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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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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嗚嗚嗚冬小綏,我最近在看一本小說,哭死我了嗚嗚嗚!”

八月初的時候,何思齊在他們“相愛相殺一家人”的群裏莊嚴宣布,他這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終於要請大家好好搓一頓,作為開學前的餞別宴。

除了下落不明的夏安外,全員到齊。

陳蓓抽抽搭搭地向喬昕哭訴:“真的,哭死我了。我沒想到都1202年了,還有這麽狗血又虐心的情節......”

冬綏一皺眉:“1202?”

喬昕無奈地看著他:“網絡流行用語。”

“這本小說最近還挺火的。”喬昕抽空瞥了一眼陳蓓的屏幕:“連載在某站,作者匿名。小說剛發出來就吸引了成千上萬的讀者,一炮而紅。大家都猜測這是哪個大神的馬甲。”

“什麽小說?”冬綏隨口一問。

“小說名字還挺普通的,好像叫《下一個冬季》,但是內容真的很催淚。狗血上頭又催淚的那種。”

陳蓓眼淚汪汪,附和著點頭:“強烈推薦你們去看,真的很好哭!”

喬昕不忍卒睹地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陳蓓姐,妝花了。”

陳蓓連忙從小包裏拿出各種化妝用品,對著化妝鏡擦擦補補,補完之後還湊到喬昕面前:“現在呢?”

喬昕忍俊不禁:“好了。”

冬綏聽見這個名字,楞了好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這本小說,很多人看嗎?”

陳蓓肯定地點了點頭。

冬寧去世之後,冬綏曾經回去過出租屋一趟。這裏常年背陽,濕氣很重,就連青苔都從四面八方爬上了地板。冬綏其實已經很久沒回來了,這裏距離記憶中的模樣似乎又陰森荒涼了幾分,到處都是黑洞洞的,仿佛藏著吞人的巨獸。空氣也發涼,還彌漫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

他很難想象冬寧一個人是怎麽在這種環境中堅持下去的。

客廳裏放著一臺電腦,這臺電腦還是張明玉離開前買的,已經成了老古董了。聽鄰居說,冬寧被發現的時候,就是趴在這臺電腦前,電腦還是待機狀態。

煙灰缸裏的煙頭多到漫出來,地面上都是散落的廉價煙盒和啤酒,還有不少泡面盒,甚至裏面還有發了黴的面湯。

他坐在一堆垃圾中間,打開電腦。電腦桌面很幹凈,只有一些本機自帶的軟件。冬綏又打開c盤,瀏覽著裏面仿佛無窮無盡的文件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一個名稱很普通的文件夾裏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並且顫抖著打開了它。

文件夾裏是大量的文稿,包括冬寧的日記、小說、自傳。

他在出租屋裏呆了幾天,吃睡都在裏面,夜以繼日地翻看那些文稿,終於在某一個彌漫著灰塵的清晨,看完了冬寧的一生。

也看完了他自己迷霧重重的身世。

文稿中還有另一個主角,冬寧為他取名Y先生,但這個人很神秘,從頭到尾都沒有真名。

或許是冬寧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也或許是他不希望有人知道。

這個人貫穿始終,也成了困擾冬綏最大的謎團。

那幾天裏,他打開了冬寧一直緊鎖著的巨大衣櫃:鑰匙藏在枕頭裏面,冬綏也是通過冬寧留下的文稿才知道的。衣櫃剛一打開,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面而來,冬綏終於知道了冬寧藏了許多年的秘密。

其實也不能算是秘密:那是一衣櫃的書,塞了滿滿一整櫃子。有許多書都因為受潮發了黴,但可以看出主人的細心呵護,至少書的邊緣都壓得很平,沒有一絲卷邊。

他拿起一本,書名為《月亮與六便士》。

書裏面做了密密麻麻的筆記,有紅筆劃線,黑筆作感想。有時候簡單的一句話下面都會有一大段筆記,字跡清雋,如群蟻排衙一般整齊。

在書的末尾,有一行小字,字跡暗紅而蜿蜒,與前文風格大相徑庭,像一條血紅扭曲的蛇。

仿佛筆者在寫下它時經歷了慘烈的心理鬥爭。

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無數個暗不見光的白天,他坐在一堆腐爛發臭的垃圾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致敬我腐爛的理想。”

他將那篇凝聚了冬寧心血的小說以匿名的形式發布到網上。他並不指望能有人看,但是也許冬寧會希望有人看到。

“吃蝦嘍吃蝦嘍!”何思齊把一盆超大的蝦架在桌子中間,那蝦通體紅亮,香氣四溢,讓人不由口齒生津。

“酒呢?”程豪放下顯示著游戲界面的手機,皺眉張望。

“來了來了。”體委提著一大包花花綠綠的酒回來,費勁地垛在程豪跟前。

體委殷勤地用起子撬開幾瓶雞尾酒,分別給陳蓓他們倒上。

“我覺得,陳蓓這下應該會答應體委。人家真的實打實喜歡了她三年。”程豪掰開一次性筷子,唏噓地搖頭。

“我看不一定。”何思齊說。

程豪挑眉看他,目光中充滿了挑釁。

“咱倆打賭。今晚體委要是跟陳蓓表白,我賭陳蓓會答應。”

何思齊戴上手套,順帶剝了個蝦扔進程豪喋喋不休的嘴裏:“行啊。”

“賭註是什麽?”

