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城的丟失，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烏斯圍城已久，最大的援軍德勝軍灰飛煙滅以後，匈奴又多次發起進攻，孤城難守是真的。所以，在敵強我弱的態勢下，我們在外圍馬不停蹄地掃清障礙，為的就是趁早在包圍圈上打開一個通道。現在好不容易萬事俱備了，援城戰馬上打響，州城卻堅持不住了，怎能不遺憾？！

說是在意料之外，是因為想過州城可能會丟失，但是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丟了。城內兵丁尚有戰力，城內糧草尚十分充足，我原先判斷州城有這麽多兵馬，再堅持一個月有點難，但撐個十天總可以吧，十天不行五天！五天總可以吧。只要有五天時間，我就有把握和烏斯周旋到破了他的包圍圈。消滅烏斯現在還不敢說，但解州城之圍我還是有把握的。但是，現實情況卻是五天時間也沒堅持。說丟就丟了，而且是以一種我難以接受的方式丟失的。

怎麽丟的？投降……

吳奎帶著並州軍政人員向烏斯投降了，在兩者之間牽線搭橋的居然是嵇祿！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是趙才！

一個想不到加一個想不到。沒想到趙才還活著，還居然成為匈奴人帳下的一員戰將；沒想到嵇祿會在這個關鍵時候游說投敵；沒想到吳奎為了一己之私置民族大義和百姓於不顧公然投敵。

在此時，沒想到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嵇祿的投敵是不是嵇家的意志是我現在最擔心的問題。假如是嵇氏家族全部投敵，那問題可就大了，整個並州嵇氏家族如果都給匈奴人為虎作倀，日後的抗戰工作就難上加難了，別說執行堅壁清野的政策了，就是我們開展敵後游擊都有可能被人端了老巢。畢竟在這個世代，大世家的實力還是不容低估的。

現在嵇老爺子還在陽邑莽山裏，我必須趕緊去會一會他。

嵇老爺子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比起我上一次見到他，感覺腰也彎了很多，眼神也暗淡無神。在我進入莽山中他居住的房間時，老爺子正拄著拐，坐在桌案後盯著窗外的樹看，一動不動。

我施了一禮，在他對面坐下，輕聲喚一句“嵇老人家。”

老爺子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用沒有任何情感起伏的聲音說，“你看那個樹葉，老的已經發黃枯萎了，還不肯掉下來，我看他葉桿都幹了。你看，它是不是不識時務啊。”

我微微笑了笑，回答到“天命有常，世事無常。每一片樹葉都會落的，現在它沒有落下來，這說明它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樹還需要它。”

嵇老爺子轉過身，哦了一聲，吐了口氣說，“真的嗎？也許真的不中用了。”

老爺子眼神黯淡了很多，整個人的氣色是灰暗的，他端起茶碗，慢慢呷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給我聽“老了不服老不行了。我說的話，也不中用了。我這一輩子為了嵇家，精心策劃、好好調教了幾代子弟，可是還是有人誤入歧途、執迷不悟，生生地要把我們嵇家推入火坑啊。”

我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安靜地聽。

老爺子放下茶碗，又是長出了一口氣，“嵇安是我長子，好不容易在朝中做了大夫，但京官難做，我總想在嵇家興發之地留一個可靠的根基，在並州我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嵇祿也是我一手帶大、培植起來的。嵇家的根在並州，不能有失，但是這麽一個糊塗蟲，現在居然要把嵇家置於毀滅之地。糊塗啊糊塗！！！”

我不動聲色地問，“嵇祿投敵，您真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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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州，州衙大堂，正中端坐著烏斯，左側坐著的是巴圖等幹將，大廳裏吳奎帶著一幫並州官員垂手而立。

烏斯正在侃侃而談，“屠城，那是針對與我大匈奴作對的、死不悔改的蠢人。雁門、雲中……這幾個地方居然敢反抗我們，所以我們就殺一儆百，給你們看看，和我們做對是什麽下場。難道蠢羊還敢和健壯的狼較勁嗎，真是自不量力。吳刺史，你就是聰明人，很好，做的很好！”

說著，烏斯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呷了一口馬奶酒，吳奎、嵇祿等人謙卑地聽著，“並州城很繁華，我也不想把這麽一個美好的城市從世界上抹去。城中人口，只要是忠心向我匈奴，我會保得他們性命。你們還可以繼續自己的生活，該幹嘛幹嘛。保留你們的官職，享用你們的美女、財富。”

吳奎在下面恭敬地說，“我吳奎崇拜大王已久，願將家產獻與大王。”

“哈哈哈哈，”烏斯的笑聲回蕩在大堂之上，“吳刺史，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了吧，你和我談投誠，就是要保住你的身家性命。我既然答應你，就不會出爾反爾。按之前說的，我就拿你家產的一半，凡在投誠書上簽名的官員，都只拿一半，人員家屬我們都不動。我烏斯還是一個非常講誠信的人。城中百姓，順從我們的，我自會饒了他們性命。洪洞、靈石一帶的駐軍，你們要抓緊給他們寫信，讓他們早點投誠，免得再動刀兵。”

“是是是。”吳奎連忙應允。

“這並州物產豐富，人才輩出，真是上天賜給大王的最好禮物。”一旁的巴圖向烏斯說道。

“呵呵，當然。這並州從此以後就是我大匈奴的了，我們這次來了，就要在這裏紮下根長期生活下去了。巴圖，治理並州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吳刺史，哦，你這刺史的官職就不要再用了吧，你就做個並州相吧。嵇祿，這次並州歸順你在裏面牽線搭橋也要獎勵，和趙才一樣做並州的都尉吧，你們一個左都尉、一個右都尉，要輔佐巴圖好好治理並州，早點把霍州也收降了。”

廳裏嵇祿和趙才不禁喜形於色，連忙謝恩。

烏斯擡擡手指頭，慵懶地指指右邊的坐席，斜靠著身子對一眾漢人官員說，“坐吧坐吧，給他們上酒，一起慶祝並州歸順。”

吳奎等人小心翼翼地過去，恭恭敬敬地半盤著腿坐下，心裏還是有些心疼的，辛辛苦苦積攢的一半家產啊，就這麽拱手讓給匈奴人了。不過想想還能保住另一半，一家老小的性命也保住了，還是值得慶幸的。

忽聽得烏斯又在上面發話，吳奎趕緊坐正了。

“我答應過將士們，入城以後享樂三天，想要什麽美女、財寶自己去拿。”烏斯看向一眾漢人官員，“這三天你們就不要出來了吧，我會給你們每家門口作個標記，讓小的們不去騷擾。三天以後，原並州大小官員凡歸順我者，來此地報到。我們還要肅清並州毒瘤，把該死的啥自衛軍全部抓獲，通通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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