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清聽了顏夕的話後就向東去了妖界的方向，而顏夕回到靈犀山便直奔開陽峰。

“肩膀……是被尖細的牙齒咬傷，身上各處劃傷是人的指甲，”碧曉略有些遲疑地道，“可能是人形態的妖亦或者是超乎尋常的人。”

顏夕問：“……超乎尋常的人？”

碧曉點了點頭，“人界有些人茹毛飲血，牙齒的鋒利成語與獸別無二致。“難道又是自己多想了？

氣息……傷口……

其實都符合人的特征。

妖……是不會有人的氣息的，強制轉換很危險，也很容易暴露，再說，如今，誰有這麽大的能耐做這件事呢？

禁術的所在，只有靈犀知道。

而靈犀……

顏夕揉了揉額角，強制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其實到底是人是妖等離之醒來詢問一下就可，犯不著自己亂七八糟地想這想哪。

最近不知怎麽了，腦中這麽亂，像是沒睡醒似的。

“還有一處……”碧曉突然道。

“嗯？”顏夕從思緒中回神，楞了楞，“怎麽了？”

碧曉擡眼看她，猶豫片刻，才緩緩道，“我施與離之的封印……被解開了。”

“……封印？”顏夕頓了片刻，終於明白過來，“抑制阿離記憶混亂的封印？！”

碧曉看她一瞬間糟糕的臉色，嘆了口氣，“是。”

顏夕狠狠地閉上了眼。

也就是說，詢問離之這一條是不可能了，更甚者，離之有可能將這段時間發生的全部事情都忘記……包括她。

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顏夕緩緩呼出一口氣，半晌，輕聲問道：“怎麽會突然被解開？”

碧曉道：“似乎是受到了刺激，被他自行沖破了。”

顏夕皺眉問道：“師姐告訴過他怎麽解開封印嗎？”

“沒有。”碧曉怔楞一瞬，“你的意思是？”

顏夕的目光落在正在為離之包紮的瓊花身上，碧曉一瞬明了，見包紮接近尾聲，她便道：“瓊花，峰上艾葉不夠了，你去仙界拿些吧。”

瓊花是個聰明懂事的丫頭，見狀，立即向二人行了一禮，離開了殿內。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顏夕卻沒有立刻說話。

思忖片刻，她終於緩緩道：“我有時候覺得阿離是他，而又不是他。”

碧曉沒出聲，安靜地看著她。

顏夕繼續道：“我初見他時，覺得他是一個十分懂事乖巧又愛笑的孩子，但後來我做錯了一件事，那時候他看向我的眼神……冷厲得不像一個十歲的少年。“似乎是在思考怎麽描述，顏夕的話音停了停，才接道：“就像是……另一個人。“顏夕話音一落，碧曉卻沒有立刻回話，微微低著頭，似乎在思考。

一時間殿中誰都沒有說話，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顏夕的目光從離之移向了下方的冰臺，能看到周邊藍色光芒下的一陣一陣的霧氣。

半晌，碧曉終於輕聲開了口。

“因為記憶混亂而無法想起之前的事情，離之可以說是每一刻都在重新認識這個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該做什麽，如何去做，他需要一個人來幫他……可他身邊從未擁有這樣的人。”

碧曉看著她，“所以只好擁有另一個自己。”

顏夕嘆了口氣，心道果然。

離之兩種截然不同的樣子她當然註意到了，可卻從來沒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過，雖然之前也有過此種猜測，但如今真的被證實了，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倒是挺想摸摸他的頭。

另一個自己，攻擊，保護，承受。

承擔著離之所有負面的情緒，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所以，”顏夕緩緩道，“另一個阿離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記下了你封印的過程，自行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碧曉點頭，“不無可能。”

顏夕皺眉，“那這一面……似乎太過強大了。”

碧曉看著她糾結的樣子，嘆了口氣，緩緩道：“師妹，無論那一面，無論是否強大，這都是他。”

顏夕一怔，片刻恍然。

也是。

無論怎樣，無論以後面對的是怎樣的阿離，都是阿離，都是她顏夕的徒弟。

既然當初收了他為徒，以後只要是他，也就沒所謂了。

想明白了這點，顏夕也就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安心等待著離之醒來的那一天。

林泉清回來得比顏夕設想的要早，原因是……他根本沒去。

“師兄過去了？”顏夕正要接過林泉清手裏的兜子，聞言，一楞，“師兄沒在靈犀山嗎？”

林泉清嘆了口氣，“回門派都三天了，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顏夕皺了皺眉，“我一直就沒離開開陽峰。”

