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劍陣，是在仙魔大戰上。”

青年上仙的聲音輕而飄渺，像是穿過了亙古不變的時間洪流，親眼見到了屬於三百多年前的事情。

“萬千魔軍前，魔界入口處，師父揮袖將青竹劍插入地下，青色光芒瞬間大漲，將他與魔軍一同籠罩在內，那之後……簡直是單方面的屠殺。”

“光影閃爍，我看到血液噴濺，殘肢翻飛，比青色劍光還要刺眼的紅色染上了師父本是一塵不染的鎧甲，可他屹然不動，高瘦的背影堅定地立在仙界兵馬的最前方，像一個神祇，不，他就是神祇……”

顧免笑了起來，眼神中漸漸燃起興奮的火光，但目光卻是渙散的，仿佛眼前的一切在他眼前，就是虛無。

顏夕隱約覺得他語氣中有些異樣，轉過頭，在那人身後喚了一聲：“師兄？”

顧免好似沒聽到，依舊繼續著他的回憶：“我聽到那些人放聲嘶吼，他們在痛苦的哀嚎，但光芒中不停變換青色劍影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他們憤怒，他們絕望，卻始終無能為力……”

“師兄！”顏夕抓住那人肩膀，強迫他轉過身。

顧免仍在笑，卻詭異至極，“……哈哈哈哈……他們就是弱者……”

顏夕眼神一凜，右手化掌為劍劈向他脖頸：“顧免，醒來！”

顧免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擡手一擋，堪堪截住了顏夕攻過來的手掌。

仿若溺水般的痛苦在下一刻如約而至，顧免緊緊地抓住顏夕的手，不停地大口呼吸，直到臉色接近慘白，他的呼吸才逐漸平緩下來。

顏夕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此時見他趨於穩定，才張口輕聲問道：“如何？”

顧免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炯炯有神。默然半晌，他緩緩松開了握著顏夕的手，面色平靜地搖了搖頭，“無事了。”

顧免對魔界之人有憤恨，這是顏夕猜到的，但從未想過他會壓抑著自己的恨意以至於達到一提起就會陷入癲狂的程度。

他這種情況只有靈犀與無意中撞見的顏夕知道，也因此，顏夕猜測，他才會在她與虞姒之間更偏心顏夕多一點。

顏夕嘆了口氣，語氣中不無憂慮：“這種情況已經多年未曾發生了吧，怎麽今日如此突然？”

“也不是未曾發生過……”顧免垂眸，苦笑，“你不在的那幾年，也曾有過，只因發生的時候屋內只我一人，所以未曾傳出去罷了。”

顏夕看他許久，遲疑道：“你……還是不打算找四師姐瞧一下嗎？”

顧免搖了搖頭，卻突然楞住，轉過眼來看她，目光中有些驚奇，“你以前可是從不關心我這件事的。”

聞言，顏夕也是一楞，呆呆地看著他，竟是在腦海中認真的回想自己從前的態度。

許久，她動了動嘴唇，幹巴巴地道：“……有嗎？”

“你忘了第一次遇見時你怎麽說的了？”顧免問道。

顏夕皺眉搖了搖頭。

顧免笑嘆，輕聲道：“師父叫你不要說出去，你說‘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長舌婦’，就這一句話，將師父說得啞口無言，恨不得揪著你的嘴將你扔出去，所幸你跑的快。”

“嗯？”一說到曾經的事情，顏夕的眉頭松了不少，眼中也帶了幾分愉悅與輕松，她挑了挑眉，不屑道：“他當時要是敢掐我的嘴，我就打得他滿地找牙。”

“嗯是，”顧免淡聲接道，“後來他掐你的時候，你當真與他打了起來，還毀壞了我天權宮的地面。”

腦海中回憶蜂擁而至，顧免就在這時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看得她突然有些心虛，所幸轉開眼不去看他了。

遠處的喧鬧更加襯托了此時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才聽顧免輕輕嘆了口氣，接著是有些慨嘆的聲音傳來：“師妹，你與從前，不同了。”

顏夕楞了，袖中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顧免的聲音繼續道：

“你以前不會管我如何，不會有擔憂的神色，也不會有如此多的笑容。”頓了頓，他道：“是……離之嗎？”

顏夕的微微失態只在一瞬間，此刻仿佛什麽都未發生過一般，羽睫輕垂，卻不發一言。

顧免：“是因為他吧。”

從疑問變成肯定，不足片刻時間，顧免已然得出了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顏夕的神色一時有些莫測，她背對著顧免，也背對著光，終究也只是意味不明的道：“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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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之到天璣峰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虞姒，而是胡箏。

第二眼，看到的便是錢來，以及那個鷹鉤鼻——聽聞名叫林哲。

離之不止一次地想過，名字不錯，可惜配了個不入流的人，當真可惜。

胡箏一瞧見離之，本是帶些笑意與錢來林哲交談的臉上頓時沈了下來，眉眼一厲，沖他道：“你來做什麽！”

錢來看了他片刻，眼中似有些疑惑，直到林哲悄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麽，他才恍然大悟，繼而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不是離師弟嗎，幾年不見，你縮在搖光峰上可好啊？”

離之一下子看見這兩人有些意外，五年前的那件事他可沒忘，沒想到這兩人受了罰之後仍舊不改嘴賤本色。

他挑了挑眉，哼笑一聲，道：“總歸是比面壁室好得多。”

