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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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戰書◎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 ...”
九姬同眾人剛回到她的王城門下時，若非是聽到小妖兒們唱起歌謠, 她差點沒認出來這是何處。
只見山之阿整座城花團錦簇，明明是寒冬時節，山之阿卻好似進到了春日，鮮花開滿城墻, 大小不一, 有的盛放有的含苞, 多彩絢麗，美不勝收。
一同前來的鐘鶴青和孫元景更沒見過這等盛景, 畢竟妖界各族雖然都有妖主，但遇上妖主登臨、授璽這樣的大喜事, 可是稀罕的很。
九姬也沒想到陣仗搞這麽大, 不由問了一句。
“這時節, 丞相是從南方買來的花嗎？這一城墻，是請了位花妖過來？”
她說完，覺得不太可能，瞇著眼睛往城墻上看去, 卻被近旁的侍衛攔住了。
攔住她的正是先前給她看守寢殿的墨貓一族的墨辛。
墨辛小聲道, “主上別看了，這時節南方也買不來這麽多花, 是幻術！”
九姬笑了一聲，她就知道山之阿哪有這麽多閑錢。她不再拆自家丞相的臺, 只是道了一句。
“沒想到咱們山之阿的妖主幻術這麽好, 我竟一眼沒能看破, 且這花兒當真是絢麗。”
三花侍衛花森冒出了來個貓頭。
他也參與了這裝扮城池的大幻術, “主上忘了，咱們貍族本就是幻術最好的幾大妖族之一，放著這麽好的幻術不用，幹嘛花錢呀？”
“也是。”
九姬頗覺驕傲，雖然貍族在如今妖界不是響當當的高貴大族了，但也總還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說著，還不忘跟鐘鶴青炫耀。
“瞧瞧，我們山之阿比之前更熱鬧吧？”
男人含笑點頭，“那自是因為主君殿下英明，統領有方。”
這話把九姬都說楞了。
他也太會吹捧了吧？
九姬楞了幾息，還是鐘鶴青提醒她。
“殿下快往前走吧，丞相和長老們還有城中的妖眾們，都等著呢。”
... ...
她此番出城，本來是應凡人官府之邀，解決那血波之術的事，沒想到卻扯出那羅唐炸破結界，暴露妖鎮。
這可是個大事，此事一發傳回到山之阿，妖眾們都被驚到了。
但消息傳來的同時，主君大人竟以雷霆手段把這麽大事，轉瞬平息。
不僅如此，還同凡間官府一道，幹脆把妖鎮連開三日。
他們都以為凡人百姓對於妖異之事，只會發抖哆嗦，然而開了妖鎮，那些百姓卻爭先恐後要進去一觀，還問往後能否也時不時向他們開放... ...
這些事情，從前根本不敢想，哪個妖在凡人面前不都得謹慎又謹慎？
眼下卻全然不同了。
前來迎接妖主回宮的妖眾們擠滿了大街。
這會他們不僅瞧著年輕的妖主走在前面，且還看著妖主身後，還跟了兩個凡人。
其中一個是道士模樣，腰上掛著佩劍，手中拿著拂塵，年歲不大便頗有道骨仙姿；
另一位更是引住了他們的眼睛。
若說凡人中的道士，妖還是常見的，可旁邊那位卻穿著緋紅色的朝廷官服。
那是凡人中的朝廷大臣啊。
不光是朝中官員，看起來還是個文臣，舉手投足仿佛都透著書卷氣息，人更是得英俊修挺如竹。
妖城哪有這等人物，莫說妖姬們，便是妖郎們也看直了眼。
不過有人比他們更要熱情。
先前接到過這位少卿的兩位長老，早就對這般人物喜愛不已，眼下皆上前同他見禮。
他眉目溫和，舉止溫潤，禮數周道，全城的目光都快落到他身上來。
