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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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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鶯鶯也一樣無事可做, 可成親之前再懶得動針線了, 便拿了筆墨紙張在那裏畫花樣子,預備著成親之後刺繡用得著。正在那裏塗塗抹抹,看到趙芹芹的為難, 便嘆息道:“衣裳怎麽這個樣子, 我記得這是去歲我們兩個一起做的, 一模一樣的小襖。這樣的東西越發少了, 我的還在那裏, 你的卻是這樣。”

這種姐妹一樣的東西確實越來越少, 特別是趙鶯鶯嫁人之後,再也不可能做了, 可以說是壞一件少一件。趙鶯鶯這也是要嫁人了, 面對這些越發感慨了。

趙芹芹先是苦著臉,然後又討好地蹭了過去:“前些日子吃燒烤的時候不知道哪一次火星子蹦了上去, 那時候都不知道, 還是桃兒洗換的時候發現了。當時扔在那裏並沒有理會,是昨日要把冬日裏的衣裳收進箱子裏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不是正在修補麽。”

說著湊近鶯姐兒:“二姐姐,你幫幫我吧。我補的必然顯得有些不自然,換成是你那就是天衣無縫, 再看不出來修補過的!”

趙鶯鶯拿這個妹妹向來沒有法子,嘆了一口氣,接過東西,上下看了看。略一思索過後挑了藍黑兩色的針線,把燙出的小洞邊緣修理平整,然後紮了兩只小燕子。因為這件襖面子上本身的紋樣就是春回大地的場景,倒也合適。

趙鶯鶯做針線的時候姿態嫻雅,外面的光透過窗子照進來,趙芹芹一時看住了。忍不住道:“二姐姐這般好女子,配崔本那廝實在是可惜了!若我是個男子,娶妻當娶二姐姐這樣的!”

手上針線連停都沒有停,趙鶯鶯一貫習慣了趙芹芹‘語出驚人’,連個眼神也沒有給。倒是正進屋的趙茂聽到了,爬到桌邊的椅子上,冷笑一聲:“被我看到了吧,趙芹芹,你又讓二姐姐替你做針線活兒,你也好意思!我告訴娘去!”

“你叫我什麽?”趙芹芹惡狠狠地看著趙茂,大有他不改口她就要揍她的架勢——趙茂現在十歲不到,相比十五了的趙芹芹實在是小孩子一樣,當然是打不過的。

“三——姐——姐——”趙茂拉長了聲調,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冷哼了一句:“只知道欺負我年紀小,擺什麽姐姐的譜兒?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還讓二姐姐替你做針線活,羞也不羞!況且二姐姐都要嫁人了,你以後該怎麽辦?”

趙芹芹被趙茂說的惱羞成怒,站起身來就要揍他。趙茂打不過,卻是腦子聰明的。立刻跑了出去,趙芹芹追打不上,到底回來了。悻悻道:“那小子是溜的快,不然非得好好教訓她一回不可!”

這兩個弟弟妹妹常年就是這般處著的,趙鶯鶯已經習慣了。也不是他們兩個真的就這樣不和,這也是兄弟姊妹間相處的一種罷了。這會兒的功夫,已經修補完畢了。趙鶯鶯把襖面子遞給趙芹芹,這才道:“你讓著他一些罷,你比他大了一截呢!”

趙鶯鶯其實是兩邊勸的,趙茂那邊她也是要說的——趙芹芹如今已經十五了,在家還能留幾年?這時候連個好好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將來說不定要如何後悔。

趙芹芹也覺得最近自己過於暴躁了,但是服軟話也說不出來。只得鼓了鼓腮幫子不說話,這已經是默認的意思了。

襖面子接了,趙鶯鶯接著畫花樣子。趙芹芹擺弄了一下繡好的小燕子,然後拿出拆開的棉芯、裏子等,重新要把這襖兒縫回去。一邊縫,一邊忍不住看趙鶯鶯:“二姐姐,早上大姐姐回去了哩!”

