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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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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他暢快地彎了彎眼睛,回頭說:“你的心願,本宮可以滿足你。”

我的心願嗎?

我的心願!

真的可以,被……成全嗎?

我驚喜交加的擡頭,撞入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他說:“明日,就到承恩堂服侍吧。”

什麽?

我腦中忽地重重一聲嗡鳴,頗有種哭笑不得的境遇,仿佛一腔熱枕交付了凜冬,仿佛胸腔中所竄起的那一叢名為期待之火,又被狂風給吹滅了,我頓時說不出什麽話來了。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我,等待我的感激涕零。

我自然不會令他失望,一晃神之後,就立刻收拾好心中的失望之情,對他行跪拜大禮,稽首稱:“謝世子殿下垂憐。”

次日天明,顧盼之親自來浣衣所提調,一跨進門,就拉著我的手,將我從上到下仔細查看,笑說:“換身打扮,襯得你精神。”覆又拉著我轉身,對著鏡子,替我正衣。

我亦看向鏡中,我的面容妝色,一貫如常,與昨日前日並無差別,不配耳珰,沒有餘贅,挽起的發間也無一飾物,唯一有變化的大概就是這件洛英藍袍子了,團領直袖,腰間束帶,裙及腳踝,看起來十分幹勁利落,是給世子殿下近身女使最尋常的裝束。

促膝交代一番,顧盼之一路將我引到承恩堂,站在門外,便不再行動。

我在她的示意下走了進去,繞過一面長長的山水屏風,看見世子殿下正坐在軟榻上飲茶,便忙與他行禮。

看見我全身裝束煥然一新,他便多打量了兩眼,擱下茶杯,散漫地揮一揮袖說:“可以隨便看一看,以後這裏就都交給你了。”

趙敬正在桌案前收撿,聽見這話,擡頭看了我一眼,那嫌惡之色,幾乎是撲面而來。

世子殿下一笑,對他說:“尋常都是趙翁在此侍候,差事未免繁重些,你多有辛苦了,這剛好來個人,以後可以與你替一替。”

話已如此分明,我再傻站著就是木頭樁子成了精了,那也顯得太呆頭呆腦了,我便立刻走上前,與人一起收拾。看見我過去,趙敬立刻拿後腦勺對著我,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他不好駁了世子殿下的意,只敢對著我小聲叨叨:“老奴一個人做慣了的事,多一雙手來分管,我還不爽利。”

我裝作沒聽見,拾起桌上的紙張,兩個字映入眼簾“少旸”,像是表字。我心念一動,這是世子殿下的桌案,可想而知,這又是誰的筆墨。昨日殿下冠禮,按照祖制,‘少旸’二字,是陛下為他取的表字吧。

趙敬從我手中抽出紙張,仔細攏收,怪聲怪氣地說:“你倒會尋是非,沒人教過你嗎,不該你看的,就要管好你的眼睛。”

我立即行禮稱是。

世子殿下最緊著熱鬧看,掛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我們,像是再看什麽過家家的好戲,見我吃了癟,趙敬又是一臉氣鼓鼓的樣子,便喚我過去,像勸架的大家長:“頭一回來承恩堂,有些好奇,也屬正常,趙翁既不要你幫,你往別處去熟悉熟悉。”

得了他的首肯,我便在屋子裏隨處走走看看,行到菱花格扇窗前,看見日出一隅,紅勝天邊,忽然福至心靈,我問:“那像不像,殿下的名諱?”

趙敬怒斥我:“大膽,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非議的!”

我立刻垂下頭,退居一旁,老老實實當我的木頭樁子,至少除了礙眼點,不會出錯。

世子殿下此時正取了一本書在看,聽見這話,猛地從書冊中擡起眼,赤足下了榻,三兩步走到我身邊,扶著窗欞看去外面。

趙敬嚇了一跳,提著靴追上來:“殿下小心著涼。”

世子殿下擡手,制止他的動作,只是迫不及待的將目光放遠。

檐下窗外,鳴雁早行,旭日始旦,雲霞滿眼,樓宇絢爛,困惑了他整整一夜的難題,似乎在此刻迎刃而解,他拍欄而笑,待了許久才收回了目光,他看了看我,又回頭問:“趙敬,她很適合在我身邊侍奉,不是嗎?”

趙敬嗡動了嘴唇,欲言又止,看見他眉梢眼角的快意,到底還是收住了話頭,扯出一個別扭的笑,附和說:“是是,是很適合。”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便拉過我的手,將我帶到他身邊,他又問:“你再看,像嗎?”

我說:“像的。”

日出旸谷,明者,晴天也,是薄吹消春凍,新旸破曉晴,寓意著期待,還有希望啊。和已故的長公子名諱,有異曲同工之妙,甚至寄望更甚。

人雲亦雲,世子殿下受君王厭棄,在幾位公子裏最不得聖心。長公子之死,先王後之死,宮闈陰私,陰謀詭計,血親不在,年少無依,數十年之久的冷落,大大小小的懲罰……都是橫亙在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如今壁壘如山,誰也看不清,也讀不懂對方的心思了。但是,他們之間的關系,真的是傳聞中那樣不睦嗎?我看並不盡然吧。陛下是天下的君主,是後宮無數妃嬪的丈夫,也是一個父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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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敬反應說,承恩堂有許多書籍未經翻看,常年堆在屋角,經過梅雨天氣,好些都受了潮,讓我捉了空就搬出去曬一曬。

清明過後,就是連日的好天氣,某日我起了個大早,推窗看了看天色,只見和光天際,天高雲淡,清風習習,覺得很適合曬書,就開始著手辦這事了。

等我一摞摞的書本往外搬,又一本本地攤開,已經日上三竿,風露全消了。

春和景明,一碧萬頃,風翻過書頁,發出沙沙的聲音,日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心神也很安閑,我席地而坐,就此照看。後來,閑來無事,便隨手挑了一本書,就這樣翻閱起來。

一本書看了將近一半,我從書冊中擡頭,打算遠眺一會兒,放松放松眼睛,正看到少旸笑吟吟地看著我,他不聲不響地站在那,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立刻站起來:“殿下什麽時候來的?”

