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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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煙花照亮了天際，也照亮了一隊約十人的隊伍，領頭的正是朱衣衛珠璣的侍女琥珀。
琥珀看到煙花，震驚道：“是火羽令！那是劉家莊的方向，大人遇險了！”她調轉馬頭，“不行，我們得趕回去！ ”
一隨從忙道：“可大人要我們押著江氏盡快回京，不得耽誤！ ”
琥珀看了一眼身後一匹馬上暈迷的人：“丹衣使以上方有火羽令，凡見令者，需馬上增援，你們連規矩都忘了嗎？”
她拍馬回馳，眾隨從忙忙跟上。
接近清風觀，突然有隨從道：“大人，不對！太安靜了，怕是有埋伏！”
琥珀一驚，勒韁，思慮片刻道：“棄馬步行！”
眾人棄馬，慢慢接近清風觀，琥珀正欲挾持住暈迷的人，突然幾道暗器如流星般射了過來。旁邊的人立馬團團護住中心的琥珀，她也不顧手上血流如註，徑直把劍抵在了人質的脖子上。
琥珀恨恨道：“如意……果然，大人的直覺是對的！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再不現身，你義母江氏的命現在就會沒了！”
她用劍在那人被布蒙著的頭顱下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任如意如鬼魅般在夜色裏現身，表情是說不出的冰冷：“放了她。”
琥珀被她的表情嚇得手腕顫抖，但仍得意地笑道：“江氏，若是你勸她放下劍，我也未嘗不好給你活下來的機會！”
她伸手扯掉了那人的布罩，卻看見一張留著胡茬的男人的臉，眉毛很濃，眼睛很亮。
雖然穿著婦人的衣服，胸前也鼓鼓囊囊的，但無疑這是個男人。
琥珀的恐懼從心裏一路竄到掌心，瘋狂地提劍就刺，那個男人卻像一只靈活的泥鰍，被五花大綁了也能輕而易舉地從她的劍下逃走，還不忘尖著嗓子叫道：“如意救娘！”
任如意一揮手，數顆雷火彈在附近爆炸開來。朱衣衛眾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中，她的身影幹脆利落，劍光如閃電般，讓敵人在一瞬間失了聲息。
琥珀喘著粗氣，看著慢慢走近自己的任如意。
死到臨頭，她不禁問道：“你到底是誰？”
任如意的臉上濺了不知道誰的鮮血，把手裏的斷劍扔了，一個轉身就敲斷了琥珀的腕骨，用她手裏的劍刺穿了她自己的胸膛。
任如意這才說道：“殺人者，任辛。”
她轉身就要走，蕭十一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意啊——救救娘——”
任如意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仍然被五花大綁、還躺在地上的他。
蕭十一郎感覺不太妙，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任如意蹲下身子，摸摸他的頭發：“你怎麽在這？”
蕭十一郎連忙道：“顧遠舟讓我來的，六道堂的人發現朱衣衛盯上你娘了，他怕幹擾你的計劃，叫我來將計就計。你娘就在附近村裏的客棧呢，我們去看看她？”
任如意的手已經游走到他的身上：“你怎麽不自己解開繩子呢？”
蕭十一郎心道有人幫我解我為什麽要自己解，面上仍笑道：“我這不是也自己吃了一點軟筋散，好騙過他們嘛……再說了，我害怕雷火彈，之前連城璧，把雷火彈假裝成割鹿刀，我差點被他炸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任如意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進了他的衣服裏，輕輕一拽，他胸前包著的布料就掉下去了。
蕭十一郎又說不出話了，蠕動著身體想和她拉開距離。
任如意仔細地在他穿著的婦人衣服上擦幹自己手上的血跡，涼涼道：“你要走？”
她又一伸手，直接把蕭十一郎的上衣全拉了下來，可繩子還完整地綁在他的身上，和他精壯的肌肉嚴絲合縫地緊緊貼著。
