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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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就算死後能夠回到從前，所有的事情也都會大不相同◎
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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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開霽的府邸, 建在崇安峰。
崇安峰山石走勢陡峭，常年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崇安峰, 為蒼羽宗的第三峰，離蒼羽宗所在的主山峰稍顯得遠些。
是以，來賀壽的修士，多聚集於離崇安峰最近的休城。
休城中, 虞枝見到了不少熟面孔，寧雁靈也在那些熟面孔之中。
見到與寧雁靈一同在雲滿樓住下的彌星一行，虞枝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來謝折並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孤身與她到這蒼羽宗的地盤來，還是帶了不少龍族人來的。
只是那些龍族各個著普通修士的衣裳，看起來，與尋常散修沒什麽不同。
虞枝還在休城中遇見了何妙意。
見到何妙意時, 虞枝下意識偏頭去看自己身側的何滿慈, 何滿慈看起來, 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 垂在身側的手, 將衣裙扭出了大片的褶皺。
“妙意師伯。”虞枝瞅了眼何妙意腦袋上那對自己少得可憐的好感, 仍是十分乖巧地行了一禮。
何妙意的視線從虞枝身上一掃而過, 反倒在謝折身上停了許久。
直到何滿慈也開口喚了一聲師伯，何妙意才將落在謝折身上的視線收回，她擡眸看向何滿慈，聲音清潤, 帶著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滿慈, 我有事情要與你交代。”
何滿慈沒動，她盯著面前的人，眸光微微有些覆雜。
可何妙意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微微蹙眉，開口催促道，“你不想見你師父了不成？”
聽何妙意提起明遠，何滿慈才動了動，她垂眸看向虞枝，低聲道，“等我得了空，便去雲滿樓尋你。”
虞枝點了點頭。
距離他們幾步遠的何妙意卻是再一次看向了謝折，“龍主大人。”何妙意開口道，聲音帶著平日少見的尊敬，“如今這休城之中，客棧人滿為患，一房難求，倘若龍主大人不嫌棄，可以去我離月宗租下的小院暫時住下，待三日後，再一同上山赴宴。”
“師伯！”聽到何妙意的話，何滿慈臉色有些難看，她停在了何妙意身前，擡眼看向她時，眼底怒氣並不掩藏，“不是有事同我說嗎？那快走吧。”
謝折並沒有接何妙意的話。
只是想著這人是虞枝的師伯，雖沒什麽好臉，卻也是微微頷首。
而虞枝的眸光則是帶了些疑惑，她的視線在何妙意，何滿慈，以及謝折之間來回轉了一個圈。
等到何滿慈半推半催地同何妙意離開，虞枝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謝折低頭看向虞枝，眉尾微擡，“你笑什麽？”
虞枝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平覆那笑意，可不知為何，卻是笑得更甚了。
謝折頗有幾分無奈地擡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扣了一下，等到面前的人總算不再笑得前仰後合，才開口道，“發現了什麽事，竟是叫你笑得這般直不起腰。”
虞枝咳嗽兩聲，她開口時，仍舊帶著笑意，“謝折，看來妙意師伯看上你了。”
謝折聽得莫名，他看向虞枝，輕輕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什麽叫妙意師伯看上了自己。
虞枝清了清嗓子，她雙手背在身後，朝著雲滿樓的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同謝折說起何妙意來。
“我聽師父提起過有關妙意師伯的事兒。”虞枝回頭看了謝折一眼，壓低了聲音，學著明遠當時的語氣道，“妙意啊，什麽都好，一心想要叫離月宗名傳天下，只可惜，這日覆一日的，竟是有些魔怔。”
只可惜，即便是如今，離月宗也算不上什麽大的宗門，若非要說，也只是勉強能在那些小宗門中，排上個七八號。
聽明遠說，何妙意這些年不怎麽回離月宗，便是想要從外面，尋摸些好苗子，收為徒弟，以待日後振興離月宗，只不過，天不遂人願，這麽些年，一直收效甚微。