他說:“早就來了,看你心無旁騖,就沒叫你。”

我正了正衣衫,低聲說:“殿下應該叫我的。”

他卻打趣了起來:“我幫你找的這個差事好吧,不但清閑,還能偷書看。”

我避之不答,只問:“殿下要拿什麽書嗎?小人幫你找。”

他思忖了一下,又有些苦惱的說:“原本是來找書的,現在忘了。”

他朝我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往後退。

看見我的動作,他臉色一沈,便愈發步步緊逼,追問道:“傳聞中本宮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大家都敬而遠之呢?”

面對他,我不敢懈怠,說辭從來滴水不漏:“傳聞不可盡信。殿下身份尊榮,眾人有所顧忌才是常事。盼之姐姐也與小人說過,殿下是個心地柔軟,一個溫柔的男子。”

他彎了彎唇,語氣中卻沒多少笑意:“那你在怕什麽?”

我搖了搖頭:“沒有。”但實在難以忽視他的咄咄逼人,我根本就收不住後撤的腳步,我見過權勢的可怕之處,心底總是有些抵觸。

就如此一進一退之中,有人步上了石階,按住我的肩。

我驚訝回頭,撞入四公子含情脈脈的雙眸,他似乎還記得我,展顏一笑說:“是你?”於是,就如此勾著我的肩,沒有放手。

少旸說:“四哥來了。”

看到殿下也在,齊子信回過神來,便松開手,體貼的對我說:“小心掉進水裏。”

這個借口實在不算高明,池塘離挑臺上還有八丈遠,我就是被人踹飛出去也掉不進水裏的。

我有些臉熱,退開兩步說:“不會的。”

齊子信上下打量著我的裝束,挑了挑眉說:“有點意思。”

我知道他話中的揶揄,從沒什麽前程可言的粗使宮人,搖身一變成了殿下的近身女使,可不有意思嗎。

少旸說:“去奉茶。”

齊子信適時的提出要求,像模像樣地與我作揖:“我要雨前龍井,勞煩女使了。”

我應聲退下,悄悄擡頭看了眼殿下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好看,估計心裏又憋著氣。

果不其然,等我上茶的時候,他挑剔的要命,一會兒燙了,一會兒涼了,不是濃了就是淡了,吹毛求疵到了極點。

我素來知道他是不好伺候的,規矩多,瑣碎繁冗,衣食住行一向要求是一絲不茍,所幸起居室的一幹事務平日裏也不歸我管,否則,我沒準前腳剛跨進去,後腳就觸了他的黴頭,被黜免出門。

四公子抿了一口茶,在旁邊事不關己的坐著,在他越來越陰沈的臉色裏,終於也開始說圓:“可以可以,這壺還可以,我嘗著正好,你退下吧,你退下,我來給殿下沏一杯。”

近身侍奉的這段時間,我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過他的陰晴不定,翻臉無情了。還記得某日,我看他坐在書案前,像是要寫字的樣子,便點好墨,與他奉筆在手。

少旸似笑非笑的看過我一眼,說:“你倒乖覺。”

我便順從的低垂著眼,並不作答。

他目光一冷,忽將手中的筆狠狠一擲,拉過我坐在他腿上,去掀我的衣裙。

我按住他的手,立刻說勸:“殿下,著青天白日,眾目昭彰,如此是否不妥?”

他笑了一聲,揮退滿桌的雜物,將我放在其中,欺身過來:“在重華宮,天亮還是天黑,本宮說了算。”

他既聽不進去,如此,還有什麽好說,我別無它法,只好放縱。

他伏在我頸側,游移了片刻,之後又吻到了我的臉上,我死咬著牙,將頭偏向一側,側目又是一地狼藉,紮眼得很,煩亂的很,我便直接閉上眼,什麽也不想看見。似乎是被我的不識好歹給刺到,他忽然立起身,惡聲惡氣地說:“下去。”

我如蒙大赦,忙不疊地退了開,一擡眼,又被他眼中的覆雜之色唬了一跳,立刻跪下請罪。

他揮了揮袖,坐回原處,言辭很是犀利:“裝的什麽心有餘悸,戰戰兢兢,你一向心性過人,膽色非常,眼裏何曾屈服過重華宮的規矩條例?你這個樣子只會讓本宮覺得虛偽。”

我默然不語,只當受了他的教訓,又將地上的瑣物一一撿起,各歸其位,末了,看見他的指間有些墨跡,似乎是剛才取筆的時候,不小心沾到的。

我便取了一方幹凈的帕子,沾了沾水,跪在他身側與他擦拭,察覺到我的意圖,他也不避,到底也沒再吐出什麽傷人傷己的話來,就如神佛像一般不惹塵埃的坐著,由我為他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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