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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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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澳門的夜來的很準時。

朱提回到棚戶區,剛走到上坡時,他突然停了下來,擡起頭,看向鐵皮房。鐵皮房內的暧昧聲音時不時的,壓抑又興奮。

朱提想到了今天在皇城賭場見到的方展年和那個女人。憑他在女人堆裏得到的經驗,方展年跟著的那個女人不是什麽善茬,直覺告訴他那個女人很危險。

他躊躇了幾秒,踢了踢地面,用大拇指甲擦了擦下嘴唇。

算了,兄弟之間沒必要因為女人的事情吵架或者說教。

他拿起門口的塑料矮凳子放在門前的平地上,抓了抓褲腿,坐了下來。他看著眼前一大片的繁華都市彩虹,下意識要去摸腳邊,發現沒有酒瓶。屋內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他想笑卻又懊惱,懊惱此刻沒有別的東西幫他緩解克制他內心的空蕩感。

他掏出震動的手機,幾條短信和未接電話都來自蓮姐。最顯眼的一條短信內容是叫他去酒店,晚一會的時候一起去賭場。

他熄了屏幕,重新望向眼前的黑暗。

過了片刻,屋內的聲音降了下去。他擡了擡手腕,看了眼時間,現在不到九點,還算早。他起身,直接進屋。

方展年和那個女人嚇了一跳。女人連忙躲在方展年懷裏,拉著衣服緊緊蓋住自己的身體。朱提看也沒看他們,直接走到覆合板搭的桌子邊上,翻了翻,找到一盒還沒拆頭的香煙。

方展年罵罵咧咧。

“你搞什麽?你嚇我一跳,你能不能出點聲啊。”

朱提低著頭,晃了晃手裏的香煙。

“不錯啊,這次沒秒-射,堅持了二十三分零七秒。”

“我操!朱提!你先給我出去!回頭跟你算賬,我……操。”

朱提笑了一聲,低著頭,躲過他扔過來的枕頭,跑了出去。

屋內,方展年和那個女人輕聲私語。等了半分鐘,他人還沒出來,朱提點燃了香煙,聞著煙草味,那份空蕩蕩的感覺好像才消散了一些。

方展年一邊穿衣服一邊走到他身邊。

“你跟那個女的來真的?”朱提偏了偏臉,看他。

方展年一手搭在後脖頸上,一下一下地摩挲著。他想了想,才說:“說不清吧。”

朱提挑了挑眉,笑了一聲。

“哎,別說我啊,你呢?你跟那個……唔……小結巴來真的?”

“說不清吧。”

“考。”方展年擡腳,用膝蓋撞了下他屁股。

朱提吸了口煙,突然又說:“說不清,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其實,我還蠻想跟她在一起的,甚至有時候還想過那些畫面。”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看了眼方展年,“你用不著那種嘴巴要塞鴨蛋的表情吧?”

方展年抹了下嘴巴,“不是,你這意思是來真的?”

朱提仰起頭,呼出一口煙霧。

“第一次覺得丟臉,第一次覺得做一個賭區經理都很自豪,第一次覺得我的人生很糟糕,第一次……說不清。”

這些話讓方展年突然間就措手不及了。

朱提的病,他還沒說。朱提忽然間變成這樣,忽然間說了這麽多糟糕的第一次,忽然間……方展年很擔心,如果告訴他血液病的事情,朱提是不是會更糟糕?

“就那麽喜歡?”方展年問。

“就那麽喜歡。”朱提笑著回答。

方展年楞了幾秒,一陣心酸,接著真心的笑起來。他拍著朱提的肩膀,舔住下唇咬住。

朱提笑著,轉過臉,用肩膀撞了下他,“餵,還不進去看看你女人?”

方展年吸了吸鼻子,擡起頭,“媽的,搞得我都說不清了。”

他轉身,進了屋。

夏真坐在床上抽著他的煙,看到方展年進來了,她眼角一挑,手指夾住香煙,從嘴裏拿開。她問:“你朋友?”

“兄弟。”方展年走過去,拿掉她手裏的香煙,扔在地上踩滅。“女人抽什麽煙。”

夏真站起身,用胸抵著他的胸膛,靠在他身上。“也就你管我。”

“對了,上次問你的那個事情,你問到了嗎?”方展年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

夏真看向外面的人,“你說的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兄弟吧?這麽倒黴,得了這種病。”

方展年抱住她。

夏真被他忽然的脆弱嚇了一跳,拍著他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我已經在幫你問了。”

朱提走到門口,聽到夏真安慰方展年的柔聲細語,不禁覺得好笑。他咳了一聲,說:“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們倆別我這破房子搞拆了。”

夏真勾了勾唇角,笑了一聲,她拍著方展年的肩膀,“聽到沒有?”