“妙意師伯怕是打起你這位龍族龍主的主意了。”虞枝笑了一聲，她說過便過，本就是揶揄謝折才說起方才的發現的。現在進了雲滿樓，見寧雁靈氣鼓鼓地坐在大堂裏，也顧不上跟在她身後，若有所思的謝折，而是三兩步走到了寧雁靈身邊坐了下來。
“你也來了。”虞枝伸手，在寧雁靈面前晃了晃。
寧雁靈這才回過神來，她看向虞枝，眼眸中閃過詫異，“虞姑娘。”
虞枝眉眼彎彎，笑著看向寧雁靈，“也是，你如今怎麽說也是關影宗的宗主，蒼羽宗定是會給你送去請柬的，只是怎麽看起來滿臉的怒氣，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寧雁靈冷哼了一聲，她正要開口說話時，餘光瞥見謝折擡腳走了進來。
原本要說的話哽在了寧雁靈的喉嚨裏，她含糊兩下。
虞枝回頭看了謝折一眼，而後湊到了寧雁靈耳邊低聲道，“我們去房裏說。”
看起來寧雁靈的確是氣得有些狠了，饒是謝折的眸光有些微涼，她仍是站起身同虞枝一起回了二樓的客房。
而謝折站在原地，直到虞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他要了一盞茶，要了一間靠窗的雅間。
時間尚早，既然虞枝同寧雁靈一塊回房了，那麽他也該處理處理正事。
譬如……
謝折在窗邊坐了下來，剛剛給自己倒上一盞茶，房門便被叩響了，“少主，孤家的人求見。”
孤家。
謝折眸光暗了暗，七大宗門的斬日宗，他擡頭看向緊閉的門扉，聲音淡淡，“那便叫他們進來吧。”
客房裏，寧雁靈一口氣喝光了一壺水，她氣鼓鼓地坐在了桌邊，擡眼看向虞枝，“那個彌星，當真是多管閑事極了！”
虞枝在寧雁靈面前坐了下來，她一只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寧雁靈。
寧雁靈並未察覺到虞枝眼眸中的疑惑，她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勉強平覆了情緒，而後繼續道，“阿枝，你與龍主和好後，我在村子裏，過得也算悠閑，就連那個麻煩的便宜弟弟，也不怎麽見得到，可那彌星倒好，非要我日日與那小屁孩相處上大半日，說是什麽，需得兄友弟恭。”
聽了寧雁靈的話，虞枝也覺得有些奇怪。
彌星這個人，雖為人有些冷硬古板，卻也不能以多事一詞概括，更何況，從龍族眾人的反應來看，彌星在龍族中地位不算低，也頗為受人尊敬，虞枝也不覺得，一個婆婆媽媽，管東管西的人，能夠得到人的尊敬。
寧雁靈說起與彌星有關的事來，一時有些停不下來，“他還像要求他自己弟妹那樣要求我，要我守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寧雁靈聲音微哽，她看向虞枝，“阿枝，不知我可曾同你提起過，我雖是關影宗中人，可比起修煉，我更樂意侍弄地裏的東西，這些年，關影宗本就因為一些事，疏於修煉，專心培育靈草靈菜。”
虞枝點了點頭，這一世，寧雁靈雖不曾同她說過這些，可上一世，虞枝卻是將寧雁靈對那些仙草靈菜的喜愛看在眼裏的。
“你也知道，與這些打交道，身上難免會沾上泥土草屑。”寧雁靈嘆了一口氣道，“龍主人是極好的，在你們動身離開前，他還叫人特意分給了我一大片土地。”
“那些土地雖不曾耕種過，卻是肥沃的，我看這樣好的土地荒著，自是閑不下來，先前幾日，披星戴月地在地裏忙活，可那彌星倒好，不是過來找我麻煩，要我同那便宜弟弟相處，便是指責我衣冠不整，沒有個姑娘家的樣子——”
寧雁靈越說越氣，聲音也不由高了起來。
虞枝聞言也微微蹙眉，“若當真是這樣，我去與謝折說一說吧。”
聽了虞枝的話，寧雁靈的面色卻是一變，方才的義憤填膺也漸漸消散，轉而臉上帶了一絲不自在，她擺了擺手，“也無須同龍主說，我畢竟是他們的仇人之後，彌星看我不慣也是正常的……”寧雁靈的魏穎拖得有些許長，她看向虞枝，眼睛一閉，將心一橫，“好吧，阿枝，其實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若是叫龍主知道了，我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做什麽了？”虞枝更覺得疑惑了，她是知道寧雁靈的，寧雁靈的性子與虞枝有幾分相似，平日裏雖是跳脫，可做事卻是謹小慎微，生怕做出什麽會丟了性命的事情。
照理來說，寧雁靈生活在龍族村莊，行事更會小心才是，怎麽會得罪了彌星呢。
寧雁靈嘆了一口氣，“我與彌月大人關系還算不錯，能說上幾句話，那日閑聊時，彌月同我提起，彌星受傷後，便有些一蹶不振的勁頭，加之先前與龍主起了爭執，更是自暴自棄，整日出來見見日頭，她擔心時間久了，好好的人精氣神都散了。”
“我那時想著，左右我也不是什麽大忙人，便抽出點時間，想要叫彌星從屋子裏走出來。”寧雁靈滿臉認真，“便是不幹別的，同我一道侍弄侍弄地裏的靈草，人也會精神些。”
“可那彌星卻不搭理我，我一時心急，說了些難聽的話。”寧雁靈垂著眼，“也是在那之後，彌星才開始處處與我為難的。”
虞枝眼底閃過了然的神色。
