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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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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依靠◎

……怎麽竟然還有負的??

文昌星君臉上萬年不變的溫和笑意有了些許裂痕,然後緩緩消失,變作一個不敢置信的表情。

謝策玄成仙兩百載,也沒見過這等場面,楞了一下蹙眉問:

“文昌星君,是香有問題,還是你這司祿府有問題?上清天宮建立數十萬年,誰見過功德為負的神仙?”

文昌星君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沈默不語的濯纓。

大概率,應該是人有問題。

因這位濯纓公主並非是正常的成仙流程,而且雖然她為大雍千裏迢迢來到上清天宮,但作為質子,她的犧牲程度有限,所以文昌星君其實早有預感,她的功德值不會太高。

可功德值為負也實在有些離譜了吧!

“濯纓公主,您也不要太難過,這個,說不定,確實是我這個香……”

濯纓打斷找借口安慰她的文昌星君,冷靜地問:

“星君,若我功德值為負,會有怎樣的後果?”

文昌星君:“這個嘛,其實要是不做神仙,也不會有什麽後果,畢竟天底下缺德的人太多了……咳咳,本君並不是說公主您缺德的意思,總之,如果一直為負,恐怕公主所修煉的仙力,都會用來填這個窟窿。”

見濯纓聽完之後久久不語,文昌星君以為她心中難過,連忙用眼神示意謝策玄說點什麽安慰一下。

旁觀的少武神接收到眼神,倒也的確開了口:

“赤水濯纓,你功德值這麽低,是不是因為替你師兄做了太多的缺德事啊?”

他的手懶懶搭在腰間劍柄上,似笑非笑的嗓音沒有一點安慰的意思,有的全是看人笑話的惡劣意味。

他這人沒有什麽別的毛病,就是愛記仇。

當初誆騙他賣命這件事,如果赤水濯纓是為了她自己,倒也罷了,畢竟現在認識赤水濯纓後,他發現自己也並不討厭她。

但她卻是為了旁人。

被當做工具,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做了嫁衣裳,謝策玄自問沒那麽好的脾氣不計較。

而且現在一看,她為她師兄做過的壞事恐怕還不只一兩件。

嘖。

她這麽一個冷情冷性的人,從前跟她那師兄關系是有多好,才會心甘情願替他做這麽多事?

濯纓卻並沒有察覺謝策玄千回百轉的心思,沈思半晌,又問:

“如果我雇一大幫人給我自己上香,能補上這些功德嗎?”

文昌星君眼角抽了抽:

“上香只是一個形式,有的人做了好事卻礙於重重原因無法修廟供奉,但天道清算時依然會將人們在心中對這位神仙的敬重轉化成功德,公主,還是不要想太多歪門邪道了,更何況您哪來這麽多錢呢?”

質子是絕不允許與母國擅自溝通的,否則便有通敵之嫌。

“人間界的錢莊裏不全都是錢嗎?”

文昌星君再次強調:“即便來日公主的仙力能夠下凡,也不能擅用仙法,否則會遭到反噬。”

“為什麽需要用仙法?”

濯纓擡眸,烏黑瞳仁裏浮現幾分疑惑。

“我的意思是,找錢莊借錢,然後雇人制造香火鼎盛的假象,將我塑造成專門為惡人消除罪業的神明,再向他們兜售功德符之類的東西,比如買一張符就能贖清偷竊罪,兩張贖縱火罪——

“這樣錢也有了,我的功德也有了,且沒有在人間動用任何仙法,這不合理嗎?”

……合理過頭了。

文昌星君甚至想了一下,按照人間界不少百姓大字不識的文化程度,赤水濯纓這一套或許真的行得通。

但這是什麽歪門邪道啊!

別說是他們上清天宮的仙人,就連隔壁須彌仙境的仙人,也沒有這麽缺德的。

謝策玄沖她比了個拇指:

“天道判你負一萬三百九十七點功德,還真沒有冤枉你。”

濯纓:?

“公……公主稍安勿躁,您這件事,我會上報天後以及扶桑學宮的眾位仙師,大家一起商量這個問題要如何解決,聽聞炎君近日正在替公主療養,公主專心養病和修煉就行。”

可千萬別再動她那個聰明的腦袋瓜了。

文昌星君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濯纓楞了一下。

“大家一起商量?”