九姬偷偷瞥了一眼男人。上次他來山之阿只有宮裏的妖知道，這次卻是從城門直直走進來的，引發的轟動可想而知。
九姬見饒是男人素來沈穩鎮靜，這會也在她座下妖眾們熱切又好奇的目光裏，耳朵微微地紅了起來。
這可真稀罕。
九姬就差抱起臂，正正經經地打量幾眼。
只是卻見他神色斂了起來，越過她，往前面路上看了過去。
九姬也回頭看了過去，只見熱熱鬧鬧的人群裏，忽然一眾人撥開人群，迎面走上了前來。
熱鬧歡騰的氣氛登時散了三分。
前面撥開妖眾們的是幾個模樣桀驁不馴的年輕人，接著後面走上來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穿著一身鑲虎紋邊的暗棕色錦袍，頭戴黃色玉冠，更是以金邊包裹，通身貴氣十足，氣派無比。
他甫一出現在九姬的隊伍前，前面開路的侍衛便手按了佩劍。
“主上今日回宮，閑雜人等莫要阻路。”
當頭的中年男人聞言笑了一聲。
“新主君回城，我等自然也是前來迎接的，怎能算是閑雜人等？”
他開口說話，兩位長老也立刻同鐘鶴青稍作告辭，走到了前面去。
鐘鶴青低頭問了三花貓侍衛花森一句。
“那是何人？”
“回少卿，那是虎貓一族的家主，滸宗。”
貍族之中也有一些單獨的族群分支，比如侍衛墨辛和丞相嫦熙，都是墨貍一族，墨貍族從未有人做過這貍族的妖主，但是確實妖主座下最為忠心耿耿的妖臣。
尤其丞相嫦熙這一枝雪墨貍妖，更是千百年都坐著山之阿丞相的位置，他們不善妖術，法力亦平平，卻善於謀算，忠於主君。
除此之外還有金貓一族，也是妖主座下近臣。三花的外族則是金貓族，他們善於妖術，卻缺少過人的謀算，也算是與墨貍族恰恰互補，因而兩族一直守望相助，哪怕沒有妖主的年月，也守得山之阿尚算安泰。
相較墨貍族和金貓族的忠心耿耿，其他一些族群勢力可就不那麽安分了。
花森同鐘鶴青和孫元景解釋道。
“這虎貓一族是貍族山中最富有的家族，且在整個妖界都算得有錢，他們與外面的族群來往不斷，上任家主還曾在妖廷裏謀過官，掌過權，是人中貴族，妖中貴胄呢。”
花森顯然不喜這虎貓族的妖，又道，“他們在山之阿的群山間，獨占一座靈氣最盛的山頭，等閑並不怎麽往城裏來。今日怎麽突然出現了，多半沒什麽好事。”
鐘鶴青默然，果見哪怕是兩位長老並丞相都站到了九姬的左右，那虎貓一族的家主，卻仍舊半分沒有讓開前路，反而笑著，目光落在九姬身上。
他聲音忽地如氣浪一般波散開來，整個城門內外，所有人都聽見他開了口。
“新主上接連為貍族立下功勳，我等雖佩服不已，可妖界不同於凡間，若誰若想穩坐妖主之位，那總得拿出過硬的本事來的。我雖不才，卻願替諸位同族，來見識見識新主君的真功力，不知主君可願應戰？”
他話音落地，熱鬧的城內城外霎時寂靜無聲。
他要宣戰妖主。
滿頭赤發的洪長老上前一步。
“你們這是何意？先前主君登臨大典的時候，沒人前來反對，眼下妖廷要來授璽，你們卻跳了出來？知道的，是你想挑戰妖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虎貓一族，見不得山之阿有了妖廷認可的新主上，你們闔族是何居心？”
洪長老這話問得一眾城中妖眾們，都不滿了起來。
山之阿都多久沒有主君了，所以連無頭血蜂都敢欺負他們，險些攻破山之阿的結界。
眼下這位主君雖然年輕，卻救眾人於水火，丞相也好，長老也罷，都認可她，連妖廷都在登臨大典後不久，就前來授璽。
虎貓一族這個時候來挑戰妖主。
有人直接問出了口。
“你們這不是見不得山之阿好，過來搗亂嗎？”
“反正你們有的是錢，山之阿不行了，你們也能去旁的妖城落腳，所以才來... ...”
