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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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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求見◎

“你松開我。”

九姬話音落地, 再次抽了手,可她非但沒能與他脫離開,反而被男人緊握著她, 向他身前拉了過來。

只一下,距離便如同越過山海一般,近到了咫尺之間。

半年過去,男人的下頜更加走線明利了, 他兩頰隱隱下凹, 一雙深深嵌在眉下眼窩裏的眼眸, 一錯不錯地看了過來。

九姬不知他怎麽變得這般落魄模樣了。

但他道了一句。

“能不能別用幻珠,讓我看看你?”

他不松開她, 還讓她撤下幻珠的幻術?

他想什麽呢?

九姬立刻皺眉瞪向他。

鐘鶴青見她不肯,還不悅了, 只能越發握緊了她的手。

她扮做的小郎君算不得瘦弱, 可將她的手腕握在掌心, 卻能感到那手腕纖細不盈一握,還有腕骨硌手的感覺。

瘦了。

“是傷還沒養好,是不是?”

鐘鶴青問去。

男人的呼吸又重又近,一呼一吸都繞在九姬的鼻尖唇邊和耳畔, 與她的呼吸交纏著, 把她的呼吸打亂了一拍。

九姬不想同他提前事,所有令她不快的事情她都只想一拋了之, 不知道他如今還問這些做什麽。

她要把亂掉的呼吸調整回來,卻在男人越發靠近的身形中, 聞到他懷中的溫暖寬厚的味道時, 她心下越發莫名惱了起來。

“我的事不用你來管。”

她眸色冷淡極了。

“阿幺... ...”鐘鶴青禁不住又叫了她一聲, 想跟她說, 之前都是他無能,是他不好。

但還沒開口,她便灌註妖力在手間,一下就從他手掌裏抽了出來。

“我都說了,你我互不相欠,以後也不用再見了。”

話音落地,她身影倏忽一幻,直接消失在了鐘鶴青身前。

凡人沒有這樣的本領,縱然急急向前抓去,卻只能抓到一片溫熱殘存的空氣。

鐘鶴青握著空氣裏的殘熱,楞在柳樹下。

偌大的柳樹下,只剩下凜冽的北風、懸掛枯枝上的殘葉,和怔怔站在樹下的凡人。

... ...

雙姒方才便悄悄看到了柳樹下的兩人,只是這會再一轉身,卻見妹妹不見了。

那少卿立在原處未動,只有手下仿佛還握著什麽似得,仿若被冰封住一樣,默然定在那裏。

雙姒從旁看著,暗嘆一氣。

恰在這時,東京來的孫道長問了一句。

“不知雙姒姑娘認為,此術當如何作解?”

雙姒聞言心下一動,突然聲音大了一些,道。

“以我之見,這血波之術甚是難解,還得讓妖界來幫襯才是。”

她道,“你們不若就請我們的新妖王吧。這裏到底是山之阿的地盤,主上大人不會不管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朝著柳樹下說去。

話音一落,果見樹下的男人轉頭看了過來。

而孫元景也聽了此話,連忙問來。

“姑娘這話可當真?我們原也有此想法,只不過聽聞山之阿因新主登臨而繁忙,沒敢相擾。”

他有點激動,說話時距離眼前這位姑娘近了些,擡眼看到姑娘明眸皓齒的美貌,又趕緊退後一步,才問。

“不知要如何才能請得妖主大駕?妖界的路,凡人沒有引子是走不通的。”

雙姒笑道。

“我們妖主是妖界的君,凡人怎麽也得去一位朝廷命官作為使臣吧。既然是朝廷的使臣,妖界自然會送上路引。”

而這裏,恰有一位朝廷剛到的命官。

鐘鶴青聞言看向雙姒,見與九姬聯袂而來的這位姑娘,極輕地跟他笑了笑。

他一頓,轉而舉步上前。

“承蒙姑娘點撥,我必前去。”

前面半年,多少次想進妖界都不能成行,如今反倒有了契機。

他說完才發現這位白衣姑娘,相貌與自家娘子有五分相像,只是比之眼前這位白衣姑娘的柔美,九姬更顯得英氣一些。

有了雙姒的提議,孫元景和章徽便同妖鎮的裏正霍杉商議起來。

鐘鶴青則趁著此時,輕聲同白衣姑娘道了謝。

“多謝姑娘指點。”

他說完,便聽這位姑娘笑著說了聲“不謝”,說完又補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在鐘鶴青耳中。

“我其實,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親姐姐?

