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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神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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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某事的貪婪,來自於在觸之可及的地方有所貪求之物。

所以,如果要斷念,就要從源頭上割裂與所貪求之物的聯系。

游樂園的鬼屋同行,蕭辭嘉跨越了那條被師生關系禁錮著的界線。

老師本身年紀就不大,和蕭辭嘉又聊得來,經過同游,二人之間師生關系的縫隙間生出了星星點點的芽。當然,對老師來說那芽是友誼的幼苗,而對蕭辭嘉來說是愛情的藤蔓。

蔓生的愛情,在蕭辭嘉的心裏瘋狂生長,入侵名為“學生”的角色身份,長成“男人”的模樣。

而皮皮,就是愛情之藤生長的養料。

蕭辭嘉會對皮皮說:“〇〇〇,請把老師給我吧”,而皮皮則會應蕭辭嘉所請驅動神力,在周末與老師偶遇,知曉老師的喜好動態,讓蕭辭嘉以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滲透進老師的生活。

蕭辭嘉能夠感受到與老師的關系愈發親密,也就愈發不能自已。他想將自己的愛情宣之於口,想要將自己的心情傳達給老師,想要和老師牽手走在陽光之下,想要得到老師。所以他就不斷向自己的神明祈願,而他的神明,敬他如兄,護他如友,自然百依百順。

一如岳向思所猜測的那樣,神格的目的在於讓所有人獲得幸福,皮皮的一意孤行和偏愛,使得神格的平衡被破壞,崩壞來得意料之中。

蕭辭嘉在餐廳裏向老師告白了。

皮皮本來在離得較遠的位置吃著香芋味的冰淇淋,卻在一陣刀鑿斧刻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識。當她在自己的臥室醒來時,老師的世界崩塌了,蕭辭嘉的世界也一片廢墟:老師男朋友的手機上不知道為什麽收到了很多張老師和蕭辭嘉笑著說話的照片,二人之間的氛圍不像是普通的師生,而像是情侶一般。而同樣的照片也出現在了學校的論壇裏,短時間內就被加精置頂,進入了教務主任的眼中。

老師被主任、校長叫到辦公室裏批評,蕭辭嘉也被請家長,二人走在校園中被指指點點,老師被停課,老師被辭退……流言蜚語讓蕭辭嘉憤怒,所有的惡意都流向了老師: “她平常就對蕭辭嘉不一般,原來是在勾引蕭辭嘉”“蕭辭嘉家裏有錢呀,老師工資那麽低,想讓自己過得好點唄”“她是個成人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引誘自己的學生像什麽樣子!”“世風日下啊!”

明明老師就拒絕了自己,為什麽最後所有的後果都由老師來承擔?老師從此無法站在講臺上,背負著汙名和恥辱離開了學校。她的身後,是湧動著惡意和獵奇的目光,她的面前,是與男友多年愛情的考驗。

沒有一絲蕭辭嘉的空間。

皮皮看著蕭辭嘉學校論壇的帖子截圖,渾身在發抖。她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麽回事,可是她知道那些畫面都是她覺得美好的畫面,而那些角度都是只有她當時在場的角度能拍到的。

老師在流言中離開了學校,離開了W市,一個人。

皮皮只能聽到蕭辭嘉的愧疚。任何東西,只要夠深,都是一把刀。蕭辭嘉對老師的喜歡那麽深,對老師造成的傷害有多深,蕭辭嘉的愧疚就有多深。

皮皮和蕭辭嘉,神明和信徒,背負不起老師的未來。

蕭辭嘉因為對老師造成的傷害而愧疚,皮皮則是為

流言從來不會消失,它只會蜷縮在人們記憶中最陰暗的角落,只要有一絲機會,就可以隨時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耳畔邊,添油加醋著面目全非的“事實”。

一個月後,皮皮在樓下等到了蕭辭嘉。

蕭辭嘉瘦了很多,本來因為喜歡老師而明亮的眼睛如今變得灰蒙蒙的,他看到皮皮只是扯了扯嘴角,停了下來。

“我真的是做了很壞的事情啊。”許久,蕭辭嘉啞著嗓子說了這句話。

皮皮聽到這句話一下子掉了眼淚,她不是因為這句話,而是因為蕭辭嘉此時的心聲:我喜歡老師是我的錯。

感情是不受人控制的。它或許可以被操縱:刻意引誘會使人心生好感;但絕對不受控制:要有多大的定力才會在長久的相處之中不付出一丁點真心?或許他人的伴侶真的是不應該被喜歡的人,但是喜歡這份感情是沒有錯的。在他人愛情門外的第三個人,感情是沒有錯的,只是陰差陽錯罷了。

皮皮本來準備說的安慰全部都被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她擦了擦眼淚,擡起頭堅定地對蕭辭嘉說:“你沒有錯。喜歡老師這件事沒有錯。蕭辭嘉也不是壞孩子。”

錯的是我。我不應該讓你因為有我的幫助介入那麽深的。

所以,責任不是老師的,也不是你的,是我的。

蕭辭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睜大眼望向皮皮,皮皮擡起右手握拳拍向心臟,伸出食指,綠色的光焰在指尖跳動,帶著詛咒的不祥——皮皮在虛空之中寫了自己的真名,毫不猶豫地劃下了一道綠色之刃,割裂了自己的名字。