她看向面前的人，寧雁靈待人真誠，上一世也是，原先與謝定也有些齟齬，卻仍是每日都去關心謝定，後來，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是成了好友。
只是想起上一世的事，她眸光閃了閃。
重來一回，有許多東西都變了。
許是虞枝眸中的情緒太過濃烈，寧雁靈的聲音都放軟了些，“阿枝，你在想些什麽呢？”
虞枝回神，她看向寧雁靈，“關影宗擅長占靈問卦，那麽雁靈，你聽說過有人能在死後，重回生前嗎？”
寧雁靈叫虞枝問得一楞，她搖了搖頭。
見她搖頭，虞枝眼眸微垂，她坐直了身子，正要將話題岔開時，卻又聽寧雁靈繼續道，“我雖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卻是相信有這樣的事情存在的。”
虞枝擡眸看向寧雁靈。
寧雁靈垂眸看著面前的茶盞，她低聲道，“關影宗占蔔問道，眾宗門中，無一似關影宗這般，得以從天道之中，窺得一二。可是窺見得越多，便越覺這世上的事情神秘莫測。”
“我在幼時第一次占靈問道時，曾在腦海中，見到過由我自己所描繪的天道。”寧雁靈聲音頓了頓，等到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發緊，“我窺得無數條線有一個點發散出去，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條線，我只知，所有的線都匯集於一點。”
虞枝有些恍然，她看著寧雁靈，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寧雁靈卻是擡起頭，“不過我想，就算死後能夠回到從前，所有的事情也都會大不相同。”
“相遇的人不會再相遇，熟悉的人變得陌生。”寧雁靈聲音無比篤定，“我雖說不出緣由，卻知這是天道所為。”
虞枝聞言眸光顫了顫。
她想，寧雁靈說得沒錯，她回到與謝折相遇前，許多事情都變了。
“相遇的人不會再相遇……”虞枝低喃道，“可是倘若仍是相遇了呢？時間，地點，都沒有半分改變。”
寧雁靈聞言有些奇怪地看向虞枝，“這怎麽可能呢？倘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一定是有人在其中幹涉，他強行讓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虞枝聞言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對上寧雁靈略有些擔憂的視線，笑了笑，只是看起來仍舊有些恍惚。
“阿枝，你還好嗎？”寧雁靈滿臉的擔憂，她還記得，上一回自個兒替虞枝占算了一卦，卦象剛出來，虞枝就叫卦象刺激到了一般。
若是今日閑聊之下，又叫虞枝受了什麽刺激可怎麽好。
寧雁靈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她活著的其中一個條件，那便是要陪好虞枝。
若是叫龍主知曉，自己似乎不能解虞枝的苦悶，反倒成了她憂慮的來源，那自己怕是當真沒有命活了。
這般想著，寧雁靈打了個哆嗦，她看向虞枝，“阿枝，方才的話我胡言亂語呢，這世上，哪有什麽人能幹涉這種事情的。”寧雁靈頓了頓，似是在思索什麽，“要能做到這件事，怎麽也得化神立道了，阿枝，便是從前修士鼎盛，金丹高手隨處可見時，也不曾聽說有幾位能夠化神立道的。”
不等虞枝做出什麽反應，關著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從原先的話題中抽離，同時轉頭看向門外，何滿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阿枝，是我。”
虞枝起身打開了門，何滿慈站在屋外，她看向虞枝，壓低了聲音，“許是知曉離月宗有人來了，聞人開霽將師父送來了休城，現下師父正在別院休息，我想著你心中定是記掛師父的，所以來尋你。”
聽說明遠到了休城。
虞枝也顧不上先前想著的事情了，她回頭看向寧雁靈，“雁靈，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
聽虞枝這樣說，寧雁靈連連擺手，“你去忙吧，這回關影宗也有人來了休城，我總要與他們寒暄一二，阿枝不用擔心我。”
虞枝點了點頭，她轉眸看向何滿慈，而後跟著何滿慈出了雲滿樓。
何滿慈走得很快，虞枝跟在她身後，“滿慈師姐，怎麽這般著急，可是師父出了什麽事兒？”
何滿慈不答，反倒走得更快了。
虞枝心神有些不定，她小跑著想要跟上何滿慈的步子，卻是沒有註意到腳邊凸起的青石磚，一個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聽到動靜，前方的何滿慈停下了步子，她轉頭看向虞枝，“師父沒什麽事兒，只是我想著你一定想要快些見到師父，所以才走得這般快。”
