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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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罪罰◎
“三太子殿下回來了！”
下晌, 嫦熙和兩位長老都來看望鐘鶴青。
嫦熙又從山之阿請了妖醫幫鐘鶴青看了看，這位妖醫功力深厚，下晌診治了一番, 晚間便有了皮肉愈合之兆。
只不過妖力作用於肉體凡胎著實厲害了些，就算得這位妖醫診治，少說也得三月才能愈合完全。
三個月對於凡人來說也充滿了變數。
九姬不去征求鐘鶴青的意見，只跟嫦熙和長老們商議, 是不是去九州王城裏再去給他請位大夫來看看。
這是外面有了通傳的聲音。
眾人起身看去, 只見彥麟回了來, 身後還帶了一人。
此人戴著披風兜帽，不欲完全現於人前的樣子。
但他走進房中, 摘下兜帽，眾人都楞了一楞。
彥麟笑道, “此事難辦, 我請了個救兵。”
他說著, 目光落在九姬身上，跟她揚了下巴。
“我為了你們山之阿的事，夠意思吧？”
九姬看著眼前的救兵，眨了眨眼。
這可不是一般的救兵, 這可是九洲王城實際上的掌權人二太子殿下文麒。
比起彥麟的張揚隨性, 二太子文麒要謙虛沈穩得多。
嫦熙和兩位長老並九姬，都前來跟他見禮。
他連道不必, 扶起眾人。
“聽彥麟說了眠水與那位鶴姬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若能和平處置此事, 對大家都好；若是鬧得太過, 畢竟那位鶴姬乃是前代鶴君的遺女, 總歸是不好看。”
他這樣講, 兩位長老接連道是。
九姬不好說什麽，想要問問二太子準備如何和平處置。
但這會，鐘鶴青剛由大夫診治完，眼下聽聞有客前來，走了過來。
易長老為他引薦二太子。
鐘鶴青也驚訝了一下。
畢竟二太子坐鎮九州王庭許多年，竟因著山之阿的事撥冗前來。
他目光輕輕掠過三太子彥麟，彥麟正跟九姬站在一處小聲說話，九姬雖然一直看著他，卻總得應答彥麟兩句。
倒是二太子文麒問了鐘鶴青。
“聽聞少卿受了妖傷？這兩日可好些了？”
鐘鶴青自是道好了許多，不過九姬替他實話實說。
“山之阿的大夫怎麽治過凡人，哪怕是用了法術，少卿那傷口也得三月才能恢覆。”
她這麽說，二太子了然點頭，卻輕輕看了胞弟彥麟一眼。
彥麟則自袖中拿出了一只白玉藥瓶。
他道這裏裝著一種妖界的靈藥，喚作夜露白散。
“此藥夜晚呈清露之狀，白日則為凈白散粉，是專司愈合血肉的靈藥。”
他看向鐘鶴青。
“今夜少卿飲半瓶清露，明早塗抹散粉於傷處，下晌便可愈合。”
話音落地，眾人皆看向那白玉瓷瓶裏的夜露白散。
鐘鶴青曾在妖界典籍中聽聞過此藥，此藥制作極其麻煩，十二載才得一瓶，如今制藥的秘方幾乎失傳，沒想到妖君的兩位太子殿下，直接拿出一瓶來贈與他。
鐘鶴青看見九姬眼睛都亮了起來。
但他卻推辭了去。
“此藥太過貴重，鐘某傷勢看起來重，卻也只是皮肉之傷，用不得此物。”
但二太子卻示意彥麟，直接將此藥送到鐘鶴青手上。
“說起來，先前血波之術的案子和眼下眠水之事，都是妖引起波及凡人。少卿非但沒有責怪於妖，反而辛勞其間查案破案，妖廷若是令少卿就這般受傷而返，實在無法同朝廷交代。”
他讓鐘鶴青務必收下妖廷的歉意。
彥麟更是道。
“此藥只是傳的稀罕，但我們妖廷卻是不缺的。少卿快收下，明日下晌，傷勢就好了。”
鐘鶴青微頓。
九姬則高興地催促他快些收好，今晚就用起來，轉頭正經打量了彥麟幾眼，小聲同他道。
“你好東西還挺多。”
彥麟笑起來，笑裏帶著少年的飛揚恣意。
“不然你覺得呢？我這個三太子難道是虛的？”
九姬嘖嘖兩聲，但也沒有反駁一個字。
他畢竟是妖君的兒子，賀蘭亭一個前任妖君的遺女尚有不得了的法寶，而當今在位的妖君嫡子，能動的東西只會比九姬想象的還要多。
鐘鶴青想了想，沒再推辭，收了下來。
他只是聽著九姬和彥麟小聲說得那些話，看到手中這瓶能一朝一夕就愈合血肉的靈藥，忽然就想到了昨日聽到的那則關於眠水的預言。
眠水會沸騰爆發傾瀉而出，弱小的凡人只能依靠強大的妖靈來拯救。
而這拯救，需要妖靈竭盡全力赴死犧牲... ...
