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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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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也不知他是在說那盆栽, 還是別的什麽。

除了他,應也無人知曉。

甚至是他的親娘。

有時候太過聰明透徹也並非好事,慧極必傷, 上天待世人總不願太圓滿。

然而不論周寧王世子想做什麽, 目前都看不出來, 也不曾影響旁人。

崔舒若也為羅良的事而忙碌, 她一向是要做便得做到最好的性子。既然皇帝把羅良托付給她,她必須確保即便哪一日自己離開, 羅良始終能井然有序。

唯一能做到這種境地的, 便是完整的律令, 嚴格的規章。

崔舒若下了大力氣,規定坊市內必須統一用大齊的度量衡,還奏請皇帝,為羅良與中原的貿易專門設立監察府,以此確保公正。倘若有暗中牟利、官商勾結等行為, 一經發現, 都可上報監察府,由監察府核實。

經過崔舒若的大力整治, 貿易上的歪風邪氣為之一清。

但光讓百姓富還不成, 真正想要一個地方吏治清明, 民風清正,唯一的辦法便是開啟民智。只有如此,才能叫羅良百族擺脫蠻字, 徹底開化。

崔舒若主動向諸明月提起在羅良舉辦學堂一事,想要讓羅良百族的人盡皆參與, 便不能離開諸明月的支持。

哪知崔舒若才對諸明月提起來,她就欣然應允, 且十分興奮。

“公主所言甚是,我亦曾動過在羅良開設學堂的念頭,奈何僅憑我一族之力,無法做到。今日得知公主所念,明月不勝欣喜。請公主放心,只要能有學堂,我必督促羅良各族孩童前來。”

崔舒若卻搖了搖頭,“不僅是孩童,我聽聞羅良各氏族的巫者、頭領多是代代相傳,若是可以,我希望他們也能多些人來進學。”

“這?”諸明月遲疑了。

“他們大都已經在族裏建立威信,有些甚至上了年紀,當真要來嗎?”

崔舒若點頭,“要,不過可以盡量選年輕力壯些的。你放心,我不會叫他們和孩童們上同一個學堂,不會損了他們的威信。他們學的也不大相同,巫者可以學醫術、星象,頭領們學些簡易的術算總比靠打繩結記數要好吧……”

在氏族裏,巫者有溝通天地鬼神之能,祈求風調雨順是找他們,有人病了傷了也是找他們。可巫者雖有代代相傳的草藥與房子,但不知醫理,方子死板,無法準確的醫治病人。

崔舒若也是仔細觀察過後,才提出來的。

因為漢人的郎中羅良族人信任不深,摒棄巫者去找郎中無異於天方夜譚。還有頭領們,即便他們昏聵無知,只懂得作威作福,可只要他們從他們爺娘的肚子裏出來,就能有榮華富貴,就可以奴役管轄的人。想要一口氣薅掉他們顯然不大可能,那就只有通過讀書明理,試圖引導開化他們。

崔舒若對諸明月稍作解釋,便很快令諸明月明白了當中的好處。

諸明月的確有眼界,可她畢竟在羅良長大,對自幼生長的土地除了由衷的依戀外,也識得她不能跳開自身環境去觀察一些弊端。因為對她而言早已習以為常,但崔舒若不是。

兩人又細細商議了一番,待到離去前,諸明月突然對崔舒若行禮,態度鄭重,“羅良能遇公主駕臨,是所有百姓的福分!”

諸明月對崔舒若深深彎腰拜下,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出自真心。

崔舒若站起身將諸明月扶起,同樣道:“我於羅良不過是過客,郡主才真正是嘔心瀝血,羅良的百姓也必定會世世代代銘記你所做的事。”

崔舒若所言,同樣出自真心。

有諸明月的大力支持,加上讀書識字在哪個地方都是金貴事,又怎麽會沒人願意去?唯一出乎崔舒若意料的是前來的孩童裏,女孩占了一半有餘。

崔舒若看著裏頭坐著的穿著羅良族服飾的女孩,一時恍惚,她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氣,才在並州的繡坊讓極少數女工能識字,可在這裏,確有那麽多的女孩能坐著識字。

她想,若是來日所有的學堂都能如此,該有多好?