任如意伸手把他抱起來，倚在附近的樹上，蕭十一郎牙關顫抖，低聲道：“這裏……不合適吧？這麽多屍體呢？”
任如意並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撫摸著他的胸口，那裏留著一道被她捅下的疤痕。
她一俯身就親上了那道疤，蕭十一郎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任如意擡起頭來，嘆道：“有這個印記在，之後哪怕我死了，還留下著證明我存在過的東西。”
蕭十一郎笑道：“我早就是能證明你存在過的東西了，無論是任辛，還是任如意。無論你之後要去哪裏，這道疤痕都會永遠為你而存在，我也會……永遠為你而存在。”
可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猶豫了。
任如意也假裝沒有聽見他的猶豫。
任如意道：“我其實和她並不太熟。五年前，她救了我，後來我幫她幹活，她給我做飯。沒過多久，她就跟村裏的人說我就是她那個出嫁後落水的女兒，我平時也不叫她娘。”
蕭十一郎笑道：“她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你不和她說話，她也不敢和你說話；別人和她拉家常，她也會親親熱熱地聊天。”
江氏被蕭十一郎逗得喜笑顏開，任如意也扯出幾個笑容，別扭地喊了聲娘，倒惹得江氏涕淚漣漣，握著任如意的手，就絮絮叨叨講她那個“姐姐”——命不好，嫁了個打她的男人，自己也沒法替她撐腰，最後只能一死了之。
兩人把江氏勸慰好，蕭十一郎和六道堂的人準備把她送回壽州的馬車，突然一只信鴿急匆匆飛過來，蕭十一郎展開信箋，面色一變。
有盜匪搶劫使團意圖盜走黃金，幸好有顧遠舟在才沒讓他們得手。可是禮王居然不翼而飛了！信中還語焉不詳地提了一個禦前侍衛鄭青雲突然出現在了使團裏，似乎與禮王一起走了。蕭十一郎看得直皺眉，任如意卻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蕭十一郎嘆氣道：“這小子怎麽還自己跑了呢？”
任如意不好說破，也只能道：“那我們快些回去吧，說不定楊盈在我們來的這條路上。”
蕭十一郎搖頭道：“你先把娘送上馬車，陪她走幾公裏，看看周圍還有沒有朱衣衛。我先回去，問一下具體什麽情況。”
任如意點頭稱是，突然柳眉倒豎：“你怎麽還叫上娘了？”
蕭十一郎立即騎上馬飛奔而去了。
他在路上小心地四處觀察著，結果真被他遇見了兩個小少年，似乎在互相追逐著，好像還抱在了一起。
蕭十一郎喊了一聲：“楊盈？”
楊盈聽見蕭十一郎的聲音犯了一激靈，用力推開鄭青雲，把自己的衣服扣子拉好，才回應道：“蕭大哥！”
蕭十一郎疑惑地走過來，看見楊盈雖然衣衫不太整齊，還穿著內侍的衣服，但幸好身上沒什麽傷口。鄭青雲站在一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蕭十一郎鉗住他的肩膀才問楊盈：“怎麽回事？”
楊盈支支吾吾道：“他是我的、我的朋友……過來看我……我們……我們摔跤比試武藝呢……”
蕭十一郎更疑惑了：楊盈的武功也就任如意教了兩招，哪裏需要和人比試？但楊盈身份尊貴，他也不好問，只能順著話道：“好吧，那我們先回去。”
楊盈連忙點頭：“嗯。”
就在楊盈上馬的那一剎那，鄭青雲掙出蕭十一郎的禁錮，暴起出劍直捅楊盈後心！
楊盈只聽見蕭十一郎不重不輕地咳了一聲，然後就聽到了骨頭脫臼的咯吱聲。她驚恐地回頭，正好看到蕭十一郎用劍穿過鄭青雲的發髻把他釘在地上，他的手腕和腳腕都被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劍上不知道為什麽帶了血，還在往下滴到鄭青雲的頭發裏。
楊盈驚道：“青雲！”
蕭十一郎一只手把她抓在身後，鄭青雲的嘴巴也不停著：“公主！他想殺了我！”
楊盈大駭，但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抱住蕭十一郎的手臂苦苦哀求：“蕭大哥，別殺他……我是、我是公主……他是、是我未來的駙馬……昨天晚上使團被襲擊，我們只是逃出來避避風頭……”