*
鐘鶴青當晚服用了半瓶夜露之後，便能感覺到傷口處筋肉飛速生來。
而二太子文麒到底事務繁重，不能停留太久，他聽聞鐘鶴青查了不少關於眠水和賀蘭亭的事，便邀他明日下晌，傷口愈合之後，去一趟眠水，再同賀蘭亭談一談，看能否讓賀蘭亭改變主意。
翌日鐘鶴青用了白散，傷口果然徹底愈合了。
九姬大喜過望，男人靜靜看著毫無疤痕的傷口，又看了看她，什麽也沒說。
文麒、彥麟兄弟、九姬和洪長老，再有鐘鶴青和孫元景，一行六人再次到了眠水岸邊。
孫元景讓鐘鶴青含了避水珠，又在他身上貼了潛水符，最後還不忘給他施加兩道定神咒，免得眠水對他有幻覺幹擾。
他需要符箓咒術護身，妖們卻不必如此麻煩，當下直接沒入了水中。
九姬怕鐘鶴青不適，游到了他身邊，見他適應良好，呵呵笑。
“原來你本就會泅水。”
鐘鶴青也笑笑，只不過不時從淡水潛入眠水，鐘鶴青就稍顯費力了。
但他適應了一番，也能適應得下來。
有符箓咒語加持，視物言語皆正常如在水上，當下他看著水底飄蕩的青紫色水草，問了九姬。
“那是深水菖蒲嗎？”
九姬說是，“此草也可致幻，旁的湖底的深水菖蒲，都不如眠水裏的多，山之阿之前要置大型幻術，也用了此草輔助，但凡人做好遠著些。聞到草中香氣就會容易產生幻覺。”
鐘鶴青在樹上讀過，但他卻又打量了那些水裏的青紫色水草幾眼。
“為何那些深水菖蒲上，似是有幻色光亮纏繞在上面？是水中靈物嗎？”
這個問題九姬也不太清楚，倒是旁邊游過來的易長老笑了一聲。
“少卿可有聽說，眠水可洗去人的記憶？”
這一點鐘鶴青自然知道。
九姬心道他也是見過她和雙姒幫薛大小姐洗掉記憶的。
他說知道，易長老便道。
“都說抽出來洗掉的記憶會溶於眠水，但實則不然。眠水最具貯藏的功效，這些記憶不會溶掉，都在眠水裏飄著，若是哪日丟掉記憶的主人來了，這些記憶幻光若能追的上原主人，是會飄回來回到主人身上的。”
鐘鶴青驚訝。
九姬見他莫名看了自己一眼。
但易長老又道。
“不過這種幾率可不太高，大多數時候，這些記憶幻光都飄著蕩著就纏在了深水菖蒲上。也許過個幾百上千年，才會被深水菖蒲慢慢吸收掉。”
老人家遙遙看著水底的菖蒲，見這些菖蒲好似不怎麽茂盛，“難不成是眠水溫度升起，菖蒲長不出來了？”
九姬不知其中原因，但眠水溫度是比她之前來的時候高了些。
她覺得有點怪，往前游去問向彥麟。
“你有沒有覺得水溫升高了？”
彥麟點頭，“上次我帶著人過來，就覺得有些升高，這次更明顯了。”
“會不會是她那覆活陣法，把眠水鬧起來了？”
若真如此可就遭了。
眠水若是沸騰湧出，這一帶山間城池都要遭殃。
連二太子文麒都皺了眉。
鐘鶴青心下沈了沈。
他不由想起了，那預言眠水會爆發的卦象。
*
水下洞府。
賀蘭亭把蛋殼結界給了她的覆活陣，另外費了一番功夫，才給自己的洞府又施了結界罩上。
進入結界之中，所有水波皆退去，跟上了岸並無兩樣。
賀蘭亭見他們又來相擾，自然不高興，可見到了傳聞中的鹿君二太子，卻也不得不驚訝地給了三分薄面。
她獨居於此，洞府中沒有旁人，只有眠水下生出的小鯉魚精，受她照拂，替她做事。
當下兩只小鯉魚精端了茶水果盤待客，就退了下去。
眾人沒什麽可寒暄客套的，賀蘭亭最是直接。
“你們來無非就是要我拆除我的覆活陣。”
她說也不是不行，目光在九姬和兩位太子身上看過去。
“你們要是能開出讓我動心的條件，我可以拆拆看。”
不過她說著，高傲地補了一句。
“我不需要什麽靈石銀錢，也不需要宮殿仆從，你們開條件之前要好好想清楚。”
九姬見她這般囂張跋扈的模樣，心道他們來了這麽多人，制住你一個妖姬，然後強拆了你的陣，又不是做不到。
沒見過誰像這鶴女一樣囂張。
九姬本也沒有什麽靈石銀錢，山之阿的宮殿仆從也不會給她。
但二太子卻開了口。
“本人算得頗通覆活之術，你將此陣拆了，我來替你建一個更加覆雜的覆活陣，或許可以起效。”
他說了這話，接著連說了五個覆活陣法的名字，這五個名字，九姬只聽說過兩個，其他三個聞所未聞。
但賀蘭亭顯然都聽說過，驚訝地看向二太子。