鐘鶴青一楞,連忙恭敬地躬身行禮。

卻見這位姑娘,不,姐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聲音越發低地跟他笑道。

“回頭再謝不遲。”

*

山之阿,南山妖宮。

九姬在寢殿窗下揉著額頭。

都怪雙姒,非要讓她去那端氏縣多管閑事,上次就差點撞見,今次倒好,迎面撞了個正著不說,竟然還能被他認了出來。

手腕上殘留著那人方才死死握住、怎麽都不肯松開的力道。

她本以為沒有落蜃草,她也避著他腰間的忠仆袋,他一個凡人怎麽不能認出她來。

誰想他竟把她的心思全都猜中了,暗暗跟旁人換了繡囊,讓她在沒有警覺的情況下,又被他這忠仆袋認了出來。

他可真是聰明。

早晚有一天,得把他這兩樣寶貝給他扔了... ...

九姬想到這些,心上就止不住來氣。

她不知道自己這氣惱究竟有何而來,但卻不由回想起,那日她逃離了鐘府,捉妖道士都沒能直接找到她的去處,他卻慢慢摸尋了來。

只不過念及那日,九姬耳邊便響起了他在火神廟裏,跪拜在神像身前時說得話。

彼時,他嗓音低啞如寺廟外竹林裏的夜雨。

“凡民在下,神君在上。今日我以無能之罪,致我妻滿身重傷,罪不可恕。”

“只是,這傷本不該她來受,神君若明,萬望垂青,請允她以藥治傷,允她快快恢覆,我願以運來承,以壽相接,折損壽運,無有悔言。”

“這是內子留下的斷尾,還請神明允她接續回去,不再留傷在身。”

他就不怕神君真應了他的話,沒幾年就讓牛頭馬面拉他去陰曹地府?

旁人祈禱長壽、氣運還來不及,他敢以此自咒。

他是覺得去陰曹地府,還能繼續當大理寺的少卿嗎?

這人,到底在執拗些什麽?

... ...

宮人小鱻端著點心和湯藥前來的時候,便看到主上坐在窗前,把窗臺上一碟魚幹果,條條小魚捏碎,捏的稀巴爛,魚渣碎了一地。

宮人小鱻咽了口吐沫,那可是東海裏來的魚肉靈果。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來。

“主上若是不喜這魚幹果,奴婢可以替您吃了。”

別捏了,都浪費了。

九姬回頭看見是小鱻,這小宮人是妖宮裏年歲最小的,她進宮做事只有一個要求,她不要靈石,只要每天三筐魚。

九姬看看她,這次發現好端端的一盤魚幹果,不知何時都在她手下碎成了一堆魚渣。

她在小鱻可惜極了的眼神裏,咳了一聲。

“有何事?”

小鱻連忙道,把手中的托盤送上前來。

“主上,這是膳房剛給您熬好的龍鱗散霧湯,您想什麽時候服用?奴婢著人來為您守著宮門。”

九姬一聽今日要用這藥湯,更加煩惱地皺了眉。

這湯藥是有助於她迅速養傷恢覆的靈藥。

可這東西甚是麻煩,每到用藥這日,就要一夜連著飲下三碗。

而這湯藥喝完,就像是肉身與魂魄剝離了一樣,渾身乏力到幾乎無法支配四肢,神思亦混亂不清醒,時常如昏過去一般。

九姬很是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小鱻見她不說話,只是皺眉,少不得勸道。

“主上還是趁熱喝了吧。畢竟是丞相專門為您尋來的上好靈藥,您好生服用,身子就能早日恢覆了。”

小鱻說著,還把旁邊的點心也端了上來。

“這是奴婢吩咐膳房專門給您做的解膩的點心。”

她連番地勸,九姬見這湯藥都熬好了,便也沒再拒絕。

這龍鱗散霧湯雖是靈藥,但乍一看同凡間的湯藥似得,一團濃稠的黑褐色,只有仔細看去,才能隱隱在其中瞧見龍鱗閃耀的光亮。

龍鱗是稀罕物,出自東海海底的深沙之下,算是上古龍神仙蛻之遺物,在現今妖界很是稀有,價格更是高昂。

丞相為了給她弄來這藥,沒少費工夫。

九姬一口悶了下去,塞了兩塊糕點在嘴裏,又道。

“這藥難得,我亦吃了一段時日了,今日之後便停了吧。”

小鱻楞了楞,但這是主上的吩咐,她也不再好說什麽,只能應著退了下去,叫了侍衛來為妖主守住寢殿的宮門。

九姬吃了藥,又想到今晚是最後一回服用這麻煩玩意了,渾身都松了下來,倚在窗邊的小幾上,任著思緒亂飛,昏昏欲睡。

... ...

