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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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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

沙中部的治所在晉陽。前朝就是從這裏開始發跡,因此,同樣姓李的安帝也把這裏視作他的後備與精銳,用大量的甲胄和馬匹來養最威風的一隊士兵,甚至強過了沙西部和沙東部。

可就算這裏的士兵有多麽的可怕,這裏的春天也是溫暖的,夏天也是炎熱的,美麗的花草,一樣會充滿柔情地生長在這片土地上,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住它的肅殺之氣。

一個男人牽著馬,慢慢地走在晉陽的城郊。

他穿著一身鴉青色的撒花緞面圓領袍,胡子也被人精心地刮過,腰上還別著一把寶貴的名刀。

他的周身並沒有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卻有著一股叫人著迷的野性,若是心地善良的人,也會覺得他和藹可親。

有人可能會認為他是個暴發戶,有人可能覺得他有個好女人。

可他披散著自己的頭發,神情懶懶,連睜圓眼睛的力氣都不舍得用,有人試圖抽走他的刀,閃電間就跪在地上慘叫。

這讓人看不透他的身份,也下意識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男人坐在郊外的酒鋪裏。

人活在世上,有得意的時候,當然也總有不如意的時候。所以,人就發明了酒。酒是人類的朋友,尤其失意的人。失意的人喝酒,是為了借酒澆愁。得意的人也喝酒,是為了表示人生得意須盡歡。於是,賣酒的地方從來不怕沒有主顧。

這個男人算是酒的老主顧。

他今天叫了十幾壇酒,也不著急,只是坐著,慢慢地喝著。

一直喝到酒鋪裏的客人漸漸地走散了,天邊顯出金黃色的夕陽,昏暗的油燈也被店家點起來了。

他忽然以筷擊杯,放聲高歌:“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人心憐羊,狼心獨愴,天心難惻,世情如霜……”

歌聲高亢,唱到這裏,突然嘶裂。

因為闖進來了三個人。

說“闖”並不完全準確,因為他們斬破了酒鋪的木門與窗子,連一絲一毫的歉意也沒有,從四面八方走進這間酒鋪。

店家早已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

有一個人率先站了出來,道:“不知這位大俠有何事戒酒消愁?”

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相思!”

那人笑道:“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老夫與大俠也算萍水相逢,不如我請大俠喝酒,只希望能與你交個朋友。”

那男人才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他身長不滿五尺,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兩條濃眉幾乎連成了一線,左眼精光閃閃,亮如明星;右眼卻是死灰色的,就像是死魚的眼睛。亂草般白胡子裏露出一張嘴來,卻是鮮紅如血。

他右臂已齊肩斷去,剩下來的—條左臂長得更可怕,垂下來幾乎可以摸著自己的腳趾。

男人道:“你我萍水相逢,你請我喝酒,喝完了我就走,我若知道你的名字,心裏難免感激,日後少不得要還請你一頓,那麽現在這酒喝得就無趣了,所以這姓名麽……我不必告訴你,你也是不說的好。”

那人忽地變了臉色道:“蕭十一郎,你不要不知好歹。”

他把手隨意地放在蕭十一郎喝酒的桌子上,輕輕一碰,桌子就被切下一個角來,好似切豆腐似的。

屋內剩下兩個人,就那麽沈默不語地盯著蕭十一郎和那人。

蕭十一郎終於睜開了他的眼睛。

他已經喝了五滿壇酒,就算是普通的燒刀子,也足夠人酩酊大醉了,可他眼裏並沒有半分醉意,只是露出勉強的微笑,道:“在殺我前,前輩何不報上名號。”

那人冷冷道:“老夫是司空曙。”

江湖人稱【獨臂鷹王】的司空曙,是長期霸在嶺南的地方一雄。

傳說他每日要生掏一顆活牛的心臟來保持自己的功力,傳說他的手臂能長到普通的樹木那樣高,也有人傳說他已經練成了獨臂的神功,能在片刻之間殺人於無形。

蕭十一郎笑道:“幸會。”