“沒想到鹿君的二太子竟然擅長覆活術。”
二太子笑了笑，沒回應這話，只是問。
“可否？”
賀蘭亭這些年也試過不少覆活陣法咒術，可至今未能成行。
而二太子所說的那五個陣法，她早就想要嘗試了，只可惜限於法術秘方不能成。
她當下想二太子問去。
“我要這五個，你全都幫我試一遍。”
九姬簡直瞪了眼，連彥麟都翻了白眼。
文麒卻笑。
“可以。”
“你說話算數？”
文麒更笑了，眸中露出三分坐鎮妖廷王氣。
“我執掌妖廷幾十年，從來沒有出爾反爾過。”
話音落地如金石擊鳴。
賀蘭亭緩緩地點了頭，並不廢話，直接離開洞府到了她那覆活陣旁邊。
她的蛋殼結界非同尋常的堅固，不過在她手裏，只是輕輕一碰就打開了來。
她站在覆活陣旁邊，看著裏面那被陣法之氣籠罩而身形模糊的人，唇下動了動，似是低聲跟那人說什麽。
可那人早已死亡，又怎會有任何回應？
鐘鶴青看著裏面那具身軀，靜思了一陣。
彥麟卻似同他胞兄說了什麽，兩人目光越過陣中人身，向最上面懸著的一個光點看去。
九姬則問向賀蘭亭。
“你可以拆了嗎？”
賀蘭亭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九姬也回了一眼，兩人誰都不避誰。
不過賀蘭亭卻先收回了目光，靠近走向陣法，似要動手拆陣了。
然而這時，水中突然湧來一陣波浪。
那波浪並不能搖晃蛋殼結界內部空間，只能看到外面水草大幅波動了幾下。
可就在這波浪裏，那覆活陣法裏面的人，雙臂竟動了一動。
賀蘭亭拆陣的手登時停了下來。
“你活了？！你是不是活過來了？！”
她不由地朝著陣中的人喊了過去。
陣中的人沒有回應，只是手臂又緩緩落到了方才的位置。
盡管如此，賀蘭亭卻立刻反了口。
“他要覆活了，終於要覆活了！我陣我不拆了！”
她這般反聲，眾人皆皺了眉。
九姬止不住道。
“你怎麽出爾反爾？他興許只是被波浪湧到而已。”
“怎麽可能？我們都站著未動，他在多重結界的陣法裏，怎麽可能會被浪湧到？”
文麒說未必。
“這陣法是建在水下，引整個眠水之靈力灌註其間，若是這眠水有了異常，我們未必能察覺，陣中的人卻會被擾到。”
他這般說，彥麟也道。
“你這眠水溫度節節攀升，想必就是有了異常，陣中提前感知約莫才有你方才所見。”
二人言下之意，陣中人並不是自己動了要活了，而是被外界環境幹擾而已。
這話頗有幾分道理。
可賀蘭亭卻冷哼了一聲。
“二太子三太子為了這點小事多番前來，真是煞費苦心。兩位殿下來我這眠水裏，不只是為了拆我這覆活陣吧？”
她直直看向二人。
“莫不是為了我的眾願之淚而來？！”
她擡手指向那懸在覆活陣最上面的晶瑩剔透的光點，瞥向彥麟。
“之前三太子的手下就來專程窺探過我這靈寶，這是我母君為我留下的兩件稀世靈寶之一，你們意欲何為？”
眾願之淚是傳言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寶物，九姬並易長老都沒見過，鐘鶴青和孫元景也只是有所耳聞。
當下彥麟見她說破，臉色難看了一瞬。
二太子文麒默了默，卻開口認了下來。
“我此番確實是為了眾願之淚而來。”
他看向眾願之淚下、陣法中的人。
“你要覆活的人遲遲不曾覆活，可見眾願之淚在你手中並未起效。你若肯將此物給我，我可親自幫你把所有可試的覆活陣全試一遍。你意下如何？”
這些年，賀蘭亭試過太多的覆活陣了，如今還沒試過的，也就十幾種了。
那些都幾位繁覆，憑她一人之力做不來，有些特殊的設陣之物，她也無法集齊。
但鹿君二太子就不一樣了。
若是有他相幫，也許就能成。她見二太子說完這話，眾人皆驚，三太子更是覺得不妥地上前要勸什麽，卻被二太子擡手止了。
然而賀蘭亭突然開口。
“看來兩位殿下，有這眾願之淚的另外一半。”
她手中所有的眾願之淚只是其中一半，整體應呈淚珠之狀，可她手中的一半只是豆芽大小。
她說出口，見兩人默認，徑直便道。
“你們要我拆這覆活陣可以，但我要你們手中另一半淚珠！”
