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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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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秋狩,半只兔子都沒有打到,可是卻讓人覺得收獲頗豐。

回程之時,路經成縣,太子去巡視當地新建的溝渠,據說修建這溝渠之人,懷有大才,當初梁國水渠的雛形就是他繪制的,可惜受了師弟的排擠,早早離了梁國。

就在太子召見能人鄭工時,季秉林終於得空子與他的伯樂姜秀潤搭言。

也許是秋天卸了夏日煩悶的緣故,季主司臉上的痘印下去了不少,清俊的青年面目漸露,輕輕一笑,還微微帶著酒窩,難怪日後會成為洛安城裏貴女們恨嫁郎君之一。

“姜少傅,聽說書院中很多的學子已經上仕,您這般才學,本就是佼佼者,為何不向太子求職?這幕僚雖好……可自古多是雞鳴狗盜,小伎倆之輩,您是有大才之人,長此以往豈不埋沒可惜?”

姜秀潤正坐在鄉間院落的瓜藤架下吃著侍衛在路旁摘來的野漿果,聽了季大人的話,覺著聽得甚是順耳,雖然前世裏有無數人誇讚她傾城之容,閉月之貌。

但兩世加起來,誰都沒有季秉林嘴兒甜,誇到了姜秀潤的心坎裏。

這姜秀潤平時拍太子馬屁時並不覺得什麽,可現在被別人拍一拍,就覺得原來是這麽的舒坦,難怪殿下受用這個!

姜秀潤聽得心喜,不由得展顏一笑,將手裏最大的那個漿果給季秉林吃。

看著少傅大人沖著自己笑,季秉林不知為何臉突然微紅了那麽一下,趕緊接過那漿果猛咬一口,浸過紫紅色的果汁噴濺的衣前襟都是。

院落裏這一幕,正落在坐在木窗旁的太子殿下眼裏,他緊抿了下嘴,然後移開目光耐著性子看著鄭工匠呈給自己的圖。

在圖紙上,是鄭工根據大齊國土河流分布,對西北水土貧瘠的區域設計的水渠改造圖。

鄉間土路甚多,也不是車馬能及的,大部分都還要自己走。當從郡縣回來的時候,姜秀潤真是乏累了。先回房小憩了一會。

不過鳳離梧並沒有急著休憩,只揮手叫來了今日陪在姜秀潤身邊的侍衛,季秉林跟側妃在吃漿果的時候說了什麽,逗得她那般開心。

侍衛都是鳳離梧的心腹,更是深知姜秀潤的雙重身份,當然不敢遺漏了側妃跟男人說笑的細處,便照實說了季大人誇讚側妃才學過人,不可埋沒雲雲。

鳳離梧的眉頭微微一皺,覺得人不可貌相,季秉林一臉的老實相,竟然也有油嘴滑舌的時候。

雖然說的都是無關緊要,拍馬捧屁之言,可鳳離梧卻甚是不舒服,一時又說不出什麽來。

當處理完公務,夜色已深,他沿著花園小路,伴著秋蟲聲聲,正來到了瑤姬的院落裏。

隔著綠染窗紗看過去,姜秀潤小憩起床後,食過晚飯還沒有睡,披散著長發,穿著寬衣正在書桌旁臨摹著掛在墻上的齊地山水圖——這是恩師沐風先生送給她的,大齊的大小河流都在圖上,甚是一目了然。

姜秀潤正拿著一塊薄絹臨摹局部山水。其實她已經臨摹了三塊,看樣子準備臨摹後,再將這些絹布用漿粘連起來,連成一大塊。

美人剪影如花,伴著秋月燈影,朦朧得百看不厭。

鳳離梧駐足看了一會,才舉步進去,揮手叫正在點香的侍女桃華出去,然後走到姜秀潤的跟前道:“在做什麽?”

姜秀潤指著自己畫好的兩塊道:“今天跟隨殿下視察河渠,突然想起沐風先生送過我一樣好物。不過因為此畫是先生相贈,筆墨勾畫不得,便特意臨摹下來,如果太子修建河渠水道時,能拿來一用,便不枉我一番心思。”

鳳離梧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嗅聞著長發上馨香清新的氣味道:“誰說孤要修建河渠?”

姜秀潤半扭著頭道:“殿下不是又要考驗幕僚才學吧?您今日都拜訪了鄭工匠,自然是有改善民生的心思,這個隨行之人都能猜到吧?”

鳳離梧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道:“許久不曾考驗姜少傅,的確要驗看一下,你是否值得養在府上,你且看這事情,宜做還是不宜做?”

姜秀潤拿起一旁賞玩用的玉算盤,輕輕撥打下剔透的小珠子道:“這便要引了家嫂之言,‘有多少金辦多大事’,殿下眼下修建運河時,已經國庫告急,那水渠的事情,也要緩一……”

說到一半,姜秀潤就收住了話茬。

她覺得自己真有些恃寵而嬌了,雖然鳳離梧從來不曾大聲地申斥過她議論國事,可是自己如今到底頂了鳳離梧側妃的名頭。

若是就此得意忘形,隨便幹政,豈不是離前世裏,鳳離梧給她親封的“禍國妖姬”的名頭不遠矣?

所以姜秀潤說到一半收了口,也覺得自己今晚有些吃飽了發撐,為何眼巴巴翻出先生的畫作幹這些事情?

誰知鳳離梧卻聽得意猶未盡,見她不語,催促道:“怎麽不往下說了?”

