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寨之戰雙方都下了賭註，賭註都不小。

韓五基本上是傾巢而出，除了留下兩三個看家的，全夥出動，他是賭定了薛家寨先前小勝之下疏於防備。韓五的自信，是基於他手下都是慣匪，都是打仗的老油條。他料定，就算是正面硬杠，就憑他手上的一百多號人，也能吃定了沒見過血的泥腿子們。

我賭的是韓五來襲的時間、地點，以狡狐之心對狡狐之心，又玩了一把大的，把鄧哥帶領的七十多人的自衛軍作為預備隊，寨裏留下的，還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村野夫。

兩個人都在賭，不一樣的是，我把鄉親們保家衛族的心態也作為了籌碼，把沒怎麽受過訓練的“魚腩部隊”作為守寨的主力，而韓五壓根就沒把這些農民放在心上，他以為像以前一樣，大刀一揮，鄉民們就該一哄而散跑反去了，誰想一腳踢到了鐵板上，肥羊沒吃到，最後還被自衛軍給包了餃子，腦袋也成了現在我邀功的砝碼。

莽山匪此戰後元氣大傷，留守的三兩人聞風而逃，隨軍出戰的慣匪們絕大多數丟了性命。都是惡貫滿盈的惡匪，自衛軍砍起腦袋來絲毫不手軟，新仇舊恨一起算賬，城下的一個沒留活口，包括此前跌入陷阱中受傷的山匪，全給砍了，倒是爬上城頭的一些匪徒，在青壯的圍剿下還留下了幾個受傷的。我也想留個活口問問情況。

那個左臂受傷的漢子是匪徒當家的老二韓經，前次我一箭退敵的時候，射中的就是他，不是韓五。這家夥嘴巴極硬，被活捉了還啥也不說，嚷嚷著二十年後又是條好漢。審其他活捉的匪徒，知道山寨基本上被滅了，三個首領，一個被砍了腦袋，一個被活捉，只剩一個趙才三當家的不知所蹤，或許逃脫的就他一個。

這活捉的四個賊人，年後我押著送了縣城，同行的，還有一車人頭。

進了城之後，就被聞訊而來的老百姓們圍得水洩不通，往縣衙不多點的路，足足走了半個時辰。

“瞧，就是他，看不出來啊，都說薛家大少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滿臉橫肉的，怎麽看上去這麽俊俏啊。”

“可不是。都說他殺了一百多山賊，沒想到這麽年輕啊。後生可畏啊。”

“你懂什麽，人家那麽年輕，那是帶著仙氣呢。聽說他有護體神功，去年一百多山賊圍攻，他從百丈懸崖上一下子跳下來，毛發無損。”

“哎呀，那不是神武星下凡了啊。”

嘰嘰喳喳一片羨慕之聲……

我騎著一匹白馬，小梅也騎著一頭驢子，趾高氣揚地跟在我後面。“老薛，這回就沖這麽多人頭，怎麽著也要給你個大官兒做做吧。”

“醒醒吧，哪能有啥大官，能作個捕頭就不錯了。這年頭，連科舉都沒有，鄉舉裏推的，能搞個多大動靜。”我對這個察舉制度一點兒沒報啥信心。

但是真的見到縣令，知道任命的時候，還是猛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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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沈的天，攢了許久的雪，在正元的時候，飄飄灑灑地下來了。門外，雪花柳絮一般片片飛舞，撲簌簌地從天而降，不多時在地上就是淺淺的一層。

王華作縣令的幕僚已經是四年了，從曹新到這個縣裏就一直跟著。曹新也是姓曹，與當今聖上雖說都是一大家子，但曹家開枝散葉多了，與皇家一脈血緣遠了，和當今丞相曹會親了些，曹會是曹新五服內的叔叔，說親不算太親，說遠也不遠，曹會把曹新放在並州這個小縣裏，很有意思，曹新剛來上任時對這個叔叔還很有意見，朝中那麽多職位，隨手一抓，哪個不好，三公九卿之下多少個清閑官兒，怎麽就安排這麽一個芝麻粒大的小縣官，還是遠在並州，簡直就是發配充軍，哪裏是擡舉。