錢來被他這話說得一噎，當即臉色就黑了下去，“想不到離師弟的嘴皮子倒是練得越來越溜了。”

“師兄過獎，”離之姿態隨意地扶了扶手，“也就比某些嘴皮子不行，畫符設陣也不行的人強點罷了。”

“你找死——”錢來皺眉罵道，正要沖上去，冷不防被人拽住。

林哲忙勸道：“師兄稍安勿躁……”

離之心裏還記掛著顏夕方才的表情，有些擔心，只想早解決早回去，當即不再理兩人，欲對胡箏說明來意。

“找桔梗？”

離之還什麽都沒說，就聽那人繼續道：“你想都不要想！我警告你，離桔梗遠些，若不是因為你，她的劍法不可能遲遲學不會，也就不會被師父罰了！”

離之被她一打岔，煩躁的皺了皺眉，但聽到她後面所說倒是令他有些在意。

他問道：“桔梗被罰了？現在如何了？”

“與你何幹？！”胡箏惡狠狠的盯著他，眼神冰冷，半晌突然冷笑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就你這種癩□□也想吃天鵝肉？自己什麽樣心裏沒點數嗎？！也不好好照照自己，師妹那種人是你能配得上的嗎！少做夢了！我可告訴你，若是讓我再看見你們二人單獨相處，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離之本不欲與她爭論，但見這人越說越沒邊，此時倒是想起來顏夕說過的話。

若是讓她聽見了，還知曉自己絲毫沒有反擊，怕是要氣死了。

他突然來了興致，挑眉道：“我什麽樣確實不清楚，但我面前這護犢般的老母雞我可看的太清楚了。”

胡箏沒想到他會反擊，倒先是一楞，反應過來後立刻怒目圓睜：“你——”

離之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但是因為太過清楚，有點刺眼，建議胡箏師姐在收徒大會上莫要出現，我怕那些師弟師妹們一下子接受不了，瞎了，這可就不太好了，傳出去有損靈犀門顏面。”

胡箏氣得面容幾近扭曲，她顫抖著手指向離之：“你說誰是老母雞呢？！”

離之勾了勾唇，平靜道：“誰應誰是。”

胡箏猛地拔出手中長劍，喝道：“受死！”

話音未落，人已經朝著離之沖了過去。

離之也不知是未曾反應過來，還是根本懶得反應，竟停在原地動也未動，甚至微微笑了起來。

眉眼彎彎，倒是掩飾住了眼中一瞬而過的神色。

胡箏手下長劍毫不留情，狠狠刺了過去，眼見劍尖將至，離之身前藍光一閃，影劍穩穩地擋在胸前，止住了那人的動作。

胡箏冷笑一聲，手中微微松了力道，又猛地一壓，長劍頓時滑下影劍，迅速滑至離之腰腹。

離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之前在桔梗口中聽聞胡箏此人在劍修之路雖沒什麽天賦，但刻苦至極，幾年下來，雖算不上精通，但亦是小有所成。

此時一見，確實名不虛傳。

他側身，影劍在身側劃過一個半圓，將空中飛過來的定身符斬於劍下，但還是晚了一步，長劍已然劃破腰部衣衫，所幸沒有刺入更深，只緊貼他裏衣而過。

但也足以令離之微微皺眉。

這要怎麽和師父解釋？

心裏亂七八糟地想著理由，手中卻絲毫不耽誤，影劍飛梭間，帶起一陣光芒，與胡箏長劍相交，更是響起不絕於耳的兵器交接聲，再加上錢來與林哲源源不斷地向離之投放定身符，爆炸符，場面一時五光十色，劈裏啪啦，好不熱鬧。

胡箏收住劍勢，手腕一轉，橫劍刺向離之，大有不死不休之勢，離之不欲與她糾纏下去，影劍擋於身前，左手食指並起，默念口訣。

影劍瞬時爆發出一陣強大的光芒，將胡箏三人紛紛震退幾步。

“第七層？！”胡箏先是不可思議，反應片刻後，眼中幾欲噴火：“你竟然已經修完了第七層！”

離之收回影劍，面色平靜，內心卻不由得暗自腹誹。

修至第七層，竟能讓她嫉妒到發怒？

……那修完第八層還不得將她氣死了啊？

“你——”

胡箏看樣子是還要再說什麽，但天璣宮內走出的人影卻立刻讓她閉上了嘴。

“打完了？”虞姒悠閑地走了出來，手掌輕輕托了托梳好的發髻，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行了，都回吧，我去見師兄了。”

語畢，她也不等任何反應，自顧自地離開了天璣峰，仿佛其餘四人都不存在一般。

離之：“……”

靈犀山上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啊？

縱然已經生活了五年，他仍舊得不到答案……

經虞姒這一打岔，兩方之間頓時沒了打架的欲望，胡箏收了劍，冷聲道：“趕緊走，天璣峰不歡迎你。”

離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他要是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打死胡箏他都不會來的。

提步欲走下天璣峰，卻在與錢來擦肩而過的剎那，聽到了那人咬牙切齒的話：“你有種。”

離之回：“還沒有。”

而後腳步不停，直接回了搖光峰。

作者有話要說：

錢來：“你有種。”

離之：“我和師父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哪來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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