方展年皺著眉:“朱提,你能不能滾啊。”

朱提笑著離開。

“他是朱提?”夏真問。

“對,就是那個人人都知道的朱垃圾。”方展年躺到床上,嘆了口氣。

夏真躺在他身邊,“我找人問過了,血液病能治好。”

方展年閉了閉眼睛。

“但是,就是錢的原因,是吧?”夏真翻身,撐著胳膊,低著眼睛看著閉著眼睛的方展年,“我有個朋友說韓國那邊來了個有錢人,好賭,如果贏了他,那就有五千萬韓元,你折算下。”

方展年睜開眼睛,看著夏真,“你叫我去賭?你有沒有搞錯?我是疊碼仔,摸了臺子被毛哥發現,我會掉半條命的。”

夏真半趴在他身上,用手指描繪著他的鼻子。“是你的半條命重要還是你兄弟的一條命重要呢?”她笑著問。

片刻後。

“我考慮下。”

朱提剛進酒店房間的門,就聽到裏面的人喊:“幫我拿下衣服。”

他關上門,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朱提?”蓮姐在浴室裏喊他。

朱提皺了皺眉,拿過沙發上的衣服,朝浴室走過去。他拉開浴室的門,原本就沒打算進去,卻被蓮姐拉了進去。

裏面的氣氛和香水味混在一起,化學物質的香味讓朱提難受的皺了皺眉。他看著蓮姐拉著他的手,視線漸漸往上。

蓮姐的身體並沒有因為年齡而失去年輕女性的柔-嫩。只是,她的眼睛周圍已經有了皺紋。

朱提忽然想起來了,原來他跟蓮姐已經很久了,認識也更久了。認識了六年,跟了蓮姐四年,四年間,被蓮姐的前任發現多次,死裏逃生,仍舊厚臉皮的沒放棄蓮姐,留在她身邊,企圖著她的錢,企圖著能輕松一點的活著。再後來,蓮姐再婚,對方不怎麽過問蓮姐的事情,只是那時起,蓮姐不經常和朱提在一起,而且還是在背後在一起。

時間慢慢拉進記憶裏,從來澳門那一天起,好像人生所有的苦痛都在這幾年裏被朱提嘗了個遍,哪怕是最臟最醜陋的事情,他都做過,丟棄尊嚴,丟棄臉面,醜陋的活著。到底怎麽活到現在的啊?

朱提想到這裏,他擡起眼,看向蓮姐。

幾年時間的情感、欲望交易在這幾秒間變成了他不敢面對的事情。

男人的過去一旦臟了,就會臟到底了。

他怎麽會那麽骯臟啊?他到底怎麽會把自己活得那麽臟啊?

“朱提?……你怎麽了?”蓮姐看著他痛苦的眼神。

朱提扯了扯嘴角,“沒怎麽。”他掙開蓮姐的手,說:“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我出去。”

蓮姐抓住他的胳膊,貼著他,“朱提,你不看看我嗎?”

朱提別過臉,無論蓮姐怎麽讓他看,他都冷著臉不去看。

“朱提,你咩意思呀?”

“冇意思。”

“冇意思你點解唔睇我?”(為什麽不看我)

朱提轉過臉,看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說出她早就清楚的話:“蓮姐,交易結束了。”

蓮姐皺著眉,“我不同意。”

“蓮姐……”朱提語氣軟了下來,“我不想這麽活了……”他推開蓮姐的手,“我真的不想這麽活著了,太丟臉了。”朱提吸了口氣吐了出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我不想繼續爛下去,我不想做垃圾,蓮姐,你懂嗎?”

蓮姐看著他。

這一秒間,朱提變得格外陌生。他不是那個會笑著討好她,然後要錢的男人,他不是那個會開開心心在他身邊的男人,他不是那個覺得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朱提……

蓮姐不甘心,她拉住朱提的衣襟,纏住他的脖子,強制性接觸,接吻。朱提擡起頭,推開她。

“蓮姐!”

蓮姐倏地松開他,拿過架子上的浴衣,面無表情地穿上。

“朱提,你系垃圾,你成世就系垃圾喇。”蓮姐拉開門,“滾。”

朱提往上呼著氣,看了眼蓮姐,最後什麽話也沒說,離開了。

他站在酒店的走廊裏,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他擡起頭,往前走。

“霍少爺,你最近找女人怎麽盡找不會說話的?”

