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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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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更)

◎——若是取走鎮山骨,我是不是就不能活了。◎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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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在屋子裏泡藥浴泡得有些坐立難安。

而謝折站在木屋外, 也有些心神不定。

等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謝折才走到門邊,他低下頭, 聲音微微有些啞,“虞枝,可以出來了。”

屋子裏沒有什麽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才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木桶旁邊, 準備了擦身用的幹布,以及一件幹凈的衣服。

虞枝將衣服穿好,才轉頭看向一旁她自己原先穿著的衣服。

原是鵝黃色的襦裙盡是被血染成了深紅色。

看著那一片深紅,虞枝擡手, 輕輕按在了胸口的位置。

方才,她疼得幾乎要失去理智了。

那樣的疼痛,似乎當真是謝折所說的那樣,身體裏的骨頭被外面的東西所召喚, 想要硬生生離開她的身體。

即便是回憶, 虞枝都有些脫力。

又是蒼羽宗!

還有救了自己一命的東西, 怎麽會是龍族的聖物。

至於龍族, 不是早就滅族了嗎?有關剎地的事情, 只剩古籍中尚有記載。

當真是煩透了。

虞枝嘆了一口氣, 理好衣擺, 將腦子裏的各種念頭擯除,擡腳出了屋子。

見到虞枝,謝折頗有些不自在地轉過頭去,“我們要趕回凈水鎮, 這兒……”

虞枝沒搭理謝折, 她擡眼看向現在所在的地方。

四下樹木影影綽綽, 看起來,像是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利爪。

即便是站在木屋平臺上,也能看到不遠處沼澤池子裏冒出的綠色毒氣。

虞枝皺了皺眉,她收回視線看向謝折,“這兒是……”

“離月宗往北的瘴氣之地。”謝折低聲道。

瘴氣之地,虞枝是聽說過的,是明遠耳提面命,三番五次叮囑過,絕不能涉足的地方。

“瘴氣之地蛇蟲鼠蟻極多,且不少魔修的藏身地,便是在那兒。”虞枝還記得,明遠當時的神色頗有些嚴肅,“誤入瘴氣之地的人,十有八九都出不去。”

虞枝的視線轉了一圈,最終在謝折與身後木屋之間來回兩下。

這木屋所占的位置雖不算多,可裏頭卻是有著不少藥草。

那些藥草都被分揀成類,放在屋子一角,顯然平日裏有人來打理。

許是見虞枝一直盯著自己同木屋看,謝折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往前走了一步,虞枝卻是退了半步,看著像是要避開他一般。

謝折眼眸微垂,他看著面前的人,聲音放緩,像是害怕稍微高聲一些,便驚到面前的人一般。

“虞枝,我的……”謝折頓了頓,似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句去描述彌月。“我的好友彌月與僅剩的族人,便生活在瘴氣之地深處。”

“倘若不曾遭逢劫難,彌月本該是我龍族的下一任聖女,由她來安你體內的鎮山骨是合適的。”謝折道,“方才在凈水鎮,四下都是人,我只能將你帶來這兒,叫彌月替你醫治。”

“瘴氣之地不是什麽適宜生活的地方。”虞枝有些溫暾地開口,她沒有再抗拒謝折的靠近,而是半垂著眼眸繼續道,“謝折,你怎麽不在旁的地方尋一個地方給你的族人生活?”

謝折原本以為虞枝會問些別的。

譬如他既然仍有族人在瘴氣之地,自己又為什麽要拜入離月宗。

又或是問他,究竟有企圖。

但是虞枝並不是他。

虞枝向來是會從細枝末節的地方提問,問出的問題,並不刺人,反倒讓人有些……心酸。

謝折苦笑了一聲,“我也想將他們帶離瘴氣之地,只是……”

“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都離不開瘴氣之地了。”謝折輕聲道,看著虞枝那雙淬星的眸子,謝折輕吐一口氣,他看著虞枝,輕聲開口,“等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見他們,再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虞枝應了一聲,她伸手看向謝折,“不是說要趕回凈水鎮嗎?我自己可沒有什麽辦法渡過面前的沼澤。”