事情發展突然轉向至此，少不得令人驚奇。
九姬沒想到妖君的兩位太子還另有目的，易長老倒是沒有太多驚訝。
那兩方論起了以眾願之淚作為交換，山之阿的事反而像是不那麽重要了。
孫元景只是道士，插不上妖們的話。
鐘鶴青卻見九姬皺眉，但她又不好說什麽，只能等著兩位太子和賀蘭亭交易。
然而賀蘭亭的要求，直截了當地被二太子拒絕了回去。
“此事並無可能。”
他不肯拿出眾願之淚交換，賀蘭亭冷笑了一聲。
“那我的也不會給你們。”
她道此事無可再談。
“各位請走吧，恕不遠送！”
原本就差一點就可拆除的陣法，再次僵持在了這裏。
二太子見賀蘭亭這般態度，默然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地轉身離開。
彥麟也沒了辦法。
九姬更是本就不想跟賀蘭亭多廢話的態度，她甚至想，來都來了，談判破了就破了，那就上強的就是。
難道賀蘭亭還能敵得過這麽多人？
可她這意思還沒表達出來，卻見鐘鶴青看著那陣法結界裏的人，突然問了賀蘭亭一句。
“妖姬這般執意覆活蕭城隍，是為了什麽？”
此話出口，九姬目露疑惑。
易長老和孫元景並彥麟都驚訝地看向那覆活陣裏。
覆活陣裏的人，是本地城隍蕭叢雪？
而鐘鶴青這話問完，他們見賀蘭亭沒有半句反駁。
只是嗓音低沈了許多，“這和你們有什麽關系？”
鐘鶴青沒有回答她這句，只是又道。
“妖姬你曾與蕭道長姻緣結締，後來蕭道長以身為橋，引眠水下磅礴靈氣於凡間，術法完成之時他魂歸於天。妖姬這般執著於覆活他，難道是因為他之死，是為了你？”
這話中所言之事，在場眾人更是聞所未聞，當下齊齊怔在原地。
九姬甚至懷疑鐘鶴青是在這裏說笑？
可賀蘭亭卻臉色一變。
“你知道的還挺多？”
眾人皆頓住，卻聽見賀蘭亭忽的大笑兩聲。
“他為我而死，這樣感天動地的事我怎麽不知道？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是和他成過親做過夫妻，可他眼裏根本就沒有我。他怎麽會在乎一個妖，他只會在乎他凡間的同族。”
她指著鐘鶴青，“那些跟你一樣弱小無能的凡人，他只會為你們這些凡人而死！”
她對鐘鶴青出言不遜，九姬一步上前擋了過去。
“你說什麽呢？”
鐘鶴青卻不以為忤，只是仍舊看向賀蘭亭。
“既然妖姬厭惡凡人更厭惡他，又有什麽理由執著於將他覆活？”
他這問題引得賀蘭亭怔了怔，女子旋即越發笑了起來。
她笑聲裏充斥著沙啞的澀意。
“我覆活他不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讓他死而已。他憑什麽為了凡人說死就死，對我卻無情無義？
“凡間有了靈氣，連年風調雨順，凡民安居樂業，道士可以修行，連山之阿的妖靈都跟著享福，他被奉為城隍享受千萬人的供奉，可我呢？
“和離之前，他對我冷漠至極，和離之後，他更是從沒去找過我，是我自己懷著身孕前來找他，可他就當我是陌生人，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卻轉過身就為凡人去赴死？！”
眠水之下浪湧四起，游魚遁去，礁石搖動。
賀蘭亭眼中一片赤紅。
“他憑什麽死？我就要讓他活，我要讓他活著受我的囚禁罪罰，讓他活著回答我，他蕭叢雪憑什麽這麽對我！”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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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罰◎
“三太子殿下回來了！”
下晌, 嫦熙和兩位長老都來看望鐘鶴青。
嫦熙又從山之阿請了妖醫幫鐘鶴青看了看，這位妖醫功力深厚，下晌診治了一番, 晚間便有了皮肉愈合之兆。
