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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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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齊平永當真猶豫起來, 他為人豪爽義氣,義薄雲天,又是武將世家, 本該殺伐果斷, 但不知是否因著被寡母一手包攬養大, 為人本質心善, 行事總容易優柔寡斷。

他殺人一樣能手起刀落,可在決斷此等大事上, 總容易猶豫。

就好似當初和心上人的婚事, 總想著給對方最好的一切, 又擔心自己有朝一日會死在沙場,因此蹉跎錯過時機。

崔舒若一說,倒真是影響了齊平永。也未必是打消了齊平永的念頭,但也足夠叫他再拖上一段時日,猶豫一番。等到他能做出決定時, 怕局勢早已發生變動, 也就不必再三糾結。

崔舒若不敢說自己有多麽心善,但對齊平永的幾句勸解, 的確出於好意。

哪怕齊平永是皇帝一家的救命恩人, 可皇帝已經諸多禮遇, 再大的恩情也有消弭的一日。他若是在皇帝厚待時辭官,焉知不會讓皇帝誤以為他懷有怨憎,不識好歹?

勸住齊平永後, 崔舒若也不再多說。

聰明人點到為止便是,再往下就容易成為把柄。

而崔舒若身邊的婢女行雪十分識眼色的將齊平永請出去。崔舒若也不著急走, 她如今已是衡陽公主,在並州, 或是整個北地,說一句橫著走也不為過。而且她還有封邑,宛若一個小國,從官員任免到當地鑄錢幣,她都擁有決定權。

一般的公主自然是沒有這等待遇,她們很少有實封,非得是皇帝的兒子裏也萬分受寵的,否則也只能封在窮鄉僻壤,等到不得不上任前往封地時,涕泗橫流,抱著都城的一捧土念念不舍。

可要是封得太富裕,說不準等他的兄弟上位之後,又要受到猜忌,想法設法把肥肉重新叼回去。

但崔舒若這樣的公主不同,不必擔憂她會謀朝篡位,公主嘛,就沒見過能當皇帝的。倘若對權勢沒有威脅,過得再富裕尊崇都是應有之理,畢竟是自家姐妹。

也就是說,哪怕崔舒若哪天突然腦子一抽,跑去給太子和趙仲平一人一巴掌,皇帝知道了以後很有可能只是不鹹不淡的說教幾句。

自家兄弟姐妹,又不涉及黨爭,打打鬧鬧委實尋常,算得了什麽呢?

所以崔舒若現今可以大方坐在此處,而非提點完以後著急忙慌的走人。

她自己給自己倒了茶,尋思起皇帝的打算。雖然皇帝行事愈發令人捉摸不透,可崔舒若清楚一件事,若是想要走得安穩,就不能威脅他的皇權。

要麽有勇氣起兵謀反,要麽懂得進退,收斂勢力。

這也是崔舒若勸趙巍衡蟄伏靜待的原因之一。剩下的,端看太子趙仲平究竟是不是一個看得明白的聰明人了。若趙仲平是,趙巍衡蟄伏的日子,他也必須跟著沈寂,否則……

崔舒若把頭一泡茶信手潑出去,目光冷靜。

別做了棄子才是。

然而,世上聰明人多,看得明白權力背後真相的人卻少,能始終不動搖的人更是少。

趙仲平沒有忍住,他大肆籠絡世家勢力,不論是士族還是新起的寒門,一個個都投靠在他的門下。

他的勢力何止是蓋過了原先的趙巍衡,在經過半年的沈澱後,手底下匯集的人也越來越多,良莠不濟,也出現了許多以太子名義為非作歹的敗類。

這裏頭最為囂張的是他的親弟弟趙知光。

要說皇朝後期最怕的是什麽,應當就是貴族地主兼並土地,致使能收取的稅收日益減少。前期也就是給立功之人封賞,有能壓制他們的皇帝在,沒人敢把手伸得太長,否則就只能迎來滅門斬首之禍。

可耐不住有人帶頭,人的膽子都是這麽起來的。

我是不敢做,可是皇帝的兒子帶頭侵占田地,我也跟著吃點湯頭,怎麽也不至於有事吧?於是湯頭越吃越多,甚至想把皇帝的禦膳也連帶著端走。

但就如饕鬄,哪知道饜足呢?

