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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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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

晚上六點半多,邱嬋到達江家。

意料之中,這餐飯只有父女兩人吃。

“溫姨和弟弟呢,都到飯點了,他們怎麽還不來?”

江晨濡看邱嬋,她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完全分辨不出她說這話時的語氣是否帶些陰陽怪氣。

“他們在外面有個飯局,剛好今天我們父女倆說些體己話。”

“叫他們過來吧,”邱嬋坐到主位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們父女倆的體己話為什麽不給他們母子聽?顯得我們好小氣。”

“小嬋……”江晨濡皺了皺眉,實在搞不懂這孩子想幹什麽。

“快點聯系啊,不然菜都涼了。”

邱嬋笑著耍小脾氣,江晨濡看著心裏發怵,總覺得她心裏在憋著壞:“叫他們過來幹什麽,一個只會花錢的貴婦,一個只知道傻玩的小孩,來了只會添堵,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咱們清凈會。”

這話從江晨濡嘴裏說出來,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吃飯不是越熱鬧越好?而且我跟你能閑聊什麽啊,爸爸都不懂女兒的,什麽化妝醫美哄男人開心,我跟溫姨倒還能說上幾句話。”

“閑聊?”江晨濡壓著火氣說,“我跟你閑聊?”

邱嬋一臉無辜:“我微信上不是只說了來吃飯,你沒看明白嗎?”

江晨濡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說:“我之前已經跟你說了,只要你幫我,公司馬上由你繼承,我想你考慮了這麽多天,今兒個下午也跟你姑姑見面了,總得出判斷了吧?我公證人員都叫來了,你要是還認我是你爸,咱們今天就交接公司。”

邱嬋邊聽邊喝紅酒,杯子見底後她起身,漫不經心地說:“溫姨他們還沒來嗎?我去沙發上躺會等他們,至於我的判斷,吃完飯再說可以嗎?”

江晨濡正要發火,眼前掠過邱嬋的身影,走得那叫一個飛快。他只好忍住,耐著性子給溫盈打電話。

約莫二十分鐘,這對母子來了。

“天吶,總算等到你們了,”邱嬋連忙從沙發上彈起,往餐桌走,“我餓得肚子都扁了。”

溫盈同江晨濡對視了一眼,得到的都是發愁和不耐煩。

一家人終於坐了下來,用餐氛圍十分愉快,邱嬋問家裏近況,還問江博簡馬術學得怎麽樣,三人一頭霧水,頻頻眼神交流,都是一樣的摸不著頭腦。

總算捱到吃完飯,江晨濡說:“盈盈,你帶博簡回房間,盯會他寫作業。”

“哪有吃完飯就學習的,”邱嬋看著江晨濡,善解人意的眼神,“讓弟弟在這裏待會,你有兩個孩子,繼承權理應也要兩個孩子都知道啊。”

溫盈斜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拉江博簡起身。

“阿姨,別走啊,你可是我後媽,這麽大的事你也該在場啊。”

溫盈停住,細看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

“邱嬋,你已經贏了,你贏了!”溫盈轉身,心如死灰的臉上燃起憤怒的餘燼,“他才只有五歲,可以放過他嗎?”

“你們有誰放過我了嗎?”邱嬋拿手撐著臉,眼睛沒有看任何人,垂著睫毛,睫毛那麽密,眼下總會投下一塊小小的陰影,放大都是晦暗不明的陰濕噪點。

“邱嬋……”江晨濡叫她。

“爸,叫公證人員過來,”邱嬋又恢覆了之前懶洋洋的狀態,在箭在弦上的氛圍裏,頗為瘋癲,“溫姨和弟弟也是公證人員,別走,必須在場哦。”

江晨濡閉了閉眼睛,溫盈抓住他的肩頭,隱忍的嘶吼:“江晨濡!孩子又做錯了什麽啊!”