虞枝眸光閃了閃，她眼眸微垂，長睫於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片刻後，摔在地上的人才重新擡起頭來，她眨了眨眼，低聲道，“師姐，我方才這一跤摔得有些重，若是衣衫不整著去見師父，該叫師父訓斥了。”虞枝頓了頓，她有些費勁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黃土，還不忘提了提裙擺，將衣衫上的那處破洞展示給前面的人看，“我回去換一身衣服，再同你去見師父吧。”
站在虞枝幾步外的人並沒有說話。
而虞枝則是仰頭看向那人，而後緩緩後退。
方才，她只顧著跟上何滿慈，竟是連路都忘了看，現在反應過來才發現，他們竟是跑進了一條沒什麽人的窄胡同。
虞枝心中暗暗叫苦，誰能想到，竟會有人扮作何滿慈的模樣，來將自己誆走——
只是還不等虞枝跑出胡同，那個叫作何滿慈的人卻是已經攔在了胡同口。
只見那人的身形緩緩舒展，變高了些，身上傳來細細的哢哢聲。
她擡手，按在了面皮之上，等到何滿慈的面皮完全被掀開，虞枝才看清了那人的真正面目。
蒼羽宗，崔九娘。
那張嬌媚無比的臉上，帶著些疑惑。
崔九娘掐著腰，一步一步走向虞枝，她停在了虞枝身前，眼底寫滿了好奇，“你是如何知曉我並非何滿慈的呢？”
虞枝沒答，她盯著面前的人，聲音發幹，“你想幹什麽？！”
崔九娘笑了笑，她停在了虞枝身前，“小妹妹，你應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
虞枝臉色更難看了，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崔九娘的對手，若是她能是崔九娘的對手，早就出手了，還需方才虛與委蛇，想著逃走嗎。
“我家主子想要請你回去喝杯暖茶，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若只是要我去喝杯茶……”虞枝頓了頓，“為何還要你扮作師姐的模樣來誆騙我。”
崔九娘粲然一笑，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虞枝立即屏住口鼻，可仍舊有些晚了，她身形晃了晃，栽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前，虞枝察覺到崔九娘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似是在她臉上塗上了些什麽。
虞枝並沒有失去意識太久，她很快便清醒了過來。
只是清醒過來後，虞枝便察覺到了自己身上不對的地方，現在，她正坐在雲滿樓的大堂裏，崔九娘坐在她對面，並沒有像先前那般濃妝艷抹，而是將頭發束起，顯得有幾分幹練。
見虞枝醒了，崔九娘遞給了虞枝一個饅頭，“吃飽了我們該離開了。”
虞枝張了張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喉嚨中，半晌沒有聲音傳出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入目是一雙有些粗糙的手，這不是她的手。
崔九娘看著虞枝的反應，笑了一聲，“無須擔心，只要見過我們主人，你自然會恢覆原樣。”
虞枝擡眼死死盯著崔九娘，眼眶有些發熱。
而這時，二樓傳來了有些驚詫的女聲，“你說什麽？阿枝同我一起走了？”是何滿慈的聲音。
“阿枝原本在與我聊天，你敲門將她喚走了，我看著你們出的客棧，你如今怎麽能否認呢。”這是寧雁靈的聲音。
虞枝下意識想要站起身，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體。
崔九娘臉上仍舊帶著瑩瑩笑意，她看著虞枝，微微探頭，靠近了虞枝，“我聽說，離月宗的那個小師妹，是叫師兄師姐們嬌寵著長大的，我還聽說，那剎地龍族的龍主，剛剛出世，便說要娶你，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當真如此。”
虞枝死死盯著崔九娘，有些摸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下一刻，崔九娘靠得更近了些，她湊在虞枝耳邊，手中握著一只巴掌大小的手握銅鏡。
從虞枝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銅鏡中映出的自己。
鏡中的人，是個垂垂老朽，臉上的皺紋幾乎爬滿了整個面龐的老嫗。
就算是虞枝自己，也只覺得陌生。
她聽到崔九娘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猜猜，他們能不能認出你來？”
虞枝微微側開頭，似是不願與崔九娘說些什麽。
正是這時，原本扮作尋常修士的龍族人竟是拔出刀劍，將雲滿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崔九娘仍舊是笑盈盈的，看不出慌張。
而謝折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還請諸位見諒，龍族丟了個人，待我搜過你們的房間，自會放你們離開。”