謝折微微一楞,而後伸出手去,他並沒有牽住虞枝的手,而是將人打橫抱起。

虞枝雙腳驟然離地,發出一聲驚呼。

“抱緊我。”謝折低聲道。

虞枝聞言照做,雙手環著謝折的脖子,老老實實地抱緊了身前的人。

也直到這時,虞枝才確切明白了什麽叫作騰雲駕霧。

謝折身邊聚集起成片的祥雲,而那些祥雲則是托載著他們二人,朝著凈水鎮的方向而去。

虞枝被謝折護在懷裏,只聞風聲,卻不覺風寒。

她擡起頭時,正能看見謝折的下巴。

少年的下巴弧度清晰,細看,竟也有些不大分明的,青黑色的胡茬。

“謝折。”看了半晌,虞枝忽然開口,“你說,當年救了我一命的是龍族聖物鎮山骨。”

“那你是不是要取走鎮山骨?”虞枝默了默,後半句沒有說出來。

——若是取走鎮山骨,我是不是就不能活了。

謝折垂眸,瞥了眼懷裏的人。

那人半垂著頭,看不出情緒,只覺有些許懨懨。

“倘若我要取走鎮山骨……”謝折頓了頓,“早在發現鎮山骨在你身體裏時就動手了。”

“你且把心放回肚子裏去。鎮山骨既然自己選擇了你,那便是你的了,我不會取走它,也不會讓旁人取走他。”

謝折這樣說,虞枝便信了。

她的頭歪了歪,靠在了謝折身上,聲音也有些發軟,“我有些困。”

“睡吧,很快就到凈水鎮了。”謝折聲音溫和,虞枝靠著他,竟是半點沒有受到先前事情的影響,很快就睡了過去。

凈水鎮中的騷亂也已經停下了。

被束縛住的麒麟很快就叫蒼羽宗中的人押了回去。

沒受什麽傷的修士,則是幫著將被壓在屋下的人救出來。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蒼羽宗的長老終於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晨光灑在那人身上,在道袍上的金線上鍍了一層光暈。

那人出現後,街道上的修士開始往蒼羽宗長老的方向聚集,其中不少修士身上都纏著繃帶,顯然在昨夜的地動中受了傷。

“諸位,昨夜地動惹得麒麟發狂。”站在上首的人沈聲道,“如今麒麟已伏,諸位無須擔心。”

沒有人說話。

蒼羽宗長老的這話,幾乎將麒麟的事兒摘得一幹二凈。

是地動惹得麒麟發狂,而非麒麟發狂才有地動。

地動是天劫,無論是受傷還是旁的什麽,皆是天道天命,與蒼羽宗,與任何人都無關。

上首的人環顧四周,見並沒有人要反駁他的意思,甩了甩衣袖,“此間禍事雖不是蒼羽宗之過,但我們的確看守麒麟不力,為表歉意,今年的練境,將由蒼羽宗免費提供給諸位。”

此話一出,原先還有些不滿的人,那點子不滿也盡數消散了。

練境。

對於修士們而說,是提升自己的絕佳時機。

每年,七大宗門都會合力開啟練境。

除了七大宗門中的修士,其餘修士想要進入練境中去,需得交出三百靈石。

三百靈石單看不多。

可對於小宗門而言,一個三百靈石不算什麽,可是十個呢?二十個呢?

還有那些散修。

三百靈石對於多數散修而言,算得上是一大筆支出。

倘若這次練境可以免費提供給修士,那麽對於多數修士而言,都是無本萬利的好事。

練境之中,妖獸,幻境不知凡幾。

倘若能斬殺一兩只妖獸,破獲一兩重幻境,那麽且不論修為上的提升,妖獸的掉落,幻境中尋得的寶藏,都是可以帶走的。

“開霽先生。”人群後方有人開口道。

聞人開霽擡眸看向聲音來處。

是明遠。

祝知禮與何滿慈站在明遠身側,同樣擡眸看向了聞人開霽。

見是明遠,聞人開霽面上神色微楞,只是片刻後便又恢覆如常了,“明遠先生。”

“有什麽事,還請明遠先生與我一道去落腳處詳談。”聞人開霽微微側身,他臉上帶著笑,可看起來,卻並不怎麽友善。

明遠沒動,他擡眼看向上方的人,“凈水鎮的百姓無辜,開霽先生便打算以一句地動天災將此事接過嗎?”