但幕僚王華當時幾句話說得他恍然大悟。

曹新年少氣盛，在京師與一幫公子哥鬥雞賽狗，在“花叢”中沒少爭風吃醋，略讀四書五經就屢屢有狂言，放言有治國之術、上馬可戰是將帥之才。身邊狐朋狗友，很多也都是達官顯貴的子侄。如此一來，感覺太好。不過，就因為如此，王華一語道出，這正是丞相派他到並州來的目的，“洛陽城內誰不知您的花名，因乘風吃醋大司馬家的公子、王司徒家的公子，都一直對您懷有芥蒂。如果在京師任用您，他們定然尋釁報覆，到時候丞相還是要給這幾家人面子，你說丞相是保你呢，還是罰你呢？公子久有大志，喜歡主政一方，但治國如烹鮮，不在一地熟悉烹調之術，如何治郡、治州，乃至以後治國呢？再說，公子現時還是過於年輕了，及至弱冠還有一年，丞相如此給你安排，已經是大大的挺你了。所以，這看起來是把您外放到偏遠之地，一是避開了朝中傾軋，二是給您以後崛起的好機會，從外官做起，略有成績，調回到京師很是方便，以後到哪個任上都是綽綽有餘啊。”

曹新這才對他曹會叔叔的安排心服口服，“不辭勞苦”地走馬上任了。一晃離京就快四年了，過些日子就二十三歲了，也不知洛河柳邊的楊美人現在是什麽樣子了……

王華頂著風雪匆匆走進縣衙的後宅，曹新正坐在火盆前烤火，見他進來，遞過來兩份文書。“你來看看。”

王華接過一看，一份是剿滅山匪的呈報，一份是州裏賢達的保舉書。這兩份，都指向了一個主人公，薛誠。

王華反覆看了看這兩份文書，尤其是對第一份，是看了又看，許久不語。

曹新盯著他，“先生以為意下如何？”

王華擡起頭，“曹公，這薛誠剿滅莽山韓五一事，您如何看？”

“薛誠果然有膽有識，能動員四邊的鄉親與山賊決一死戰，竟然把橫行多年的莽山匪給滅了，功勞不小啊。”

“再有呢？”

“再有？還能怎麽有？此子既有剿匪之功，賢達又有推薦，讓他做一個捕頭可好，這樣本縣境內便可安靖了。”

“曹公，如果我沒猜錯，舉薦書州上刺史也應有一份。”

“哦，何以見得？”

“曹公有所不知，這薛誠父親乃縣中永源綢莊的老板，經營綢莊多年，略有積蓄，早想在官場上謀得一官半職，其家在縣中、在州上也有些人脈，此次舉薦從鄉裏亭長、縣裏賢達，到郡裏、州裏名人都有舉薦，薛家是花了大功夫的。小小捕頭一職並不對薛家有吸引力，若是州裏或者郡裏有個其他職位，薛家可能就棄之而去了。”

“那又怎樣？他不做就不做，難道我還要求他？”

“曹公此言差異。曹公久有淩雲之志，但不一直苦於沒有幫手嗎？我看這薛誠年紀輕輕，卻極有膽識、極有韜略，想不到這窮鄉僻壤之地竟還有如此將帥之才，此豈非神賜曹公明將嗎？”

“哦？”曹新一聽來了精神，“你的意思是？”

“一定要將此人攬入麾下，一旦能為曹公所用，以後曹公定然是添了左膀右臂啊。像他如此年輕，好好調教，定然是曹公崛起的大幫手啊。”

“有理，有理啊。”曹新摸著下巴，沈思起來。“那依先生之見，該如何安置這薛誠呢？”

“某倒有一策，不知是否可算一石二鳥。”

“先生請講。”

“縣尉李樹在本縣經年，久無建樹，但又屢思進職，不如由曹公推薦到郡裏作個都尉，然後將薛誠向朝廷保舉作本縣的縣尉。這樣李和薛都會對曹公感恩戴德，如此可好？”

“此計可行，就依先生之見，即刻行書報刺史，舉薦薛誠為本縣縣尉，再傳薛誠中元節後押餘匪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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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之前我所不知道的。待我見到曹縣令，聽聞刺史在他的舉薦下已下令，任我為縣尉的時候，我著實吃驚不小。

縣尉，從一介布衣到武裝部長加武警隊長，我？

太快了點吧？

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我只是這一石二鳥計其中的一只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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