蕭十一郎從懷中掏出元祿給的迷蝶，看著它飛遠了，才道：“殿下，無論他是你的‘駙馬’，還是你的‘朋友’，都是剛才刺向你後心的人！”
鄭青雲冷笑道：“我沒有你的武功高，如果不是佯攻阿盈，如何傷得到你？就算你抓了我，你也快死了……”
楊盈怒道：“你傷了蕭大哥？”她看向蕭十一郎的後背，猙獰的傷口汩汩地向外流著血，蕭十一郎卻像沒事人一樣，甚至低低笑了起來。
鄭青雲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哀求道：“阿盈……他死了之後，使團的人就會一口咬定你不想去安國，才會與我勾結，殺人盜金，事已至此，要是我們現在不跑，就都活不成了！”
楊盈聽了這話，表情從憤怒到不可置信，慢慢變成了木然：“鄭青雲，你怎麽是這樣想的？你把我置於這樣的境地，這就是所謂的‘對我好’？”
她把自己的手帕遞給蕭十一郎，低低道：“蕭大哥，對不起。”
蕭十一郎按著自己的傷口，額上已經流下虛汗，仍撐著向楊盈露出笑容：“他這一劍再厲害，能越過逍遙侯、連城璧去？”
楊盈抽噎道：“可是我還騙了你，如意姐他們都知道我是女孩，只有你不知道……”
蕭十一郎緩緩道：“你是男人怎樣，你是女人又怎樣？若是有人在背後捅你刀子，無論你是男是女，不都該將他棄之如敝履嗎？“
鄭青雲怒吼道：“我說了我沒有——”
蕭十一郎聽見遠方的馬蹄聲匆匆而來，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楊盈面若金紙，跌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顧遠舟和錢昭策馬奔來。顧遠舟翻身下馬，確認楊盈安然無事才松了一口氣。錢昭扶起蕭十一郎，心裏一驚，連忙將止血丹藥餵入他的口中。
顧遠舟把鄭青雲從地上拎起來，用繩子細細地在樹上捆好了，回身查看蕭十一郎的情況。他與錢昭眼神相接，錢昭點了點頭，把蕭十一郎扛起來，直接上馬奔回驛館去了。
顧遠舟先為了黃金的事情與盜賊激戰，後又因為楊盈的失蹤四處奔走，看見鄭青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氣上心頭，狠狠踢了他一腳。一旬牽機在他的氣血裏翻湧，讓他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任如意從遠處匆匆趕來，下馬問道：“發生什麽了？”
楊盈像見了救星一樣，撲到她懷裏大聲痛哭。任如意皺了皺眉，安撫著楊盈，信口問道：“是誰的血？”
楊盈掙出任如意的懷抱，朝任如意俯身就拜：“師父……是我太大意了，不小心讓青雲為我傷了蕭大哥！”
任如意“蹭”地站起來，逼問顧遠舟道：“他怎麽樣了？”
顧遠舟道：“錢昭剛把他帶回去醫治了！”
任如意把目光轉移到鄭青雲的臉上，怒極反笑，頃刻之間，鄭青雲的兩側臉頰上就都腫起了高高的手掌印。
顧遠舟用眼神制止了她，道：“你先帶殿下走吧。”
鄭青雲仿佛又活了過來，大急道：“阿盈，救我，你別走，他會殺了我的！”
楊盈冷冷道：“遠舟哥哥，若他坦白了一切，還請把他交給刑部量刑吧。”
鄭青雲冷笑道：“好，楊盈，好……這麽快，我們的海誓山盟你就全忘了，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任如意失去了耐心，抽出劍來直指鄭青雲眼睛：“把你和盜匪的關系、你誘拐殿下的意圖都說出來。第一處是這裏。”她的劍轉指他□□，“二，這裏。”又指向他的喉嚨，“三，這裏。沒有第四。”
言畢，她揮劍直紮向鄭青雲，鄭青雲驚懼萬分：“我說！ ”
然而劍尖已經紮傷了鄭青雲眼珠，鄭青雲慘叫一聲，血流滿面。
任如意冷笑道：“你欠我的。”
眼見她拔劍又向著他的□□，鄭青雲急切大叫起來：“盜匪負責偷金子，我負責帶走公主，各不相幹！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裏，只是約好三天之後在唐家鎮碰面！ ”
楊盈顫顫巍巍問道：“你……真的跟他們是同夥？”
顧遠舟冷道：“誰是幕後指使？”