說是見諒，可謝折的眸子裏卻是沒有半分歉意，反倒滿是肅殺冷意。
虞枝死死盯著上方的人。
只是，謝折從始至終，都未曾看向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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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開霽的府邸, 建在崇安峰。
崇安峰山石走勢陡峭，常年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崇安峰, 為蒼羽宗的第三峰，離蒼羽宗所在的主山峰稍顯得遠些。
是以，來賀壽的修士，多聚集於離崇安峰最近的休城。
休城中, 虞枝見到了不少熟面孔，寧雁靈也在那些熟面孔之中。
見到與寧雁靈一同在雲滿樓住下的彌星一行，虞枝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來謝折並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孤身與她到這蒼羽宗的地盤來，還是帶了不少龍族人來的。
只是那些龍族各個著普通修士的衣裳，看起來，與尋常散修沒什麽不同。
虞枝還在休城中遇見了何妙意。
見到何妙意時, 虞枝下意識偏頭去看自己身側的何滿慈, 何滿慈看起來, 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 垂在身側的手, 將衣裙扭出了大片的褶皺。
“妙意師伯。”虞枝瞅了眼何妙意腦袋上那對自己少得可憐的好感, 仍是十分乖巧地行了一禮。
何妙意的視線從虞枝身上一掃而過, 反倒在謝折身上停了許久。
直到何滿慈也開口喚了一聲師伯，何妙意才將落在謝折身上的視線收回，她擡眸看向何滿慈，聲音清潤, 帶著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滿慈, 我有事情要與你交代。”
何滿慈沒動，她盯著面前的人，眸光微微有些覆雜。
可何妙意卻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微微蹙眉，開口催促道，“你不想見你師父了不成？”
聽何妙意提起明遠，何滿慈才動了動，她垂眸看向虞枝，低聲道，“等我得了空，便去雲滿樓尋你。”
虞枝點了點頭。
距離他們幾步遠的何妙意卻是再一次看向了謝折，“龍主大人。”何妙意開口道，聲音帶著平日少見的尊敬，“如今這休城之中，客棧人滿為患，一房難求，倘若龍主大人不嫌棄，可以去我離月宗租下的小院暫時住下，待三日後，再一同上山赴宴。”
“師伯！”聽到何妙意的話，何滿慈臉色有些難看，她停在了何妙意身前，擡眼看向她時，眼底怒氣並不掩藏，“不是有事同我說嗎？那快走吧。”
謝折並沒有接何妙意的話。
只是想著這人是虞枝的師伯，雖沒什麽好臉，卻也是微微頷首。
而虞枝的眸光則是帶了些疑惑，她的視線在何妙意，何滿慈，以及謝折之間來回轉了一個圈。
等到何滿慈半推半催地同何妙意離開，虞枝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謝折低頭看向虞枝，眉尾微擡，“你笑什麽？”
虞枝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平覆那笑意，可不知為何，卻是笑得更甚了。
謝折頗有幾分無奈地擡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扣了一下，等到面前的人總算不再笑得前仰後合，才開口道，“發現了什麽事，竟是叫你笑得這般直不起腰。”
虞枝咳嗽兩聲，她開口時，仍舊帶著笑意，“謝折，看來妙意師伯看上你了。”
謝折聽得莫名，他看向虞枝，輕輕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什麽叫妙意師伯看上了自己。
虞枝清了清嗓子，她雙手背在身後，朝著雲滿樓的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同謝折說起何妙意來。
“我聽師父提起過有關妙意師伯的事兒。”虞枝回頭看了謝折一眼，壓低了聲音，學著明遠當時的語氣道，“妙意啊，什麽都好，一心想要叫離月宗名傳天下，只可惜，這日覆一日的，竟是有些魔怔。”
只可惜，即便是如今，離月宗也算不上什麽大的宗門，若非要說，也只是勉強能在那些小宗門中，排上個七八號。
聽明遠說，何妙意這些年不怎麽回離月宗，便是想要從外面，尋摸些好苗子，收為徒弟，以待日後振興離月宗，只不過，天不遂人願，這麽些年，一直收效甚微。
“妙意師伯怕是打起你這位龍族龍主的主意了。”虞枝笑了一聲，她說過便過，本就是揶揄謝折才說起方才的發現的。現在進了雲滿樓，見寧雁靈氣鼓鼓地坐在大堂裏，也顧不上跟在她身後，若有所思的謝折，而是三兩步走到了寧雁靈身邊坐了下來。