他的話音還沒落,司空曙已經伸長了他的手臂,來抓蕭十一郎的頭頂。

蕭十一郎本來是坐著的,可他突然一個旋身,掌緣直切司空曙的腕脈,軟綿綿地碰了一下。

他仍然坐在椅子上,仿佛剛才的暴起不過是幻覺。

司空曙卻已經倒在地上,直不起來身子。半晌,他飛也似地逃出了這間酒鋪的門。

剩下兩個人並排著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人道:“這是逍遙侯的功夫。”

蕭十一郎默然道:“是。”

另一個人道:“不怪司空前輩,實在是你這惡賊太可怕,學的功夫專克他的鷹爪神功。”

蕭十一郎又倒了一杯酒,道:“只是因為逍遙侯要殺我,不找到殺他的辦法,我也沒法活命。”

一人冷冷道:“江湖公敵蕭十一郎,何時也變得如此惜命了?”

蕭十一郎大笑道:“自然是因為來挑戰我的人都過於無趣。”

另一人忽然笑道:“那是因為他們過於迂腐,和一個絕世高手對決,你或許有幾分勝算,但同時對上兩個,你怕是半分勝算也沒有。”

他的同伴也笑道:“對付蕭十一郎,還用得著武林的繁文縟節?”

蕭十一郎道:“那蕭十一郎在死之前,還是想問道兩位的姓名。”

一位已經走近,他是個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頭頂已微微發禿,就仿佛是個已歷盡中年的悲歡,對人生再也沒有奢望,只是等著入土的小人物。人群中,絕對不會有人一眼把他發掘出來。

他道:“在下司徒中平。”

他是【穩如泰山】司徒中平,南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鏢局的總鏢頭。

另一人也站出來,道:“我是【中州大俠】歐陽九。”

蕭十一郎頗為意外地擡起頭來,看見那人長著一張很年輕的臉,連說話的尾音都帶著顫抖。

蕭十一郎道:“歐陽九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你不是他。”

那年輕人面色發狠,獰笑道:“我是誰,輪不到你來評價。”

他手中的劍已經出手,那是一把精鋼軟劍,夾帶著銳風,斜斜劃向蕭十一郎右頸後的大血管,只要這一劍得手,蕭十一郎必將血流如註,至死無救。

司徒中平將掌中的旱煙管擊出。

只見他手腕震動,一個煙鬥似乎變成了三個,分打蕭十一郎前胸玄機、乳根、將臺三處大穴。

這一手“三潭印月”的功夫,也是四海之內沒人能比得上的。

“鐺”的一聲,歐陽九與司徒中平的武器已經相撞,蕭十一郎打了個滾,大笑了幾聲,躺在地上。

那年輕人面色已經漲紅,是無論如何也勸不住的了,提著劍就朝蕭十一郎殺了過來,招招狠辣。蕭十一郎不知道什麽時候拔出了神思刀,鋥亮的刀面晃出暈黃的日光。

司徒中平從一個小鏢頭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自然有的是脾氣與肚量,故而江湖賜名穩如泰山。他靜靜地看著蕭十一郎與歐陽九打了幾十招,悄無聲息地站到了桌子上,將煙管朝著蕭十一郎頭頂的百會穴打下。

他自然是擊中了,可下一秒蕭十一郎的刀已經切斷了桌子,直沖著他的腿而來。

司徒中平沒有借力,只好抓住那個年輕人的頭發,只聽那年輕人一聲慘叫,蕭十一郎的掌已經拍在他的左肩上!

司徒中平落下地來,等著蕭十一郎倒下去,因為還沒有人能受了他這一擊後,能活到第二天的。

可蕭十一郎嘻嘻哈哈地又站了起來。

蕭十一郎哈哈大笑道:“可惜我不抽煙,也沒有一個抽煙的夫子,要不然,讀書的時候,腦子怕是要遭了老些罪。”

歐陽九認為勝局已定,竟然被他這句話逗得笑出來。

司徒中平的冷汗已經濕透了重衣,他抱起散落一地的碎片中,一個還未開封的酒壇,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蕭十一郎也靜靜地等著他喝完。

司徒中平道:“歐陽九,你不要出手。”

