏夕，嘿嘿笑了兩聲，“倒是顏夕苦惱的樣子百年難得一見，當真有趣。”

顏夕懶得理她，轉開眼徑自走開了。

緋鏡也不在意，落後兩步，歪頭看向離之，揶揄道：“跟著她，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啊？又冷又悶，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怎麽樣，你沒少挨揍吧？”

離之看了前方那人的背影一眼，溫聲道：“沒有，師父很好。”

“哇。”

緋鏡由衷地驚嘆了一聲，朝前方的顏夕道：“你從哪裏找到這樣一個可愛的徒弟，不僅沒有被你養歪，還認為‘凡是能動手絕不動口’的顏夕上仙‘很好’……”

頓了頓，她笑道：“借我玩兩天吧？”

離之楞了楞，他著實沒想到，這個緋鏡護法竟然是個這樣的人。

看似可愛，實則……壞心眼不少。

本想開口拒絕，但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心臟卻來越快地跳動速度在提醒著他，內心深處的點點期望。

離之看著顏夕的背影，抿了抿唇。

顏夕依舊是不緊不慢地步速，淡淡的語氣中是不容反駁的拒絕：“做夢去吧。”

離之松了口氣。

“哈……”即使是被拒絕，緋鏡臉上也沒有什麽遺憾的神色，只是埋怨道：“顏夕說話還是這麽狠啊。”

“啊……忘了告訴你。”

顏夕已經走到了翻香閣門口，此時停了下來，微微側首，微光照在她微微勾起的唇角上，顯得很是溫柔。

她看著緋鏡，緩緩說出了未完的話：

“即使在夢裏，他也是我的。”

離之呼吸一窒。

就像是有一蔟煙花驟然綻放在他的腦海中，流光溢彩，絢爛十分，一瞬間奪去了他全部的神思，只能呆呆地望著前方的那個身影。

但即使如此，還是抑制不了心中在逐漸擴大的喜悅，那升騰而起的幸福感，讓他幾欲窒息。

她這是……什麽意思？

“嗯嗯？”緋鏡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顏夕，“你這是……轉性了？”

顏夕不答反問：“有嗎？”

“當然了！”緋鏡忙不疊點頭，“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你這麽護著一個人。”

顏夕輕輕地瞥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道：“我做事需要理由？”

緋鏡語塞。

她挫敗地看著那人，半晌，才幹巴巴地“誇讚”道：“上仙不按常理出牌，果然厲害！”

顏夕一挑眉，“過獎。”

緋鏡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離之仍在懵。

“話說回來，“緋鏡走到顏夕旁邊，看著她垂下的手，問道：”你不趕忙打開看看？萬一……他給你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

顏夕靜靜地看了她片刻，緩慢而肯定地吐出了兩個字：“不會。”

緋鏡疑惑：“為什麽？”

顏夕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卻沒有回答她的話。

她打開手心裏的紙張，微微一抖，原本的折痕轉瞬消失不見，變成最初平整的模樣。

只見攤開的宣紙上，中心以瘦金體書寫三字：崇吾山。

顏夕目色一凝。

“崇吾山？”緋鏡笑了笑，看起來頗有興趣，“這事果然與妖界有關系啊。”

顏夕狐疑地看著她，“你這麽高興做什麽？”

“高興？”

似乎是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緋鏡連忙收斂笑意，擺了擺手：“我不高興，這件事情牽扯到現任妖王，一定不能善了。”

“現任妖王？”顏夕頓了頓，問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九尾狐？”

緋鏡糾結了一陣，半晌，才艱難地道：“不好說。”

顏夕無語。

“總之，是個最好不要去招惹的人物。”她輕呼出口氣，祈禱道：“只希望冥界沒有牽扯進來就好……”

倒是未必。

離之在心裏接道。

雖然在心裏有一個猜測，但對於顏夕，離之仍是不敢奢望太多。在怔楞了許久之後，終於在兩人討論正事的時候強迫自己回了神。

幾乎是在狼狐發生的同一時間，冥界的生死簿丟失了，這件事，無論怎麽看，都太過巧合，那麽冥界獨立於事件之外的可能性，可謂微乎其微。

“既是知曉了狼狐的蹤跡，我們也該出發了。”林泉清從翻香閣內走出來，後面跟著個忙著閃躲各樣女子的周小九。

顏夕頷首。

她轉向緋鏡，道：“不論妖王如何，妖界，是定然要去上一次了。”

“嗯。”緋鏡背著手，笑彎了眉眼，“一路小心。”

顏夕點頭應了，正欲轉身，那人卻再次喚了她一聲：“顏夕。”

被叫到的人轉過身，目色平靜，沒有半點不耐煩。

“沒什麽。”緋鏡緩緩道。

——你托我查的事，有結果了。

她笑了笑，道：“我會想你的～”

——判官終於在腦海中將生死簿上的信息回想完全。關於“離之”的結果是……

“嗯。”

顏夕點了點頭，回身與林泉清等人一同朝東方走去。

而就在她轉過身的一剎那，那人的最後一句傳音入密也在同一時刻傳到了她的腦海裏。

——查無此人。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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