這話沒說完，就被那虎貓族家主身後的一個錦衣年輕男子，一道術法過去消了音。
被消音的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立刻面目青紫起來。
“住手。”嫦熙立時叫住了那年輕的錦衣虎貓妖。
虎貓妖聞聲卻還不住手，還欲再耍那路邊的妖眾一番，不想卻突然察覺到兩道目光。
那目光冷淡無比，而又妖力壓制十足，那年輕男子忽的手下一顫，術法登時松散開來。
那家主滸宗見狀，微微皺了眉，向那目光的主人看去。
只見年輕的妖主就立在人群之中，她身形高挑，神色冷淡，眉目之間自有一股淩然之氣。
她自眾人之間緩步走上前來，不轉不繞地直接向滸宗問來。
“你欲如何？”
她既如此直接，滸宗便也不再繞彎。
“回主君，這妖主之位必得有與之匹配的妖力才可，在下此番是來向主君殿下，下戰書的。”
他說完，方才那年輕的錦衣虎貓妖一步上前，將一卷戰書直接當眾亮了出來。
戰書上金字刺眼，下方已經按上了滸宗手印。
滸宗直直看向九姬。
“主君敢接否？”
九姬身側，嫦熙眉頭緊皺，兩位長老也都臉色難看，洪長老甚至跟九姬輕輕搖了搖頭，想要低聲說句什麽。
但九姬手下一動，已經將那戰書穩穩抓在了手中。
她睥睨著那虎貓一族，無所謂地道了四個字。
“本君，接了。”
*
山之阿，南山妖宮。
一眾長老紛紛到了妖宮之中。
從他們準備讓九姬繼任妖主之位，便明裏暗裏一直壓著各族覬覦妖主之座的妖，至少想要等到九姬身上功力恢覆再論高下。
這些妖多半還是希望自己能既有妖力，又得民心，還得有丞相和長老支持，又或者對於九姬的力量有所忌憚，所以並沒有人出來宣戰。
反而是先前對於妖主一位興致不是很大的滸宗，這次突然出手。
“那滸宗的功力如今到了何種境地？”有長老問。
眾人竟都不太了解，還是嫦熙道了一句。
“應該不低。山之阿靈氣漸稀薄，但虎貓一族卻占著靈氣最盛的地方，更不要說滸宗有的是錢財，我聽聞他都是從深山靈脈裏，直接采買上等靈石修煉。”
“不過他年輕的時候，似乎也非是妖力出眾的那一類妖。咱們主上也未必就打不過。”有長老回憶。
但嫦熙還是搖頭。
旁人不知道，她還是知道的，他們的主上先前還因妖力使用過度，短暫出現變回原身的情況。
這般情形，如何與滸宗竭力一戰？
“滸宗故意挑這個時間，約莫是得到了什麽消息。他與主上之間，雖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挑這個時候前來，也必會全力以赴。”
眾長老們皆嘆氣，有的捋著長長的須子，有的刮著塌塌的鼻頭，還有用尖尖的指頭沾水替九姬蔔算輸贏的。
九姬見長老們各個操碎了心，不免道。
“戰書都接了，戰就戰吧，別想那麽多了。”
她這麽說，一眾長老們更是愁。
嫦熙問了她一句。
“主上可看到那戰書上，寫下的日子了嗎？”
“沒看見。”
那種時候，九姬還能細細地看完戰書，同滸宗那些人，商量個時間嗎？
那也太沒魄力了。
嫦熙告訴她。
“是後日。”
換句話說，只給了妖主一日歇腳的工夫。
“那又如何？”九姬道，“丞相放心，我能使出多少力，便會使多少力。我看那人不像是勤於修煉法術的，我也未必就是個輸。”
她說得不錯，滸宗養尊處優慣了，雖有上等靈石修煉，但卻不可能幾十年如一地勤奮。
而九姬在下山之前，日日都在山中深修。
可嫦熙還是看著她問了一句。
“那若真是輸了呢？”
九姬聽了，想說成王敗寇，大不了就是這妖主她不做了，不想丞相又問了一句。
“主上可以離開妖宮，但您的子民呢？讓他們跪到滸宗腳下嗎？”
九姬一楞。
那滸宗是虎貓一族的家主，代表的是妖界的貴族，他們斂財數百年、養尊處優，才不會去管山之阿尋常妖眾的死活。
這樣的人若是成了妖主，山之阿只會更加迅速地衰落。
如今貍族就已經足夠式微，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在九洲城中獨占一城，守住祖上傳下來的家園，可就未知了。
等沒有了家園，山之阿的貍妖們又能往何處安身立命？
*
長老們最後商量出來的辦法，是長老們去同滸宗談判，看能否把時間推到半年之後。
