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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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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解救

出宮這日天清氣朗, 萬裏無雲。

江汀鷺坐在馬車內,身側還是木口木面的徐嬤嬤,與她相對無言。道路兩旁的銀杏樹葉開始變色,一眼望去, 黃黃綠綠錯雜著。

馬車在東市游了一圈, 停在玲瓏繡莊前。

江汀鷺扶好帷帽,由便裝宮女扶著下馬車。繡莊掌櫃在門堂笑臉相迎, “貴客請上二樓。”

二樓賣的貨更貴, 人也更少。

江汀鷺挑了一件風荷色綢襖,一條鵝黃曳地百疊裙, 去二樓耳房試穿。

“老奴先替姑娘看看。”

徐嬤嬤搶步入內,下垂眼梭巡一圈, 眼見前後無窗, 只有一個出口,才放心地退出來。

江汀鷺換衣裳很快。

穿著新衣出來, 在擦拭得新亮的等身高銅鏡前轉了一圈,左右看看,再返回去換。

這一回, 卻是有點磨蹭。

“姑娘換好了就快些出來。”

“嗳,我就來。”

徐嬤嬤等了片刻,“老奴進來幫你……”

話未說完,門板推開, 險些拍在她臉面上,江汀鷺換回原來穿的衣裙,罩著條粉黛披風。

徐嬤嬤往耳房裏頭看一眼, 沒什麽異常,她換下來的衣裙就淩亂地堆放在月牙凳上。

“這衣裳看著好看, 穿上身才覺,料子不如我衣箱裏的那些,還是不要了。”

江汀鷺意興闌珊地看了幾樣,隨意買了一些繡品,戴上了帷帽率先下樓。

徐嬤嬤沒說什麽,向小宮女遞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挾著江汀鷺離開了玲瓏繡莊。

繡莊門口又停了一架馬車。

美貌小娘子一身丁香紫曳地裙,環佩叮咚,一雙眼顧盼含情,領著個圓臉杏眼的丫鬟踏入,眼梢輕輕將幾人覷著,又淡淡轉開去。

掌櫃殷勤招待,同樣引她去二樓。

徐嬤嬤沒多留意,扶著江汀鷺鉆入馬車。

這樣的差事一月一回,一整日都得留神看,她腦袋裏一根弦繃得緊緊的,直到向駕車侍衛說一聲“回去了”,才得以松解開來。

馬車朝著芙清宮的方向去。

才出東市,赫然聽見一身呼喝,有什麽“噔”一聲撞在了車門上。駕車侍衛偏頭,驚見一支箭插在門板,再偏幾寸就射中他腦門。

利箭尾羽好一番震顫,三五蒙面黑衣人來勢洶洶,朝著馬車沖來。

“有情況!”

侍衛勒停馬車,下一瞬,路上形形色色馱馬商隊與走卒販夫,好幾個人湧來,圍聚馬車邊,皆是年輕精壯,身手矯健的侍衛喬裝。

雙方交手。

越衡抽出腰間長鞭,沖著為首身形瘦長的人甩去,不過五招,心中浮現一種熟悉之感。

刀兵相交,寒光利刃,街上行人紛紛避讓,唯恐被誤傷,有人一邊大喊一邊跑去報官。

驟然之間,一聲呼哨響起。

黑衣人整齊一致地收手,身上黑衣袍一掀,變作平民裝扮,混入人堆四散。

侍衛還要再追,越衡勒令:“回來!”

“頭兒,不追了嗎?”

“若是調虎離山之計怎麽辦?”

那侍衛啞口無言。

越衡回身,打開車門,確認江汀鷺的狀況。

她撩起帷帽,同樣一臉驚慌失色,“阿衡,怎麽了?這些人是哪裏來的?”

越衡沈聲:“無事,先回宮再說。”

喬裝侍衛已暴露了,一同跟在馬車後回宮。

不遠處的鴻門客棧三樓。

薛珩同沈徵駐足窗邊,從高處盡收眼底。

沈徵手指點著窗欞,向薛珩道:“連上主要護衛的,一共八人,薛兄也看清楚了。”

江汀鷺離開芙清宮,隨行護衛的數量一定比平時多,說不定是調上了全部。

許一飛領著黑衣人射箭突擊,只為試探守衛多寡與武藝高低,為明夜做準備,而不為劫車。

薛珩無言,眉頭緊鎖在想著什麽。

身後有客棧小二敲門的聲音,沈徵去開門。

“客官,有人到大堂留下這個,讓小的送上來。”小二遞上一個輕飄布囊,旋身退了出去。

沈徵打開布囊,這些是江汀鷺在玲瓏繡莊的耳房留下的消息,裏頭是芙清宮偏殿各處結構,她日常起居伺候的宮女,她所知道的守衛分布。

沈徵一邊看,一看思索,對著薛珩淡聲道:“接下來殿下那邊,就要看薛兄的了。”

薛珩欲言又止。

“有何不妥?”