“當然,否則這麽大數額的負功德,公主一個人要如何解決?”

沈默了一會兒,濯纓極其緩慢地點點頭。

手裏那根香已經快燃到尾聲,眼前觸目驚心的功德值也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濯纓盯著她的功德值出神。

這一世至今,她為沈鄴謀劃的事有限,遠達不到這樣可怕的數額。

唯一的可能就是——

天道將她前世的罪孽也算了進來。

祂要她為自己前世造的殺孽而懺悔。

濯纓面無表情地用手掐滅那截將滅未滅的香火。

前世,在她變法之前,荒海仙族被其他四海仙族欺壓千年。

是她頂住荒海世族的壓力,主持新法,變革新政,為此殺了許多世家大族,才讓荒海逐漸強大,最終能夠吞並其他四海,廢去四海盛行的人祭之風,讓荒海百姓此後再不會有被當做俘虜獻祭的恐懼。

將軍在戰場殺敵萬千也能成神,她殺那些盤踞千萬年的無用世家,天道就要她懺悔嗎?

她不會懺悔。

不僅如此,她還要讓罪有應得之人,向她懺悔。

-

“——清源神君!清源神君!”

扶桑學宮內的長廊上,滿天宮找人的太子伏曜花了三天時間,終於堵到了掌管督察府的清源神君。

“本君現在要去集賢堂與其他仙師議事,太子殿下若無要事,還是先去講舍內等候上課吧。”

“我當然有要事。”

伏曜沈著臉,不依不饒地跟在腳步飛快的清源神君身後。

“停雲偷闖司命府,擅動司命筆插手仙人渡劫一案,為什麽輕輕放過?”

清源神君:“按照天規,劫火天雷三十七道,不算輕輕放過。”

伏曜忍無可忍,伸手抓住清源神君的手臂:

“他是祖神後裔,有上古鳳凰血脈,劈幾下天雷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須彌仙境搞不好就是因為這個,才讓他來闖司命府的!”

清源神君被迫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

“那太子殿下想如何處置?”

“當然是剔仙骨,罰入輪回,永生不得再入仙班!”

“太子殿下頗有法家風範。”

神君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語調一轉:

“偷闖司命府就要剔仙骨,那殺我上清仙人,同樣也是剔仙骨,之前天王殿因為抓捕神女還與須彌仙人起了點沖突,要是知道不管大罪小罪都是剔仙骨,那還有什麽可猶豫的,直接來一個殺一個,最後殺到上清天宮,殺得兩族大戰就行,太子殿下是這個意思嗎?”

伏曜聞言一怔,想要辯駁,卻又不知該從何辯駁,於是氣得臉色黑如鍋底。

“我從前以為清源神君是上清天宮最鐵面無私的督察官,沒想到竟然也是個愛和稀泥的!”

清源神君對他的話毫無反應,擡腳便踏入了學宮內的集賢堂。

集賢堂是學宮仙師休息之所,需要單獨管教學子時,也會讓他們來集賢堂聆訓。

此時的集賢堂內眾多仙師齊聚。

扶桑學宮的仙師們難得有聚得這麽齊的時候,最後一個到的清源神君落座,議事這才開始。

文昌星君率先發話:

“依我看,此事無非就是兩個原因,一個,就是濯纓公主在人間界的宮觀太偏太小,且大雍皇室對外並不怎麽提及濯纓公主的功勞,而同樣是為質,在荒海仙族的另一位公主,就得到了大雍皇室的大力宣揚,宮觀尚未建成,便有無數信徒虔誠供奉。”

