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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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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試帶來的風波來的很兇, 然而去的卻很平靜。隨著官員關的關、殺的殺、流的流,一切就像是一桶清水傾倒在地面上, 來勢洶洶。可是隨著水流盡, 地面上一層薄薄的水很快幹透了, 再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畢竟那些大官兒們的事情又關小老百姓什麽事兒呢?一時歡喜過去了後, 所有人要關心的還是自家糧食夠不夠吃, 能不能過節的時候多辦一樣好菜, 能不能給身量漸長的孩子做一件新衣。相比來這是瑣碎小事, 可是對於老百姓來說這才是更切實的。

“砰砰砰。”一陣敲門聲。

崔本和趙鶯鶯本來是在吃晚飯的, 外面金烏西墜, 火紅的夕陽染紅了半個天際。有悠閑的, 似趙鶯鶯崔本這樣已經坐在桌邊吃晚飯了。也有忙碌一些的,這時候正在匆匆往家裏趕。實在想不通這個時間怎麽會有人來拜訪。

圓娘開了門, 還沒說什麽, 一個精壯漢子便推開了她,一邊往裏走一邊大聲道:“崔兄弟、崔兄弟, 這一回我可是給你帶來了一個發財的大好機會,要是這一回能成,咱們兄弟兩個都要發達!”

來的這人是崔本在衙門裏的熟人李二郎,只見他滿面紅光,一看就知道的確是有大好事——崔本和趙鶯鶯面面相覷, 實在想不通有什麽好事要落在自家身上,而且還是從李二郎身上來。

結交李二郎這樣的人倒不是為了仗勢欺人,純粹是多個門路而已。平常用不著, 可是當自家有什麽事的時候至少能自保。所以崔本從來沒有指望能從李二郎這樣的‘朋友’那裏賺錢,相反逢年過節的他還總給這些人送好酒好禮來著。

心裏雖然疑惑,卻也不妨礙表面上的禮數。崔本和趙鶯鶯立刻站起來,崔本在旁請李二郎做。趙鶯鶯便扶著肚子道:“李二哥且吃著,我去廚房看看,讓給添幾個菜!”

李二郎忙道:“不勞動弟妹,弟妹如今好生坐著,給我崔兄弟生個兒子才是真正的大事!不然我這兄弟將來置辦下偌大家業交給誰去傳下來?再者說了,這飯菜好的很,只勞煩弟妹家人給添些酒來。”

崔本和趙鶯鶯的小家庭不說大富大貴,卻也確實是殷實富裕的。兩個人又不是生性吝嗇苛刻,會在自家飯食上克扣的。所以只是平常晚飯卻也不差——一盤子攤蛋,一盤子白切雞,一盤子虎皮青椒,一碗炒青豆子,旁邊擺了兩碟醬菜,中間是一碗肉圓子湯。普普通通的飯食,在一般人家也算豐盛了。

只不過崔本並沒有在家喝酒的習慣,再加上趙鶯鶯懷孕之後有一段時間聞不得酒味,現在雖然不了,卻也讓崔家飯桌上根本不上酒的習慣。

雖然是有不上酒的習慣,但崔本開的是釀酒作坊,家裏必然是好酒——他每年都要精選原材料釀酒,這批酒是不賣的,只按照年份藏在當初修房子時挖好的地窖內。按照他的想法,等到第一批酒窖藏十八年了就可以開始發賣,每年賣這種年份酒可賺錢了!

這並不是崔本自己獨有的主意,凡是那種有傳承的釀酒作坊、酒莊之類都這樣做呢!

趙鶯鶯並不吝嗇,直接讓桃兒去地窖取一壇窖藏三年的酒。低聲對李二郎道:“李二哥別見怪,本哥他辦酒坊不久,家裏也沒有那等動輒窖藏幾十年的好酒。這地下藏了三年的,剛剛去了一點火氣,顯得潤澤一些,您將就著喝吧!”

