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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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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晚上放學的時候,冬綏和夏安照例一同去醫院看望冬寧。冬寧已經住了一個多月的院,從半月之後住院費便由夏安全權承擔。冬寧對此毫不知情,一直以為他銀行卡裏那點微薄的錢能夠支付得起整個手術費用和住院費用。

“再養個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冬寧站在病房裏,嘗試著活動手腕和腳腕:“躺太久了,手腳都有點不靈便了。”

他那張圓圓的娃娃臉上不見一絲血色,面色蒼白如紙,連往昔神采奕奕的黑色瞳仁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看上去神色倦怠。

冬綏正在削蘋果,聞言頓了頓,流暢的蘋果皮就這麽被他整片削斷。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認真地盯著冬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覺得你現在已經康覆得很好了?”

“嗯。”冬寧簡短地回答了一句,走到床邊把冬綏手中的蘋果搶過來啃了一口。啃著啃著忽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低頭問坐在椅子裏一言不發的冬綏:“你這段時間過得怎麽樣?我不在家裏,你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學習?”

“有啊。”冬綏站起身來,仔仔細細端詳著冬寧的神色,神情欲言又止。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冬寧環顧一周,發現臨床已經有人睡了,便壓低了聲音:“你肯定覺得我這副病懨懨的樣子特不像痊愈的人,頂多算是病入膏肓......但是我跟你講,我這樣可不是因為勞什子的胃潰瘍,實在是這裏......太!憋!了!”

他最後幾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聽得冬綏忍俊不禁,便只好妥協:“好吧好吧,那過兩天等我放假了過來接你。”

冬寧眉開眼笑地揉了揉兒子的發頂,一臉喜色,竟連毫無血色的臉也染了點活人氣:“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沒白瞎老爹這麽多年的辛苦栽培。”

冬綏催著冬寧上床休息,他將開著的燈按滅,輕輕拉上門出去了。

夏安站在走廊盡頭,整個窗戶大開著,微冷的晚風徐徐吹進來,將他手中的一點火光陡然吹滅。

冬綏湊近了看,才發現他指間夾著支煙,方才的火光是點燃打火機冒出的火焰。

“你抽煙啊?”冬綏冷不防的聲音嚇了夏安一跳,手中的煙抖了抖,掉在地上。

他身上有股濃重的煙灰味道,夾雜著清秋深夜霜寒露重的風,有些凜冽地撲面襲來。

夏安欲蓋彌彰地將煙往懷裏掖了掖,神色如常地轉過臉:“很少。”

兩人順著樓梯往下走,方才那陣風吹得冬綏有些冷。冬綏把頭往衣領裏面縮了縮,聲音悶悶的:“那你今天為什麽抽煙。”

夏安沈默了一會兒,什麽都沒有說。

然後,冬綏聽見他寂寥的聲音回蕩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沙啞又低沈,瓷實的質感類似於某種重金屬的質地。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打擾一個人抽煙的興致。”

冬綏坐在自行車柔軟的坐墊上,別扭地拒絕了夏安讓他把手環在他腰上的請求。

自行車坐墊是後來夏安買了綁上去的:因為考慮到冬綏可能會長期坐他後座,夏安怕冰冷堅硬的座椅硌人,便抽空去買了個坐墊安上。

“真的不要嗎?”夏安坐在前面,一手搭在自行車架上,回過頭來戲謔地看著一臉郁悶的冬綏。

冬綏瞪了他一眼,氣鼓鼓地:“不要。”

他雙手環抱,跟個老大爺似的坐在坐墊上,臉上的神情誓死不屈,仿佛就算夏安給他天大的好處他也不會退讓半分。

說著,他又偷偷看了夏安一眼,見夏安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轉過臉去,眼不見心不煩。

怎麽有人別別扭扭地還這麽可愛?夏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戳破他臉頰兩邊圓圓的鼓包的沖動,腳下使勁一蹬,自行車絕塵而去。

冬綏被這毫無征兆的加速弄得心頭一空,向後的巨大慣性迫使他不得不揪住夏安的衣擺。等自行車平穩之後,他又自覺失態地松開了緊緊攥著夏安衣服的手,只捏了一片薄薄的衣角。

“害怕嗎?”夏安清朗明亮的聲音逸散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冬綏偷偷靠近了些許,將臉虛虛靠在他被長風吹得鼓起的衣衫上,心跳如擂鼓。

沒等來冬綏的回答,夏安又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我唱了首歌。”

冬綏說:“我記得。”

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他都記得。

"I tried to reach you I can't hide."