崔舒若暗自暢想時,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明明見過這景象的,在現代的時候。可惜來了這裏不過短短幾年,便真的快要忘卻了。

崔舒若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給未來帶來多大變動,可只要能早一日讓現代時的景象到來,她所做的便有意義。

不僅是崔舒若在羅良的戰果斐然,前線也是大獲全勝。

只待趙巍衡所率大軍打贏南邊最後一位敵人,自此以後,動蕩多年的時代,便能再一次迎來南北一統的時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上天不會那麽仁德。

它總要叫人有所缺失,才算滿意。

崔舒若回到住處時,提著籃子正高興,竇皇後和她一樣喜愛吃甜食,於是水果也喜愛甜的。今日她去一位氏族族長家中做客,那裏長了顆石榴樹,顆顆石榴都飽滿可愛,比普通的石榴要大上一倍。

崔舒若多看了兩眼,族長的妻子也很識眼色的主動要送石榴。崔舒若婉拒了讓下人摘好送去的提議,而是自己動手摘石榴。

她離開並州已久,和竇皇後之間全靠書信往來,偶爾送些新奇的玩意,倒是竇皇後十分惦念她,天還為冷就著人千裏迢迢送來厚衣裳和皮毛等等,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自是不會落下。

崔舒若也不知怎麽回事,近來十分想念阿娘,待到這邊事了,也到該回並州的時候了。

正巧今日瞧見這石榴,到時候連同書信一起送去並州,不知阿娘見了可會歡喜。

然而崔舒若才剛下馬車,臉上的笑容都未曾收,就遇上了前來送信的人。

來送信的是皇帝身邊得力太監劉公公的幹兒子,崔舒若對他有印象,虛胖且白,像是吹氣的大白饅頭,但還挺順眼的,似乎是姓胡。

先頭見到胡公公時,崔舒若還沒有意外,宮裏時常給她送東西。

可看清胡公公的臉色後,崔舒若臉上的笑凝固。等到聽清楚胡公公說的話時,崔舒若徹底沒了笑意,皺起眉。

只聽胡公公焦急道:“公主,皇後殿下病重,聖人有旨,請您速速趕回並州。”

“砰。”

是石榴從籃子裏滾落的聲音,也不多,就是一兩個,畢竟石榴太大,籃子又被裝得太滿,怎麽可能永遠穩穩當當呢?

前頭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崔舒若伸手,恰好行雪遞手,接過了一籃子的石榴。

崔舒若並沒有被這個消息打擊得一蹶不振,也不似尋常柔弱的女子堪堪昏厥,而是冷靜道:“行雪,你帶人收拾東西。

龐德,你去找羅良郡主,還有婁縣令、喻校尉……”

崔舒若理智到可怕,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一切。

若是有人能握住崔舒若的手,便會發現,冰的徹骨,全然不似她面上看著毫無波瀾。

趁著人還沒有來的間隙,崔舒若在書房一封封的寫信,有給太守的,有給當地族長的,崔舒若把能想到的按次序安排好,再命人送出去。

等到人來了以後,崔舒若又開始交代事情,移交權責。

屋內是嚴謹的叮囑,屋外是緊張的搬移,下人們還不敢發出大聲響,即便走得又快又急,腳步聲卻不重。即便如此,密集的窸窣聲還是如鼓點般敲打屋內其他人的心。

只有崔舒若始終不受影響,真正能影響她的人,並不在這。

崔舒若人喊得急,事情卻交代得清楚,不過一個時辰就把事情移交清楚了。她送完人直接坐上馬車,盡管時辰倉促,可公主府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行囊備好,親衛列與車架兩旁。

僅僅留下寥寥數個下人收拾府邸,其他人都跟著一道走了。

直到馬車駛出城,過了河,崔舒若始終冷靜且板著的臉終於有所松動。她望著漫天霞光,還有被照耀的曜曜河水,眉間流露出一絲迷茫慟然。

阿娘怎麽會病重呢?

竇皇後雖有舊疾,可一直好好養著,禦醫也都每個幾日請一次平安脈。倘若有不對,早該察覺的,可為何前幾日她受到的信裏,阿娘還寫了帶阿寶在上林苑打馬球。

一個患病的人會有這麽好的精神嗎?

若是打完馬球後病的,又怎麽會在短短時日內變作重病……

崔舒若想起前一封信,阿娘字裏行間的愉悅,仍舊覺得難以置信。

實在是太突然了。

崔舒若的腦海裏浮起種種猜測,當真是病重嗎?可惜她如今遠在千裏之外,不能立刻查明,所有的一切便也只是猜測了。

接下來的時日,崔舒若緊趕慢趕,日夜不停。

她無所謂究竟竇皇後是真的自己病重,還是遭人暗害,只要她能在竇皇後活著的時候趕回去,哪怕只剩下一口氣也好,系統抽到的起死回生術都能救人。

只要竇皇後還活著就行。

星夜趕路,到了後面,崔舒若棄了馬車,直接帶人騎馬。崔舒若的騎術還成,就是體力不大行,可也強撐著,硬生生忍下來,腿上的肌膚都被磨破,結痂,又磨破……

但當崔舒若好不容易趕到並州城時,宮裏正好敲響喪鐘,每一聲都灌進崔舒若的耳朵,使她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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