鄭青雲喘著粗氣道：“是丹陽王，他要我不計一切代價阻止殿下去安國！他是攝政王，我只能聽命行事！……”
顧遠舟與任如意對視一眼，顯然早已猜到。
楊盈喃喃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要殺我。”
鄭青雲已經快失去了說話的力氣：“我說過了，我沒想傷你！如果不先假意殺你，我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阿盈，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迫不得已，但我對你的情意…… ”
任如意嗤笑道：“你還想把她弄到手，之所以支開別人，和盜匪分頭行動，就是為了這個吧？是不是覺得只要她成了你的女人，就會對你言聽計從，就算知道真相後，也不會和你計較？”
鄭青雲張口結舌。
楊盈不可置信，沖上拎住他的領子：“是不是？你說啊，說啊！ ”
鄭青雲被晃得頭暈腦脹，他猛地頂開楊盈，暴怒道：“你難道不是心心念念地想嫁給我嗎？那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區別？ ”
楊盈怔住了，鄭青雲卻突然有了勇氣：“你為了我女扮男裝出使安國，我當然也要為你做點什麽！阿盈，我不想你去受苦，不想你生死未知。丹陽王查到了我們倆之前的事，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當然要好好把握！阿盈，快叫他們放開我…… ”
楊盈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丹陽王兄許諾了你什麽？事成之後，是加官，還是進爵？ ”
鄭青雲一滯，低聲道：“駙馬都尉，以前慣例也會兼近衛將軍的。 ”
楊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近衛將軍？遠舟哥哥，你聽見了沒有？他只要把我騙出來，只要壞了我的清白，就能和征戰了十幾年的你一樣，做上近衛將軍了……真有趣，真劃算！ ”
顧遠舟擔心地欲安撫她，楊盈卻避開了：“我沒事。你說得對，這樣惡心的人，我是受不了。如意姐，我們走。遠舟哥哥，你就直接把他殺了吧。”
她抹淚快步離開。
鄭青雲瘋狂地試圖掙脫繩索：“阿盈，別走！不許走！你居然要殺了我？楊盈！你好沒良心！ ”
楊盈冷笑道：“你再說一次。”
鄭青雲道：“我說你沒良心，沒腦子！我是你男人，你卻和他們一起來害我！當初你在冷宮裏只是一個沒人理的小可憐，是誰對你好，誰憐你愛你的？你全忘光了？！你負心薄幸、你水性楊花！ ”
楊盈轉過來看著他。
鄭青雲像是受了鼓舞，接著道：“你現在神氣了，跟我耍王爺威風了？你忘了當初在冷宮裏，有多難看多卑賤了？頭大身子短，像顆黃豆芽，隨便一個小宮女都可以隨便對你呼呼喝喝。為了一塊禦膳房的甜餅，就對我哥哥長哥哥短地拋媚眼。要不是你還有個公主的空頭名號，我根本都不想理你！你說想嫁我，好，我等了，可三年了，我還是一個禦前侍衛……”
楊盈握緊雙拳，竭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我沒有對你過拋媚眼。”
任如意遮住她的耳朵：“別理他了。 ”
鄭青雲道：“楊盈你記住，你渾身都已經被我摸遍了，你是我的人了。就算跟他們回去，他們也一樣會看不起你的。”
楊盈慢慢走了過來，看樣子要解開他的繩子。鄭青雲的笑容還維持在臉上，就永遠凝固了。
一聲“卟”的輕響傳來，鮮血從鄭青雲和楊盈接觸的地方滴下——楊盈正緊緊握著如意送給她的匕首，而匕首正插在鄭青雲的心臟處。
楊盈猛地抽出匕首，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她又把匕首紮進去，又拔出來，又紮進去，又拔出來。
鄭青雲的鮮血濺了楊盈滿臉。
楊盈始終沒有說話。良久，她起身轉向任如意，臉上帶著慘笑：“如意姐，你說得對，我就是個蠢貨，我居然被這麽一個男人騙得團團轉，居然還想過要嫁他，居然還愛過他！呵，呵！哈哈哈！”
楊盈又在任如意已經扇腫了的臉上接著左右開弓，喃喃道：“青雲，你說話啊，你接著說啊……”