歐陽九已經反應過來,面色變得惶然,又帶著深深的憤怒與不平。

司徒中平和蕭十一郎的武器又在酒鋪中發出激烈的碰撞聲。

直到司徒中平的旱煙管突然冒出一陣濃煙。

雖說旱煙管就是用來冒煙的,但這煙顯然不是用來抽的。

蕭十一郎的臉就隱在著濃煙裏,沒有半分停頓,他鈞力一劈,這旱煙管就已經被劈成兩半。

這是必然,因為司徒中平要讓它噴出煙來,必然要暴露這兵器的弱穴。

也就是說,除了這樣的煙霧,他已經沒有了戰勝蕭十一郎的勝算。

司徒中平臉上仍然是不動聲色,露出一點謙卑的微笑。

因為那煙中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蕭十一郎仍然沒有倒下,他穩穩地站在原地,只是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

司徒中平的臉終於垮了下來。

歐陽九扶著自己的左肩走上前來,恨恨道:“蕭十一郎,你為什麽還不死?”

蕭十一郎臉上露出些懷念的表情,道:“因為我在相思。”

司徒中平已經變成一尊雕像,說不出話,也走不動了。

蕭十一郎一步一步走到歐陽九面前,道:“你使得是海南劍法。”

稱自己為歐陽九的年輕人恨恨道:“蕭十一郎,昔年你殺了我的師父海靈子,今天,我要取你的頭血祭他!”

他一直使的是左手劍法,因此蕭十一郎打斷了他的左手,目的就是叫他停下來。

但他始終隱藏了自己一個殺器,那就是,他的右手劍法也同樣地純熟精練。

那海南劍法本以輕捷狠辣見長,海南門下的劍客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殺手。

蕭十一郎本已經對他卸下五分防備,這樣的一劍,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話雖這麽說,但以平時的他,還是可以躲過的。

可是他的心臟在這種時刻瘋狂地叫囂起來,讓他使盡了全部的力氣,也只能微微挪動一下身體。

蕭十一郎低頭,劍鋒已經沒入了他的腹部,並且從那邊穿出來了。

讓他變得像簽子串了用來燒烤的一串羊肉。

想到這裏,蕭十一郎忽然笑起來。他並不出手,那柄刺入他身體的劍,也忽然生生地斷掉了。

一個武者是很難找到他生命中的那把武器的。

這樣的武器若是斷了,武者的半條命也跟著去了。

司徒中平跪在地上,面上已有兩行清淚淌了下來。

蕭十一郎打開一壇還沒有開封的酒,就那樣在他的身邊躺下來,把酒澆在自己的傷口上。

若是司徒中平現在是個血氣方剛的普通人,現在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他。

可是司徒中平半分也沒有動。

蕭十一郎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值得嗎?”

司徒中平也自言自語道:“他們拿比我的性命還重要的東西來威脅我。”

蕭十一郎動容道:“這世界上,本沒有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司徒中平緩緩搖了搖頭,道:“可惜,我明白這個道理太晚了。”

蕭十一郎感覺眼前有什麽東西滴下來,聞了聞,才發現是自己的血。

蕭十一郎道:“天宗的居所在哪裏。”

司徒中平道:“向西三十裏,哭惡山與清水潭。”

蕭十一郎悚然道:“晉陽的地名都起得這樣別致嗎?”

司徒中平的臉上又帶上了詭秘的微笑,道:“蕭十一郎,天宗裏有三十六位香主,七十二位副香主,我們三人與軒轅三絕,也不過是平凡無奇的四位香主。你已經完成了安國人交給你的任務,現在離開這裏,還來得及。”

蕭十一郎已經走出去了。

暴雨如瀑,只有偶爾的閃電照亮這寂靜的黑夜。

那自稱為歐陽九的年輕人忽然掏出了一把竹笛。

黑夜中,只有人閃亮的眼睛還發著光。

整個酒鋪已經被數十人團團圍住,他們沒有軒轅三缺的七個瞎子那樣默契,只是手裏都拿著鋒利的刀具。

蕭十一郎還是低估了歐陽九要殺他的想法,即使他已經切斷他的經脈,敲斷他的武器,為了一個死去的師父,他還是使出了從天宗所學的秘術,要置他於死地。

——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人告訴他,他根本就是恨錯了人,海靈子死在小公子的手裏嗎?

