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山的韓五一定很郁悶，這兩天耳根子一直發熱，不知道又讓誰惦記了。

眼看年關將至，手下一百多弟兄也等著打打牙祭，是要找個鎮子樂呵樂呵一下了。五十裏外的縣城其實也不錯，燈紅酒綠的，還有春香樓的小娘們兒都是挺惦記的，不過城墻太高，城裏的曹縣令是當朝丞相的小侄子，打縣城動靜太大，招來太多的麻煩不是好事。再說城裏好說歹說也有自己的一條線，要是一打，線就沒了。

還是看看周圍的幾個大鎮子吧。前池鎮人最多，離縣城最近，路最遠，在平原上，不利於奔襲；董家堡在山腳下，肥羊不多，都是窮得滴滴噠的泥腿子；阜鎮不能打，薛家堡倒是不錯，鎮裏各色鋪子一應俱全，還有個薛家，收著租做著生意，是個好肥羊，院裏二十幾個武師不算啥。去年還劫了他們薛家的道，搶了一些貨，連他們家大公子都被追趕掉到懸崖下了。聽說那小子挺命大的，後來沒摔死。

正想著，三當家的趙才匆匆過來，“山下來人了。”

“哦，趕快帶過來。”

一會兒，裹著頭巾的一個黑臉漢子走進韓五的聚義堂，見到韓五一抱拳，“大當家的”。

韓五擺擺手，“坐吧，最近有啥新情況”。

“三叔說曹縣令給丞相送了一車禮物，最近準備上路”。

“嗯，東西雖好，但手不能伸太長。”

“城裏幾家大掌櫃的年前收了租金盤了貨款，但都不準備回鄉下過年了，怕您的威名。”

“嗤，”韓五從嘴裏擠出一聲，“一幫沒卵子的膽小鬼，其他鎮子上有啥消息沒。”

“前池鎮的嵇老爺從州裏回來了，帶了一些兵護衛。”

“嗯，薛家堡那裏呢。”

“這幾天薛家大少爺招了一些佃戶和護院一起操練，還掛了個旗子，叫什麽農民自衛軍。”

“哦，哈哈哈哈。”韓五聞聽捧腹大笑，“一幫泥腿子，還什麽農民，還什麽自衛，是想讓爺早點過去收拾他們麽。”

黑臉漢子跟著笑了幾聲說道，“薛家少爺自從上次從山崖上摔下去後，好像變了不少，以前文縐縐的，現在也開始舞槍弄棒了。”

“那是，”韓五得意的說，“他是被我打怕了。上次算這小子命大，這回他居然敢太歲頭上動土，招了些泥腿子，想讓他們嘗嘗爺的刀有多快嗎？”

韓五盯著黑臉漢子，“他招了多少人，兩百？還是三百？”

“聽說有五六十個吧。”

這回，連邊上的趙才都笑了，“才這麽點，還不到我們寨上一半，省得我們挨家挨戶去找了，排隊讓我們砍頭麽？”

又是一陣放肆的笑聲，沖破了聚義堂的大門……

我為什麽不多招些人馬？小梅曾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當時就往他頭上爆了個栗子，“傻啊，兵不在多在於精，現在能算得上的管理人員就我和鄧哥，人多了怎麽訓。再說，人多了你管飯啊，這年頭，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莽山韓五那裏有多少人，我不是不知道。上次官兵圍剿的時候，大致知道有個一百二三十個人。他們憑險據守，官兵根本奈何不得，還死了十幾個人，連寨門都沒攻進去，灰溜溜地走了。像這樣的地形，我搞個千把人也會吃大虧，打仗是要靠腦子的，要這麽多人幹嘛。

小梅聽我解釋，頻頻點頭，“有道理啊，你是不是想搞奇襲，像那個智取威虎山一樣的，哎，你說我來個***打虎上山怎麽樣，跟你裏應外合，把這座山雕，哦不，韓五給滅了。”

