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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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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謝折受苦,虞枝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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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一日,虞枝卻像是經歷了半個月那般疲累。

就算心裏還揣著一堆的事兒,虞枝仍舊是在沾上枕頭的瞬間就昏睡了過去。

饒是她不怎麽熟悉的小院兒,虞枝這一覺,仍舊是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第二日清晨,山腳小村的公雞啼鳴聲劃破這冬日晨霧,緩緩傳上了半山腰,虞枝才漸漸清醒。

靠著松軟的枕頭,虞枝眨了眨眼,好一會兒後,思緒才漸漸回籠。

起身,換上幹凈厚實的冬衣,還不忘給自己用上一張驅寒取暖的符咒後,虞枝才伸了個懶腰,推開了房門。

木門被推開時,傳出一陣吱呀聲。

在那吱呀聲中,虞枝輕輕咳了一聲,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也掛上了堪稱溫和的神色。

“謝折——”虞枝開口喊,聲音柔得快要低下水來,惹得她藏於寬大袖袍下的小臂激起了一層小疙瘩。

只是虞枝面上並無半點不妥,她一邊往外走,一邊繼續開口喊謝折,“謝折,你醒了嗎?”

推開旁邊屋子的門。

屋子裏空蕩蕩的,不像是有人過夜的模樣。

虞枝倒也不覺得驚訝,她與謝折雖認識不久,卻也對這人有了個淺顯的認知。

昨日她雖說將人領到了這邊,也點上了炭火,可卻沒有盯著他休息,加上昨兒天色漸暗時,虞枝有瞥見謝折往那邊的院子去,只是她那是累得極了,懶得去管。

所以現在發覺這屋子空置一夜,虞枝倒也不覺得有什麽驚訝的,轉頭便往隔壁的院子去。

像謝折這樣難搞的未來大魔頭,凍上一晚上也不會有什麽不妥,還能叫自己那怎麽都順不了的一口氣,漸漸變得順暢。

謝折受苦,虞枝開心。

見昨日自個兒的那點小心思得逞,虞枝腳步都變得輕快不少,只是言語間卻帶了幾分假裝出來的焦急。

“謝折,謝折——”

早在虞枝喊他第一聲時,謝折便聽見了。

只是他並沒有應聲,仍舊是坐在院中那棵覆了一層薄雪的槐樹樹頂,垂眼向下望,能夠看到虞枝小跑著從隔壁院子與這邊相連的角門穿過。

虞枝今日穿著一身白。

只是白衣上方,落有點點鮮紅的梅花樣式,從謝折的角度看過去,那些梅花隨著虞枝的跑動而輕輕晃動,像是在一瞬間活了過來。

虞枝跨過了門檻。

這邊的門昨日被虎妖撞爛了,還沒有來得及修繕,昨日謝折定是在這兒吹了一夜的冷風。

真是活該。

虞枝垂著頭,將心底的情緒藏起,臉上滿是擔憂,視線朝著屋內而去。

聲音聽起來也是焦急極了。

“謝折,你怎麽在這兒待了一夜?離月宗上冬日嚴寒凍人,你……”虞枝的聲音戛然而止。

屋子裏空無一人,細小的雪花被外頭的冬風裹著從破了的門洞裏沖進了屋子。

虞枝的嗓子也跟著發幹發冷。

落在她發髻上的雪花很快融化,冰涼順著虞枝的腦袋一路蔓延到腳底。

謝折不在這兒,難道是昨夜離開了?

虞枝險些站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往外走。

“謝折,你在哪兒?”

這一次,聲音裏帶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顫抖,哭意也從字句中溢了出來,藏也藏不住。

要是因為自個兒一時的意起,讓那大魔頭從離月宗離開了。

虞枝覺得自己該一頭撞死在這兒才行。

坐在槐樹枝頂的謝折看起來有些疑惑。

他垂眸看著虞枝在院子裏急得團團轉,好看嬌俏的臉上,一雙眼睛亮若星子,而那卷翹的睫毛上,落了雪花,又墜著淚花。

謝折心裏,似乎有什麽想了起來。

他垂下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掌心,片刻後,終於是開口應了虞枝的話。

“我在這兒。”

聽到謝折的聲音,虞枝猛然松了一口氣。

她擡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正看見謝折波瀾不驚地投來視線。

“謝折……”虞枝的聲音裏,還帶著方才的驚慌,“你怎麽在樹上,莫要扯到身上傷口了。”

謝折沒有接話,只是身形靈活地從槐樹枝上跳了下來。

隨著他的動作,枝條上方覆著的一層薄雪落下,像是在小範圍裏又下了一場雪。

虞枝臉上的驚慌神色還沒有來得及收起來,仰頭看向謝折時,鼻尖微紅,看著可憐極了。

這讓謝折有幾分不自在,他微微側開眼,將兩人撞在一起的目光分開,“我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先前在樹上看風景。”

聽了謝折這蹩腳的解釋,虞枝的冷哼聲幾乎要從喉嚨裏溢出來了。

看風景?