“你也來了。”虞枝伸手，在寧雁靈面前晃了晃。
寧雁靈這才回過神來，她看向虞枝，眼眸中閃過詫異，“虞姑娘。”
虞枝眉眼彎彎，笑著看向寧雁靈，“也是，你如今怎麽說也是關影宗的宗主，蒼羽宗定是會給你送去請柬的，只是怎麽看起來滿臉的怒氣，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寧雁靈冷哼了一聲，她正要開口說話時，餘光瞥見謝折擡腳走了進來。
原本要說的話哽在了寧雁靈的喉嚨裏，她含糊兩下。
虞枝回頭看了謝折一眼，而後湊到了寧雁靈耳邊低聲道，“我們去房裏說。”
看起來寧雁靈的確是氣得有些狠了，饒是謝折的眸光有些微涼，她仍是站起身同虞枝一起回了二樓的客房。
而謝折站在原地，直到虞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他要了一盞茶，要了一間靠窗的雅間。
時間尚早，既然虞枝同寧雁靈一塊回房了，那麽他也該處理處理正事。
譬如……
謝折在窗邊坐了下來，剛剛給自己倒上一盞茶，房門便被叩響了，“少主，孤家的人求見。”
孤家。
謝折眸光暗了暗，七大宗門的斬日宗，他擡頭看向緊閉的門扉，聲音淡淡，“那便叫他們進來吧。”
客房裏，寧雁靈一口氣喝光了一壺水，她氣鼓鼓地坐在了桌邊，擡眼看向虞枝，“那個彌星，當真是多管閑事極了！”
虞枝在寧雁靈面前坐了下來，她一只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寧雁靈。
寧雁靈並未察覺到虞枝眼眸中的疑惑，她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勉強平覆了情緒，而後繼續道，“阿枝，你與龍主和好後，我在村子裏，過得也算悠閑，就連那個麻煩的便宜弟弟，也不怎麽見得到，可那彌星倒好，非要我日日與那小屁孩相處上大半日，說是什麽，需得兄友弟恭。”
聽了寧雁靈的話，虞枝也覺得有些奇怪。
彌星這個人，雖為人有些冷硬古板，卻也不能以多事一詞概括，更何況，從龍族眾人的反應來看，彌星在龍族中地位不算低，也頗為受人尊敬，虞枝也不覺得，一個婆婆媽媽，管東管西的人，能夠得到人的尊敬。
寧雁靈說起與彌星有關的事來，一時有些停不下來，“他還像要求他自己弟妹那樣要求我，要我守那些莫名其妙的規矩。”寧雁靈聲音微哽，她看向虞枝，“阿枝，不知我可曾同你提起過，我雖是關影宗中人，可比起修煉，我更樂意侍弄地裏的東西，這些年，關影宗本就因為一些事，疏於修煉，專心培育靈草靈菜。”
虞枝點了點頭，這一世，寧雁靈雖不曾同她說過這些，可上一世，虞枝卻是將寧雁靈對那些仙草靈菜的喜愛看在眼裏的。
“你也知道，與這些打交道，身上難免會沾上泥土草屑。”寧雁靈嘆了一口氣道，“龍主人是極好的，在你們動身離開前，他還叫人特意分給了我一大片土地。”
“那些土地雖不曾耕種過，卻是肥沃的，我看這樣好的土地荒著，自是閑不下來，先前幾日，披星戴月地在地裏忙活，可那彌星倒好，不是過來找我麻煩，要我同那便宜弟弟相處，便是指責我衣冠不整，沒有個姑娘家的樣子——”
寧雁靈越說越氣，聲音也不由高了起來。
虞枝聞言也微微蹙眉，“若當真是這樣，我去與謝折說一說吧。”
聽了虞枝的話，寧雁靈的面色卻是一變，方才的義憤填膺也漸漸消散，轉而臉上帶了一絲不自在，她擺了擺手，“也無須同龍主說，我畢竟是他們的仇人之後，彌星看我不慣也是正常的……”寧雁靈的魏穎拖得有些許長，她看向虞枝，眼睛一閉，將心一橫，“好吧，阿枝，其實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若是叫龍主知道了，我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做什麽了？”虞枝更覺得疑惑了，她是知道寧雁靈的，寧雁靈的性子與虞枝有幾分相似，平日裏雖是跳脫，可做事卻是謹小慎微，生怕做出什麽會丟了性命的事情。
照理來說，寧雁靈生活在龍族村莊，行事更會小心才是，怎麽會得罪了彌星呢。
寧雁靈嘆了一口氣，“我與彌月大人關系還算不錯，能說上幾句話，那日閑聊時，彌月同我提起，彌星受傷後，便有些一蹶不振的勁頭，加之先前與龍主起了爭執，更是自暴自棄，整日出來見見日頭，她擔心時間久了，好好的人精氣神都散了。”
“我那時想著，左右我也不是什麽大忙人，便抽出點時間，想要叫彌星從屋子裏走出來。”寧雁靈滿臉認真，“便是不幹別的，同我一道侍弄侍弄地裏的靈草，人也會精神些。”
“可那彌星卻不搭理我，我一時心急，說了些難聽的話。”寧雁靈垂著眼，“也是在那之後，彌星才開始處處與我為難的。”
虞枝眼底閃過了然的神色。
她看向面前的人，寧雁靈待人真誠，上一世也是，原先與謝定也有些齟齬，卻仍是每日都去關心謝定，後來，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是成了好友。
只是想起上一世的事，她眸光閃了閃。
重來一回，有許多東西都變了。
許是虞枝眸中的情緒太過濃烈，寧雁靈的聲音都放軟了些，“阿枝，你在想些什麽呢？”