這種話就是謙辭了,不過這種用來客氣的話向來討人喜歡。李二郎搓了搓手,似乎很向往的樣子:“嗐,弟妹這種話說的太客氣,我不過是個粗人哪配喝那好酒!就這窖藏三年的若不是自家有藏,等閑也喝不到。”

酒送了上來,趙鶯鶯到底還是去了廚房,讓圓娘加緊做了幾樣快的菜——她家菜還可以,只不過分量很少,哪夠喝酒的人消耗!趁著這個時候她還把崔曦帶下了桌,母女兩個剩下的飯是在廚房裏吃的。

並不是說家裏有客她就會避開,只不過今日這客適合崔本一個人陪,所以趙鶯鶯就很自覺地帶著女兒一起避開了。

沒了趙鶯鶯母女兩個,李二郎果然更加喝開了。一杯酒刺溜下去,紅暈泛了上來。這不是醉了,而是李二郎這人喝酒上頭,只要沾酒就臉紅,看著很像是醉了。只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這人海量!

酒一下肚話就好說,李二郎嘿嘿笑了一聲,吃了一筷子菜,道:“兄弟是有個發財的機會,只不過這個機會要拉崔兄弟你一起做是有條件的...你得借我錢!”

身為官府裏的人,借著官府的便利,李二郎確實比一般人多很多賺錢的機會。之前他說賺錢,崔本並不稀奇,稀奇的是賺錢怎麽會找上自己!要知道兩人雖然算是熟人了,可交情不到帶著賺錢的地步啊!

這下全明白了!原來是借錢!

借錢就得找有錢的,而李二郎認識的手裏有餘錢且還願意借他的,這並不會多。一個,他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吏而已,認識不著真正的有錢人。另一個,他這個人習慣有些不大好,手裏稍微有幾個錢就想著去賭場裏戲弄。

和他一般年紀在衙門當差的早就置下一份還不錯的家業了,只他家裏還三五不靠。要不是端著鐵飯碗,又常常有些外頭的油水,恐怕一家老小的日子還比不上一般人家呢——賭場是好進的?

誰肯輕易把錢借給賭徒?除了高利貸之外恐怕是沒有的。

崔本沈吟了一下,低聲問道:“發財是好事,只不過撈偏門我不幹!我不是李二哥你,官府裏面的人,身板硬!我這小胳膊小腿的經不起事兒!您也看見了,我如今家裏正好,正等著老婆給生孩子...實在不敢冒風險。”

官府裏面賺錢的門路很多都是撈偏門,他們自己官府內的人自然是共同進退不會出事,可他這個外頭湊近來的就沒有那等好事了。恐怕到時候但凡有一點不好,就要拿他出來頂缸!

“嗨,崔兄弟你說什麽吶!”李二郎美美地喝了一口酒,大手一揮:“我們認得也有幾年了,兄弟是個本分人我還不知道?真有那樣的事也不會想到你身上啊!實話與你說了吧,這是還沒到任的知府老爺帶來的福利!”

崔本一聽,竟然還和沒到任的知府老爺扯上關系了,頗為驚訝。隨著李二郎慢慢解釋,他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的揚州知府倒了,收歸監牢只等著到了日子砍頭。可是揚州地面不能沒有父母官啊!所以朝廷急急地點了登州知州來做揚州知府。知州到知府,而且是揚州這種地方的知府,那實打實的高升啊!

揚州知府的空缺下來的時候誰不眼紅?好多就算是平調也想做揚州知府呢!最後落到這位知州身上,只能說明他有大本事!

其一家世好,他爹是戶部尚書,朝中有人好辦事。其二,他本身的經歷也好的令人發指。不到三十歲就中了進士,是當年的探花郎。然後翰林院、各部觀政、地方歷練,各種都是優等中的優等——這樣的人肯定是中央、地方、中央這些幾進幾出,然後不出十年就能混個封疆大吏或者部堂級高官。若是沒有中途死在政治鬥爭中,未來手握權柄,讓人拱手尊一聲‘閣老’,那也不是不可能!