只不過妖力作用於肉體凡胎著實厲害了些，就算得這位妖醫診治，少說也得三月才能愈合完全。
三個月對於凡人來說也充滿了變數。
九姬不去征求鐘鶴青的意見，只跟嫦熙和長老們商議, 是不是去九州王城裏再去給他請位大夫來看看。
這是外面有了通傳的聲音。
眾人起身看去, 只見彥麟回了來, 身後還帶了一人。
此人戴著披風兜帽，不欲完全現於人前的樣子。
但他走進房中, 摘下兜帽，眾人都楞了一楞。
彥麟笑道, “此事難辦, 我請了個救兵。”
他說著, 目光落在九姬身上，跟她揚了下巴。
“我為了你們山之阿的事，夠意思吧？”
九姬看著眼前的救兵，眨了眨眼。
這可不是一般的救兵, 這可是九洲王城實際上的掌權人二太子殿下文麒。
比起彥麟的張揚隨性, 二太子文麒要謙虛沈穩得多。
嫦熙和兩位長老並九姬，都前來跟他見禮。
他連道不必, 扶起眾人。
“聽彥麟說了眠水與那位鶴姬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若能和平處置此事, 對大家都好；若是鬧得太過, 畢竟那位鶴姬乃是前代鶴君的遺女, 總歸是不好看。”
他這樣講, 兩位長老接連道是。
九姬不好說什麽，想要問問二太子準備如何和平處置。
但這會，鐘鶴青剛由大夫診治完，眼下聽聞有客前來，走了過來。
易長老為他引薦二太子。
鐘鶴青也驚訝了一下。
畢竟二太子坐鎮九州王庭許多年，竟因著山之阿的事撥冗前來。
他目光輕輕掠過三太子彥麟，彥麟正跟九姬站在一處小聲說話，九姬雖然一直看著他，卻總得應答彥麟兩句。
倒是二太子文麒問了鐘鶴青。
“聽聞少卿受了妖傷？這兩日可好些了？”
鐘鶴青自是道好了許多，不過九姬替他實話實說。
“山之阿的大夫怎麽治過凡人，哪怕是用了法術，少卿那傷口也得三月才能恢覆。”
她這麽說，二太子了然點頭，卻輕輕看了胞弟彥麟一眼。
彥麟則自袖中拿出了一只白玉藥瓶。
他道這裏裝著一種妖界的靈藥，喚作夜露白散。
“此藥夜晚呈清露之狀，白日則為凈白散粉，是專司愈合血肉的靈藥。”
他看向鐘鶴青。
“今夜少卿飲半瓶清露，明早塗抹散粉於傷處，下晌便可愈合。”
話音落地，眾人皆看向那白玉瓷瓶裏的夜露白散。
鐘鶴青曾在妖界典籍中聽聞過此藥，此藥制作極其麻煩，十二載才得一瓶，如今制藥的秘方幾乎失傳，沒想到妖君的兩位太子殿下，直接拿出一瓶來贈與他。
鐘鶴青看見九姬眼睛都亮了起來。
但他卻推辭了去。
“此藥太過貴重，鐘某傷勢看起來重，卻也只是皮肉之傷，用不得此物。”
但二太子卻示意彥麟，直接將此藥送到鐘鶴青手上。
“說起來，先前血波之術的案子和眼下眠水之事，都是妖引起波及凡人。少卿非但沒有責怪於妖，反而辛勞其間查案破案，妖廷若是令少卿就這般受傷而返，實在無法同朝廷交代。”
他讓鐘鶴青務必收下妖廷的歉意。
彥麟更是道。
“此藥只是傳的稀罕，但我們妖廷卻是不缺的。少卿快收下，明日下晌，傷勢就好了。”
鐘鶴青微頓。
九姬則高興地催促他快些收好，今晚就用起來，轉頭正經打量了彥麟幾眼，小聲同他道。
“你好東西還挺多。”
彥麟笑起來，笑裏帶著少年的飛揚恣意。
“不然你覺得呢？我這個三太子難道是虛的？”
九姬嘖嘖兩聲，但也沒有反駁一個字。
他畢竟是妖君的兒子，賀蘭亭一個前任妖君的遺女尚有不得了的法寶，而當今在位的妖君嫡子，能動的東西只會比九姬想象的還要多。
鐘鶴青想了想，沒再推辭，收了下來。
他只是聽著九姬和彥麟小聲說得那些話，看到手中這瓶能一朝一夕就愈合血肉的靈藥，忽然就想到了昨日聽到的那則關於眠水的預言。
眠水會沸騰爆發傾瀉而出，弱小的凡人只能依靠強大的妖靈來拯救。
而這拯救，需要妖靈竭盡全力赴死犧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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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鶴青當晚服用了半瓶夜露之後，便能感覺到傷口處筋肉飛速生來。