虞枝回神，她看向寧雁靈，“關影宗擅長占靈問卦，那麽雁靈，你聽說過有人能在死後，重回生前嗎？”
寧雁靈叫虞枝問得一楞，她搖了搖頭。
見她搖頭，虞枝眼眸微垂，她坐直了身子，正要將話題岔開時，卻又聽寧雁靈繼續道，“我雖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卻是相信有這樣的事情存在的。”
虞枝擡眸看向寧雁靈。
寧雁靈垂眸看著面前的茶盞，她低聲道，“關影宗占蔔問道，眾宗門中，無一似關影宗這般，得以從天道之中，窺得一二。可是窺見得越多，便越覺這世上的事情神秘莫測。”
“我在幼時第一次占靈問道時，曾在腦海中，見到過由我自己所描繪的天道。”寧雁靈聲音頓了頓，等到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發緊，“我窺得無數條線有一個點發散出去，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條線，我只知，所有的線都匯集於一點。”
虞枝有些恍然，她看著寧雁靈，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寧雁靈卻是擡起頭，“不過我想，就算死後能夠回到從前，所有的事情也都會大不相同。”
“相遇的人不會再相遇，熟悉的人變得陌生。”寧雁靈聲音無比篤定，“我雖說不出緣由，卻知這是天道所為。”
虞枝聞言眸光顫了顫。
她想，寧雁靈說得沒錯，她回到與謝折相遇前，許多事情都變了。
“相遇的人不會再相遇……”虞枝低喃道，“可是倘若仍是相遇了呢？時間，地點，都沒有半分改變。”
寧雁靈聞言有些奇怪地看向虞枝，“這怎麽可能呢？倘若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一定是有人在其中幹涉，他強行讓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虞枝聞言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對上寧雁靈略有些擔憂的視線，笑了笑，只是看起來仍舊有些恍惚。
“阿枝，你還好嗎？”寧雁靈滿臉的擔憂，她還記得，上一回自個兒替虞枝占算了一卦，卦象剛出來，虞枝就叫卦象刺激到了一般。
若是今日閑聊之下，又叫虞枝受了什麽刺激可怎麽好。
寧雁靈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她活著的其中一個條件，那便是要陪好虞枝。
若是叫龍主知曉，自己似乎不能解虞枝的苦悶，反倒成了她憂慮的來源，那自己怕是當真沒有命活了。
這般想著，寧雁靈打了個哆嗦，她看向虞枝，“阿枝，方才的話我胡言亂語呢，這世上，哪有什麽人能幹涉這種事情的。”寧雁靈頓了頓，似是在思索什麽，“要能做到這件事，怎麽也得化神立道了，阿枝，便是從前修士鼎盛，金丹高手隨處可見時，也不曾聽說有幾位能夠化神立道的。”
不等虞枝做出什麽反應，關著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從原先的話題中抽離，同時轉頭看向門外，何滿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阿枝，是我。”
虞枝起身打開了門，何滿慈站在屋外，她看向虞枝，壓低了聲音，“許是知曉離月宗有人來了，聞人開霽將師父送來了休城，現下師父正在別院休息，我想著你心中定是記掛師父的，所以來尋你。”
聽說明遠到了休城。
虞枝也顧不上先前想著的事情了，她回頭看向寧雁靈，“雁靈，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
聽虞枝這樣說，寧雁靈連連擺手，“你去忙吧，這回關影宗也有人來了休城，我總要與他們寒暄一二，阿枝不用擔心我。”
虞枝點了點頭，她轉眸看向何滿慈，而後跟著何滿慈出了雲滿樓。
何滿慈走得很快，虞枝跟在她身後，“滿慈師姐，怎麽這般著急，可是師父出了什麽事兒？”
何滿慈不答，反倒走得更快了。
虞枝心神有些不定，她小跑著想要跟上何滿慈的步子，卻是沒有註意到腳邊凸起的青石磚，一個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聽到動靜，前方的何滿慈停下了步子，她轉頭看向虞枝，“師父沒什麽事兒，只是我想著你一定想要快些見到師父，所以才走得這般快。”
虞枝眸光閃了閃，她眼眸微垂，長睫於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片刻後，摔在地上的人才重新擡起頭來，她眨了眨眼，低聲道，“師姐，我方才這一跤摔得有些重，若是衣衫不整著去見師父，該叫師父訓斥了。”虞枝頓了頓，她有些費勁地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黃土，還不忘提了提裙擺，將衣衫上的那處破洞展示給前面的人看，“我回去換一身衣服，再同你去見師父吧。”