半年之後，九姬的傷多半都養好了，功力也能恢覆，屆時再戰。
九姬沒再反對，可她也不覺得滸宗能同意，畢竟時機難得。
她獨自走在山之阿城中的街道上。
城裏為了授璽大典迎接各族來客，四處都煥然一新，用幻術捏了花卉星光，把山之阿獨有的燈花桃穿成各種形狀，讓它們飄在夜晚的街道上。
九姬自城中穿行，她身邊沒有帶人，也沒有換妖主的衣裳，只穿了自己平日裏的尋常衣衫，可還是有妖眾將她認了出來。
全城都知道今日滸宗向妖主下戰書的事了。
“主上，您一定要好生休歇，後日必要打敗他。”
“就是，這幾百年貍族式微，虎貓一族從沒幫襯過族裏，反而去外面巴結旁的妖族。還聽說他們去歲在虎族的地盤買了地，要跪到虎妖跟前叫祖宗，入虎族的籍，這會倒是回來做我們貍族妖主，我們還不認呢！”
“他們從來看不上我們這些尋常出身的貓妖，平日裏沒少欺負我們，主上千萬別讓那滸宗得逞！”
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則獻上珍寶。
路邊賣靈飲的老嬸子，把店鋪裏最值錢的靈飲都捧了出來。
“主上明日把這個飲了，後日一掌就能把他擊飛！”
裁縫鋪裏的老叔叔，則拿了尺子來給她量身。
“我剛得了一塊料子，好似軟甲一般，明日就給主上做來護在胸前。”
連路上亂跑的小妖兒都從口袋裏掏出了最亮的靈石。
“主上把這個吸了，戰時必神勇無比！”
九姬從不覺得，城中有那麽多妖眾真的認識她。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實在沒人做這妖主了，大家才把她推上來而已。
就算她不做也沒什麽關系。
可眼下，她看著塞待她手裏的妖眾們的“珍寶”，竟然莫名地心裏頭絞得難受難安。
她想開口告訴他們實話，以她眼下的功力，真就未必能贏。
可她的實話怎麽都說不出口，反而妖眾們往她手中塞來的“珍寶”越來越多。
最後，九姬幾乎是慌亂逃離了街道中央。
... ...
僻靜無人的妖宮宮墻下，貍花貓避在一塊山石上，默然看著山坡下的城池。
她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不敢再以妖主的模樣示人。
如果一個妖主，她連愛戴自己的子民都護不住，那她算什麽妖主？
念及此，她更是一轉頭跳進了更深的叢林裏，沿著宮城的墻角，幾乎就要鉆進墻縫裏去了。
可就算能鉆進墻縫裏，能解決眼下的窘境嗎？
九姬又在墻角下幻回了人形，她胸口悶得要命，一掌捏碎了手邊的山石。
但她眼下的力量，也就止步於捏碎這塊石頭了，若滸宗不同意延期，那麽後日，她勢必要同滸宗拼比一場，那時又要如何贏的過他？
能用什麽辦法？能用什麽計策？
九姬知道煩惱無用，她必須思量出來一計。可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自己尚未恢覆的功力，如何同人家十全功力拼比。
但她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鐘鶴青，他... ...會不會有辦法？！
念及此，九姬先前想去找他又舉棋不定的猶豫，一下拋在了腦後。
九姬轉頭就要去尋他，想要他那凡人裏最聰明的腦袋，也替她好生想一想。
然而一轉頭，卻見宮墻下飄飄蕩蕩的冬螢之間，有人手中握著厚厚的紙卷，踩著滿地的寒霜，跨過墻角下的荊棘叢，已經緩步走到了她身後。
九姬怔住。
冬夜遙遠星光與城中點點燈火的交錯之下，他眼眸隱隱發亮。
他像是思量了許久，又落筆寫畫了許久，寒風吹來他身上濃厚的紙墨氣息。
他握著手中的紙卷緩聲開口。
“若是後日此戰必不可免。”
他目光定在她臉上，輕輕叫了她的名。
“阿幺，我有一計。”
作者有話說：
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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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 ...”