程豪思索片刻:“熟的人叫對方一個月爸爸。”

何思齊笑道:“誒,乖兒子。”

程豪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上去就是一個暴栗,打得何思齊直嗷嗷叫。

“我記得你很喜歡喝這些酒。”喬昕跟冬綏碰了個杯:“怎麽今天喝得這麽少?”

喬昕已經喝完兩杯了,她目光炯炯,手肘倚在桌上,腦袋半靠著胳膊,露出了一個醉人的笑。

“要是程媛和夏安在的話該多好,這樣咱們就齊了。”

“是啊。”冬綏說,又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如果夏安在這裏的話,他就能肆無忌憚地喝酒了。

其實體委一直在暗中觀察陳蓓的表情。他假裝默默給她剝蝦倒酒,殷勤地很,實則挑選時機,伺機而動。

他想到高一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酒席。陳蓓被抽中真心話的時候,信誓旦旦地說過如果他能一直喜歡她的話,她就考慮跟他在一起。

即使在人生如潮的環境裏,體委也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急速而又猛烈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有力。

那點啤酒其實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換做平常可能只是開胃酒。但是今晚不一樣,就連空氣中都似乎湧動著暧昧情意,荷爾蒙直沖大腦,讓他頭暈目眩,臉紅心跳。最喜歡的人就在眼前,藏了三年的感情在催發劑的作用下呼之欲出,體委的眼神漸漸飄忽起來,整個人就像陷入了一團軟綿綿的雲朵,幸福得快要溺斃過去。

陳蓓察覺到體委的灼灼目光,她舉起酒杯,向對面的冬綏致意:“穗兒!你可是咱們裏面考得最高的。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忘記我們!”

“茍富貴,勿相忘!”程豪十分激動地拍了拍冬綏的肩膀。

程豪下手沒輕沒重,差點把冬綏剛咽下去的酒一掌拍出來。

體委一下子從飄飄欲仙的感覺裏驚醒過來。他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暗暗下定決心,下一刻,他倏地站起身來,跟罰站似的杵在陳蓓面前。

“陳......陳蓓!”他緊張得打了個嗝。

“體委好樣的!是男人就別慫!”程豪大聲道。

陳蓓竟有些躲閃,她幹咳了兩聲,沒有看他。

“陳蓓怎麽了?”冬綏看著陳蓓反常的舉動,微皺起眉。

喬昕也不明所以地搖頭:“平時看他倆關系還挺好的。我以為陳蓓也喜歡體委呢。”

體委此時酒氣上頭,壯著膽子,磕磕巴巴地表白:“你之前說,如果高中畢業之後我還喜歡你,你就考慮跟我在一起。”

體委說著,難得羞澀地將臉撇到一邊,黝黑的臉龐也浮上一抹紅:“我想問問你,現在這話還作數嗎?”

桌上都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等待著陳蓓的反應。

鄰桌有人註意到這邊的動靜,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紛紛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程豪從背後塞了束蝦莊前臺花瓶裏插著的假花,並且適時神助攻:“看,體委還給你準備了花。嘖嘖嘖,這麽老實的人不多見了。”

“噢噢,對。”神經大條的體委這才手忙腳亂地把那束粉色的假花捧到陳蓓面前,順便來了個震驚全場的操作——單膝下跪。

只有何思齊痛心疾首:“臥槽我的花!一會兒我媽看見了又要罵我了。”

程豪踹了他一腳:“為了好兄弟的終身大事,拿你束花怎麽了?小氣。”

“什麽嘛,搞得跟求婚似的。”陳蓓終於說話了,不過她並沒有接過那束花,而是站起身,俯視著本應高出她許多的體委。

在全場所有人緊張而又期待的目光中,陳蓓說:“對不起。”

其實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並沒有什麽分量。可就是這羽毛般的一句“對不起”,像一把千斤錘,轟然落下,將他一片真心砸得稀巴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灘血跡。

陳蓓走了。

體委也失魂落魄地走了。

只剩下在場的所有人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不是?”程豪頭頂幾個問號,茫然道:“這是怎麽回事?”

何思齊一臉淡定地把掉在地上的假花撿起來,毫不在意地拍了拍灰,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局面。

“我就知道。”他說:“陳蓓不可能答應他。”

冬綏沈默了一會兒,說:“因為成績?”

“雲泥之異,天壤之別。”喬昕補充道。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陳蓓對體委更多的感情是感動而非喜歡。體委默默守護了她那麽多年,是個有良心的人都會被打動。但在現實的沖擊下,那點因憐憫產生的的真心幻覺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麽。

陳蓓的做法其實也無可厚非。

就算因為一時沖動在一起,時日一長,等激情的浪潮褪去,現實的醜陋礁石暴露無遺,再親密的人也會各自離散。

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既然談不上很喜歡,那也沒必要為了一個看不見未來的人自降身價。

只有程豪這個二楞子傻乎乎地以為真心能換真心,感情付出會得到同等的回報。

“我該說你是傻白甜呢,還是傻白甜呢?”何思齊無奈地看向一臉懵的程豪,語氣很慈愛:“也不對,你也不白甜,就是有點傻。”

程豪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冬綏也很難過,因為他想到了夏安。

夏安還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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