“爸爸……媽媽……”江博簡看到這陣仗,腦子發懵,無助地喊著最親的人。

“你們就……先就在這。”江晨濡眼神閃爍,甩了甩手,掙脫溫盈,一句話丟下,也丟掉了溫盈的魂。

公證人員將一切準備好,邱嬋拿起鋼筆,筆在指間轉動。

“爸,你跟溫盈離婚,孩子給她,我就幫你,公司還是你的,我不繼承。”

話音剛落,這個空間似乎下了一場人工降雪,為了平衡仇恨和怒火而下的一場雪,大家都一下子冰點了,江晨濡凍呆了,溫盈和江博簡凍得快速流下熱淚緩解自己冰冷的臉頰,邱嬋呢,說了蟬不知雪,所以看到大家跟以前的自己一樣快凍死了,她很開心。

“老公……江晨濡!”

“爸爸……你不要……你不要我了嗎?”

“江晨濡,你醒醒,她是故意的啊!你不能這麽狠心,你別聽她的話……”

“爸爸……媽媽……”

邱嬋雙手托著臉,睜大眼睛,看著這場好戲。

“小嬋,你說過的,我們是一家人,”江晨濡深吸了一口氣,“別為難我了!”

“這不是為難,這只是一個選擇,我選擇將我的心血獻祭給你的公司,”邱嬋的唇角揚起一個弧度,語氣的懇求和臉上的表情完全無法匹配,“那你可以選擇女兒嗎?”

“爸爸,不要和媽媽離婚,不要丟下我……”江博簡撲上來,抱著江晨濡的大腿,擡頭,哭紅的眼,滿臉的淚。

江晨濡的心一下子軟了,他想,反正邱嬋總得嫁人,潑出去的水是回不來的,他不如先把溫盈和兒子送到附近的城市,有空多去看看,等邱嬋嫁人,或者時間一長人成熟些,忘了這事,再接回來。

“好,我選擇你。”

江博簡不敢相信,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溫盈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讓人寒心的江晨濡,而後咬了咬牙,將絕望吞進肚子裏,將孩子拉了起來。

“爸爸!不能離婚!”江博簡撲進江晨濡懷裏,拿拳頭砸最親愛的爸爸,“你們要是離婚,我就去死,不能離!不能離!”

邱嬋放下筆,拿起公證書,起身走到江博簡前面,俯視著他:“江博簡,你才五歲,就被爸爸放棄了。”

“我要弄死你!”江博簡要去打邱嬋,被江晨濡攔在懷裏,他還在那大哭大鬧,“你這個魔鬼,巫婆,你是大壞蛋!”

邱嬋面無表情:“是啊,我是壞人,可是我以前沒那麽壞的。”

江晨濡明白邱嬋一直記恨著他,他在今天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敗,事業親情愛情都敗得一塌糊塗。

他沮喪地說:“溫盈,把孩子帶走,別讓他哭了。”

突然撕拉一聲,江晨濡看向邱嬋,她把公證書撕了。

“你!你這是在幹什麽!”

“我沒有選擇姑姑,”邱嬋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她好久沒這樣大笑了,眼睛彎成最細最細的弦月,嘴唇張開,比太陽耀斑還耀眼的笑,笑聲是星星湮滅的瞬間,“我也沒選擇你。”

“我就是在玩你們啊哈哈哈哈哈……”

“你!”江晨濡瞪大眼睛,悚然楞住,羞惱讓他的臉驟紅,他急喘了幾口氣,揚手就要打她。

“你神經病啊!”

門口突然湧來四五個保鏢,把邱嬋護在身後。

“看吧,江博簡,你的爸爸還有家暴趨向呢。”邱嬋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露出虎視眈眈的一面。

在江博簡的視角,這位同父異母的姐姐一口尖牙一手利爪,全身滴著血向他靠近,輕飄飄又惡狠狠地說:“我當然要還給你啊。”

“你別說了!”溫盈蹲下來將嚇呆的江博簡抱進懷裏,“我的孩子要是心理出問題了,我這輩子就跟你鬥到底!”