九姬同眾人剛回到她的王城門下時，若非是聽到小妖兒們唱起歌謠, 她差點沒認出來這是何處。
只見山之阿整座城花團錦簇，明明是寒冬時節，山之阿卻好似進到了春日，鮮花開滿城墻, 大小不一, 有的盛放有的含苞, 多彩絢麗，美不勝收。
一同前來的鐘鶴青和孫元景更沒見過這等盛景, 畢竟妖界各族雖然都有妖主，但遇上妖主登臨、授璽這樣的大喜事, 可是稀罕的很。
九姬也沒想到陣仗搞這麽大, 不由問了一句。
“這時節, 丞相是從南方買來的花嗎？這一城墻，是請了位花妖過來？”
她說完，覺得不太可能，瞇著眼睛往城墻上看去, 卻被近旁的侍衛攔住了。
攔住她的正是先前給她看守寢殿的墨貓一族的墨辛。
墨辛小聲道, “主上別看了，這時節南方也買不來這麽多花, 是幻術！”
九姬笑了一聲，她就知道山之阿哪有這麽多閑錢。她不再拆自家丞相的臺, 只是道了一句。
“沒想到咱們山之阿的妖主幻術這麽好, 我竟一眼沒能看破, 且這花兒當真是絢麗。”
三花侍衛花森冒出了來個貓頭。
他也參與了這裝扮城池的大幻術, “主上忘了，咱們貍族本就是幻術最好的幾大妖族之一，放著這麽好的幻術不用，幹嘛花錢呀？”
“也是。”
九姬頗覺驕傲，雖然貍族在如今妖界不是響當當的高貴大族了，但也總還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說著，還不忘跟鐘鶴青炫耀。
“瞧瞧，我們山之阿比之前更熱鬧吧？”
男人含笑點頭，“那自是因為主君殿下英明，統領有方。”
這話把九姬都說楞了。
他也太會吹捧了吧？
九姬楞了幾息，還是鐘鶴青提醒她。
“殿下快往前走吧，丞相和長老們還有城中的妖眾們，都等著呢。”
... ...
她此番出城，本來是應凡人官府之邀，解決那血波之術的事，沒想到卻扯出那羅唐炸破結界，暴露妖鎮。
這可是個大事，此事一發傳回到山之阿，妖眾們都被驚到了。
但消息傳來的同時，主君大人竟以雷霆手段把這麽大事，轉瞬平息。
不僅如此，還同凡間官府一道，幹脆把妖鎮連開三日。
他們都以為凡人百姓對於妖異之事，只會發抖哆嗦，然而開了妖鎮，那些百姓卻爭先恐後要進去一觀，還問往後能否也時不時向他們開放... ...
這些事情，從前根本不敢想，哪個妖在凡人面前不都得謹慎又謹慎？
眼下卻全然不同了。
前來迎接妖主回宮的妖眾們擠滿了大街。
這會他們不僅瞧著年輕的妖主走在前面，且還看著妖主身後，還跟了兩個凡人。
其中一個是道士模樣，腰上掛著佩劍，手中拿著拂塵，年歲不大便頗有道骨仙姿；
另一位更是引住了他們的眼睛。
若說凡人中的道士，妖還是常見的，可旁邊那位卻穿著緋紅色的朝廷官服。
那是凡人中的朝廷大臣啊。
不光是朝中官員，看起來還是個文臣，舉手投足仿佛都透著書卷氣息，人更是得英俊修挺如竹。
妖城哪有這等人物，莫說妖姬們，便是妖郎們也看直了眼。
不過有人比他們更要熱情。
先前接到過這位少卿的兩位長老，早就對這般人物喜愛不已，眼下皆上前同他見禮。
他眉目溫和，舉止溫潤，禮數周道，全城的目光都快落到他身上來。
九姬偷偷瞥了一眼男人。上次他來山之阿只有宮裏的妖知道，這次卻是從城門直直走進來的，引發的轟動可想而知。
九姬見饒是男人素來沈穩鎮靜，這會也在她座下妖眾們熱切又好奇的目光裏，耳朵微微地紅了起來。
這可真稀罕。
九姬就差抱起臂，正正經經地打量幾眼。