不一會兒，她雙眼一閉就向後倒去。顧遠舟及時扶住了她，面上惶然。
任如意突然讚道：“這孩子骨子裏倒是有些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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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照亮了天際，也照亮了一隊約十人的隊伍，領頭的正是朱衣衛珠璣的侍女琥珀。
琥珀看到煙花，震驚道：“是火羽令！那是劉家莊的方向，大人遇險了！”她調轉馬頭，“不行，我們得趕回去！ ”
一隨從忙道：“可大人要我們押著江氏盡快回京，不得耽誤！ ”
琥珀看了一眼身後一匹馬上暈迷的人：“丹衣使以上方有火羽令，凡見令者，需馬上增援，你們連規矩都忘了嗎？”
她拍馬回馳，眾隨從忙忙跟上。
接近清風觀，突然有隨從道：“大人，不對！太安靜了，怕是有埋伏！”
琥珀一驚，勒韁，思慮片刻道：“棄馬步行！”
眾人棄馬，慢慢接近清風觀，琥珀正欲挾持住暈迷的人，突然幾道暗器如流星般射了過來。旁邊的人立馬團團護住中心的琥珀，她也不顧手上血流如註，徑直把劍抵在了人質的脖子上。
琥珀恨恨道：“如意……果然，大人的直覺是對的！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再不現身，你義母江氏的命現在就會沒了！”
她用劍在那人被布蒙著的頭顱下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任如意如鬼魅般在夜色裏現身，表情是說不出的冰冷：“放了她。”
琥珀被她的表情嚇得手腕顫抖，但仍得意地笑道：“江氏，若是你勸她放下劍，我也未嘗不好給你活下來的機會！”
她伸手扯掉了那人的布罩，卻看見一張留著胡茬的男人的臉，眉毛很濃，眼睛很亮。
雖然穿著婦人的衣服，胸前也鼓鼓囊囊的，但無疑這是個男人。
琥珀的恐懼從心裏一路竄到掌心，瘋狂地提劍就刺，那個男人卻像一只靈活的泥鰍，被五花大綁了也能輕而易舉地從她的劍下逃走，還不忘尖著嗓子叫道：“如意救娘！”
任如意一揮手，數顆雷火彈在附近爆炸開來。朱衣衛眾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中，她的身影幹脆利落，劍光如閃電般，讓敵人在一瞬間失了聲息。
琥珀喘著粗氣，看著慢慢走近自己的任如意。
死到臨頭，她不禁問道：“你到底是誰？”
任如意的臉上濺了不知道誰的鮮血，把手裏的斷劍扔了，一個轉身就敲斷了琥珀的腕骨，用她手裏的劍刺穿了她自己的胸膛。
任如意這才說道：“殺人者，任辛。”
她轉身就要走，蕭十一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意啊——救救娘——”
任如意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仍然被五花大綁、還躺在地上的他。
蕭十一郎感覺不太妙，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任如意蹲下身子，摸摸他的頭發：“你怎麽在這？”
蕭十一郎連忙道：“顧遠舟讓我來的，六道堂的人發現朱衣衛盯上你娘了，他怕幹擾你的計劃，叫我來將計就計。你娘就在附近村裏的客棧呢，我們去看看她？”
任如意的手已經游走到他的身上：“你怎麽不自己解開繩子呢？”
蕭十一郎心道有人幫我解我為什麽要自己解，面上仍笑道：“我這不是也自己吃了一點軟筋散，好騙過他們嘛……再說了，我害怕雷火彈，之前連城璧，把雷火彈假裝成割鹿刀，我差點被他炸死，你又不是不知道……”
任如意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進了他的衣服裏，輕輕一拽，他胸前包著的布料就掉下去了。
蕭十一郎又說不出話了，蠕動著身體想和她拉開距離。
任如意仔細地在他穿著的婦人衣服上擦幹自己手上的血跡，涼涼道：“你要走？”
她又一伸手，直接把蕭十一郎的上衣全拉了下來，可繩子還完整地綁在他的身上，和他精壯的肌肉嚴絲合縫地緊緊貼著。