站在虞枝幾步外的人並沒有說話。
而虞枝則是仰頭看向那人，而後緩緩後退。
方才，她只顧著跟上何滿慈，竟是連路都忘了看，現在反應過來才發現，他們竟是跑進了一條沒什麽人的窄胡同。
虞枝心中暗暗叫苦，誰能想到，竟會有人扮作何滿慈的模樣，來將自己誆走——
只是還不等虞枝跑出胡同，那個叫作何滿慈的人卻是已經攔在了胡同口。
只見那人的身形緩緩舒展，變高了些，身上傳來細細的哢哢聲。
她擡手，按在了面皮之上，等到何滿慈的面皮完全被掀開，虞枝才看清了那人的真正面目。
蒼羽宗，崔九娘。
那張嬌媚無比的臉上，帶著些疑惑。
崔九娘掐著腰，一步一步走向虞枝，她停在了虞枝身前，眼底寫滿了好奇，“你是如何知曉我並非何滿慈的呢？”
虞枝沒答，她盯著面前的人，聲音發幹，“你想幹什麽？！”
崔九娘笑了笑，她停在了虞枝身前，“小妹妹，你應當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
虞枝臉色更難看了，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崔九娘的對手，若是她能是崔九娘的對手，早就出手了，還需方才虛與委蛇，想著逃走嗎。
“我家主子想要請你回去喝杯暖茶，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若只是要我去喝杯茶……”虞枝頓了頓，“為何還要你扮作師姐的模樣來誆騙我。”
崔九娘粲然一笑，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虞枝立即屏住口鼻，可仍舊有些晚了，她身形晃了晃，栽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識前，虞枝察覺到崔九娘在她身前蹲了下來，似是在她臉上塗上了些什麽。
虞枝並沒有失去意識太久，她很快便清醒了過來。
只是清醒過來後，虞枝便察覺到了自己身上不對的地方，現在，她正坐在雲滿樓的大堂裏，崔九娘坐在她對面，並沒有像先前那般濃妝艷抹，而是將頭發束起，顯得有幾分幹練。
見虞枝醒了，崔九娘遞給了虞枝一個饅頭，“吃飽了我們該離開了。”
虞枝張了張唇，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喉嚨中，半晌沒有聲音傳出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入目是一雙有些粗糙的手，這不是她的手。
崔九娘看著虞枝的反應，笑了一聲，“無須擔心，只要見過我們主人，你自然會恢覆原樣。”
虞枝擡眼死死盯著崔九娘，眼眶有些發熱。
而這時，二樓傳來了有些驚詫的女聲，“你說什麽？阿枝同我一起走了？”是何滿慈的聲音。
“阿枝原本在與我聊天，你敲門將她喚走了，我看著你們出的客棧，你如今怎麽能否認呢。”這是寧雁靈的聲音。
虞枝下意識想要站起身，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並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體。
崔九娘臉上仍舊帶著瑩瑩笑意，她看著虞枝，微微探頭，靠近了虞枝，“我聽說，離月宗的那個小師妹，是叫師兄師姐們嬌寵著長大的，我還聽說，那剎地龍族的龍主，剛剛出世，便說要娶你，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當真如此。”
虞枝死死盯著崔九娘，有些摸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下一刻，崔九娘靠得更近了些，她湊在虞枝耳邊，手中握著一只巴掌大小的手握銅鏡。
從虞枝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銅鏡中映出的自己。
鏡中的人，是個垂垂老朽，臉上的皺紋幾乎爬滿了整個面龐的老嫗。
就算是虞枝自己，也只覺得陌生。
她聽到崔九娘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猜猜，他們能不能認出你來？”
虞枝微微側開頭，似是不願與崔九娘說些什麽。
正是這時，原本扮作尋常修士的龍族人竟是拔出刀劍，將雲滿樓圍了個水洩不通。
崔九娘仍舊是笑盈盈的，看不出慌張。
而謝折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還請諸位見諒，龍族丟了個人，待我搜過你們的房間，自會放你們離開。”
說是見諒，可謝折的眸子裏卻是沒有半分歉意，反倒滿是肅殺冷意。
虞枝死死盯著上方的人。
只是，謝折從始至終，都未曾看向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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