只是卻見他神色斂了起來，越過她，往前面路上看了過去。
九姬也回頭看了過去，只見熱熱鬧鬧的人群裏，忽然一眾人撥開人群，迎面走上了前來。
熱鬧歡騰的氣氛登時散了三分。
前面撥開妖眾們的是幾個模樣桀驁不馴的年輕人，接著後面走上來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穿著一身鑲虎紋邊的暗棕色錦袍，頭戴黃色玉冠，更是以金邊包裹，通身貴氣十足，氣派無比。
他甫一出現在九姬的隊伍前，前面開路的侍衛便手按了佩劍。
“主上今日回宮，閑雜人等莫要阻路。”
當頭的中年男人聞言笑了一聲。
“新主君回城，我等自然也是前來迎接的，怎能算是閑雜人等？”
他開口說話，兩位長老也立刻同鐘鶴青稍作告辭，走到了前面去。
鐘鶴青低頭問了三花貓侍衛花森一句。
“那是何人？”
“回少卿，那是虎貓一族的家主，滸宗。”
貍族之中也有一些單獨的族群分支，比如侍衛墨辛和丞相嫦熙，都是墨貍一族，墨貍族從未有人做過這貍族的妖主，但是確實妖主座下最為忠心耿耿的妖臣。
尤其丞相嫦熙這一枝雪墨貍妖，更是千百年都坐著山之阿丞相的位置，他們不善妖術，法力亦平平，卻善於謀算，忠於主君。
除此之外還有金貓一族，也是妖主座下近臣。三花的外族則是金貓族，他們善於妖術，卻缺少過人的謀算，也算是與墨貍族恰恰互補，因而兩族一直守望相助，哪怕沒有妖主的年月，也守得山之阿尚算安泰。
相較墨貍族和金貓族的忠心耿耿，其他一些族群勢力可就不那麽安分了。
花森同鐘鶴青和孫元景解釋道。
“這虎貓一族是貍族山中最富有的家族，且在整個妖界都算得有錢，他們與外面的族群來往不斷，上任家主還曾在妖廷裏謀過官，掌過權，是人中貴族，妖中貴胄呢。”
花森顯然不喜這虎貓族的妖，又道，“他們在山之阿的群山間，獨占一座靈氣最盛的山頭，等閑並不怎麽往城裏來。今日怎麽突然出現了，多半沒什麽好事。”
鐘鶴青默然，果見哪怕是兩位長老並丞相都站到了九姬的左右，那虎貓一族的家主，卻仍舊半分沒有讓開前路，反而笑著，目光落在九姬身上。
他聲音忽地如氣浪一般波散開來，整個城門內外，所有人都聽見他開了口。
“新主上接連為貍族立下功勳，我等雖佩服不已，可妖界不同於凡間，若誰若想穩坐妖主之位，那總得拿出過硬的本事來的。我雖不才，卻願替諸位同族，來見識見識新主君的真功力，不知主君可願應戰？”
他話音落地，熱鬧的城內城外霎時寂靜無聲。
他要宣戰妖主。
滿頭赤發的洪長老上前一步。
“你們這是何意？先前主君登臨大典的時候，沒人前來反對，眼下妖廷要來授璽，你們卻跳了出來？知道的，是你想挑戰妖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虎貓一族，見不得山之阿有了妖廷認可的新主上，你們闔族是何居心？”
洪長老這話問得一眾城中妖眾們，都不滿了起來。
山之阿都多久沒有主君了，所以連無頭血蜂都敢欺負他們，險些攻破山之阿的結界。
眼下這位主君雖然年輕，卻救眾人於水火，丞相也好，長老也罷，都認可她，連妖廷都在登臨大典後不久，就前來授璽。
虎貓一族這個時候來挑戰妖主。
有人直接問出了口。
“你們這不是見不得山之阿好，過來搗亂嗎？”
“反正你們有的是錢，山之阿不行了，你們也能去旁的妖城落腳，所以才來... ...”