任如意伸手把他抱起來，倚在附近的樹上，蕭十一郎牙關顫抖，低聲道：“這裏……不合適吧？這麽多屍體呢？”
任如意並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撫摸著他的胸口，那裏留著一道被她捅下的疤痕。
她一俯身就親上了那道疤，蕭十一郎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任如意擡起頭來，嘆道：“有這個印記在，之後哪怕我死了，還留下著證明我存在過的東西。”
蕭十一郎笑道：“我早就是能證明你存在過的東西了，無論是任辛，還是任如意。無論你之後要去哪裏，這道疤痕都會永遠為你而存在，我也會……永遠為你而存在。”
可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猶豫了。
任如意也假裝沒有聽見他的猶豫。
任如意道：“我其實和她並不太熟。五年前，她救了我，後來我幫她幹活，她給我做飯。沒過多久，她就跟村裏的人說我就是她那個出嫁後落水的女兒，我平時也不叫她娘。”
蕭十一郎笑道：“她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你不和她說話，她也不敢和你說話；別人和她拉家常，她也會親親熱熱地聊天。”
江氏被蕭十一郎逗得喜笑顏開，任如意也扯出幾個笑容，別扭地喊了聲娘，倒惹得江氏涕淚漣漣，握著任如意的手，就絮絮叨叨講她那個“姐姐”——命不好，嫁了個打她的男人，自己也沒法替她撐腰，最後只能一死了之。
兩人把江氏勸慰好，蕭十一郎和六道堂的人準備把她送回壽州的馬車，突然一只信鴿急匆匆飛過來，蕭十一郎展開信箋，面色一變。
有盜匪搶劫使團意圖盜走黃金，幸好有顧遠舟在才沒讓他們得手。可是禮王居然不翼而飛了！信中還語焉不詳地提了一個禦前侍衛鄭青雲突然出現在了使團裏，似乎與禮王一起走了。蕭十一郎看得直皺眉，任如意卻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蕭十一郎嘆氣道：“這小子怎麽還自己跑了呢？”
任如意不好說破，也只能道：“那我們快些回去吧，說不定楊盈在我們來的這條路上。”
蕭十一郎搖頭道：“你先把娘送上馬車，陪她走幾公裏，看看周圍還有沒有朱衣衛。我先回去，問一下具體什麽情況。”
任如意點頭稱是，突然柳眉倒豎：“你怎麽還叫上娘了？”
蕭十一郎立即騎上馬飛奔而去了。
他在路上小心地四處觀察著，結果真被他遇見了兩個小少年，似乎在互相追逐著，好像還抱在了一起。
蕭十一郎喊了一聲：“楊盈？”
楊盈聽見蕭十一郎的聲音犯了一激靈，用力推開鄭青雲，把自己的衣服扣子拉好，才回應道：“蕭大哥！”
蕭十一郎疑惑地走過來，看見楊盈雖然衣衫不太整齊，還穿著內侍的衣服，但幸好身上沒什麽傷口。鄭青雲站在一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蕭十一郎鉗住他的肩膀才問楊盈：“怎麽回事？”
楊盈支支吾吾道：“他是我的、我的朋友……過來看我……我們……我們摔跤比試武藝呢……”
蕭十一郎更疑惑了：楊盈的武功也就任如意教了兩招，哪裏需要和人比試？但楊盈身份尊貴，他也不好問，只能順著話道：“好吧，那我們先回去。”
楊盈連忙點頭：“嗯。”
就在楊盈上馬的那一剎那，鄭青雲掙出蕭十一郎的禁錮，暴起出劍直捅楊盈後心！
楊盈只聽見蕭十一郎不重不輕地咳了一聲，然後就聽到了骨頭脫臼的咯吱聲。她驚恐地回頭，正好看到蕭十一郎用劍穿過鄭青雲的發髻把他釘在地上，他的手腕和腳腕都被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劍上不知道為什麽帶了血，還在往下滴到鄭青雲的頭發裏。
楊盈驚道：“青雲！”
蕭十一郎一只手把她抓在身後，鄭青雲的嘴巴也不停著：“公主！他想殺了我！”
楊盈大駭，但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抱住蕭十一郎的手臂苦苦哀求：“蕭大哥，別殺他……我是、我是公主……他是、是我未來的駙馬……昨天晚上使團被襲擊，我們只是逃出來避避風頭……”