這槐樹是高,可是這冬日的離月宗上,放眼望去,白皚皚一片,別說是風景了,就是遠眺久了,都會有些發花。

只是心中雖氣得牙癢癢,虞枝面上仍要一副擔憂不已的神色,“這冬日的風,刺骨著呢。謝折,你雖吃了那虎妖的妖丹,卻也不能這樣吹著,還是去隔壁的屋子裏歇著吧。”

虞枝轉過身,往隔壁的院子走去,走出去兩步,還不忘回頭看向謝折,目光懇切,“昨日我一時忙昏了頭,竟是忘了盯著你在隔壁的屋子歇息。你定是在這邊吹了一夜冷風吧?從今日起,我定會時時刻刻盯著你,可不能叫你好不容易養好的傷又因著天寒地凍而覆發。”

說話間,虞枝的視線悄悄向上挑。

謝折腦袋上的數字,已經定格在二十了。

與反派相處的第三法則——

在對方沒有表示出明確抗拒時,要以最為堅決的態度,強行插手對方的生活。

像謝折這樣陰晴不定的人,腦袋上的數字不降反升,那麽定是不抗拒虞枝這樣做的。

心中確定幾分後,虞枝臉上的笑也變得更加懇切,她轉過身看向謝折,突然伸手,拉住了謝折的袖子。

那身衣服於謝折而言,不算合身,偏大了些。

而虞枝扯住袖口後,似有風從袖口處灌了進來。

謝折垂眸,視線落在了虞枝圓潤白皙的指頭上,而指頭的主人,聲音透著嬌憨與懇切。

“謝折,我同你保證,這一整個冬天,我一定將你照顧得妥妥帖帖。”

“你呀,太瘦了些。之前,是不是受了許多苦?”

少女的問句讓謝折有兩分恍惚,他不著痕跡地抽回袖子,聲音冷淡,沒有洩出半分情緒。

“褪鱗之刑罷了。”

褪鱗之刑。

虞枝先前並未聽過這樣的刑罰,她擡眸看著謝折輕眨了眨眼,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開口轉了話題,“我廚藝不似郭伯伯那般精湛,唯有雪菜粥還算拿得出手,今日便還喝雪菜粥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屋子。

虞枝走得快些,已經停在了一旁的炭爐旁,將銀灰炭重新燃上了。

屋子裏的寒氣很快被驅散開。

虞枝轉身看向謝折,見謝折並未反對,遂露出一個笑來,“你在這兒等著我,我將雪菜粥煮好後,便給你送來。”

謝折應了一聲,兀自在桌邊坐了下來。

虞枝小跑著出了房間。

謝折收回了落在她背上的視線,轉而擡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垂眸看向露出一小截的手臂。

原本白皙的手臂上,隱約有紋路出現。

謝折垂眼看著手臂上的皮肉緩緩跳動,拉扯。神色卻沒有半點變化,好似對於皮膚上的這些變化,早就習以為常了。

只是少女小跑回來的聲音讓謝折總是波瀾不驚的雙瞳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收回手,擡眸看向虛掩著的房門。

只聽吱呀一聲,虛掩著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是虞枝去而覆返,手裏還抱著一個木箱子。

虞枝身上帶著些許外面的寒氣,她輕輕跺了跺腳,又擡手在唇前呵了一口,才將箱子上的鎖給解開了。

“裏頭是我平日用來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謝折,你隨意取用。”虞枝將木箱子往謝折面前推了推,又忙不疊地轉身跑了出去,斷斷續續的話語傳進謝折的耳中,“我去做雪菜粥,很快……回來。”

謝折的視線落在了敞開的木箱子上,裏頭是些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

九連環,棋子棋盤,一些記載山川湖海的書冊。

各色各樣打發時間的東西一應俱全,顯然這些東西的擁有者,在離月宗上十分受寵,不然也不會擁有這麽多雖零碎,卻也是難以收集的小玩意兒。

謝折心底,總算湧起了一絲好奇。

虞枝不光表現得像是一只雪兔,其修為同一只雪兔也沒什麽不同——簡稱,手無縛雞之力。只要遇上修習過兩年的人或是妖,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雖說謝折許久未曾入世,卻也是知曉,如今的世道,以實力論道。