小梅越說越興奮，摩拳擦掌，大有馬上炸平莽山活捉韓五的氣勢。

“得得得，”我趕緊打住他“這麽短的時間我練不出特種部隊，曲波的小分隊咱只能眼紅，智取威虎山現在還不現實，再說了，你要打虎上山，指不定誰打誰呢，就你現在這樣，山上一群餓得眼綠的色狼，還不把你這個雞給扒光吃了。”

小梅氣的一拍大腿，“死老薛，你他媽別看不起人。”

“好好，看得起看得起，”我馬上滿臉堆笑，“你很像***的，瞧，這臉也像、身板也像，就是上面沒胡子，下面沒槍……”

Duang，一個枕頭迎面飛來，“靠，這可是玉枕啊”，我慘叫一聲，緊緊抱住，“姑奶奶，你是要謀殺親夫啊。”

小梅悻悻地說，“死了活該。”

“咳咳，小梅，我看你越來越有女人味了。”

Duang，又一個枕頭迎面飛來……

臘月過了初八，自衛軍訓了有半個月了，一幫平民漸漸有了兵的味道，不過我知道這離我的預設目標還差得遠。越近年底，越不會太平，前世在X城裏，每到過年都會有那麽幾件惡性案件發生，無他，賊也要過年。

每年到年關的時候，薛家堡也都會有給男丁排班幫助薛家武師值守圩寨的規矩。往年薛老爺子過年的時候是最忙的，各類生意要盤點，各方長官長輩要打點，還要想著鎮上族人要排班防賊，裏裏外外要想的事兒還真不少。

之前，治安這裏有李教頭幫忙操心，薛老爺子省了不少心，本以為李教頭走了這事會很棘手，沒想到我這個兒子挺身而出，幫了他大忙，薛老爺子很滿意。

我不滿意。

不滿意是因為薛氏族人輪班值守太馬虎。薛家堡不算太大的鎮子，寨門就兩個，往年薛家堡裏除去打更的，過年期間每家出一人，每夜排個兩人，南北寨門上一站，如果有賊來鳴鑼報警，薛家武師再帶領壯丁出來戰鬥。以前都是這樣做的，好些年沒出過事。

以前沒出過事，現在就不會出事嗎？山賊是餓狼，是要吃人的。莽山韓五不是個吃素的，秋天劫掠了幾個村子，沒理由到過年就收手。

我接手寨子防衛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族令，定下了甲丁值守的規矩，就是五家為一甲，百戶人家共二十甲，每甲出一人，分前後夜班，保證每班有十人到圩寨墻上輪流值守。兩個寨門由自衛軍當值守衛。

我知道狼要來，但不知道狼什麽時候會來。等待，是讓人焦慮的。

都說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我訓練自衛軍確切地說就是為了向山賊主動進攻的。但在練好兵之前，還只能是防守的態勢。最讓我不安的，還不是防衛力量的問題，是兩眼一抹黑——敵情不明。

劉伯承元帥曾有句名言，五行不定，輸得幹幹凈凈。五行就是：任務、敵情、我情、地形、時機，這是制勝的基礎和關鍵，敵情尤其是“五行”之重點。

但是對於韓五，我現在是知之甚少。這幫山賊確切的有多少人，有幾個頭目、幾個骨幹，作戰風格，武器裝備，據點在哪，攻擊意圖在哪，何時會發起攻擊……

有太多未解之謎。

小梅出的主意，我不是沒考慮過，我還真盼望有***一樣的偵查英雄深入虎穴，幫我查個清清楚楚。可是，沒有這樣合適的人啊。

殘陽漸落，我和小梅又一次站在圩寨門樓上，看著一層烏雲漸漸吞沒了紅日，樓下壯丁們嘎嘎吱吱地把寨門關上，遠處山中隱隱約約傳來狼的嚎叫，寒風吹得我頭上的大旗劈啪作響。

小梅忽然嘟囔了一句，“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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