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榮伯此言，我站起身來，對他深鞠一躬，“小子年幼，還請榮伯多多指教。”

榮伯趕緊起身，回了一禮，緩緩道，“公子剛上任縣尉一職，鐵腕整治，街巷風氣煥然一新。但這如潮好評，於你而言是吉是兇？這主政縣裏的，是曹新還是你？此功記在你頭上還是記在他頭上？如今百姓只知你薛大少爺滅山賊、束流氓，曹新來本縣三年有餘，這功德民間記得幾許？”

我心一涼。

“縣尉本是專司治安緝盜，公子上任後卻就抗旱民政一事直言縣令，你置縣丞於何地位？你讓縣令如何看你？”

“當初只是想著事有急迫，百姓生計相關，想提醒曹縣令早做準備。”

榮伯微笑著點點頭，打斷了我的話，“公子，容小老兒直言，你宅心仁厚，但眼中只有事，而沒有人。需知，官場上講的第一個就是人，什麽人？上面的人。那你呢，不揣摩上司的心思，由著你的想法去做事，是犯了大忌。”

小梅在一邊拉長了聲調，哀嘆了一聲，“原來古往今來都他媽的一樣，官場這麽多彎彎繞，長官心思這麽難猜。這官可比山賊難對付多了。”

榮伯呵呵笑了，“這官字兩張口，說你好是他，說你壞也可以是他。”

我忽然熱血一湧，挺身而立，“這狗屁官兒，不做也罷。”

“公子大可不必意氣用事，縣尉一職薛老爺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斷不可沖動行事。再說，公子既然一心為民，是作為一介布衣為百姓謀利好呢，還是作為縣尉為百姓造福方便呢？”

榮伯語重心長，“現在薛家榮辱集於公子一身，公子年輕，但不可氣盛，公子天資聰慧，凡事若三思後而行，定可前途遠大，也是薛氏福音啊。”

小梅也在旁邊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啊，沖動是魔鬼，冷靜點冷靜點。”

我轉向榮伯問道，“那依您之計呢？”

“有上策中策下策，不知公子要選哪一策。”

“何為上策？”

“縣令曹新乃當今丞相親屬，曹新苦心積慮收集各類奇珍異寶買得丞相歡心，相信不久之後即可很快回中樞之地。公子若緊跟此人，必可很快飛黃騰達。”

我皺了皺眉，問“那中策呢？”

“留職務，寡言慎行，守好一方平安。”

“下策呢？”

“辭官，回鄉助老爺在生意場上多多斬獲。”

“哈哈，榮伯果然算無遺策，只是在這上中下策中，您還漏了一策。”

“哦？”榮伯也是一楞，“願聞其詳。”

“榮伯三策皆以小子多權、多錢為謀，不可不為我考慮，然而，小子還有一念，成就了這新的一策。”

“此話怎講？”

“以天下計，以蒼生計，還有一上上策。”

“公子的意思莫非是……”

“長纓在手自能縛住蒼龍，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梅聽得，興奮地一拍大腿，喝道“好，有種！”

榮伯聽得，緊張地左右看了一看，連忙輕聲說，“小些聲小些聲。公子宏圖遠大，小老兒佩服佩服，只是出得此門去，千萬慎言慎言啊。”

我拉住榮伯的手，真誠地說，“榮伯，官場險惡，小子還需要您多多指教，但我已明志，您的三策我均不想采用。只是即將到來的這場災禍，還請您幫忙想想看有何良策可以減少百姓災害。”

榮伯抽回來手，搓了搓，嘆了口氣，“既然公子決心已定，小老兒也無話可說。為今之計，公子既然心懷百姓，小老兒也就竭盡全力助你為蒼生吧。”

接著，對於即將到來的這場旱災，榮伯和我反覆合計，最終確定抓緊低價處理完綢莊的所有貨品，騰得來銀錢趕緊差人去兗州、豫州去采買糧食。再派人回薛家寨，將家裏的糧食歸歸類、分分堆，先給家裏的佃戶賒了些作口糧，叮囑節省些用。

此後，就暫時只能靜待事態發展了。

我的心情，真是覆雜。既怕這災來，又盼這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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