“關你屁事。”

朱提經過一扇開著的門,聽到裏面不正常的聲音。他隨意掃了一眼,一個男人捏著一個女人的嘴,那個女人似乎本來就不會說話,被男人捏著嘴,發出不正常的聲音,像是啞巴很困難叫出來的聲音。

霍景煊擡起頭,看了眼門外。他松開女人的嘴,起身,出去關門。

朱提從門前走過。

霍景煊關上門。

“霍少爺,段先生來電。”

朱提再回鐵皮屋時,夏真已經離開了。方展年送夏真回去的時候,順便帶了兩碗宵夜,等著朱提。

方展年正在外面調整天線,屋內的電視滋滋滋的響著。

朱提走進去,直接換了個臺。

“哎,你換什麽臺啊真是,你不是喜歡周潤發嗎,在放《賭神》啊。”

朱提又換回電影臺,自己跑出去整弄天線。

“我來,你去那個易拉罐。”

方展年找了個之前喝的啤酒罐過來。

“切個大口子啊。”

方展年又回去拿了個水果刀戳了個口子,慢慢切開。

朱提拿過來,掛在天線上,移了移位置,屋內的電視有聲音了。

“哎,提仔,行了行了。”

電影裏有個臺詞:你都明知道會輸定還跟我賭?所以說每個賭徒都有他的借口。

看到這裏,朱提突然提了下方展年,說:“你都明知道會輸定了還跟那個女人賭?所以說男人見了女人都走不動路。”

方展年“咦”了一聲,“我可去你的!”說完,他笑起來,指著電影裏的周潤發,說:“你看你自己,你再看看發哥,發哥可比你帥。”

“我比你帥啊。”朱提笑。

“……我操,小結巴怎麽會跟你在一起的?”

“我帥啊。”

突然,方展年湊近過來,神秘兮兮地問:“你們那個了沒有?”

朱提咬著煙,瞇著眼睛,推開他。“你以為我是你啊,不要臉的。”

“這方面你可是這個啊。”方展年豎起大拇指,“看你這樣子,真沒做啊?嘖,你真談戀愛起來這麽純潔啊?”

“婚前不要有性行為,我要對小結巴負責,懂不懂?”

“哎喲。”

朱提看著電影,不知覺地笑起來。

“朱提,那個……那筆錢你打算怎麽處理?”如果能動那筆錢的話,事情就不一樣了。

朱提咬了一口牛肉塊,擡起眼,看了方展年一眼。他越嚼越覺得咬肌很酸。“那筆錢,忘了吧。”

方展年蹙了蹙眉頭,他不明白朱提這什麽意思。

“如果那筆錢是段跛子的,接下來還有的玩。”朱提從方展年碗裏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嚼著,嚼著嚼著他笑了一聲,眼神淩厲。

“你別亂來啊。”方展年推了下朱提的肩膀,“你就這一條命了,你別再亂來,老子耗不起。”

“他不惹我,我當然不會亂來啊——說到這個,最近段跛子沒消息?按他那個脾性,不可能放過這筆錢和我啊。”

方展年睨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什麽?”

“皇城賭場放出了話,凡是段跛子的人,一律不準進皇城賭場拉客,為了這事兒,毛哥樂翻天了,大半個客源全都被毛哥拉走了。”

朱提哼笑了一聲,“我說奇怪呢,出了賭場,居然沒人堵我。”

“朱提啊,這段時間你悠著點,好好在皇城做你的賭區經理。”

朱提沒說話,喝了幾口辣味的牛肉面湯。他整理了下屋內的垃圾,放進蛇皮袋裏,拿著扔到門口放著。他脫掉衣服,直接扔進了桶裏。

方展年跑出來,“唉喲”了一聲,拿起桶裏的白襯衫放在幹凈的盆裏。

“提哥啊!白襯衫!那是白襯衫!你能不能尊重點兒啊,放幹凈的盆裏洗行不行啊?”

朱提聳起肩膀,拿起水管,開水龍頭,沖澡。

“冷水澡爽不爽?”

朱提掃了他一眼,“看人洗澡,你變不變態?”

方展年拿著盆,倒了點洗衣粉放水泡著。

朱提沖完澡,脫了內褲,換上幹凈的四角褲和T恤衫。他盤著腿坐在床上,摸著那一枚屬於皇城賭場的籌碼。

他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夢到老媽了,沒有看見那些血腥殘酷的夢了。現在的他,快樂的差點忘了老媽。

他躺在床上,聽著方展年東搞西搞的動靜,接著,是方展年的呼嚕聲。

他閉上眼睛,看見的是賭場,嚇了一跳,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又是空蕩蕩的鐵皮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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