雙姒見九姬提前離開了端氏縣,對這位妖主妹妹也是在無奈。

她提點了凡人兩句便也走了,但不急著回妖宮,又去旁的妖鎮上擺攤算了會命,等回到山之阿的時候,天都黑了。

她這才想起今日是九姬服藥的日子,換了衣裳趕去了九姬的寢殿。

恰小鱻又送了今晚第二碗藥過來。

“主上睡著了,雙姒姐姐您來的正好。”

雙姒把托盤接了過來,讓小鱻交給自己就好,然後端了藥進了殿中。

她果然是睡著了,睡到了窗下的榻上。

雙姒叫她不醒,費了好些力,才將她挪到了床上,幫她換了衣裳,蓋了被子。

“從前住山洞裏,那會身子好,天為蓋地為席也就罷了,如今遲遲沒能恢覆十成的妖力,身子虧虛,還這般不註意。”

雙姒嘀咕著,坐到了她身後,抱著九姬,把第二碗藥給她餵了下去。

吃過藥出了滿頭的汗,雙姒又洗了帕子給她擦了,聽見她半睡半醒間咕囔了起來。

“說什麽?”雙姒沒聽清,變出白茸茸的貓耳朵貼到她唇邊。

終於聽見她說的話了。

九姬迷糊地嘀咕著。

“... ...我不管凡人的事。”

話音落地,雙姒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怎麽昏睡過去,還沒忘了這個?

她應著九姬的話,“好呀,不管就不管唄。”

她應和著,見她頗覺滿意地又睡了過去,小聲補了一句。

“等人家回頭找上門來,我倒是要看看,你到時候要怎麽拒絕。”

說著,捏了捏九姬的小臉。

“小呆子,估計還搞不清楚,人家為什麽不遠千裏找上門來呢,真呆。”

她把九姬的臉捧在手裏,捏了好一陣,就像小的時候,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喜歡捏阿幺的臉一樣。

念及此,一些久遠的快要忘掉的往事,又浮現在了腦海中。

那時候家中兄弟姐妹真的好多,雖然父母惆悵生計,可他們卻在一處吵吵鬧鬧、極其快活。

但大戰之後兄弟姐妹們就只剩下她和小九兩個人了,若是哪天她也提前離開,這世間,豈不是只剩下這小呆子一個?

千朵桃花一夜開,無葉無果謝春前。

春前... ...

雙姒坐在九姬床邊默了一會,看著九姬熟睡的模樣,又想到那凡人的少卿,亦想到她用銅錢算出來的姻緣結果。

她不由地,替那位凡人少卿思量了一陣。

*

一連兩日,沒有雙姒和丞相在九姬耳邊叨叨,她便直接將那凡間端氏縣的事情,撂開了手去,仍舊做她的山中妖主、妖中大王。

天漸轉寒,山中北風吹落枝頭僅剩不多的枯葉。

九姬走在山之阿城北面的一片高闊的山腰裏,準備上山去給師父上香。

她化形比旁的妖童都要晚,到了十歲才化了形,不想剛化成人形就遇上了二十年前的妖界大戰。

那一戰是獅族妄圖奪位,趁著妖王鹿君因鎮壓枯海妖獸重傷,在妖界各處發動戰爭,那一戰雖然只持續三年,但三年之間死傷無數。

貍族因為距離獅族最近,受到的波及也最重。

九姬的父親和她一母同胞的好幾位兄弟姐妹,都是死在了那三年大戰裏。

三年大戰結束,山之阿一派雕零景象。

母親原本替九姬尋來跟著學藝的師父也重傷去世,是後來的師父將她撿了去。

但師父說,若是跟她修習妖術,只能住在山裏一心一意地修煉,練成之前不得下山。

九姬應了,跟著師父進了山,便很少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修習之前的許多事都記不清了,好像那之前的記憶都幻化成了雲霧,從山間飄走了一樣。

師父教習了她整整十五年,後來壽數到了極限,才歸了天。

師父走的時候囑咐不必讓太多人知道,只讓她將她簡單埋在了她平素最喜打坐的古松底下。

九姬每年都會到這顆老松樹下面來。

這會走在山間的路上,遙向古松下看去,看到松下恰有一人也在。

“丞相也在?”