蕭十一郎從懷中掏出元祿給的迷蝶，看著它飛遠了，才道：“殿下，無論他是你的‘駙馬’，還是你的‘朋友’，都是剛才刺向你後心的人！”
鄭青雲冷笑道：“我沒有你的武功高，如果不是佯攻阿盈，如何傷得到你？就算你抓了我，你也快死了……”
楊盈怒道：“你傷了蕭大哥？”她看向蕭十一郎的後背，猙獰的傷口汩汩地向外流著血，蕭十一郎卻像沒事人一樣，甚至低低笑了起來。
鄭青雲抓住最後一點希望，哀求道：“阿盈……他死了之後，使團的人就會一口咬定你不想去安國，才會與我勾結，殺人盜金，事已至此，要是我們現在不跑，就都活不成了！”
楊盈聽了這話，表情從憤怒到不可置信，慢慢變成了木然：“鄭青雲，你怎麽是這樣想的？你把我置於這樣的境地，這就是所謂的‘對我好’？”
她把自己的手帕遞給蕭十一郎，低低道：“蕭大哥，對不起。”
蕭十一郎按著自己的傷口，額上已經流下虛汗，仍撐著向楊盈露出笑容：“他這一劍再厲害，能越過逍遙侯、連城璧去？”
楊盈抽噎道：“可是我還騙了你，如意姐他們都知道我是女孩，只有你不知道……”
蕭十一郎緩緩道：“你是男人怎樣，你是女人又怎樣？若是有人在背後捅你刀子，無論你是男是女，不都該將他棄之如敝履嗎？“
鄭青雲怒吼道：“我說了我沒有——”
蕭十一郎聽見遠方的馬蹄聲匆匆而來，才放心地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楊盈面若金紙，跌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顧遠舟和錢昭策馬奔來。顧遠舟翻身下馬，確認楊盈安然無事才松了一口氣。錢昭扶起蕭十一郎，心裏一驚，連忙將止血丹藥餵入他的口中。
顧遠舟把鄭青雲從地上拎起來，用繩子細細地在樹上捆好了，回身查看蕭十一郎的情況。他與錢昭眼神相接，錢昭點了點頭，把蕭十一郎扛起來，直接上馬奔回驛館去了。
顧遠舟先為了黃金的事情與盜賊激戰，後又因為楊盈的失蹤四處奔走，看見鄭青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氣上心頭，狠狠踢了他一腳。一旬牽機在他的氣血裏翻湧，讓他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任如意從遠處匆匆趕來，下馬問道：“發生什麽了？”
楊盈像見了救星一樣，撲到她懷裏大聲痛哭。任如意皺了皺眉，安撫著楊盈，信口問道：“是誰的血？”
楊盈掙出任如意的懷抱，朝任如意俯身就拜：“師父……是我太大意了，不小心讓青雲為我傷了蕭大哥！”
任如意“蹭”地站起來，逼問顧遠舟道：“他怎麽樣了？”
顧遠舟道：“錢昭剛把他帶回去醫治了！”
任如意把目光轉移到鄭青雲的臉上，怒極反笑，頃刻之間，鄭青雲的兩側臉頰上就都腫起了高高的手掌印。
顧遠舟用眼神制止了她，道：“你先帶殿下走吧。”
鄭青雲仿佛又活了過來，大急道：“阿盈，救我，你別走，他會殺了我的！”
楊盈冷冷道：“遠舟哥哥，若他坦白了一切，還請把他交給刑部量刑吧。”
鄭青雲冷笑道：“好，楊盈，好……這麽快，我們的海誓山盟你就全忘了，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任如意失去了耐心，抽出劍來直指鄭青雲眼睛：“把你和盜匪的關系、你誘拐殿下的意圖都說出來。第一處是這裏。”她的劍轉指他□□，“二，這裏。”又指向他的喉嚨，“三，這裏。沒有第四。”
言畢，她揮劍直紮向鄭青雲，鄭青雲驚懼萬分：“我說！ ”
然而劍尖已經紮傷了鄭青雲眼珠，鄭青雲慘叫一聲，血流滿面。
任如意冷笑道：“你欠我的。”
眼見她拔劍又向著他的□□，鄭青雲急切大叫起來：“盜匪負責偷金子，我負責帶走公主，各不相幹！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裏，只是約好三天之後在唐家鎮碰面！ ”
楊盈顫顫巍巍問道：“你……真的跟他們是同夥？”
顧遠舟冷道：“誰是幕後指使？”
鄭青雲喘著粗氣道：“是丹陽王，他要我不計一切代價阻止殿下去安國！他是攝政王，我只能聽命行事！……”