這話沒說完，就被那虎貓族家主身後的一個錦衣年輕男子，一道術法過去消了音。
被消音的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立刻面目青紫起來。
“住手。”嫦熙立時叫住了那年輕的錦衣虎貓妖。
虎貓妖聞聲卻還不住手，還欲再耍那路邊的妖眾一番，不想卻突然察覺到兩道目光。
那目光冷淡無比，而又妖力壓制十足，那年輕男子忽的手下一顫，術法登時松散開來。
那家主滸宗見狀，微微皺了眉，向那目光的主人看去。
只見年輕的妖主就立在人群之中，她身形高挑，神色冷淡，眉目之間自有一股淩然之氣。
她自眾人之間緩步走上前來，不轉不繞地直接向滸宗問來。
“你欲如何？”
她既如此直接，滸宗便也不再繞彎。
“回主君，這妖主之位必得有與之匹配的妖力才可，在下此番是來向主君殿下，下戰書的。”
他說完，方才那年輕的錦衣虎貓妖一步上前，將一卷戰書直接當眾亮了出來。
戰書上金字刺眼，下方已經按上了滸宗手印。
滸宗直直看向九姬。
“主君敢接否？”
九姬身側，嫦熙眉頭緊皺，兩位長老也都臉色難看，洪長老甚至跟九姬輕輕搖了搖頭，想要低聲說句什麽。
但九姬手下一動，已經將那戰書穩穩抓在了手中。
她睥睨著那虎貓一族，無所謂地道了四個字。
“本君，接了。”
*
山之阿，南山妖宮。
一眾長老紛紛到了妖宮之中。
從他們準備讓九姬繼任妖主之位，便明裏暗裏一直壓著各族覬覦妖主之座的妖，至少想要等到九姬身上功力恢覆再論高下。
這些妖多半還是希望自己能既有妖力，又得民心，還得有丞相和長老支持，又或者對於九姬的力量有所忌憚，所以並沒有人出來宣戰。
反而是先前對於妖主一位興致不是很大的滸宗，這次突然出手。
“那滸宗的功力如今到了何種境地？”有長老問。
眾人竟都不太了解，還是嫦熙道了一句。
“應該不低。山之阿靈氣漸稀薄，但虎貓一族卻占著靈氣最盛的地方，更不要說滸宗有的是錢財，我聽聞他都是從深山靈脈裏，直接采買上等靈石修煉。”
“不過他年輕的時候，似乎也非是妖力出眾的那一類妖。咱們主上也未必就打不過。”有長老回憶。
但嫦熙還是搖頭。
旁人不知道，她還是知道的，他們的主上先前還因妖力使用過度，短暫出現變回原身的情況。
這般情形，如何與滸宗竭力一戰？
“滸宗故意挑這個時間，約莫是得到了什麽消息。他與主上之間，雖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挑這個時候前來，也必會全力以赴。”
眾長老們皆嘆氣，有的捋著長長的須子，有的刮著塌塌的鼻頭，還有用尖尖的指頭沾水替九姬蔔算輸贏的。
九姬見長老們各個操碎了心，不免道。
“戰書都接了，戰就戰吧，別想那麽多了。”
她這麽說，一眾長老們更是愁。
嫦熙問了她一句。
“主上可看到那戰書上，寫下的日子了嗎？”
“沒看見。”
那種時候，九姬還能細細地看完戰書，同滸宗那些人，商量個時間嗎？
那也太沒魄力了。
嫦熙告訴她。
“是後日。”
換句話說，只給了妖主一日歇腳的工夫。
“那又如何？”九姬道，“丞相放心，我能使出多少力，便會使多少力。我看那人不像是勤於修煉法術的，我也未必就是個輸。”
她說得不錯，滸宗養尊處優慣了，雖有上等靈石修煉，但卻不可能幾十年如一地勤奮。
而九姬在下山之前，日日都在山中深修。
可嫦熙還是看著她問了一句。
“那若真是輸了呢？”
九姬聽了，想說成王敗寇，大不了就是這妖主她不做了，不想丞相又問了一句。
“主上可以離開妖宮，但您的子民呢？讓他們跪到滸宗腳下嗎？”
九姬一楞。
那滸宗是虎貓一族的家主，代表的是妖界的貴族，他們斂財數百年、養尊處優，才不會去管山之阿尋常妖眾的死活。
這樣的人若是成了妖主，山之阿只會更加迅速地衰落。
如今貍族就已經足夠式微，再這樣下去，還能不能在九洲城中獨占一城，守住祖上傳下來的家園，可就未知了。
等沒有了家園，山之阿的貍妖們又能往何處安身立命？
*