蕭十一郎一向是不喜歡殺人的,但面對這樣的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了他的戒律。

幸好雨足夠大,能把他身上自己的和別人的血跡都沖刷掉。

也幸好那個年輕人遠沒有軒轅三缺那樣做得絕。

蕭十一郎終於離開這裏的時候,神思刀也挺不住地斷了,和所謂歐陽九的屍體擺在一起。

黑夜裏,蕭十一郎不斷地向前走著。

闖進酒鋪來的人當然已經把顧遠舟送給他的馬殺死了。

在這樣大的雨水,和這樣深的夜色裏,他的心情卻是再平靜不過。

蕭十一郎之前經歷過的人生裏,永遠都走在這樣的路上。有時他覺得累得很,但卻從不敢休息。

因為人生就像是條鞭子,永遠不停地在後面鞭打他,要他往前面走,要他去找尋,但卻又從不肯告訴他能找到什麽……

他只有不停地往前走,總希望能遇到一些不平凡的事,否則,這段人生旅途豈非就太無趣?

於是他遇見了任如意,遇見了割鹿刀,遇見了顧遠舟。

人生已經不是條鞭子了,因為即使沒有人來鞭打他,他也會走在這樣的路上。

哭惡山上建著精巧絕倫的亭臺樓閣。

蕭十一郎迎著清晨的露水慢慢爬上來,欣賞山上美麗的自然景色。

今天是個晴朗的天氣,還能遠遠眺望到附近沙中部駐兵的軍營。

百聞不如一見的天宗就這樣佇立在他的面前,用著最深厚的一份大禮來迎接他,那就是:安靜。

蕭十一郎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安靜。

蕭十一郎一路走到最大的廳堂裏,用刀劈開擺放的書櫃,硬生生地找到密室的入口。

他聽見有人吟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碳兮,萬物為銅。”

有輪椅的聲音傳出來,【飛大夫】公孫鈴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朝他微微一點頭。

蕭十一郎也沒想到出現的是他,愕然道:“為什麽是你?”

公孫鈴驅動輪椅到一面墻的藥品面前,仔細地挑選著,道:“自然是因為,我就是哥舒天。”

蕭十一郎頹然地坐了下去。

哥舒天接著道:“飛大夫不過是我在中原武林隱藏時的化名。”

蕭十一郎道:“連城瑾呢?”

哥舒天道:“我已經讓她走了。”

蕭十一郎道:“即使是你,我也不相信她能活下來。”

哥舒天點頭道:“不錯,可惜她有一位丈夫,而北磐恰好有一種換血的秘術,無論多深的毒,不出兩年,就能恢覆如初。”

蕭十一郎的淚水流了下來,他喃喃道:“靈鷲。”

哥舒天扔過來一瓶藥,那是點蒼門用雲南白藥制成的傷藥,名馳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蕭十一郎一口氣喝幹了,才道:“可惜,怎樣好的傷藥,也治不好致命的刀傷。”

他當然在威脅哥舒天。

因為飛大夫的武功確實是不如他的,他失去了雙腿,是無論如何也施展不了“燕子三抄水”這樣足以生擒飛鳥的輕功了。

可如果現在的哥舒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誰也無法威脅他半分。

哥舒天仍然是個大布青袍的枯瘦老人,數年前他為自己準備好的棺材,現在也放在他們的眼前。

蕭十一郎問:“你們建立天宗的目的是什麽?”

哥舒天道:“把魔教傳入中原武林。”

蕭十一郎道:“那從逍遙侯開始,中原的無數英雄好漢,不是已經入了你們的教派,就是有把柄捏在你們的手裏。”

哥舒天大笑道:“不錯。”

蕭十一郎道:“那你們為什麽與安國合作?”

哥舒天道:“那位節度使要稱帝,而我能幫助他殺死對手。”

蕭十一郎怔然道:“花如玉雖然表面上是你們的人,但已經是安帝的手下……”

哥舒天大笑道:“是嗎?”