他這幾日已去人間界調查過,大雍皇室對這兩位公主的態度似乎天差地別。

他們對那位昭粹公主是這樣宣傳的——

荒海仙族偏遠貧瘠,好戰成風,時常一怒之下便掀起狂風巨浪,威懾沿海百姓,此次協助上清天宮鎮壓人族,也是因不滿人族這些年來只供奉四海眾神,而不供奉荒海。

昭粹公主憫百姓不易,願犧牲己身,與荒海少君聯姻,換取荒海周遭百姓安居樂業,從此不必憂心荒海眾神之怒。

但事實上,荒海海域周遭並無多少百姓居住。

而根據司命府手下的家宅六神稟報,這位昭粹公主是因為愛慕荒海少君,才死活要去荒海。

人皇與皇後為了讓她在荒海不受欺負,還讓百姓大興土木,修建數千宮觀供奉荒海眾仙。

他們對濯纓公主,又是這樣宣傳的——

人皇與皇後對濯纓公主十分寵愛,不忍見她去荒海吃苦,故而將她送去貴為仙界之首的上清天宮,享受天宮錦衣玉食的優越生活。

而且因為搖光城雪災之事,百姓對上清天宮民怨滔天。

更有文人公然斥責赤水濯纓身在上清,卻沒能阻攔這次雪災,眼看著那麽多無辜百姓慘死,大雍根本就不該供奉她這樣的公主。

二者口碑如此極端,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是不可能的。

“另一個,就是濯纓公主十歲時與荒海少君結識,至今相識八年,師兄妹感情頗好,荒海幾位皇子爭奪儲君之位時,多見她的手筆,少武神與封離神君便是因此而被牽扯,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天道清算時才認定她德行有虧。”

砰地一聲拍桌,眾仙師齊齊看向封離神君。

“荒謬!”

“身為父母,竟厚此薄彼到如此程度,簡直荒謬!只不過是編了個故事,利用利用了仙人,又未造成什麽死傷,竟就判定負上萬功德,天道更是荒謬!”

清源神君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這位封離神君。

督察府事務繁忙,從那位濯纓公主來天宮至今,他都還未見過本人。

更不知道,當初聽到赤水濯纓要來天宮為質時面露厭色的封離神君,竟然會替赤水濯纓說話。

這可是讓他在人間變成女武神的罪魁禍首。

“封離神君慎言。”清源神君淡淡開口,“天道不會有誤,給她這樣的判定,必然是有其根據,與其思考怎麽替她抹平,不如想想這樣的人還該不該給她入學宮修行之權。”

負上萬的功德值。

這得是什麽惡貫滿盈的惡人?

“如果她不是人族送來的質子,不是兩族休戰的象征,她被關押天牢都不為過。”

炎君微笑道:

“還從沒有一個病人在被我治好之前,先被關進天牢裏的,清源神君想帶走赤水濯纓,恐怕得先過我這一關。”

“還有我。”

封離神君冷聲開口:

“她在學宮一日,便是學宮學子,除非天後娘娘下令,本君倒想看看,誰敢強行帶走扶桑學宮的學子。”

集賢堂的氛圍驟然劍拔弩張。

文昌星君嘆了口氣。

看在幾位神君都對你如此維護的面子上,濯纓公主,可千萬別再想出什麽缺德的聰明點子了。

-

又挨過一場霜毒毒發。

濯纓能感覺到,這一次的霜毒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這證明她體內的吞心蠱已經逐漸接近完全的休眠狀態,所以霜毒在她體內越發肆虐。

與徹骨淒寒伴隨而來的,還有體內經脈逐漸愈合的疼痛。

炎君說,正常情況經脈愈合需要半年,但現在十日過去,濯纓這幾日練習太極掌法,已經能感覺到幾分似有若無的清氣運轉。

雖然還很微弱就是了。

渾身冷汗浸濕的濯纓掀開身上厚重的被褥,緩緩從床榻上坐起。

房間的正中央,一顆散發著熾熱溫度的焱陽珠照亮漆黑的房間,似一團不熄的火。

這是天後娘娘賜給她的,能夠減緩霜毒發作時的痛苦。

濯纓如冰雕般一動不動地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想給自己倒一杯水,卻發現她的手指抖得連一杯水都拿不起來。

這樣可不行。

濯纓看著自己發顫的手,腦子飛速轉動了起來。

之前她以為只要挨過身體上的痛苦,待霜毒解開,吞心蠱驅除,就能夠順利修煉。

沒想到突然又多出一身債務。

濯纓深吸一口氣。

當成債務就太讓人洩氣了,還不如當做是在提前預演如何做一名仙人。

她做了仙人,遲早也要聆聽凡人祈願,為自己積攢功德——然後才能淩駕於所有仙人之上。

但以她目前的能力,單打獨鬥肯定是不行的,她必須為自己找些幫手。

於是第二日,天王殿校場上,一個冰雕玉砌般的雪衣仙子,吸引了許多天兵的目光。

“這是哪個宮的仙子啊?好像是個生面孔啊。”

“她來校場找誰啊?”