“罷了罷了，”林泉清將東西塞到她手裏，解釋道，“狐裘的來源確實是妖界的九尾狐，因為這個，妖王才讓師兄過去一趟，不過具體的因為師兄趕時間就沒來得及告訴我。”

顏夕從兜子中拿出錢袋，顛了顛，“結界處被破了嗎……不過就算這樣，人也應該沒膽子去妖界獵殺九尾狐啊，這九尾狐怎麽自己跑到人界來了？”

林泉清搖了搖頭，“不清楚，等師兄回來問問他不就好了。”

見顏夕拿著錢袋，他好似想到了什麽，笑道：“你沒看到一品樓掌櫃拿到賞金的樣子，那臉色，一陣紅一陣黑，我拼命忍住才沒當場笑出來，師妹這招真的太狠了。”

顏夕揚眉，不以為意地道：“他自己說的，能怪誰？敢騙我，沒砸了他的牌子就不錯了！”

“還砸牌子！”林泉清驚道，“上次砸了之後整個人界都認識你了，這次要是再砸，怕是其餘五界，師妹你的名字也要聲名遠播了！”

“怕什麽？”顏夕淡淡道，“我又沒有做錯。”

林泉清長嘆一聲，“師父可真是將你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

顏夕想了想，整個靈犀門弟子都是靈犀老祖養出來的，他這話倒也不算錯，因而便沒反駁。

見顏夕沒說話，林泉清也不再討論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師侄怎麽樣了？”

“昏迷不醒。”顏夕打開兜子，裏面是一顆一顆碩大的球型山楂，她晃了晃手腕，一個個色澤飽滿的山楂就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滾動。

林泉清看著她的動作，哭笑不得，“師妹對糖葫蘆可真是癡迷。”

顏夕瞥了他一眼，“師兄對酒不也是如此？”

“嗯……也是，”林泉清折扇一打，悠悠地走近了開陽宮，“一生若是沒點喜歡的東西，可真是太悲哀了。”

顏夕動作頓了頓，沒說話。

“小夕，等爹爹從鎮上回來，給你帶糖葫蘆好不好？”

承諾其實是被兌現了的，可惜等她從山上跑下來的時候，爹爹與糖葫蘆一同消失在火海了。

她終歸沒吃到爹爹帶回來的最後一串糖葫蘆。

對於糖葫蘆，真的喜歡嗎？

……不知道。

倒不如說是執念吧。

一句隨口說出來的話被她記了十二年，也就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她這邊隨意想著，開陽宮內突然傳來林泉清的喊聲：“師妹，師侄醒了！”

顏夕將東西隨手放在地上，立刻朝裏面走了進去。

似乎是昏迷的時間有些長，此時縱然是睜開了眼睛，又被人扶著坐了起來，離之的眼神中依舊滿是迷茫。

他的視線落在空中，卻明顯沒有看任何東西，像是在發呆。

顏夕心中一沈，腳步就這樣停在了原地。

看他如今這副模樣，她可以確定，離之再次……忘記了一些東西。

只是不知道，他忘記的到底有多少。

是這些日子中的一段，還是……全部？

如果他將自己忘了……倒也沒什麽，當初也想過這些問題，不過是再來一遍罷了。

反正她既然承諾過，總不能言而無信。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那人突然緩緩地轉過頭，本是落於虛空的視線準確地鎖定在她身上。

“……師父？”

顏夕一楞，接著，抑制不住地勾起嘴角，“你還記得我？”

此時心裏的感覺有點像吃過酸苦的山楂果肉又咬了一口糖，湊成了一支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有些美妙。

離之的表情上仍然帶了些迷茫，但似乎已經清醒多了，正要回答，眼前突然多了一雙桃花眼。

“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是真的只有一雙眼，因為眼睛以下都被扇子遮住了。

離之眨了眨眼，半晌，才道：“……扇子精？”

場面靜默片刻，突然，林泉清直起身，十分正經地對顏夕道：“你這徒弟傻了，趁早扔了吧。”

幾人都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嗯……第四章小荔枝打顏夕那一下以及後來情緒轉換那麽快終於有了解釋。

那麽問題來了，前面哪些時候是開朗的阿離，那些是陰暗的呢？

（其實我覺得挺好分的吧…）

哦對了，突然發現有個bug，因為靈犀老祖消失了六年，如今靈犀山上除了荔枝之外所有的弟子都是他帶回來的，所以桔梗不可能是五六歲。在此更正為十歲，十分不好意思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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