“沈徵,你為何要……要這樣幫我?”薛珩始終覺得,沈徵對撈出江汀鷺一事出謀劃策的熱絡程度,超過了他覺得合乎常理的地步。

方才試探馬車守衛的人,也是沈徵找的。

沈徵翻著紙的手一頓:“我確實懷有私心,至於這個私心是什麽,待薛兄與冷煙姑娘相聚的時候,我會如實相告。”

薛珩吐出口濁氣,事到如今,他唯有相信。

高啟泰知道出宮馬車險被劫,已是第二日。

芙清宮偏殿裏,江汀鷺午睡剛醒,揉著眼睛坐到畫桌前,神思還有點迷蒙。

高啟泰不讓宮人通報,大步踏來,見她安全無虞地坐在那裏,一邊安心,一邊疑心又起。

“汀鷺,那些人是哪裏來的?”

“殿下說什麽?”

“你知道孤說什麽。”高啟泰一手掐上了她細嫩臉頰,拇指沒輕沒重地揉過,揉得她皺眉。

“你放開……”江汀鷺掙著不開,幹脆迎上去,張嘴一口咬在他虎口上,用了狠勁。

高啟泰吃痛,松開手在甩。

“我連那些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如何知道人是打哪兒來的?”

“你不知道?不過是出宮第二次,就有人來劫車。第三次是什麽?孤還能讓你出去嗎?”

江汀鷺垂眸不語。

“汀鷺,你別忘了孤說過什麽,你要敢跑,伺候過你的人都得跟著遭殃。”

“……”

“說話。”

“我要說的,殿下必然不愛聽。”

高啟泰不悅地蹙眉,明知江汀鷺說得沒錯,還是盯著她,讓她把話說完。

“這是殿下你自己的罪。”

“你說什麽?”

“他們遭殃了,是殿下你自己的罪孽,不要推給我。”江汀鷺挽起衣袖,露出左手疤痕愈合後的淡粉色痕跡,“我覺得人間了無生趣,也是殿下的罪孽,你不要推給旁人。”

她一字一句,說得雲淡風輕。

她總是知道,怎麽最能激怒他。

高啟泰甩袖,掃落畫桌上擺滿的顏彩瓷罐,瓷罐落地,或碎裂,或滾動,動靜惹得原本守在一角的越衡沖出來看,又躊躇地退回去。

案上只剩畫了一半的月夜寒梅圖。

江汀鷺被高啟泰翻過身去,死死按在桌面,臉側正對著一株梅花,硌得她臉頰生痛。

身後是蹀躞帶解開的聲音,玉佩、匕首各種雜飾在淩亂碰撞,響動聲叫她頭皮一麻。

這是她尋常作畫的外間,越衡還守著。

江汀鷺猛地掙紮,腿亂蹬著踹他,“你放開我,我不要在這裏,你放開……”

“為何不要?”

高啟泰挑起眉梢:“怕被人聽見?孤偏偏就要其他人聽聽,你再倔強,也要哭著求饒!”

越衡再退,被高啟泰勒令停住。

他面無表情,低頭看陽光被鏤空銀屏切成了一格一格,江汀鷺掙紮的影子偶爾晃過。

鏤空銀屏那一頭。

江汀鷺被反剪著雙手,死死閉合牙關,不願發出一點聲音,眼眶用力地睜著。

高啟泰太熟悉她這種表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越是這樣,他越是想打碎她。

他俯身貼近,在她耳側放輕了聲:“汀鷺,孤只是想聽一句軟話,就一句。”

江汀鷺琉璃般的眼珠動了動,臉頰下勾勒的梅花輪廓清晰,連一顆眼淚都不肯落。

高啟泰覺得煩躁。

江汀鷺剛來到他身邊時,還懵懵然,相信他說的話,感激他將她從流放路上救下,兩人有過一段好光景,不算琴瑟和鳴,至少是你情我願。

可她太敏感伶俐了,不知從哪裏聽見了閑言碎語,一日日地猜疑逼問,逼得他將溫情脈脈的偽裝全部撕碎。正好,他也懶得裝。

高啟泰剛卷起了她裙擺,瞟見她臉貼著畫,貝齒幾乎將唇咬破,一聲不吭地瞪向虛空。

一股無緣由的厭倦占據了他心頭。

他松開她,拂袖而去,“孤給你一夜時間,你好好想清楚,想不清楚,搬回地宮去住。”