其三,大概也是最重要的,他並沒有太過接近朝堂上的派系,屬於純臣。而現在的天子正想要這樣的人管理揚州。

這位新知府是很通俗物的,還沒上任就懂得給揚州要好處,穩定地方結交民心了。更重要的是他身份高面子足,真給他要下來了!

他向朝廷奏請,過去幾年因為揚州一系官員壓榨百姓,導致揚州百姓苦不堪言,不少百姓陷入破產的困境,所以想要朝廷撫恤一二。

朝廷當然是拿不出錢來的,但是朝廷有大量的政策可以要啊!一個有傾向性的政策往往就足夠了!

“咱們這位大人有個當戶部尚書的爹,誰不給他面子?他向朝廷奏請今年多給揚州分一些倉鈔的份額,朝廷已經允準了。”李二郎無不興奮地炫耀道。

聽到是‘倉鈔’,崔本就明白了。

所謂倉鈔其實就是認購的糧食,若是一個商人認購了一份倉鈔,然後將糧食送到了指定的地點——一般都是邊軍這種缺糧的地方。就可以憑借這個獲得一份相對應的鹽引,靠著鹽引可以去幾個官鹽處支鹽。而揚州本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支鹽處,八大鹽商可都在這兒呢!所以崔本這個和鹽引、倉鈔都沒有關系的,這時候也能知道是怎麽回事。

當然了,說是買糧、送糧,可實際上那些都有官府操持,只要納了倉鈔的人再折算一些腳費給官府就是了。這都是明碼標價的,因為運送量大,往往比商人自己運送還劃算的多。具體而言就一句話,出銀子!

每年都有人削尖了腦袋想承辦下倉鈔這件差事,哪怕只分潤一點點也足夠吃了。這是因為用倉鈔換來鹽引是有得賺的!譬如一萬倉鈔換一萬鹽引,利潤高的話能賺個一倍,就算不高也至少能有五六成利!天底下比這還好的生意可不多啊。

“按照規定一大引四百斤鹽,一小引是一半。一石大米的倉鈔換一小引鹽。這當然沒什麽賺頭,只不過慣例倉鈔實際是名號的一半,一石大米的倉鈔只需要半石大米的價錢。到時候四處販鹽的商人來了揚州,這些鹽輕而易舉就能發賣,可不是坐等拿錢。”

崔本想的很細致,問道:“這固然是好事,只是恐怕最後還是會落在大戶人家手裏吧。人家有錢有關系,這種好事也落不到平頭老百姓身上啊!”

李二郎笑著解釋道:“咱們這位新大人既然是想穩定地方結交民心那就不會沒有想到這些!人家的打算是按照戶口來計算配額,每戶最多可以承擔二十石的倉鈔。這樣有錢的可以多承擔一些,有錢的可以買足了配額。”

崔本心裏一計算,立刻得出每戶買足可以賺到十兩銀子左右——這可是不小的恩惠了,一般人家半年的生活都出來了!

“只不過這種事情不會做絕了,肯定會漏出個一星半點。有大戶人家和官府內的人,肯定能有及一些份額給出,這些的份額也不可能是二十石這種,說起來都是上萬的。我現在還不知道我能分多少,但想來真心要買幾百萬石總該有的,可是我沒那錢吶!要白白錯失這個機會我是不肯的,若要去借高利貸,那也萬萬不能夠。所以......”

李二郎這人有一點好,雖然喜歡進賭場耍錢,但從來不借高利貸。不像一些輸紅了眼的人,就連油鍋裏的錢也敢撈出來花。所以他家如今只是難了一些,而不像那些真正的賭徒,真個妻離子散,一輩子全毀了。

李二郎低聲道:“估計到時候肯定會有一些人家買不起,那些配額最後是要剩下來的——就算有心人竭力去收也收不了多少,大頭還是要重新回到官府這邊...兄弟你借給我錢,我給你留意著,到時候我能搶下多少份額,至少分你一半。”

崔本還算了解李二郎這個人,知道他收好處厲害,辦事卻也利索,最後事情沒成還會把錢退回來。這在衙門一眾吏目中是很有名氣的,所以很多人都願意找他辦事,就算價錢高一些至少也能圖個心安。