而二太子文麒到底事務繁重，不能停留太久，他聽聞鐘鶴青查了不少關於眠水和賀蘭亭的事，便邀他明日下晌，傷口愈合之後，去一趟眠水，再同賀蘭亭談一談，看能否讓賀蘭亭改變主意。
翌日鐘鶴青用了白散，傷口果然徹底愈合了。
九姬大喜過望，男人靜靜看著毫無疤痕的傷口，又看了看她，什麽也沒說。
文麒、彥麟兄弟、九姬和洪長老，再有鐘鶴青和孫元景，一行六人再次到了眠水岸邊。
孫元景讓鐘鶴青含了避水珠，又在他身上貼了潛水符，最後還不忘給他施加兩道定神咒，免得眠水對他有幻覺幹擾。
他需要符箓咒術護身，妖們卻不必如此麻煩，當下直接沒入了水中。
九姬怕鐘鶴青不適，游到了他身邊，見他適應良好，呵呵笑。
“原來你本就會泅水。”
鐘鶴青也笑笑，只不過不時從淡水潛入眠水，鐘鶴青就稍顯費力了。
但他適應了一番，也能適應得下來。
有符箓咒語加持，視物言語皆正常如在水上，當下他看著水底飄蕩的青紫色水草，問了九姬。
“那是深水菖蒲嗎？”
九姬說是，“此草也可致幻，旁的湖底的深水菖蒲，都不如眠水裏的多，山之阿之前要置大型幻術，也用了此草輔助，但凡人做好遠著些。聞到草中香氣就會容易產生幻覺。”
鐘鶴青在樹上讀過，但他卻又打量了那些水裏的青紫色水草幾眼。
“為何那些深水菖蒲上，似是有幻色光亮纏繞在上面？是水中靈物嗎？”
這個問題九姬也不太清楚，倒是旁邊游過來的易長老笑了一聲。
“少卿可有聽說，眠水可洗去人的記憶？”
這一點鐘鶴青自然知道。
九姬心道他也是見過她和雙姒幫薛大小姐洗掉記憶的。
他說知道，易長老便道。
“都說抽出來洗掉的記憶會溶於眠水，但實則不然。眠水最具貯藏的功效，這些記憶不會溶掉，都在眠水裏飄著，若是哪日丟掉記憶的主人來了，這些記憶幻光若能追的上原主人，是會飄回來回到主人身上的。”
鐘鶴青驚訝。
九姬見他莫名看了自己一眼。
但易長老又道。
“不過這種幾率可不太高，大多數時候，這些記憶幻光都飄著蕩著就纏在了深水菖蒲上。也許過個幾百上千年，才會被深水菖蒲慢慢吸收掉。”
老人家遙遙看著水底的菖蒲，見這些菖蒲好似不怎麽茂盛，“難不成是眠水溫度升起，菖蒲長不出來了？”
九姬不知其中原因，但眠水溫度是比她之前來的時候高了些。
她覺得有點怪，往前游去問向彥麟。
“你有沒有覺得水溫升高了？”
彥麟點頭，“上次我帶著人過來，就覺得有些升高，這次更明顯了。”
“會不會是她那覆活陣法，把眠水鬧起來了？”
若真如此可就遭了。
眠水若是沸騰湧出，這一帶山間城池都要遭殃。
連二太子文麒都皺了眉。
鐘鶴青心下沈了沈。
他不由想起了，那預言眠水會爆發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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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洞府。
賀蘭亭把蛋殼結界給了她的覆活陣，另外費了一番功夫，才給自己的洞府又施了結界罩上。
進入結界之中，所有水波皆退去，跟上了岸並無兩樣。
賀蘭亭見他們又來相擾，自然不高興，可見到了傳聞中的鹿君二太子，卻也不得不驚訝地給了三分薄面。
她獨居於此，洞府中沒有旁人，只有眠水下生出的小鯉魚精，受她照拂，替她做事。
當下兩只小鯉魚精端了茶水果盤待客，就退了下去。
眾人沒什麽可寒暄客套的，賀蘭亭最是直接。
“你們來無非就是要我拆除我的覆活陣。”
她說也不是不行，目光在九姬和兩位太子身上看過去。
“你們要是能開出讓我動心的條件，我可以拆拆看。”
不過她說著，高傲地補了一句。
“我不需要什麽靈石銀錢，也不需要宮殿仆從，你們開條件之前要好好想清楚。”
九姬見她這般囂張跋扈的模樣，心道他們來了這麽多人，制住你一個妖姬，然後強拆了你的陣，又不是做不到。