天賦卓絕或是修為深厚的人,在任何一個宗門裏,都是香餑餑。

可這離月宗,卻是將一個沒什麽靈性的普通人視如珍寶,真是惹人好奇。

……

謝折的這些心緒,虞枝並不知曉。

她從屋子中離開後,從小步走變成大步走,最後又變成小跑,直到整個人跑出了院子,才停了下來,擡手扶著墻壁,大口喘著氣。

先前,雖然對於謝折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了些猜測,可剛剛那一眼,卻是讓虞枝心底的那麽點僥幸落空。

方才,虞枝從謝折寬大的袖擺處,見到了一只……絕不能稱作手臂的東西。

便是現在再想起,虞枝仍舊是沒控制住自己打了個寒戰。

謝折的那只手臂上,看起來原先應該是布滿了鱗片的,只是現在那些鱗片不見了,只在手臂的皮膚上,留下了一排又一排的痕跡。

那些痕跡,看得虞枝心生寒意。

扶著墻站了好一會兒,虞枝才算是緩過神來。

她深吸一口氣,將腦子裏,那有些令人生出難受之意的畫面擯除,虞枝才擡腳,繼續往外走。

她的手指有些發僵,攥了好幾下,才勉強能感受到指腹抵上了掌心。

謝折是在鎖妖塔同離月宗宗門之間的路上被虞枝發現的。

難不成,謝折當真是從鎖妖塔裏逃出來的妖怪不成。

這念頭一旦升起,便再難消下去。

虞枝守在鍋子前,視線有些發直,直到微微的糊味兒在她鼻翼前彌漫開來,神游的思緒才歸位。

有些手忙腳亂地將鍋裏的雪菜粥盛了出來。

——已經不能說是雪菜粥了,畢竟水被煮得幹了大半,鍋底還粘著一層已經糊了的粥米。

虞枝輕輕嘆了一口氣,尋來一把幹凈的勺子,將那些搶救出來的雪菜粥攪了攪。

只是一時間,她也沒有什麽重新再煮上一鍋的心思,索性往有些幹巴的雪菜粥裏摻了些熱水,攪和攪和,勉強算是一碗能夠入口的食物。

端著粥碗,虞枝揣著滿腹的心事往謝折在的房間走了過去。

站在門外,虞枝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個兒的情緒,才推開門,走了進去,“謝折,今天的粥有些糊了,你將就吃些,晚上我再做旁的吃食。”

謝折坐在桌前,他面前是攤開的棋盤。

聽到虞枝的聲音,謝折並沒有擡頭,只是輕應了一聲。

虞枝將粥碗放在了謝折的手邊,視線同樣落在了謝折面前的棋盤上。

棋盤上的棋局有些眼熟,虞枝似是在哪裏見到過。

謝折一人執雙色子,正在自己與自己對弈。

“這棋局是……”虞枝有些不確定,她棋藝並不高超,對於棋局的記憶自然也不那麽準確。“無念宗宗門外的那一盤殘棋?”

無念宗,是七大宗門之一。

虞枝聽師父提起過,無念宗並不以弟子悟性作為收徒的標準,而是以棋藝擇人。

而其宗門外刻著的這局殘棋,打無念宗開山立派時便存在了,幾百年裏,並無人能解這殘局。

謝折手中黑子落下,原先死氣沈沈的一局棋,如同蛟龍入海,一瞬間活絡過來。

即便是虞枝這樣的臭棋簍子,也不難看出,面前的這盤棋,隱約有可解之態。

只是謝折並沒有繼續落子的意思,只見他伸手一推,面前的棋局便亂作一團,再瞧不出方才的半點了。

“誒——”虞枝下意識去拉謝折的手臂,兩人的手背猝不及防撞到一處。

謝折擡眸看向虞枝,“仍是死局。”

倒是沒再裝啞巴,反倒同虞枝多說了幾句,“從前我見母親研究過這局棋,方才那黑子落下,棋局明面上有了活路,可數步之後,仍舊是死局。”

虞枝看著謝折,心緒隱隱有些覆雜。

面前這位大魔頭,在提起自己的母親時,竟是難得的溫和內斂。

虞枝還記得先前自己問謝折為何會傷成這樣,他答被人追殺。

抿了抿唇,虞枝看著謝折頭頂那明晃晃的二十,問出了心中所惑,“謝折,你是被什麽人追殺?出現在離月宗的山上,是與我離月宗有關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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