是丞相嫦熙。

九姬從前也在師父墓前見過嫦熙,但從沒問過兩人的關系,畢竟師父收她為徒的時候,已近三百歲了。

妖的壽命是凡人的三倍,大多數妖都能在世間活二百餘年。

而師父活了三百歲,她往前的妖生裏結識的,恐怕比九姬見過的都多。

不過今天,九姬眼見自己的丞相也在,不由地問了一句。

“丞相也認識家師?”

她問去,見丞相大人點了點頭。

“嗯,這是我母親。”

九姬:?

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楞了好一會,九姬才道。

“我倒是不曾聽師父提起過家中的事。”

嫦熙並不意外,“我知道的,母親到晚年才收了你為徒,她只覺所剩時日不多。是不是,只一味催促你於山中勤加修煉?”

九姬點頭,“確實。”

所以她不下山,師父也不回家,師徒二人一直居於深山之中,直到師父故去,又過了幾年,她才因山之阿結界破損下山。

九姬對師父自身的事情知之不多,當下聽見嫦熙道。

“我母親也曾是山之阿的丞相,但自前任妖主故去後,貍族就沒有妖主,母親一直為此深感自責,遍尋新主不得,最後只能自己親自培養新的妖主,盼望能有所成,盼望這位新妖主能保護得了貍族,護得住山之阿。”

她說著,看向就九姬。

“如今看來,母親如願以償了。”

九姬愕然。

師父從沒說過,教她妖術帶她修煉,是為了培養貍族下一代的妖主。

師父只是每日裏,嚴格督促她修習法術,淬煉本領,夜以繼日。

嫦熙知道她驚訝,素來板正的臉上露出些微的溫和。

“只有把妖法修煉極致的妖,才能當得上一族的妖主,才能壓得住這妖主之位,護得住貍族和山之阿的妖民。”

九姬默然,遙遙看著山間折彎處的浩大城池。

可丞相的話到這裏,忽的轉了個彎。

“所以那龍鱗散霧湯,主上還是要繼續服用的,莫要偷偷推掉。”

九姬:“... ...”

她尷尬地咳了一聲。

“丞相可真是費心了。”

嫦熙沒再說什麽,同她行禮下了山去。

那不茍言笑的樣子,確實和師父很是相像。

九姬長嘆一聲,但轉頭看向嫦熙下山的時候,又向山之阿看了過去。

雲山霧繞將妖城環繞其間,遮蔽其中,也把這座妖城隱在凡塵俗世之外。

但這裏也住著上萬的妖民,衣食住行、維持妖丹,在這世上或喜或悲,或生或死。

他們需要能替他們撐起一片安穩天空的妖主,他們甘願俯在妖主座下。

而九姬,眼下就是他們的妖主了。

這些妖眾子民,連帶著這太行西南麓山川河澤和草木靈物,都已在她裙袍之下。

一種陌生而又說不出的奇異感覺遍布九姬全身。

她靜靜立在師父墓前的古松下,頂著這無意落在身上的妖主之冠,朝著這片山河城池看了許久。

... ...

山之阿,南山妖宮。

等九姬下山回來時,丞相正令人上山去尋她,見她回來了便道正好。

“今日宮裏來了人,想要求見主上,眼下就在大殿裏。”

有人求見不是稀罕事,九姬也沒想太多,就去到了大殿之中。

只是她兩步走進去,看到了前來求見的,果然是個“人”。

她楞了一楞。

男人穿著一身緋紅色朝廷官服【說明】,站在開了窗的妖宮大殿內。

風中夾著濃重的妖氣撲在他身前。

他一個凡人竟一點都不怕,挺拔的身形只就那樣立如山崖孤松地站著,安靜地等待著她前來。

作者有話說:

【說明】:寫到這裏剛發現和文案衣服顏色不太一樣,寫文案的時候沒註意到,也不好改了,正文這裏訂正一下,少卿來求見妖王,穿的應該是朝廷的公服。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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