之前王氏請趙蓉蓉來給趙鶯鶯講如何在婆家生活的經驗,總共呆了三日。除了第一日是概括的說,其實後兩日都在說當家成人之後家裏如何迎來送往,如何送禮走親,如何結交街坊朋友之類。既然已經是成親的大人了,自然不好再像是小時候一樣,跟著母親嫂子後面念經,該自己獨當一面了。

這些東西其實是趙鶯鶯她們這些小姑娘從小跟著母親走動的時候就言傳身教了的,只不過那都是零散地看著的。有些母親沒在這上頭用心的,便連提醒都沒有,至於女孩子能學到多少,全看他們自己有沒有悟性。

至於趙蓉蓉這一番說教,其實就是把那些零散的,給分門別類的集中說一下,讓趙鶯鶯心裏有個譜。別說,趙鶯鶯算是很註意這些的了,而且有上輩子學規矩的經歷,該很懂的吧?其實不然,皇宮和民間差別何其大,要是沒有趙蓉蓉的這一番解說,恐怕她也不會比其他的待嫁姑娘強到哪裏去。

她特意做了一個小冊子,將一項項的記錄下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決定成婚前的日子可要仔仔細細看一回才是。不然等到成婚後,她又沒有個婆母教導和幫襯,料理的時候出了錯,那是要吃人笑話的。

“回去了,不是我和你一起把人送到的門口,怎麽這時候反而說起這個了?”趙鶯鶯的筆連停頓都沒有,回了趙芹芹一句。

趙芹芹撅了撅嘴,丟下縫了一般的襖兒不管了,蹭到趙鶯鶯身邊:“二姐姐,成親做人老婆真這麽麻煩?能不能不要成親了?”

趙蓉蓉自己已經嫁做人婦,自然不會當那些瑣碎麻煩是艱難險阻。以趙鶯鶯來看,恐怕她還有些樂在其中的意思。至於趙鶯鶯,她兩世為人,連皇宮那種地方都挺過來了,自然不把這種市井門庭裏一點小小的勾心鬥角和仔細小心看在眼裏。

只有趙芹芹,本質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而已,聽到趙蓉蓉說這些,難免會為以後感到害怕——王氏前些日子還說呢,等到趙鶯鶯出門了,就能專心給趙芹芹挑人家,必定要挑一個十全十美的。

趙鶯鶯最近這些話聽了不止一遍兩遍,當時沒有覺得有什麽。有時候還會想想自己嫁個甚樣人家,有些歡喜也有些期待。可是這次聽了大姐趙蓉蓉的話之後就不同了,她向來是最受不得拘束的一個,姐妹裏面也數她沒得心眼,可不是一下就憂慮起來。

趙鶯鶯多會察言觀色的一個,一下就看出了趙芹芹的心思,心中揣度了一番。笑著替她寬心:“你慌什麽!姐姐那是往難了說,若不這樣,如何讓我打點起精神來!若是成親的事情真這麽難,那家家戶戶可怎麽過日子?你只看大姐姐和我的那些夥伴,有心眼的有幾個?如今還不是人人都好好兒過日子!”

趙芹芹一想也是,心裏放心了一些。只不過想到一些人成親之後日子難過也是真的,又有些擔憂,便道:“可是我看著,當媳婦的確實難過呢!我看著一些小嫂子小姐姐過日子,婆母、妯娌、小姑、小叔,還有丈夫,事事都要上心,哪裏都不能得罪。”

這個妹妹其實挺聰明的,並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傻大姐。趙鶯鶯只能丟開紙筆,嘆道:“你想說什麽呢?一則你沒什麽可擔心的,爹娘的眼光嚴著呢,真正難伺候的人家她根本不會結親。”

“其次,你也不必凈想美事了,真當嫁人是好玩兒啊?當姑娘的時候自然舒服,家裏爹娘是親的,不管怎麽責罵教導,那還是為你好,也不會真的為難你。至於嫂子之類,捧著你還來不及呢!等到你出嫁了怎麽比?再怎麽好的人家,那也是山核桃,差著一槅哩!”

趙鶯鶯不願意給自己這個小妹妹說假話,看著趙芹芹逐漸長成的臉,少女嬌嫩清秀,仔細看的話,倒是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也是,她們本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有這樣相似並不奇怪。

嫁人並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說的再好聽,那也不比在自家家裏來的舒服。但是趙鶯鶯並不怕嫁人,不是因為她兩世為人經歷的多。只不過上輩子不得平凡人喜怒哀樂的她,只把嫁人、經營瑣碎生活也當成了普通人生的一部分。至於未來的丈夫崔本,讓她覺得這樣也不壞。

趙鶯鶯本身並沒有因為成親想東想西,倒是一家人各有各的想法。趙芹芹已經說了,趙鶯鶯成親而已,她倒是比自己成親還來的患得患失。趙鶯鶯勸了幾次還好一些,不然非得和王氏說她不嫁人不可。

至於王氏這個做娘的和趙吉這個當爹的,當然只會想的更多。二月份下旬的時候,數著日子就要嫁女兒了,王氏無不憂心地對丈夫嘆:“鶯姐兒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她從小到大不是太順了一些?別看她表面謙和,最是溫順,其實骨子裏最傲氣了。在家時當然沒什麽妨礙,可若是做人媳婦還這樣,惹得夫家不喜歡那可怎麽好?”