等到眾人發覺時,他們已經成為了大蛀蟲,趙知光等了侵占大量良田不說,甚至還為了在城外興建莊子享樂,不惜搶占百姓的屋舍,弄得怨聲載道。

但趙知光是趙仲平庇護下的弟弟,二人同一陣營,那些有樣學樣的官員們更是,彈劾他們事小,得罪太子事大,而且人人都清楚趙知光睚眥必報,皇帝是不可能殺了自己兒子的,他們敢上奏,回頭就會被宛若瘋狗的趙知光報覆。

士族們沒必要為了蟻民得罪太子一派,寒門又不願意斷送仕途,竟讓這些人好生張狂。

最後一紙奏疏上報的竟是馮許,這個不折不扣的儒家擁護者,嫡長制的信徒。

大家都默認馮許會是太子陣營的人,沒想到他會做出“反水”的行為。

然而等不及旁人為馮許默哀,皇帝就先斥責起了太子,怪他縱容手底下的人仗勢欺人,說他禦下不嚴,毫無儲君風範,罵得叫一個不留情面。接著是趙知光,堂堂皇子都被杖責,然後關在府裏半是養傷半是閉門思過。

涉事官員還未有定論,但人人自危。

也有人不以為意,以往最多是斥責一頓,應當不會出什麽大事,認為這種時候應當疏通人情才是。

連崔舒若都被當做救命稻草,送往公主府的禮單多到門房需要用籮筐來裝。那些送禮的人不一定是犯事的,也有趁機攀附,或是覺得氛圍不對,求個庇護的。

行雪喊人擡著禮單上來,請崔舒若定奪。

崔舒若隨意拿起一份禮單,玉琢的屏風擺件、純金的八寶祥瑞香爐、象牙雕的腰扇……

確實貴重,但崔舒若只是隨手放下。

須臾後,她就有了決斷,淡聲道:“若那些人執意送禮,便將禮收下,至於面……我不見。明日起我要動身去惠安游玩幾日,你送帖子給阿姐,哪兒畫舫游船,風光正好。”

崔舒若擺明了是不想管這些事,皇帝有何打算是她的事,她不摻和,橫豎有半年沒有大變動打仗,她這個暫管糧草籌措的人也不必忙碌。

既然如此,還不如出去游玩散心呢。

崔舒若的公主府裏正經需要照顧的主人只有她一個,但算上長史這些按例配備的屬官還有仆役、樂師等人,足有兩百多號。因而她今日午時起的念頭,第二日已經收拾得妥妥當當。

她只是避上幾日的功夫,再回到並州,就已經翻天覆地。

杖責趙知光,令其閉門思過只是個開端,後面涉及侵吞的官員都被處罰,罰沒家產或是流放。能被保全下來的,全是世家之人,但不少都被貶謫。偏偏有重典在前,世家還不好發作,只能吃了皇帝的啞巴虧。

而淡於眾人眼前的趙巍衡再一次出現在朝堂,先是被皇帝召見,在宮禁留宿,後來又被一再賞賜,他新出生的小女兒剛出生就被封為郡主,滿月宴更是大辦。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趙巍衡崛起的信號,也是武將崛起的信號。

崔舒若身處其中,感受更深。

是的,身處其中。

她本來帶著趙平娘躲閑避麻煩,可沒待幾日,就被皇帝急召進了皇宮。她都來不及行完禮,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命人把賬本端到崔舒若面前。

崔舒若管了多年的帳,對賬本十分敏銳,她很快就發覺這些是罰沒官員家產的帳,還有充公後的國庫。她知道為官無不貪,但真沒料到能這麽富。怪不得有皇帝喜歡養貪官,養夠肥了留給兒孫以備不時之需。

皇帝這時候倒是有耐性了,留給崔舒若足夠的時辰粗略看個究竟。

他最後詢問道:“依你之見,以國庫如今的財力,能支撐打多久的戰?”

皇帝什麽都沒有挑明,崔舒若卻一下子福至心靈,明白他說的是打南邊。既然要打南邊,勢必出動大軍,以齊國現今的餘力,約莫是二十萬大軍。

崔舒若經手幾年,對戰事所需了然於心,很快就能有個大概的推算。

她穩住心神,認真道:“尋常來說是八個月,但若是期間沒有天災人禍等等,足以支撐一載有餘。”

對於徹底打下南邊,一年多的時日必定太過緊張,可只要能攻下一定的地盤,後面的事情徐徐圖之,憑借北地兵卒的悍勇,一切都不成問題。

然而皇帝並沒有表態,但是神情卻是深思著的讓崔舒若退下。

崔舒若僅僅是餘光瞥見皇帝的神情,未曾置喙其他。究竟要不要打南邊,她相信皇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需要她來操心。即便是進言,皇帝也不會受到影響。

她已經攢夠了三十萬的功德值,換算成壽命足有八十多年。依照系統的設定,她即便是兌換壽命,也不能超過一百二十年,其實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接近能躺平了。

黨爭什麽,不需要她操心,哪怕後面是趙巍衡繼位,就憑她之前的提點,也已經刷夠好感度。

接下來的日子,她更願意隨心所欲。

出了殿門的崔舒若站在臺階上,俯視雄偉壯觀的皇宮殿宇,暗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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