“沒說,不過我總覺得好像這哪兒見過……”

剛剛輪值回來的長孟經過校場,一眼就瞧見了濯纓,招手笑道:

“濯纓公主?你怎麽來了!”

此話一出,校場上原本沒有註意到濯纓的天兵也齊齊看了過來。

她是赤水濯纓?

不是吧?能讓謝策玄吃癟,不該是個孔武有力的女英雄嗎?

怎麽看上去……像用雪捏成的神像似的?

謝策玄正與一名將領比武。

灼灼明日下,濯纓只遠遠看見紅衣翻飛,一桿烏黑長槍卷著破風之勢直刺對方面門,逼得對手連連後撤。

兩人都未用仙法,純粹以槍術對抗,倒比絢爛術法更顯得酣暢淋漓。

最後只聽一聲槍頭沒入地裏的悶響,紅衣烏發的少年持槍指著狼狽跌倒的將領,彎唇輕笑:

“師兄,願賭服輸,明日天宮巡防,你們營得替我們頂班了。”

站在謝策玄身後的雷霆都司眾人鼓掌起哄,北營的副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有點不太服又有點服的錘了下他肩膀。

“你小子……成仙兩百載的少武神,果然有點東西,下次比弓如何?”

紅衣少年散漫笑道:“隨時奉陪。”

“少武神大人——”

遠遠傳來長孟的聲音,謝策玄順著聲音看去,這才發現校場上大半人都在瞧著他。

“有人找,”長孟指了指那邊,“是濯纓公主。”

北營和雷霆都司的人全都看過去。

赤水濯纓?

謝策玄眉梢微挑,想不通她怎麽會突然來找他。

“我去看看。”

他將長槍隨手一扔,正要過去,卻突然聽身後雷霆都司的一名小兵低語:

“赤水濯纓長得和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少武神大人會不會被蒙騙啊?”

“別胡說八道,少武神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就是就是。”

身後的聲音漸漸遠了,謝策玄朝那道雪衣身影走去。

“你找我?”

他走過來的路上已經有了幾分猜測,笑意涼薄地瞧著濯纓道:

“你該不會是想了一夜,最後想出來的結果是想讓我幫你掙功德值吧?”

他說對了一半。

濯纓也沒有扭捏,大方承認:“你不願意?”

看著她如此理所當然的表情,謝策玄楞了一下,嗤笑道:

“我沒找你麻煩你就該感恩戴德了,你還敢來找我幫你,你怎麽想的?”

謝策玄都忍不住想反思一下了。

他是不是表現得太平易近人,才會讓赤水濯纓有他很好說話的錯覺?

早知道之前那一次他就不該幫。

濯纓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

然後平靜而直白地道:

“沒辦法。”

“在上清天宮,我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謝策玄:“……”

這話從赤水濯纓口中說出來,簡直有石破天驚的效果。

他臉上散漫冷淡的表情霎時凝固,不敢置信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你……”

他的耳朵自動過濾。

我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

我只有你。

謝策玄繃著臉道:“中三品以下的仙人禁止談戀愛的你知不知道!”

濯纓:?

這和談戀愛有什麽關系?

不過看他的反應,這話果然還挺好用的。

不錯,待會兒見了伏曜,也這麽說吧。

作者有話說:

女主前世做的事大概是這麽個情況:

老板跟她說有個得罪人的事要她去做,事情從結果來看是個好事,就是小部分人的利益受影響了不樂意

女主覺得老板對她挺好的這個鍋就她扛了吧,結果她把事辦好了,老板為了讓被她得罪的人消氣,就把女主殺了,這樣所有人都高興了

只有女主是個大冤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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