沒見過誰像這鶴女一樣囂張。
九姬本也沒有什麽靈石銀錢，山之阿的宮殿仆從也不會給她。
但二太子卻開了口。
“本人算得頗通覆活之術，你將此陣拆了，我來替你建一個更加覆雜的覆活陣，或許可以起效。”
他說了這話，接著連說了五個覆活陣法的名字，這五個名字，九姬只聽說過兩個，其他三個聞所未聞。
但賀蘭亭顯然都聽說過，驚訝地看向二太子。
“沒想到鹿君的二太子竟然擅長覆活術。”
二太子笑了笑，沒回應這話，只是問。
“可否？”
賀蘭亭這些年也試過不少覆活陣法咒術，可至今未能成行。
而二太子所說的那五個陣法，她早就想要嘗試了，只可惜限於法術秘方不能成。
她當下想二太子問去。
“我要這五個，你全都幫我試一遍。”
九姬簡直瞪了眼，連彥麟都翻了白眼。
文麒卻笑。
“可以。”
“你說話算數？”
文麒更笑了，眸中露出三分坐鎮妖廷王氣。
“我執掌妖廷幾十年，從來沒有出爾反爾過。”
話音落地如金石擊鳴。
賀蘭亭緩緩地點了頭，並不廢話，直接離開洞府到了她那覆活陣旁邊。
她的蛋殼結界非同尋常的堅固，不過在她手裏，只是輕輕一碰就打開了來。
她站在覆活陣旁邊，看著裏面那被陣法之氣籠罩而身形模糊的人，唇下動了動，似是低聲跟那人說什麽。
可那人早已死亡，又怎會有任何回應？
鐘鶴青看著裏面那具身軀，靜思了一陣。
彥麟卻似同他胞兄說了什麽，兩人目光越過陣中人身，向最上面懸著的一個光點看去。
九姬則問向賀蘭亭。
“你可以拆了嗎？”
賀蘭亭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九姬也回了一眼，兩人誰都不避誰。
不過賀蘭亭卻先收回了目光，靠近走向陣法，似要動手拆陣了。
然而這時，水中突然湧來一陣波浪。
那波浪並不能搖晃蛋殼結界內部空間，只能看到外面水草大幅波動了幾下。
可就在這波浪裏，那覆活陣法裏面的人，雙臂竟動了一動。
賀蘭亭拆陣的手登時停了下來。
“你活了？！你是不是活過來了？！”
她不由地朝著陣中的人喊了過去。
陣中的人沒有回應，只是手臂又緩緩落到了方才的位置。
盡管如此，賀蘭亭卻立刻反了口。
“他要覆活了，終於要覆活了！我陣我不拆了！”
她這般反聲，眾人皆皺了眉。
九姬止不住道。
“你怎麽出爾反爾？他興許只是被波浪湧到而已。”
“怎麽可能？我們都站著未動，他在多重結界的陣法裏，怎麽可能會被浪湧到？”
文麒說未必。
“這陣法是建在水下，引整個眠水之靈力灌註其間，若是這眠水有了異常，我們未必能察覺，陣中的人卻會被擾到。”
他這般說，彥麟也道。
“你這眠水溫度節節攀升，想必就是有了異常，陣中提前感知約莫才有你方才所見。”
二人言下之意，陣中人並不是自己動了要活了，而是被外界環境幹擾而已。
這話頗有幾分道理。
可賀蘭亭卻冷哼了一聲。
“二太子三太子為了這點小事多番前來，真是煞費苦心。兩位殿下來我這眠水裏，不只是為了拆我這覆活陣吧？”
她直直看向二人。
“莫不是為了我的眾願之淚而來？！”
她擡手指向那懸在覆活陣最上面的晶瑩剔透的光點，瞥向彥麟。
“之前三太子的手下就來專程窺探過我這靈寶，這是我母君為我留下的兩件稀世靈寶之一，你們意欲何為？”
眾願之淚是傳言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寶物，九姬並易長老都沒見過，鐘鶴青和孫元景也只是有所耳聞。
當下彥麟見她說破，臉色難看了一瞬。
二太子文麒默了默，卻開口認了下來。
“我此番確實是為了眾願之淚而來。”
他看向眾願之淚下、陣法中的人。
“你要覆活的人遲遲不曾覆活，可見眾願之淚在你手中並未起效。你若肯將此物給我，我可親自幫你把所有可試的覆活陣全試一遍。你意下如何？”
這些年，賀蘭亭試過太多的覆活陣了，如今還沒試過的，也就十幾種了。
那些都幾位繁覆，憑她一人之力做不來，有些特殊的設陣之物，她也無法集齊。
但鹿君二太子就不一樣了。