鏤空銀屏後安靜得不似有人。

越衡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影子,片刻過後,邁步去查看。江汀鷺還伏在桌案,肩頭的衣裳被扯落,白瑩瑩的肩上有兩道被掐出來的指印。

越衡背轉過身,收拾地面被掃落的顏彩罐,滿是厚繭的指頭染上了鮮濃色彩。

江汀鷺平日最寶貝這些顏彩,說有那麽一兩罐,頂得上尋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他撿拾了一半,聽見江汀鷺的聲音。

“阿衡,你走開。”

“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你和你手下的人,今日不想,今夜也不想。”她捂著臉,聲音模糊,像是要哭。

越衡將東西全部收拾好,瓷罐一個個擺放在地上,排了一列,“屬下領命。”

子時人靜,弦月細如鉤。

芙清宮南側宮墻上,無聲掛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飛爪煉索。數道身影攀上墻頭,見巡邏的守衛轉向,背對著這邊往北門走,才翻身滑入。

偏殿位居芙清宮深處,背靠南墻,只要翻過宮墻,借著重樓飛閣遮掩,即可繞開外圍守衛。

江汀鷺的寢堂內一片寂靜。

徐嬤嬤叮囑過,值夜的人要寸步不離,每隔一個時辰,就檢查一遍江汀鷺的動靜。

小宮女看時辰到了,舉燭臺去看,江汀鷺就側睡在床內,沒有什麽問題。

她回到隔斷外,坐在小兀子上打瞌睡,沒看到窗紙被什麽破了一個小洞,尾指大的零星煙火冒出。淡香傳來,她腦袋一歪,無知無覺地失了重心,就要倒在地上。

一只寬大手掌將她接住,靠在墻角放好。

江汀鷺閉著眼,根本沒睡著。

她每聽見一點風吹草動,都忍不住睜眼看。光是小宮女來來回回的腳步,都數過了三遍。這是第四遍,人來到床邊,久久沒走開。

江汀鷺心頭一跳,慢慢睜開眼。

床頭站了個高挑瘦長的身影,將蒙面黑布扯下來,露出一張清秀的娃娃臉。

“江姑娘,醒了嗎?讓一讓。”

江汀鷺連忙起身,借著月色,瞧見對方背上還背著什麽,用黑布裹著,一長條的人形。想到信絹上的話,她倒退了兩步,捂住自己的嘴。

許一飛將黑布包裹放在江汀鷺床上:“你別看,我要扯開了。”裏頭是姜玥從義莊找的一具無名女屍,屍體原先就被焚燒過,面目全非。

江汀鷺立刻轉過身去。

許一飛安置好後,還要將內室桌椅搬到架子床邊,剛搬一張月牙凳,窗外倏爾響起了鳥鳴,音調婉轉,接連三聲後沒了。

“這是信號,不知放風人遇到什麽意外,”許一飛擱下月牙凳,“你先等著,我去看看。”

江汀鷺點頭,自覺接手了許一飛的事情。

月牙凳還好,八仙桌寬大沈重,她搬不動,只能用自己身軀的重量去推,桌腿蹭著地板,在靜得叫人心慌的夜晚,摩擦出一聲“吱呀”,把她嚇得背上寒毛直豎。

身後有人來了,她轉過去,帶著歉意,細聲對許一飛講:“我不小心弄出的……”

月色下的男人面容沈默,身板峻拔。

一雙明亮銳利的眸子凝聚,將視線投向床上面目全非的焦屍上,不發一語。

江汀鷺心頭一墜,來人竟然是越衡。

“阿衡。”她輕聲喚,尾音飄忽著沒底。

許一飛匆匆去而覆返,來到鏤空雕花隔斷外,顯然他剛才要查看的意外,就是越衡。

許一飛的腰刀在夜色裏露出寒光。

越衡視若無睹,一雙寬大手掌向前,按在了江汀鷺搬不動的那張八仙桌上,沈默擡起,正正放置在架子床前頭。

“阿衡。”

江汀鷺的臉色在月下略顯蒼白。

越衡對上了許一飛戒備的視線:“還要搬什麽?”他與這人交過手,不止一次,從昨日佯裝襲擊馬車時,他就猜到了蒙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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