邱嬋“呵”了一聲:“鬥啊。”

她看向默不作聲的江晨濡:“我的存在,就是來折磨你們的,我們是一家人,等你們老了,我會給你們養老,我會折磨你們到死。”

江晨濡怒吼:“邱嬋,你瘋了!”

“對啊,我瘋了啊,你媽死了嗎?”邱嬋的眼眶一下子蓄滿了淚,她輕聲哀嚎,“我媽死了啊。”

江晨濡扶了扶額,頭痛不已,心理煩躁到了極點,拿過手邊的餐盤,往地上重重一摔。

那碎瓷片刺得邱嬋的眼明晃晃的疼,疼到她落淚。

16歲的某一天,邱嬋發燒了,邱棠去學校接她,先去醫院掛了點滴,然後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區。

邱棠說,那是剛回國的時候,一切要從頭開始,舉步維艱。外婆想讓她回律所,可她一條法律條文都沒背過。Autuming的辦公樓租在郊區的一棟寫字樓裏,對面是一個很老的小區。

她和江晨濡就這樣,頂著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把Autuming重新啟動了。

這個房子才80平,邱棠從沒在這麽小的房子裏待過那麽漫長又短暫的春夏秋冬。

第一次流產也發生在這個房子裏,那會她工作太拼,完全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一次通宵工作,她喝了杯特濃咖啡,那個小小的胚胎終於因為累積過量的□□而停止了生命的孕育。

也是在這個房子裏,她冥冥之中感到邱嬋來了,江晨濡馬不停蹄去買了驗孕棒,兩條杠。經過興奮又忐忑的一晚後,他們一起前往醫院,再一次確認邱嬋的到來。

後來Autuming步入正軌,邱嬋出生了,他們搬到了仝家隔壁,一家三口的美好生活開啟。

即便工作太忙,邱棠也會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孩子,一開始江晨濡也會,但逐漸他就消失了。

邱棠找到了他消失的原因。

所有人都叫她忍忍,哪個男人不偷腥?邱棠越爭辯,所有人就越覺得她脆弱、矯情,幾歲了還天真地幻想著真愛。她感覺自己生病了,一種覺得自己很可悲的病,她親愛的媽媽讓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好的朋友整夜臭罵江晨濡然後荒謬地帶她去一夜-情,至於她的初戀,以為的真愛,一邊道歉一邊又繼續找小三。

她問邱嬋:“明天是什麽日子?”

“是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

“你居然記得。”

16歲的邱嬋認真也天真地看著邱棠:“媽,我希望你好好的,爸爸也好好的,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

她最愛的女兒也讓她忍。

“媽,我們為什麽會來到這個房子,我們可以回家嗎?”

“這是我待過的第一個家,你還沒來過,這是一個很溫暖的小房子。”

邱嬋吃了退燒藥,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邱棠在廚房裏熬粥,她還記得是山藥瘦肉粥。邱棠基本沒下廚過,那碗粥其實有點鹹了。

她感覺邱棠心情不太好,不想讓她擔憂,硬生生地把那碗鹹粥吃完了。沒過一會,不知道是退燒藥的副作用還是粥的問題,邱嬋感覺身體很難受,去衛生間吐了。

水龍頭開最大,借著水聲,把粥全部吐出來了。

邱嬋覺得有些對不起邱棠,因為媽媽真的從來都沒下廚過。

邱嬋又躺回沙發上,腦子昏昏沈沈,最後一眼是在廚房忙活的邱棠,她邊洗碗邊哼歌,蠻搖滾的,有一句歌詞好像是“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Can't break free from the things that you do.”(我恨自己愛上了你,無法從你的所作所為中泰然自若。)

邱嬋做了個噩夢,夢裏是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場景,為什麽說是噩夢呢,因為她醒了。

不好聞的味道,邱嬋想用手捂住鼻子,被握著的右手突然一松,與地板發出一聲疲軟的撞擊。

昏暗的客廳,一盆子燒盡的炭,還有那星星點點的餘燼。

邱嬋那場16歲發的燒,永遠都無法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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