無人回答亦無人接話。

聞人開霽仍舊笑著,只是那笑怎麽看也未至眼底。

“師父。”祝知禮往前半步,聲音壓低,“現在最要緊是找到阿枝。”

明遠瞥了一眼祝知禮,沒說話。

聞人開霽卻是輕笑一聲,“明遠先生還請放心,我蒼羽宗眾人,自會竭盡所能幫助受災的百姓。”

“只是有關麒麟的事,我仍有些想要向明遠先生請教的。”聞人開霽眼尾的幾道皺紋擠在了一起,“先前,蒼羽宗中發現的幾頭麒麟,有一大半逃往離月宗的方向,不知明遠先生可有什麽與我交代的?”

明遠臉色微冷。

而聞人開霽則是已經轉過身去,示意明遠跟上他。

待到聞人開霽離開,四周才重新有了聲音。

少數人在為了練境的事情高興,多數人則是在疑惑麒麟的事情。

方才聽聞人開霽的話頭,蒼羽宗的麒麟可不止方才那一只。

可是他所說的,逃往離月宗又是何意,難不成是這離月宗,竟敢從蒼羽宗那兒偷走麒麟嗎?

“滿慈師姐!”虞枝小跑著到了何滿慈身邊,謝折落在她後方。

聽到虞枝的聲音,何滿慈揪著的心才松下了些,她轉過身,叫虞枝撲了個滿懷。

“可有哪裏受傷?”何滿慈拉著虞枝的手,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後,才松了一口氣。

祝知禮站在虞枝的斜前方,他的目光落在了虞枝身上,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沒什麽事。”虞枝道,“謝折找到我之後,便將我先帶去了安全的地方,見地動不再反覆,才回來找你們。”

“人沒事就好。”何滿慈道,她並沒有擡眼去看祝知禮,而是看向了跟在虞枝身後的謝折。

若是說對謝折的感情。

何滿慈自問是沒什麽感情的,對於這個師弟,她也一直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可是現在,何滿慈卻是無比慶幸有謝折在。“多虧你了,凈水鎮如今這副樣子,原定三天的市集大抵也不會繼續了。謝折,你與阿枝先回山上去吧,下面的事兒,有我們在,無須你們擔心。”

虞枝也回頭看向謝折,只見謝折點了點頭道,“我會照顧好阿枝的,師姐無須擔心。”

“阿枝,我們先回去吧。”謝折垂眸看向虞枝,虞枝點了點頭。

她轉過身,對著何滿慈與祝知禮擺了擺手,“滿慈師姐,知禮師兄,那你們多加小心,我便先回山上去了。”

“去吧。”何滿慈微微頷首,她微微動了動步子,擋住了想要上前的祝知禮,直到虞枝與謝折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何滿慈才轉頭看向了祝知禮,神色冷峻。

祝知禮被何滿慈盯得微微皺起眉,“滿慈師姐,你這是何意?”

何滿慈聲音微微有些冷淡,她看著面前的祝知禮,視線裏卻有幾分陌生,“祝知禮,你如今姓祝,不是聞人!”

“你方才,竟是為了狗//屁蒼羽宗的威信,置阿枝的安危於不顧!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當年阿枝救回來的!你這個人,也是阿枝從雪地裏救回來的!”