若是有他相幫，也許就能成。她見二太子說完這話，眾人皆驚，三太子更是覺得不妥地上前要勸什麽，卻被二太子擡手止了。
然而賀蘭亭突然開口。
“看來兩位殿下，有這眾願之淚的另外一半。”
她手中所有的眾願之淚只是其中一半，整體應呈淚珠之狀，可她手中的一半只是豆芽大小。
她說出口，見兩人默認，徑直便道。
“你們要我拆這覆活陣可以，但我要你們手中另一半淚珠！”
事情發展突然轉向至此，少不得令人驚奇。
九姬沒想到妖君的兩位太子還另有目的，易長老倒是沒有太多驚訝。
那兩方論起了以眾願之淚作為交換，山之阿的事反而像是不那麽重要了。
孫元景只是道士，插不上妖們的話。
鐘鶴青卻見九姬皺眉，但她又不好說什麽，只能等著兩位太子和賀蘭亭交易。
然而賀蘭亭的要求，直截了當地被二太子拒絕了回去。
“此事並無可能。”
他不肯拿出眾願之淚交換，賀蘭亭冷笑了一聲。
“那我的也不會給你們。”
她道此事無可再談。
“各位請走吧，恕不遠送！”
原本就差一點就可拆除的陣法，再次僵持在了這裏。
二太子見賀蘭亭這般態度，默然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言地轉身離開。
彥麟也沒了辦法。
九姬更是本就不想跟賀蘭亭多廢話的態度，她甚至想，來都來了，談判破了就破了，那就上強的就是。
難道賀蘭亭還能敵得過這麽多人？
可她這意思還沒表達出來，卻見鐘鶴青看著那陣法結界裏的人，突然問了賀蘭亭一句。
“妖姬這般執意覆活蕭城隍，是為了什麽？”
此話出口，九姬目露疑惑。
易長老和孫元景並彥麟都驚訝地看向那覆活陣裏。
覆活陣裏的人，是本地城隍蕭叢雪？
而鐘鶴青這話問完，他們見賀蘭亭沒有半句反駁。
只是嗓音低沈了許多，“這和你們有什麽關系？”
鐘鶴青沒有回答她這句，只是又道。
“妖姬你曾與蕭道長姻緣結締，後來蕭道長以身為橋，引眠水下磅礴靈氣於凡間，術法完成之時他魂歸於天。妖姬這般執著於覆活他，難道是因為他之死，是為了你？”
這話中所言之事，在場眾人更是聞所未聞，當下齊齊怔在原地。
九姬甚至懷疑鐘鶴青是在這裏說笑？
可賀蘭亭卻臉色一變。
“你知道的還挺多？”
眾人皆頓住，卻聽見賀蘭亭忽的大笑兩聲。
“他為我而死，這樣感天動地的事我怎麽不知道？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是和他成過親做過夫妻，可他眼裏根本就沒有我。他怎麽會在乎一個妖，他只會在乎他凡間的同族。”
她指著鐘鶴青，“那些跟你一樣弱小無能的凡人，他只會為你們這些凡人而死！”
她對鐘鶴青出言不遜，九姬一步上前擋了過去。
“你說什麽呢？”
鐘鶴青卻不以為忤，只是仍舊看向賀蘭亭。
“既然妖姬厭惡凡人更厭惡他，又有什麽理由執著於將他覆活？”
他這問題引得賀蘭亭怔了怔，女子旋即越發笑了起來。
她笑聲裏充斥著沙啞的澀意。
“我覆活他不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讓他死而已。他憑什麽為了凡人說死就死，對我卻無情無義？
“凡間有了靈氣，連年風調雨順，凡民安居樂業，道士可以修行，連山之阿的妖靈都跟著享福，他被奉為城隍享受千萬人的供奉，可我呢？
“和離之前，他對我冷漠至極，和離之後，他更是從沒去找過我，是我自己懷著身孕前來找他，可他就當我是陌生人，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卻轉過身就為凡人去赴死？！”
眠水之下浪湧四起，游魚遁去，礁石搖動。
賀蘭亭眼中一片赤紅。
“他憑什麽死？我就要讓他活，我要讓他活著受我的囚禁罪罰，讓他活著回答我，他蕭叢雪憑什麽這麽對我！”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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