說著又擔憂道:“崔本那孩子現在看著還好,只不過我看他酒坊生意越做越好也是真的。以後若真成了大老板——你平常結交的那些綢緞莊老板,我和他們女眷也打過交道,好多人家裏都有小星伺候。若將來崔本也弄這個,鶯姐兒如何受的住!”

趙吉卻覺得王氏的擔憂簡直不可理喻,他不怕崔本的生意做得太好,只怕他做的不好呢!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不是你們這些婦人說出來的?要不是看著本哥兒家計營生做的好,我們會答應把鶯姐兒嫁給他?那是做夢呢!你若是擔心女婿將來討個小的,直接讓鶯姐兒去那等窮人家就行了。只不過那樣你恐怕更不能答應吧!”

王氏瞪了趙吉一眼——這些男人總是搞不清楚她們的意思!她說這些是因為想悔了這門親事嗎?那顯然不是的。所謂她的不放心也就是不放心而已,在各種條件對比當中,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這一點她們是心中有數的。

只不過女兒出嫁,明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還是會忍不住擔憂,這是為人母的天性啊!

床上調轉了身子,王氏生氣地不和趙吉說話,打算明日再和趙鶯鶯說些夫妻相處之道——之前趙蓉蓉來說的,大多是和夫家的相處,而不是和丈夫的。王氏覺得她還是很有必要再和趙鶯鶯提一下的。

等到第二日的時候,王氏便讓趙鶯鶯和她一起在東屋做活兒。趙鶯鶯無事可做,又不想婚前做針線,便幹脆拿了各種線出來,打成各種各樣的結子、絡子,將來無論是裝飾屋子還是配帕子、簾子等,都是使得的。

“以後和本哥兒相處,最重要的又是軟和一些。本哥兒那人我看過了,本性剛強,最是吃軟不吃硬的樣子。你和她好生過日子,順著他些。”

說到這裏,王氏再看趙鶯鶯,趙鶯鶯只專註於打絡子,並不怎麽在意的樣子。便嘆了一口氣道:“本哥兒是中意你,千方百計求娶了你去。你這樣是比好多婦人強出百倍了,可是也不能因此就隨意起來!”

這世上有些夫妻是成親前就有情意的,這當然是千好萬好。少年情意最是真摯,哪怕是將來發達了、變故了,這都不能輕易忘記。只不過在這世道中,這種畢竟是少數當中的少數,更多的人挑起蓋頭才第一次夫妻相見!

趙鶯鶯聽到這裏才‘哎’地應了一聲,並不是為了這話,而是為了王氏的慈母心腸。至於這話,她聽一半也就是了。

天底下女子再要強,在丈夫面前也要軟和一些。趙鶯鶯很佩服那些在丈夫面前也堅持自己的,可是世道如此,要想過的舒服,有些選擇就得迂回、婉轉一些。她又不是那等強硬不知變通的——那等樣子的人在皇宮也活不下去。總之,她是不會和崔本頂牛的。

可是王氏要求她對崔本有多恭順,那就是說笑話了。她早就打算好了,她要過平平常常卻又舒舒服服的一輩子,上輩子已經夠苦了,這輩子生在這樣的市井之中,那還為難自己做什麽?

丈夫和夫家她恭敬一些是正常的,可要是做的太過了,她大不了撂挑子不幹——在皇宮裏當差沒辦法不幹,那市井人家還不能順著自己一些嗎?休妻又不會砍頭掉腦袋。大不了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憑著自己的手藝,總歸能過的去。

王氏聽趙鶯鶯的意思,哪能不明白是這個女兒一點傲氣又發作了。可真要說什麽又舍不得說!女兒這樣驕傲也有他們養成的緣故,這時候為著嫁人就讓她百般折損,這算什麽?只能心裏對自己說再等等,等到日後真有什麽麻煩了,再讓趙鶯鶯服軟不成。至於現在,那就這樣吧。

往好處想,趙鶯鶯表面的恭順還是會做的,這般已經很能應付了。反正崔家是分家了的,再麻煩又能麻煩到哪裏去!