這時候他這麽說了,崔本沒有什麽不信的。便點點頭道:“行吧,這個錢我借給李二哥。只是不曉得李二哥具體要借多少。”

李二郎掰著手指頭算賬:“我總有四五百石的倉鈔,這就要兩三百兩銀子了。至於之後的那就沒數了...這時候也不知道那時候能搶下多少來,不過預備來看,再來一個四五百石很容易,多的話立刻就翻倍了。”

這樣來說崔本這一趟多的話賺二百多兩銀子,少的話就只有一百多兩。說少不少,畢竟他酒坊一年也就是三四百兩銀子的純利而已,這還是這一兩年經營好了,之前可沒這麽高。說多又不多,前後恐怕要借出好幾百輛銀子呢,要是放高利貸半年也能賺到這個。

不過崔本並不放高利貸,這就沒辦法說了。

似乎也是覺得這有些少了,李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不然後面那一次再給崔兄弟你讓兩成?不能再多了,不然我這裏也沒什麽了。”

這也是他為什麽要來找崔本的原因之一,能給他借錢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他若是把好處攤開來說,難道就沒有願意的?實際情況就是,有錢能一口氣借這許多銀子的壓根看不上那一點錢,至於看得上這些錢的又沒有這個家底,所以嘛......

崔本同意了下來:“不用李二哥讓,說的一半就一半。不過到時候李二哥可以對上頭使使勁多分一些份額下來,中間要用錢可以再來拿,最後算賬的時候咱們五五開賬。”

李二郎聽的眼睛發亮,他不是沒想過借這個機會走走人情多分一些份額。只不過他連自己本該份額的錢都出不起,哪裏還能想走人情的事情。至於崔本說的人情使費五五開賬倒是沒什麽了,親兄弟明算賬,他倒是覺得本該如此。

於是兩人說定,推杯換盞起來,送李二郎出門的時候崔本與他道:“我雖有錢,放在家裏的卻不多,做生意的事情二哥你也知道,到處是賬。我想想辦法,從賬上臨時抽出來,然後再您弟妹問問,她手裏有錢。”

這不是崔本要算計趙鶯鶯的私房,而是在向李二郎暗示他非常用心這件事。不過也不能說這句話是假的,他是真想讓趙鶯鶯出錢——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為什麽不做?不只是做,還要拉上老婆一起做。

之前崔本是在西屋的前廳,就隔著一道簾子聽崔本和李二郎商議,基本上事情已經聽全了。所以崔本問她要不要拿錢做這個的時候她立刻點了頭:“我的錢就放在箱子裏了,一點用處也無——如今做生意不景氣,我又不懂得經營,是值得如此。如今這種發橫財的機會可不多,遇著了自然要做。”

本來崔本還打算去酒坊賬上抽錢的,等到趙鶯鶯把自己的箱子打開,他立刻歇了這份心思。趙鶯鶯裝銀子的箱子就放在床後頭,是一大一小兩個黑色的茶葉箱。

趙鶯鶯只打開了大的那一個,裏頭全是五十兩一個的大元寶,白閃閃地放著光芒,在箱子裏裝了半滿。崔本大概數了數總有三四十個,這就是快兩千兩銀子了。趙鶯鶯指著另外一個箱子道:“那裏頭是換的黃金,要是這個不夠還可以用那個。”

趙鶯鶯當初的陪嫁就有一兩千兩銀子之多,後來靠著死皇後在布匹上又大賺了一筆。加上這些年做針線之類,一通攢下來,著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崔本大概知道一些賬,可是真的這麽明明白白擺在眼前,那震撼又是不一樣了。

聽到這裏他連忙擺手道:“夠了夠了,這些就夠了。家裏還有一些錢,加上你這個,無論是借錢給李二郎,還是咱們自家也納倉鈔,那都是妥妥的夠了。若是最後能占下的份額很多,真的還差錢,到時候再說吧——不過我估計很難,好多人都看著呢,虎口奪食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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