隱名之術,人身神明的神隱之術,消除人類所有基於人身神明姓名而擁有的關於人身神明的記憶。

但這也意味著,人身神明從此不能夠被人類所記憶,包括家人,無一例外。

人身神明施展隱名之術後,只有與人身神明繼續接觸才能夠意識到人身神明作為人身的存在,但轉頭就會忘記人身神明。

光芒之中,蕭辭嘉關於皮皮的記憶全部都消失,連帶著因為皮皮而對老師加深的感情也一同被封印在皮皮的真名之中。

皮皮看著自己的姓名消失在虛空之中,耳邊傳來久違的嘈雜:那是愛而不得的人們對神明的祈願。皮皮轉頭向家走去,她不後悔用這種自損的方法幫助蕭辭嘉,但對老師的抱歉卻無法償還,只能用自己的人生去贖罪了。

岳向思看到皮皮從那以後,背負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罪咎,一個人行走在無望的姻緣之中。她是不被人知曉的神明,必須要應人所請才能供養神格,但是皮皮一直在觀望著所有人的願景,不輕易現身,她不想再破壞任何人的生活。所以只能用自己的健康代償,高燒不斷,偶爾允諾一兩個無傷大雅的期許,換取短暫的寧靜。

她是不被人記憶的人類,與父母的關系也只有在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被想起,生日要一個人過,節日不在家的話也沒有人會來問候。與同學的關系也是有限額的:就好像大家都在玩一場只在學校是朋友的游戲,轉頭即是陌路人。從8歲到18歲,人身神明孤獨地走過十年,被未能得償所願的人們怨恨,被不明就裏的祈願者鄙視,直到遇到那根前世的紅線。前世相愛的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今生卻是校園霸淩的加害者與被害者。紅線的一方今生已有喜歡的人,卻礙於紅線無法與所愛之人在一起,還要面對著與欺負自己的人走入婚姻的無望未來。皮皮讀了很多關於月老的傳說,也猜測前世的紅線對今生的姻緣的決定作用。但是皮皮還是斷了那根紅線,因為她覺得人活一輩子,前塵往事無處可尋,不如抓好當下,勿負此生。

之後皮皮就將神力局限於已有紅線的姻緣,而不再幹預戀愛。一方面,人的感情是動態的,年輕人愛來愛去很正常,無所謂幹預不幹預;而她作為神明,是要去解決人們無法解決的紅線這樣的情況。

只是那天鬼屋岳向思的話,讓皮皮生出了“如果她看到的只是現在,而紅線姻緣管的是三生怎麽辦”的疑惑。如果她貿然斷掉紅線,對紅線二人的人生會造成怎樣的影響?誰又能夠保證加害者未曾洗心革面,而被害人不會愛上加害者呢?

說到底,皮皮也只是人身的神明,空有神力,判斷卻也只能以她自己的見識來做決定。

岳向思能夠感覺到意識逐漸清明,那是自己要與神格分離的前兆。他作為月老分丨身,也有許許多多的困惑;人身神明的皮皮亦然。而他比起皮皮還擁有無盡的生命,皮皮卻只得這一世。因為斷過他人的紅線,皮皮的姻緣也被扭曲了。皮皮的人生、姻緣都因為年幼的那次善心之舉被切換了軌道,可她卻還在努力地想把手上這副七零八落的牌打出最佳組合。

岳向思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他作為神明憐惜著作為人的皮皮,同時也隱隱佩服著作為神明的皮皮。

岳向思意識回籠,已是在訂婚殿中。青鳥在殿上飛舞,靈犀在殿外踱步,初七在一旁跪著,而殿上正位坐著的就是威嚴肅穆的月老本尊。

另一邊,皮皮在柔軟的床鋪中睜開了眼,左胸口有點痛,似乎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但隨著皮皮的意識逐漸清醒,熟悉的力量占了上風,痛楚逐漸減弱。

“醒了?”好聽的男聲在床尾響起,伴著一聲紙頁翻動的聲音,那是熟悉的口吻和陌生的聲音。

皮皮一下僵在了床上,她不敢看向聲源,她和他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面,沒有說過話了。她不敢看他的任何一部作品,也不敢去看他的新聞,因為她總是會想起那個對她很好、給她買香芋味冰淇淋、讓她不會聽到嘈雜的祈願、為她射擊得到熊寶寶、和她一起探索神力奧秘、設計驅動神力動作的那個哥哥,也會想起是因為她才讓他的愛意傷害了他最喜歡的人,還會想起那個因為他倆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男友的老師。

世間最殘酷的是什麽?

莫過於得到了再失去,而且這失去是不可再得,且失去是由你一手造成。

“怎麽?不認識我了?”又是一頁書頁被翻動的聲音,陌生的聲音中帶著隨意和親密,還有一絲久違的慵懶,逼迫著皮皮發出聲音。

“蕭辭嘉。”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章 《他和她的過去》的更新狀況在那一章的作者有話說。關鍵是我解鎖了一天都沒解鎖成功,讓我再試試,先發今天的更新。哈哈哈,果然突破瓶頸期的方式是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寫。可能這章風格和以前很不一樣,但是這是目前我比較擅長的寫法了。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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