姜秀潤訕訕笑道:“是我多言了,畫得這麽醜,哪裏好送到殿下那獻醜?”

鳳離梧看著姜秀潤的依戀假笑,終於理順讓他憋悶半日的不順是為何了!

不過是被那季秉林誇讚幾句才學罷了,竟然笑得那般的燦爛!那漿果是什麽味道,他都沒有吃上一個呢!

可到了自己的面前呢?這女子卻一味自謙上了,笑得也假模假式的,平添了人厭煩!

鳳離梧不動聲色地將她的身子板正,借著燈光仔細看她的臉,接著道:“若是在內院裏實在厭煩,再去書院可好?”

姜秀潤這下連假笑都不想維持了,此時書院的同窗已經出仕,她再回去又有何意思?難道要與新入院的那些十三四歲的小同窗們再一起稱兄道弟,培養同窗之誼嗎?

當她低低說“不想”時,鳳離梧的嘴角也緊繃了起來。

他想讓她沖著他笑,就像白日瓜藤下,那笑得眼睛都晶亮的模樣……

第二日,姜秀潤照例賴床不起。

也許是昨日巡視乏累的緣故,殿下竟然開恩沒有折騰她。難得睡了個舒心覺,睜開眼時,太子已經起身離府早朝去了。

她便在軟塌上翻滾,尋思著一會起來叫些什麽東西來吃。

沒想到滾了一圈,卻不小心看到了放在軟塌邊兒小幾上的木托盤。

托盤上疊放著一摞玄色的衣服,最上面,一頂籠了黑紗的玉骨高冠——玄色,乃是大齊出仕官員長服的統一顏色,而那冠——依照玉骨的高度,怎麽看也得是個主司!

這顯然不是太子的官服。姜秀潤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揚聲叫桃華進來,問那一摞衣服是怎麽回事。

桃華端了調好水溫的熱水進來,將銅盆安放在盆架上才道:“殿下吩咐人送來的,說是讓您回了外院後再換,那冠下還有殿下的親筆絹書,說是給您看了就知道了。”

姜秀潤顧不得洗臉,趕緊取了絹布展開看。

絹布其實就是個委任狀,令太子府少傅即日到農司報道,接任農司主司一職,主管水渠修鑿的事宜。

字寫得淺顯明白,可是姜秀潤卻連看三遍。

這農司其實是清水冷衙門,可到底也是齊朝的正經官職。

鳳離梧明知自己是女子卻委以重任,究竟是安的什麽心?總不會是拿著國家社稷來逗弄自己開心的吧?

當她做賊一般,拎提裝著官府的包裹回到姜禾潤的外院後,反覆思量,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心,讓淺兒服侍著她將這玄色的官服長冠一一穿戴上了。

淺兒覺得自己的主子雖然穿什麽都好看,可是身著這玄色的官府分外精神。

尤其是發髻高梳,頂著玉冠挺直了蔥苗般的腰桿後,真是國之棟梁,意氣風發得很。

姜秀潤也沒想到自己穿官服會這麽好看,讓淺兒拿了銅鏡不時上下前後地調整角度,照起來沒完。

等到鳳離梧下了朝時,本以為自己府裏養的那個瘋野慣了的,看了自己的書信就會飛撲到農司報道。

沒想到,這臨近中午了,她竟然連自己的房門都沒有出,只讓淺兒拿來了裝著各色衣鉤帶子的長木匣子,挨個挑揀著搭配官服的小飾物呢。

鳳離梧覺得額頭有些發痛,也懷疑著自己是色迷了心竅,一時糊塗了。自古以來,哪有女子與男人同仕為官的?

若是多揀選幾個女子出仕,只怕她們個個上早朝都要遲到的。

姜秀潤轉頭看見鳳離梧回來,連忙舉起手裏的一根白玉衣帶鉤,問道:“這個與官服可配?”

鳳離梧默默從身上解下了自己帶著的金鑲玉式樣的如意衣鉤,替她系在腰間,然後說道:“趁著孤沒有後悔前,趕緊去農司交接,不然的話,你以後只能在錦帳裏,配著肚兜穿給孤一個人看……”

姜秀潤看出鳳離梧這話並非玩笑,當下趕緊抓起了絹書任狀,叫上淺兒往府門外奔去。

因為急切,這一路步子邁得甚大,還差點不小心撞上媵妾靜姬。

少年得意,玄衣玉冠,這風采竟然一時叫靜姬微微紅了臉,只作揖道:“看這情形,少傅是要出仕了,靜姬這廂恭喜了,還望少傅以後官運亨通,照拂了靜姬一二。”

姜秀潤連忙微笑回禮,然後便坐上車馬出門了。

當她到了農司的府衙門口時,真是暗叫了一聲罪過。

原來太子早上的任狀一式兩份,其中一份已經送到了農司。

農司雖然是冷僻的衙門,可是上下的官吏也足足二十餘號人。

小吏們不用上朝,便在門口灑水洗刷幹凈石板,又高掛了長燈,兩廂排列開來,靜候新主司前來上任。

誰知這一等,竟然到了中午,一個個餓得是腸鳴不止,正要叫夥房送些烤餅來,才看一輛馬車姍姍而來。

這不禁讓小吏們泛起了嘀咕,這新任的主司靠不靠得住啊?

要知道他們農司本來就是個茍延殘喘的司管,已經被水工部擠兌得不行,眼看著便要被兼並入水工司,若是主司是個紈絝,豈不是朝夕間,便要散架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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