顧遠舟與任如意對視一眼，顯然早已猜到。
楊盈喃喃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要殺我。”
鄭青雲已經快失去了說話的力氣：“我說過了，我沒想傷你！如果不先假意殺你，我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阿盈，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迫不得已，但我對你的情意…… ”
任如意嗤笑道：“你還想把她弄到手，之所以支開別人，和盜匪分頭行動，就是為了這個吧？是不是覺得只要她成了你的女人，就會對你言聽計從，就算知道真相後，也不會和你計較？”
鄭青雲張口結舌。
楊盈不可置信，沖上拎住他的領子：“是不是？你說啊，說啊！ ”
鄭青雲被晃得頭暈腦脹，他猛地頂開楊盈，暴怒道：“你難道不是心心念念地想嫁給我嗎？那早一點晚一點又有什麽區別？ ”
楊盈怔住了，鄭青雲卻突然有了勇氣：“你為了我女扮男裝出使安國，我當然也要為你做點什麽！阿盈，我不想你去受苦，不想你生死未知。丹陽王查到了我們倆之前的事，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當然要好好把握！阿盈，快叫他們放開我…… ”
楊盈突然露出一抹笑容：“丹陽王兄許諾了你什麽？事成之後，是加官，還是進爵？ ”
鄭青雲一滯，低聲道：“駙馬都尉，以前慣例也會兼近衛將軍的。 ”
楊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近衛將軍？遠舟哥哥，你聽見了沒有？他只要把我騙出來，只要壞了我的清白，就能和征戰了十幾年的你一樣，做上近衛將軍了……真有趣，真劃算！ ”
顧遠舟擔心地欲安撫她，楊盈卻避開了：“我沒事。你說得對，這樣惡心的人，我是受不了。如意姐，我們走。遠舟哥哥，你就直接把他殺了吧。”
她抹淚快步離開。
鄭青雲瘋狂地試圖掙脫繩索：“阿盈，別走！不許走！你居然要殺了我？楊盈！你好沒良心！ ”
楊盈冷笑道：“你再說一次。”
鄭青雲道：“我說你沒良心，沒腦子！我是你男人，你卻和他們一起來害我！當初你在冷宮裏只是一個沒人理的小可憐，是誰對你好，誰憐你愛你的？你全忘光了？！你負心薄幸、你水性楊花！ ”
楊盈轉過來看著他。
鄭青雲像是受了鼓舞，接著道：“你現在神氣了，跟我耍王爺威風了？你忘了當初在冷宮裏，有多難看多卑賤了？頭大身子短，像顆黃豆芽，隨便一個小宮女都可以隨便對你呼呼喝喝。為了一塊禦膳房的甜餅，就對我哥哥長哥哥短地拋媚眼。要不是你還有個公主的空頭名號，我根本都不想理你！你說想嫁我，好，我等了，可三年了，我還是一個禦前侍衛……”
楊盈握緊雙拳，竭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我沒有對你過拋媚眼。”
任如意遮住她的耳朵：“別理他了。 ”
鄭青雲道：“楊盈你記住，你渾身都已經被我摸遍了，你是我的人了。就算跟他們回去，他們也一樣會看不起你的。”
楊盈慢慢走了過來，看樣子要解開他的繩子。鄭青雲的笑容還維持在臉上，就永遠凝固了。
一聲“卟”的輕響傳來，鮮血從鄭青雲和楊盈接觸的地方滴下——楊盈正緊緊握著如意送給她的匕首，而匕首正插在鄭青雲的心臟處。
楊盈猛地抽出匕首，鮮血頓時湧了出來；她又把匕首紮進去，又拔出來，又紮進去，又拔出來。
鄭青雲的鮮血濺了楊盈滿臉。
楊盈始終沒有說話。良久，她起身轉向任如意，臉上帶著慘笑：“如意姐，你說得對，我就是個蠢貨，我居然被這麽一個男人騙得團團轉，居然還想過要嫁他，居然還愛過他！呵，呵！哈哈哈！”
楊盈又在任如意已經扇腫了的臉上接著左右開弓，喃喃道：“青雲，你說話啊，你接著說啊……”
不一會兒，她雙眼一閉就向後倒去。顧遠舟及時扶住了她，面上惶然。
任如意突然讚道：“這孩子骨子裏倒是有些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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