祝知禮的神色也冷了下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看起來,誰也不願意讓步的模樣。

祝知禮也是虞枝當年撿回來的小孩子。

只是這事兒虞枝記不大清了,雖說她幼年時,也已經是後世的魂魄了,可許是因為某種桎梏,幼年時的事,虞枝也不大記得住。

自然,她也忘了,祝知禮是她三歲跟著明遠去後山采藥時遇見的小孩子。

那年,祝知禮八歲,與他的母親相依為命,流落在外。

明遠和虞枝遇見祝知禮時,祝知禮的母親已經病得快要死了,即便是明遠也回天乏術。

他們幫著祝知禮料理了他母親的後事。

原本,明遠是想將祝知禮送走,找一戶好人家收養的。

是祝知禮不願,加上虞枝在一旁鬧著想要多一個哥哥,明遠才將人帶回了離月宗。

當然,後來發現祝知禮根骨極佳,是可造之才的事兒,都是後話。

至於祝知禮的身世,虞枝更不知曉了。

但是,何滿慈與明遠卻是知曉的。

祝知禮是聞人羽的孩子。

他的母親,是從前照顧聞人羽的丫鬟,有了孩子後,卻被人厭棄。

所以祝知禮隨母姓祝,而非跟著聞人羽姓聞人。

在知曉祝知禮的身世後,明遠想過將人送回蒼羽宗,畢竟這孩子流著聞人家的血,哪有將人拘在離月宗的道理。

然而,祝知禮不願回去不說。

那聞人羽也只是傳來一句話,那便是他們聞人家,並沒有流落在外的骨血。

這事兒便至此沒了下文。

現在被何滿慈重新提起,祝知禮的臉色難看得幾乎結冰。

他往前走了半步,盯著面前的人,冷聲道,“師姐這是何意?疑心我為了蒼羽宗不顧阿枝安危嗎?”

何滿慈盯著祝知禮,沒說話。

他們兩個人少有這般劍拔弩張的時候,可現下,竟是誰也不願意讓步。

直到明遠冷著臉呵斥,兩人才收回了身上的怒氣。

“成什麽樣子?!”明遠眉心微皺,他的視線從何滿慈臉上掃過,並未去看祝知禮,“先去幫著安置凈水鎮的百姓,旁的事情,等回了離月宗再說!”

凈水鎮的事情虞枝並不知道。

回到離月宗後,因為明遠不在,所以她每天都與謝折一起,去藏劍閣處,藏劍閣的老前輩會對著他們指點一二。

何滿慈一行是在五日後回到離月宗的。

只是虞枝只見到了何滿慈與明遠,並沒有見到祝知禮。

“知禮師兄呢?”虞枝有些疑惑。

聽到虞枝的疑問,何滿慈臉上的表情些微有些僵硬,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垂眸看向虞枝,擠出一個笑來,“他去洗月閣了。”

去洗月閣了,也就是在受罰。

虞枝皺起眉,“知禮師兄做錯了什麽?怎麽要去領罰呢?”她一只手托著下巴,側頭看向了何滿慈,“我聽說,若不是知禮師兄,那只暴動的麒麟都難以被制服呢。”

何滿慈笑了笑,並未正面回答虞枝,她只是輕聲道,“因為些旁的事,你別擔心,他很快就出來了。”

虞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從何滿慈處離開後,她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去轉去了廚房,央著郭伯伯重新點了竈火,做了幾道簡單的小菜,用食盒提著去了洗月閣。

洗月閣中的光亮,都是從上方的一個小孔洩下來的。

門被打開後,屋子變亮了許多。

坐在中央石臺上的人垂著頭,似是以為來看他的人是何滿慈一般,聲音低沈,“滿慈師姐是來繼續教訓我的嗎?”

“知禮師兄。”虞枝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洗月閣的門。

洗月閣中,水汽厚實,說話時嗓子都有些發癢,虞枝側過頭咳嗽兩聲,在石臺上的人擡眸看過來的時候,擡了擡手中的食盒,“有師兄最愛的蛋羹。”

祝知禮眸光閃了閃,他看向從光亮中走進來的人,呼吸沈了一分。

虞枝落在了祝知禮跪坐著的石臺上,她蹲下身子,將面前的食盒揭開,裏面有兩盤清炒的小菜,蛋羹上鋪了一層油亮的肉末。

祝知禮垂著眼,沒動。

虞枝看向祝知禮,輕輕嘆了一口氣,“師兄是和師姐吵架了嗎?”她端起面前的飯碗,用瓷勺舀了半勺飯,遞到了祝知禮嘴邊。

“師兄,吃一些吧。”虞枝小聲道,“我可是悄悄過來看你的,若是叫師父發現了,我該和你一起受罰了。”

祝知禮終於擡起來看向了虞枝,“阿枝,你知道師父為什麽罰我嗎?”

虞枝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

祝知禮的聲音竟是難得的冷漠,落在虞枝的耳朵裏,刺得她渾身激靈,“因為先前雲來客棧變作廢墟,我沒有選擇救你,而是去阻止了那只暴動的麒麟。”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2-02 19:02:35~2023-12-03 18:34: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更文的鴿子是要被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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