"How strong's the feeling when we dive."

"I crossed the ocean of my mind."

"My wounds are healing with the salt."

"All my senses intensified."

"Whenever you and I we dive."

"I crossed the ocean of my mind."

"But in the end I drown."

"You push me down down."

......

舒緩輕柔的歌聲緩緩傾瀉,像是低沈優雅的小提琴,輕輕撥動著那根搖搖欲墜的弦。

一曲終了,冬綏擡眼,發現已經到家了。

通往別墅的小路燈火通明,那是夏安知道他怕黑特意找人裝的。

夏安推著自行車,和冬綏並肩前行,兩人相對無言,周遭靜悄悄的,還能隱約聽見秋蟬有氣無力的叫聲。

“秋風發微涼,寒蟬鳴我側。”夏安靜心聽了一會兒蟬鳴,忽地低低念道。

冬綏有些奇異地看了他一眼:“你還知道這句詩?”

他印象中的夏安雖不至於不學無術,卻也似乎與詩詞雅賦沾不上邊。

夏安哼笑一聲:“你不知道的還多了去了,你夏哥我無所不能。”

“......”冬綏噎了一噎,說:“我什麽時候成你小弟了?”

夏安神秘一笑,微微湊近了些,路燈澄黃的光斑落在他眼中,看起來璀璨奪目:“程豪可是蓋了戳的,你倆都是我小弟,誰都跑不掉。或者,你可以選擇另一個身份。”

冬綏一臉懵:“什麽?”

夏安笑而不語,路燈下他的眉眼微微上揚,纏綿而又繾綣,像極了絕佳的畫師筆下的人物。

“慢慢猜。”

今天晚上,夏安又偷摸跑到了冬綏的房間裏。

他進來的無聲無息,彼時冬綏正坐在窗前發呆,忽地感覺到頸後一陣噴灑的熱氣,他脖頸那處本來就敏感怕癢,被他這麽一撩撥驚得整個人都炸了毛。只聽見一聲痛呼,夏安捂著被撞疼的下巴,一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冬綏。

冬綏手忙腳亂地要幫他揉,他皺緊了眉頭,一臉不悅地問:“你進來做什麽?”

夏安睜圓了眼睛:“你嫌棄我!”

“沒有。”

“有。”

“真沒有。”

“就有。”

......

一番毫無營養的對話結束之後,夏安躺在冬綏身邊,擡眼看他頗有些孤單的背影,說:“我怕黑。”

冬綏背對他,抱著腿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戶半敞著,層疊的紗幔被晚風輕柔地吹起,像水母一般舒展又聚攏,落在身前。

半晌沒聽見他說話,夏安又說:“我還怕一個人。”

冬綏動了動,終於開口戳破那再明顯不過的謊言:“你以前都是一個人睡的。”

“......”夏安無語凝噎,旋即嚶嚶嚶道:“你好殘忍。”

冬綏:“......”

“你無情。”

“......”

“你無恥。”

“.......”

“你無理取鬧。”

“.......”

冬綏:“能不能少看點電視劇?”

夏安義正言辭:“不能!”

冬綏又不理他了。

夏安抱著被子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來某人的承諾還沒兌現,於是伸指戳了戳他腰窩:“你今天答應我了。”

冬綏僵了片刻,緩緩轉過身來,直直地盯著他看。

夏安被他這眼神看得發毛。他緩緩抽回手,抱著被子的一角,不說話了。

冬綏強忍著把眼前這人拎起來痛扁一頓的沖動,渾身僵硬地舉起手,機械地在唇上拍了拍,又迅速放了下去。

做完一系列動作後,冬綏背對著夏安躺下,閉上了眼。

“犯規啊你。”夏安一臉幽怨。

冬綏翻了個身,一雙眼亮晶晶的,像兩顆散發著迷人光澤的黑曜石,一眨不眨地看著夏安。

夏安也看著他,艱難地吞咽了口唾沫,說:“幹什麽?”

“過兩天我可能就要搬回去了。”冬綏好半天才憋出來這麽一句。

夏安一楞:“為什麽?”

冬綏說:“我爸好得差不多了,他想回去。”

“哦......”夏安將臉埋進被褥裏,只露出濕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像挨了主人打的小狗。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就這麽沈默了許久。

過了一會兒,夏安那邊還是沒動靜。冬綏稍稍湊近了些,才發現夏安整個頭都悶在被子裏,像是已經睡著了。

“好吧。”冬綏自言自語著說,也閉上了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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