長老們最後商量出來的辦法，是長老們去同滸宗談判，看能否把時間推到半年之後。
半年之後，九姬的傷多半都養好了，功力也能恢覆，屆時再戰。
九姬沒再反對，可她也不覺得滸宗能同意，畢竟時機難得。
她獨自走在山之阿城中的街道上。
城裏為了授璽大典迎接各族來客，四處都煥然一新，用幻術捏了花卉星光，把山之阿獨有的燈花桃穿成各種形狀，讓它們飄在夜晚的街道上。
九姬自城中穿行，她身邊沒有帶人，也沒有換妖主的衣裳，只穿了自己平日裏的尋常衣衫，可還是有妖眾將她認了出來。
全城都知道今日滸宗向妖主下戰書的事了。
“主上，您一定要好生休歇，後日必要打敗他。”
“就是，這幾百年貍族式微，虎貓一族從沒幫襯過族裏，反而去外面巴結旁的妖族。還聽說他們去歲在虎族的地盤買了地，要跪到虎妖跟前叫祖宗，入虎族的籍，這會倒是回來做我們貍族妖主，我們還不認呢！”
“他們從來看不上我們這些尋常出身的貓妖，平日裏沒少欺負我們，主上千萬別讓那滸宗得逞！”
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則獻上珍寶。
路邊賣靈飲的老嬸子，把店鋪裏最值錢的靈飲都捧了出來。
“主上明日把這個飲了，後日一掌就能把他擊飛！”
裁縫鋪裏的老叔叔，則拿了尺子來給她量身。
“我剛得了一塊料子，好似軟甲一般，明日就給主上做來護在胸前。”
連路上亂跑的小妖兒都從口袋裏掏出了最亮的靈石。
“主上把這個吸了，戰時必神勇無比！”
九姬從不覺得，城中有那麽多妖眾真的認識她。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過是實在沒人做這妖主了，大家才把她推上來而已。
就算她不做也沒什麽關系。
可眼下，她看著塞待她手裏的妖眾們的“珍寶”，竟然莫名地心裏頭絞得難受難安。
她想開口告訴他們實話，以她眼下的功力，真就未必能贏。
可她的實話怎麽都說不出口，反而妖眾們往她手中塞來的“珍寶”越來越多。
最後，九姬幾乎是慌亂逃離了街道中央。
... ...
僻靜無人的妖宮宮墻下，貍花貓避在一塊山石上，默然看著山坡下的城池。
她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不敢再以妖主的模樣示人。
如果一個妖主，她連愛戴自己的子民都護不住，那她算什麽妖主？
念及此，她更是一轉頭跳進了更深的叢林裏，沿著宮城的墻角，幾乎就要鉆進墻縫裏去了。
可就算能鉆進墻縫裏，能解決眼下的窘境嗎？
九姬又在墻角下幻回了人形，她胸口悶得要命，一掌捏碎了手邊的山石。
但她眼下的力量，也就止步於捏碎這塊石頭了，若滸宗不同意延期，那麽後日，她勢必要同滸宗拼比一場，那時又要如何贏的過他？
能用什麽辦法？能用什麽計策？
九姬知道煩惱無用，她必須思量出來一計。可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自己尚未恢覆的功力，如何同人家十全功力拼比。
但她突然想起來一個人。
鐘鶴青，他... ...會不會有辦法？！
念及此，九姬先前想去找他又舉棋不定的猶豫，一下拋在了腦後。
九姬轉頭就要去尋他，想要他那凡人裏最聰明的腦袋，也替她好生想一想。
然而一轉頭，卻見宮墻下飄飄蕩蕩的冬螢之間，有人手中握著厚厚的紙卷，踩著滿地的寒霜，跨過墻角下的荊棘叢，已經緩步走到了她身後。
九姬怔住。
冬夜遙遠星光與城中點點燈火的交錯之下，他眼眸隱隱發亮。
他像是思量了許久，又落筆寫畫了許久，寒風吹來他身上濃厚的紙墨氣息。
他握著手中的紙卷緩聲開口。
“若是後日此戰必不可免。”
他目光定在她臉上，輕輕叫了她的名。
“阿幺，我有一計。”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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