趙鶯鶯滿把攥著絲繩、鼠線之類上下翻飛,那等裝飾屋子的大結子算是嫁妝的一部分,她早在繡嫁妝的時候做好了。現在做的就是一些小東西,旁邊擺著一個匣子,做好一個就扔進去一個。這才做了三五天,一個匣子已經裝了一半。

王氏不再說那些話了,便拿著趙鶯鶯的手藝看,道:“行了吧,我不再說這些惹的你心煩了——你沒事兒就多休息一些,別停不下來了,你還能在家幾天?享受享受當姑娘時的清福是真的。”

聽到王氏這樣說,趙鶯鶯擡起了頭,認真道:“娘,你別憂心了。我要是命裏不好,就算按你說的百般小心,滿心伏低做小,那也是到頭來一場空。我若是命好,只消做到該做的,這輩子也沒什麽難過的。至於當姑娘的清福,將來一樣享受。”

“這世上女人的日子好不好過,從來不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趙鶯鶯對著世道看的很透了。

王氏一時楞住了,她經過了這麽半輩子,其實也不是不知道趙鶯鶯說的那些道理。只不過她是關心則亂了,臨到自己嫁女兒的時候哪能在清清楚楚平平靜靜地想事情!

“嗳,你要是自己明白就好了。”其實王氏也不知道女兒能這麽早想清楚這些事情是好還是壞,有的時候人傻一些還過的快活一些。

接下來的日子趙鶯鶯安心備嫁,她是三月十五那一日嫁人,這半個月間,不要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就是這些日子上門來的人,除了格外親的親戚,也不能見到她一個影子——她都躲到屋子裏去了。

這樣的行為舉止其實不能有什麽用,市井人家哪有那麽大的規矩。成親前幾日還和家人一起上街的也不是沒有!一般人也不會說什麽。只不過趙鶯鶯既然這樣守禮了,那必然還是會被大家讚一讚的。

這不,人還沒有進門,大家就說崔家討了一個好媳婦,這倒是讓崔家臉上很有光彩。

到了三月十三這一日晚間,趙鶯鶯還沒有睡下,王氏悄悄過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塊布包著的東西,看著倒是書籍之類。

王氏把東西塞給她,讓她自己打開來看。趙鶯鶯也懶得猜測,直接變揭開了布——這樣神神秘秘的,裏面確實不是一般的東西,是兩本春.宮圖。

“你好好看看,看過了我再與你說!”王氏雖然是已婚二十多年的婦女了,可要和女兒說這種夫妻閨房中的事情,那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不說又不成,夫妻敦倫之事也是夫妻關系重要的一部分,這要是不好,有的是麻煩呢!

趙鶯鶯雖然是兩輩子的人了,可是上輩子她是在太後宮裏不是在妃嬪宮裏,又沒有心思‘謀前程’,這種男女之事自然知之甚少。這春.宮圖之類,她是絕不可能見過的,這時候向來穩的不得了的手竟有些不穩當。

打開一頁,這倒是畫的很精美——春宮圖這種,有的市井無賴喜歡買來最新的看,這種就是印刷的,線條簡單,看個意思而已。但是像用來做嫁妝的這種,須得到書畫鋪子特意去買才成,這都是畫師手畫的!

最一般的,一冊也得四五錢銀子,好一些的能叫價一二兩。也是因為這個價,好多人家根本不陪送這個,或者就用那種印刷的對付過去。

王氏原本也有兩冊陪嫁到趙家的,那是王家外婆給她準備的,都是好的那種。只不過那兩冊已經在趙蓉蓉出嫁的時候給她做陪嫁了——這不是偏愛不偏愛的問題,趙蓉蓉身為長女,有些待遇自然不同。

不過新買的也有新買的好,這些東西總歸是新的更加有不同,不是幾十年前的老貨能夠相比的。

“你也別害羞,這些事情是每個女兒家都要知道的。”王氏這樣說著,就把房裏要註意的事情一一說給趙鶯鶯聽。有些還好,有些就叫人格外面紅耳赤了。但是不管怎樣,趙鶯鶯還是強忍著羞意聽了下來。

一開始王氏也頗為不自然,但是說開了之後反而好。她幾年前其實也和趙蓉蓉說過,那時候才叫手忙腳亂呢!

得到趙鶯鶯徹底知事了,王氏這才放下春.宮圖:“這東西也是要做嫁妝的,待會兒你自己把這個放進貼身的小箱子底。到了崔家,收拾過後就壓在褥子底下,這也是規矩。至於過了新婚,記得給撿到放書本布帛的地方。”

春宮圖又稱避火圖,那些有書房的人家是必備的——據說火神最厭惡這種事,所以會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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