蕭十一郎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哥舒天道:“她從一開始就不曾有過愛的人或者願意服從的人,真正能讓她投身的,只有天下最大的刺激!”

什麽算天下最大的刺激呢?

蕭十一郎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漿糊,想不明白任何事情了。

蕭十一郎道:“你費了這麽大的心思,就是為了叫我來。”

哥舒天道:“因為你是一個值得我叫來的人。”

他已經走到自己的棺材面前,躺在了裏面。

蕭十一郎不可置信道:“你只是為了讓我殺死你?”

哥舒天的語氣非常愉悅:“是為了讓你來做我的陪葬品。”

蕭十一郎已經搖搖欲墜,他咬著牙問道:“你們的教義,是不是用蝕心草控制著一般的教眾。”

哥舒天道:“不錯。你看到的大多數教眾都是殘疾人,這也是蝕心草偶爾失控的結果。”

蕭十一郎道:“那個‘歐陽九’所學的,卻是面向一般人的效果了。”

哥舒天道:“他是個少見的、真心想殺了你的人,為了這個目的,姓名,宗派,尊嚴……都可以被他舍去。”

蕭十一郎喟嘆道:“可他不知道,我的死期已經快來了。”

哥舒天道:“我已經看出你中了蝕心丹,可惜我研究蝕心草大半輩子,到壽數盡了,也沒有混合出這種蝕心丹完全的解藥。上幾個月,我在南方探查到一種叫做連心草的原料,可惜剛剛調制好,還沒有活體用來試驗。我打算給它起名叫連心丹,如果你不介意,就請自己拿一丸吧。”

蕭十一郎走得很慢,他摸索著找到了桌上的藥,不禁問道:“服下後會怎麽樣?”

哥舒天道:“不知道,但這其中也有蝕心草的成分,所以,我只能肯定,你也可以像軒轅三缺一樣,把那個你喝下血的人當做自己的傀儡來養。”

蕭十一郎忽然低低地笑起來:“軒轅三缺與他傀儡的生死是完全綁定的,這丸藥的效果,不會也是一樣吧?”

哥舒天道:“我不知道。”

蕭十一郎道:“你應該知道的,我也應該猜到的,你從來不是為了魔教,不是為了稱霸中原武林。”

哥舒天不禁問道:“那我是為了什麽?”

蕭十一郎的話已經說得很慢:“你是為了北磐。”

哥舒天沈默了。

蕭十一郎接著道:“天宗除了幾位武林高手,剩下的不過是北磐的將領。你一輩子研究毒藥,也不過是為了研發出蝕心草做的秘藥,能讓服下的人不知死活地進攻,組成可怕的傀儡軍隊,像歐陽九一樣,也像我見過的北磐賊人。你們偷梁換柱,竟然在沙中部這樣的安帝眼皮子底下訓練。至於現在,天宗已經空了……是因為,已經到了需要他們的時候。”

哥舒天道:“蕭十一郎,你是個很聰慧的人,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不覺得,逍遙侯和我說過,哥舒冰也和我說過,我也是不信的,直到現在才相信。”

他忽然又笑了一笑,道:“可是你沒有想到,這樣的聰明,會遲早害了你的性命。”

蕭十一郎道:“區區幾條密道,不可能讓你們翻過天門關。”

哥舒天道:“既然他們已經出發了,那就說明,進入天門關的機會已經箭在弦上。”

蕭十一郎問道:“是什麽?”

哥舒天笑道:“你就和我在陰間接著聊天吧。”

他忽然按動了一個機關,只聽“格”的一響,棺材蓋自動合上的同時,一面千斤鐵閘無聲無息的滑下來,隔斷了這秘密的出口。

那無疑也是唯一的出口。

蕭十一郎倚著密室的石壁坐下來,石壁冰冷,火光漸漸黯淡。

他心裏就像是一片空白,既沒有悲哀憤怒,也沒有恐懼。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

對他說來,死已不再是件可怕的事,更不值得悲哀憤怒。

也不知過了多久,燈終於滅了,天地間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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